第二百一十三章 不要
云遮陽做了一個夢,一個難以捉摸的夢。
夢中的他走在一個不知道在哪里的地方,那是一片廣袤無比的草原,一眼根本望不到邊,似乎永無盡頭一樣。
草原之上刮著細細的微風,好像也永遠不會停止。
處在草原之中的云遮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到達這里的,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他的心里空落落的,好像什么東西丟了一樣。
云遮陽環顧四周,除了一模一樣的雜草和灰蒙蒙的天空,并沒有找到什么東西。
他的心里有些急了,于是邁動腳步,趟過一大片野草,不斷地探尋著,尋找著,自己丟失的東西,即使他自己也不知道丟了什么。
可是結果是一樣的,草原中除了一片又一片如出一轍的莽然野草之外,似乎并沒有什么他要找的東西。
尋找不得的焦急在一次次的落空之中,逐漸變成了脫離這片地方的愿望,并且,一發不可收拾。
云遮陽腦中一片茫然,他在原地轉了一圈,連方向都沒有看清楚,就徑直沖了出去。
成片的野草在云遮陽的腳下向著兩邊倒伏,像是被從中間劈開的木樁一樣,云遮陽使出全身的力氣,向著前方極力沖去。
在沖出不知道多長的距離之后,云遮陽的速度慢了下來,腳下的野草越來越長,已經沒過云遮陽的腳踝,直沖他的膝蓋。
云遮陽感到野草就像無數雙手掌一樣,扒住他的雙腿,極力阻止著他的前進。
可是,越是這樣,云遮陽沖出草原的愿望就更加濃烈,他面色猙獰,渾身上下的每一寸皮膚,每一處竅穴,全部使出了十二分的氣力。
這一切,只是為了前進。
云遮陽的速度再一次快了起來,他邁著費力而又敏捷的步伐,保持著一個極其滑稽的姿勢,平穩地向前走去。
隨著不斷地前進,野草也越來越高,逐漸越過了膝蓋,爬上大腿,到最后,已經來到了云遮陽的脖頸位置,再往上一點,就要掩住他的臉龐和五官。
依舊沒有停止,云遮陽接著前進,即使他在成片的野草“圍攻”之下,幾乎已經全然使不上力氣。
在一陣的掙扎之后,云遮陽邁出極小的一步,朝著前方走出幾寸的距離,野草接著蔓延而上,將他的嘴巴掩蓋。
停止的心思絲毫沒有出現,只有到達頂峰的脫離和前進。
長出一口氣,野草的尖端隨之搖擺不定,云遮陽再一次發力,即使全身氣力已然渙散,就像面團一樣,絲毫使不上力氣。
包圍云遮陽的高大野草隨著他的掙扎劇烈抖動起來,卻并沒有絲毫的,向著兩邊讓開的傾向,依舊像是黏土一樣,牢牢貼在云遮陽的近處。
云遮陽嘶啞地叫喊出聲,更加用力地掙扎起來。
出乎意料的,野草在又一陣抖動之后,居然有了一些松動。
云遮陽向前走出一步,依舊是幾寸的距離,甚至比上一步還要微小。
野草在云遮陽邁步落下的那一個瞬間再次猛張,直接將云遮陽的整張臉龐全部遮蓋。
夢境在這個瞬間陡然變化,野草全然退去,草原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將云遮陽全然吞沒包裹的,幽暗的水。
寬廣的草原在瞬間變成幽暗的水底,溺水的窒息在瞬間淹沒了云遮陽,將他腦海之中的一切全然洗刷,使得他意識開始有些模糊。
涌動的暗流將云遮陽左右擺弄,使得他的視野變得更加的模糊,溺水的窒息如約帶來了昏厥,逐漸開始吞食云遮陽的視野。
一片朦朧蒙昧之中,云遮陽徒然地掙扎著,像是一條擱淺的魚一樣,但還是絲毫不能阻止自己的下墜和昏厥的侵襲。
云遮陽感到自己正在變得沉重起來,像是有什么東西壓在胸口上一樣,他逐漸放棄了掙扎,任由不斷涌動的水將他淹沒,使他下墜。
昏厥在一寸寸啃食著他僅剩的神智,過不了多久,他就會完全昏死過去,墜落至底部,永遠沉淪。
可是,昏厥在高歌猛進的過程之中,遭遇了阻攔,使得它沒法再前進一絲一毫。
隨之而來的是云遮陽腦海的驟然清明。
這一切,得益于一道沉悶而又細小的聲音,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細碎如蚊,時斷時續,卻一直響著。
云遮陽全然不顧下墜的沉重和窒息,仔細去聽這道遙遠的聲音。
滾動的水聲在云遮陽耳中隱沒而去,雜亂又遙遠的聲音在耳中肆虐,細碎的聲音在一陣的無序之后,緩緩匯聚成一句簡短又熟悉的呼喚:
“云遮陽。”
幽暗的水底像是鏡子一樣破碎,所有的潮濕寒冷,窒息和下墜,都在瞬間如煙飄散,仿佛從未有過。
云遮陽猛然睜開眼睛,濃重的,不見一物的黑暗在他眼前展開,伴隨著酸痛且無法動彈的無力身軀。
“云遮陽。”
呼喊再一次傳來,從不遠處的位置傳來,虛弱又細碎,似乎并沒有停下來的意思。
“我在這里。”
云遮陽艱難地挪動了一下身子,劇烈的疼痛瞬間傳遍他的全身,讓他忍不住吸起一口冷氣,
“哦。”
許清寒的聲音再一次傳出,停止了呼喊,只是簡單的回應一句,依舊虛弱,像是溺水的蟬一樣。
“我這是瞎了嗎?”
