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蕊曉正被噩夢糾纏著,白日里見過那些累累白骨竟然堆滿了她的整個夢境。她像是陷在泥沼里一樣陷在那些白骨中。無數只顏色慘白的手骨像是長了腳一樣攀爬上她的身體,緊緊的抓住她,蕊曉奮力掙扎,她用力的揮動著雙手,那些細細的骨立刻就散架了,紛紛落在了她的身邊,成為繼續掩埋她的一捧土。而還有幾根孤零零的指骨扣著她的衣服不肯放棄。白骨已經埋到了她的下巴的位置了,她覺得喘不過來氣,這些都在擠壓著她,她就快要被拖進白骨之下了。
“蕊曉,蕊曉?”
她覺得自己掙扎著的手猛的疼了起來,仿佛有一種力量在幫助她逃離這個可怕的夢。
蕊曉慢慢的睜開眼睛,看見了近在咫尺的杭仲的臉。房中雖然并沒有點燈,但是今個月光極好,窗戶又大開著,能將杭仲的臉看的清清楚楚。蕊曉已經有一年半沒有見過杭仲了,也許有兩年。所以,當她再見著他的時候,第一感覺竟然是歡喜。其實按著這種情況,她應該是驚喜才對,畢竟杭仲是來救他們的。
即使她已經醒來了,但是手依舊在疼,她低頭摸了摸疼痛的手背,發現能摸到兩個很清楚的印子。杭仲看到她的動作,便解釋了一句:“叫不醒你,便在你的手上掐了一把!
“你下手可真重!比飼詰c幸這是杭仲,若是余陽見叫不醒她,肯定就會朝她的臉下手。
“許久沒見你了,你都去哪里了,過的如何?”蕊曉小聲的問。
“現在是敘舊的好時機么?穿上鞋子,小聲些。”杭仲一邊說,一邊退開了兩步。蕊曉沖他笑了笑:“那等我們離開了這里以后再敘舊。”隨即,她就覺得奇怪,自己都醒了,那同自己睡在一個房間的千棗呢。她看向千棗休息的小床,發現她半邊身子垂在床邊,手都已經搭在了地上一動不動了。蕊曉被嚇了一跳,杭仲不等她跳起來,就已經捂住她的嘴說:“她沒死,只是昏過去罷了。”
蕊曉點點頭,穿上鞋子后飛快的套上裙子。杭仲抱著她跳出窗子,余陽和云粼他們已經站在墻邊等著他們了。明茶還是一副鬧不明白的樣子,可是旁人根本就不給他詢問的機會,云粼和紫葡瞪著他就已經讓他安靜下來了。
“這么慢!庇嚓栃÷暤穆裨沽艘痪洌贾賹υ启哉f:“我們必須要走到最外圍的地方才能逃出去。若是被人發現了,我和余陽只能自保,卻不一定能將你們帶出去,所以一定要小心,千萬不能驚動別人。”
幾人剛點點頭,就聽到樓上傳來一句尖叫:“來人啊,有人闖進來了。”
蕊曉幾人頓時就愣住了,這實在太倒霉了。杭仲瞪著余陽,余陽攤手說:“一劍斃命多省事,偏偏是你不想弄出人命!
樓上的凄厲的叫聲簡直就像是死了人一般,周圍陸陸續續亮起不少燈火。杭仲和余陽兩人,一手拽著一個后便朝著相反的方向離開。
云粼和紫葡同余陽在一起,蕊曉和明茶同杭仲在一塊。蕊曉跑得氣喘吁吁可依舊要問杭仲:“我們為什么要分開?”
“總不能黏在一起讓人一網打盡!焙贾龠算冷靜,看樣子對自己的計劃很有信心。不過蕊曉知道他無論遇到什么事情,都是這樣冷靜從容的模樣,所以杭仲的冷靜沒有給蕊曉帶來任何的安慰。
杭仲與余陽要帶著四個人出去,這四人不僅不會武功,一個還比一個弱,沒本事就算了,結果連體力和腳程都不行。也不知道拼著命跟著杭仲跑了多久,蕊曉覺得自己的兩條腿像是石頭一樣,她腳下踉蹌了一下,杭仲伸手一撈,然后就沒有再把她給松開,直接就把她給夾在了腋下。杭仲轉身也把明茶給撈到了手中,一手夾著一個。
蕊曉只覺得冷風直刮在臉上,她想問一問杭仲這究竟能不能成功,結果話還沒有說出來,一口冷風直接就從口中灌了進去,直接就穿過喉嚨沉到肚腑中去了。她聽到身后那些此起彼伏的聲音,她緊張的抱住了杭仲的手臂。
杭仲低聲安慰她:“沒事的,我會把你們送出去的!敝徊贿^他的聲音被風往后吹,在蕊曉聽起來,模模糊糊的。
聽著那些喊打喊殺的聲音越來越近,蕊曉忽然說:“我知道有一次地方能躲起來,繼續朝前走。”
明茶聽了她這話,就說:“你知道什么地方,你在這兒根本就沒出過門,難道是——”明茶驚呼一聲,然后不知所措的問,“究竟是怎么回事,這是鬧的哪一出,為什么余大哥和杭大哥回來半夜劫人?你們別不說話啊,好像就只有我一個人什么都不知道……”
“等出去以后再給你解釋,現在不要再開口。”杭仲一邊說,一邊照著蕊曉指給的路往前走。明茶本來就是不怎么甘愿的閉上了嘴,此刻見他竟然真的聽了蕊曉的話,于是又叫起來,“杭大哥,您不能聽蕊曉姐她的話,那兒可沒什么地方好藏的,咱們千萬別往那兒去啊——”
“那兒”指的就是那片尸骨臺子,杭仲既然敢進來,自然是已經將這兒的出路摸清楚,他看見那條白骨溝的時候,毫不吃驚,只是問蕊曉:“這就是你說的藏身之地?”