云遮陽的腦海一片混亂,看著眼前濃重又沒有光芒的黑暗,在一陣無措之后,居然說出這么一句前言不搭后語的胡話。
“沒有,只是一片黑暗而已。”許清寒強提起力氣,但仍舊有些有氣無力,“咱們好像又進入了一個陣法。”
“首座他們呢?”
“不知道,反正不在這里,我感應不到他們。”
云遮陽心中陡然一驚,想要起身卻無法動彈,只有一陣鉆心的疼痛傳來,“那你的傷……”
“估計還能撐個一刻鐘了。”
許清寒的聲音有些斷斷續續,似乎像平常一樣說話,已經耗費了她全身所有的力氣。
“我現在就破開這道陣法,馬上帶你去見首座,他們一定就在陣法外面。”
云遮陽心中又驚又急,原本腦海之中的混沌不清瞬間消失得一干二凈。
他費力的想要支起雙手,打算起身,但是,換來的只是手掌無力的滑落。
“別白費力氣了,你沒有感覺到嗎,這片黑暗,是會吞食我們的生命的。”
許清寒的聲音似乎近了一些,但仍舊虛弱無比,聽得云遮陽心中一片難受,像是刀割一樣。
“看來,還是被他擺了一道。”云遮陽眉頭緊緊皺起,想起在烈火中燃燒的“天道”,自己此刻也想他一樣,渾身的生機都在緩慢的流逝,用不了多久,不用什么殺招,自己也會死去,溺在死亡的海洋之中。
“看來,用不了下一次,這一次,就會要了我的命了。”
“不過,咱們兩個一起,也算有個伴。”
云遮陽強忍住心中的悲傷和不甘,對著許清寒說道,更多的只是安撫。
黑暗之中忽然陷入了沉默,沒有人回應云遮陽,只有窸窸窣窣的聲音傳來,不知道是什么東西發出的。
“許清寒?你還……在這里嗎?”
云遮陽心中焦急一片,像是野火蔓延一樣,心緒十分煩躁。
黑暗之中依舊沒有人回答,連窸窸窣窣的聲音都不見了蹤影,只剩下云遮陽粗重的呼吸聲。
“許清寒!”
云遮陽心中慌亂,直接大喊道,想要用高聲的呼喚,重新喚起許清寒的回應。
他的方法取得了很好的結果,在云遮陽高聲呼喚之后,窸窸窣窣的聲音再一次出現,而后停止,隨后是許清寒虛弱的聲音。
“在呢,別急。”
許清寒的回答簡短,卻讓云遮陽心中的焦急有些緩解。
“哦。”
稍有平靜的云遮陽回應道,同時腦子飛快地轉動著,想要找到解決眼前這個處境的方法,可是,卻只是毫無收獲。
“云遮陽,我有些困了。”
稍稍的沉默之后,許清寒的聲音再一次出現,依舊那樣的虛弱,斷斷續續,好像一團隨時可以被掐滅的火焰。
“別睡!”
云遮陽急道,語氣有一些顫抖,“別睡,堅持住,我會想辦法的,你不會死的,咱們都不會死的。”
“首座他們也肯定在外面想辦法,一定會救我們出去的,而且,你不能睡,我還沒教你那道法術呢,你不是想學嗎?咱們出去之后……”
語氣越發慌亂的云遮陽忽然感到自己的手上傳來一陣溫熱,來自于許清寒的手,一股奇異的溫暖從云遮陽的手背上傳遍他的身軀,一切的話語,卻都在此刻被凍結。
之前窸窸窣窣的聲音等到了解釋,那是許清寒費力爬來時摩擦黑暗地面的聲音。
“我的法術……你撤掉了?”
云遮陽聲音一些嘶啞的問道。
“嗯。”
許清寒將頭靠在云遮陽的肩上,時斷時續的鼻息吹在云遮陽耳邊。
“為什么?”
云遮陽想要翻動手掌,握住許清寒的手,但癱軟的雙手卻一點力氣都使不上了。
“遇見你,我很開心。”
許清寒并沒有直接回答云遮陽的問題,她輕然一笑,“以后,不要輸給任何人了。”
云遮陽一愣,不知道許清寒最后一句話是什么意思,但他能夠很明顯的感受到許清寒的情緒,知道她將要做些什么,因為,此刻的兩人,沒有一絲防備。
“不要。”
云遮陽還不知道許清寒要做些什么,他的心中生出一絲絕望和恐懼,在恐懼的催促下,他直接脫口說道,沒有半分猶豫。
這句拒絕和近似哀求的話語沒有起到半分的作用,云遮陽感到手背上的溫熱消失,是許清寒抬起了她的手。
年輕女道士的鼻息在黑暗之中遠去,只剩下窸窸窣窣的聲音。
“不要。”
云遮陽又這樣說道,恐懼和慌亂已經占據了他內心的全部,他想掙扎起身,可卻毫無作用。
一股涌動和柔和在悄無聲息之間將云遮陽托舉而起,那是他之前用來包裹許清寒的法術,此刻將他自己連同著洶涌的恐懼和哀傷,全然淹沒。
“不……”
云遮陽的“要”字還沒有喊出來,就被涌動的水流阻斷成一陣氣泡的滾動。
然后,第一道光從前方傳來,在水流折射下變得破碎。
就像云遮陽的內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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