蕊曉不說話,抬手指了指那些在月光下更顯得慘白的枯骨。杭仲低頭看了蕊曉一眼,微微有些吃驚。
“我,我不愿意——”明茶剛表完態,杭仲已經捂住他的嘴了。他摟著蕊曉和明茶像是跳入水中一樣跳到枯骨中。
明茶還在掙扎,而蕊曉只平靜的對他說了一句“這是關乎生死的事情”,明茶頓時就老實了下來,怔怔的看著蕊曉。
這簡直就和她夢中的一樣,她被掩埋在枯骨中,只不過此刻還有杭仲與明茶這兩個大活人陪著她。蕊曉覺得那些骨頭硌得她全身都在發疼,有一個頭骨就在她的眼前,兩個黑漆漆的眼窩正對著她,仿佛在盯著她看一樣。蕊曉微微轉頭,透過壘在自己身上的枯骨的縫隙朝上看。天高,無云,只有一輪銀白色的月亮。
腳步聲,叫喊聲,那些聲音如呼嘯的風刮過樹林一樣,一波一波的滾過來,越來越近,然后就是越來越遠,直至消失。
杭仲將蕊曉和明茶從枯骨堆中挖出來,攜著他們朝著外圍的方向去。蕊曉不知道杭仲和余陽來這里究竟多久了,他們要花多少功夫才能分清哪一棟樓可以通向城墻。
杭仲從一堆兵器中找出自己提前藏好的繩索,帶著蕊曉和明茶爬到了城墻上。期間杭仲還擰斷了兩個守衛的脖子。
玄鷹堡的城墻極高,不止十丈,蕊曉探頭往下看時都覺得有些害怕。杭仲用短繩將蕊曉和明茶綁在他自己的身上的時候,蕊曉按住杭仲的手問:“云粼姐他們呢,我們難道不要等他們?”
“我們分開行動,然后在離開這兒有七八里地外會合!
“可是,萬一他們沒順利的逃出來怎么辦?”
“蕊曉,救出一個是一個,你們抱緊我!闭f完,杭仲抓住另外一頭系在垛堞上的繩子跳下了高墻。
城外早就備下了馬匹,杭仲從一堆木頭山后面拉出兩匹馬。
“誰與我共騎一匹馬?”杭仲問。
“我同蕊曉姐都不會騎馬。”明茶剛說完,蕊曉去說,“我自己騎一匹。”
明茶吃驚的看著她,杭仲沒說什么,伸手就把成明茶扔到了馬上,然后自己也翻身上馬。明茶看蕊曉兩手抓住馬鞍,踩在腳蹬上身子一旋,竟然就騎在了那匹高頭大馬上。
明茶看得目瞪口呆,不知她什么時候變得這樣厲害了,前兩天同秦部學起碼的時候,她可是在馬背上一邊搖搖晃晃一邊尖叫連連。
杭仲在前方領路,蕊曉跟在后面,明茶回頭看她,發現她根本就不像是一個新手。
一路上多繞了一段路之后才安全到了會合的地方。這兒是玄鷹堡的地盤,所以不敢朝有人的地方去,所以會合的地點只是一棟破敗荒廢的舊屋。
余陽三人還沒有到,蕊曉止不住的擔心,明茶則拉著杭仲問這究竟是怎么回事。
杭仲這才將蕊曉早就知道的那些事給明茶說了一遍。明茶整個人都傻了,喃喃自語道:“這怎么可能,可是他看起來,真的不像是一個壞人。”
“莫非在腦門上寫下壞人兩個人才是壞人?你若是早早的就能看出來了,我和余陽就不用出現在這兒了。”
明茶看向蕊曉,不知該說什么好。樓九就是玄鷹堡的堡主樓忱,接近蕊曉姐和宋家竟然是為了傳說中的洛川圖決。若不是因為這話是從杭仲口中說出來的——句話,哪怕是從余陽口中說出來,他就不會相信。
明茶和杭仲轉頭看向蕊曉,她低著頭坐在角落里,兩只手絞在一起,一直沒有說話,不知道究竟有沒有聽到他們說的話,更沒有人知道她在想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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