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清和，芳草繁盛。
  軍中新兵幾萬人馬，受傷是常有的事情，傷藥用的也快，每每只過月中，便要從外頭引一些新的用藥進(jìn)來。
  “楚顏姑娘，今日又要出去啊？”
  練武場上，幾名高個青年望著步履快速的少女，忍不住多嘴問一句。
  再過幾日，藥材便要不夠用了，又加上天氣炎熱，許多新兵易在夏日中暑昏迷，實在不便。
  “營里的藥材已經(jīng)用光，要出去買一些。”
  她點頭，對幾人行了個禮，剛想離開，卻不料另一邊有士兵往前一靠，又嚴(yán)嚴(yán)實實的擋住了去路。
  “別著急走啊！”
  壯漢笑了笑，因方才訓(xùn)練，此時身上一股汗味，滿臉油膩，讓人看著實有些受不了。
  楚顏不動聲色的后退一步。
  軍中女子少有，此前入了軍營，一般來說，幾年見不到女人是常有之事。楚顏站在面前，一位軟弱無力的少女，便忍不住，教人生出了挑逗的心思。
  “你這是做什么？”
  她抬眼，眸光平淡，面前人卻笑了笑，上前湊近道：“說起來，我瞧楚顏姑娘生的這般好看，可曾婚配？”
  楚顏頓了頓：“不曾。”
  “那正巧，我也……”
  不等男子繼續(xù)開口，就見一道長棍飛馳而來，“砰——”的一聲，擊在說話人側(cè)方的手臂上。
  人群中，有人面目猙獰的慘叫了一聲。
  “啊——”
  “勝哥！”
  眾人驚呼一聲，那力道出奇的重，連人帶棍一同摔倒在地。
  楚顏目光一驚，還未來的及驚呼，面前的少年一眼平靜道：“抱歉，手滑了。”
  蘇敖洲上前撿起木棍，幾人望著他，卻忍不住破口大罵起來：“臭小子！你他媽的沒長眼！沒見有人在這！”
  他目光停留：“你們也知道有人？”
  “你……你這話什么意思！”壯漢面目赤紅，“老子做什么！關(guān)你屁事！”
  “勝哥！勝哥……算了！”
  幾名新兵連忙拉住他的手臂。軍中戒律森嚴(yán)，若是因此而鬧出事情，反而是一種麻煩。況且，此事本是他們幾人乘下風(fēng)，這小子雖說像是有意，若他一口咬定是無心之舉，也不會有人相信他們。
  楚顏停在原地，似乎還未從方才的情景中抽離開。
  蘇敖洲對地上幾人視若無睹，盯著她道：“還愣著做什么，不想走？”
  她抬頭對上年輕人的眉眼，忽然一下，正欲趁機(jī)立馬離開。
  只是剛抬腳，她神情微頓。
  “多謝。”
  *
  八月后旬，天氣依舊赫赫炎炎，驕陽也跟著越發(fā)毒辣。剛?cè)胲姞I不久，許多新兵便因長時間訓(xùn)練而易中暑氣，士氣懨懨。
  茂盛的槐樹下，有幾位士兵在隨心所欲的交談。
  “這破日子，給老子熱得快掉了層皮！”
  說話人摸了把汗珠，用手臂隨意擦了擦額頭。身子越發(fā)滾燙，尤其是大暑之后，讓人呼吸都覺得困難，更別提能專心操練。
  “王一呢？”
  安靜過程中，幾人面面相覷，有人望了眼周圍。
  “不知道，晌午見他去軍醫(yī)拿藥，到現(xiàn)在還沒回來。”
  新兵疑惑道：“去那作甚，這兩日到處都是中暑氣的新兵，柳大夫說，藥早已經(jīng)沒了。”
  軍中藥堂與外頭的醫(yī)館不同，此處不適合大量積囤藥草，一來長時間容易使傷藥的藥性減弱；二來保護(hù)不當(dāng)便會浪費藥材，又加上軍營地小人多，實在無晾曬存放之處。
  因此每至月中，教頭們會特意派人采買新的藥材供軍中將士使用。一些是因為軍營刀劍無眼，免不了需要受傷治療的新兵，而另一些是為了應(yīng)付日頭多變帶來的疾病。
  “你啊，就再忍忍吧，等明日那位楚顏姑娘從外頭回來，你再涂些傷藥得了。”
  聽到這，有人人影一動。
  練武場之后是無人居住的營帳，專用來放置藥材與傷藥。平日里除了軍醫(yī)，還有受傷或者身體不適的新兵，不會有旁人出現(xiàn)。
  許步薇踏步上前，面前一處空地，此時有人正晾曬一些普通的草藥。
  身后傳出腳步聲，久蹲以后視線模糊，待看清楚來人，楚顏才回過神來。
  “小……”
  周圍無人，她站起身來，本想喚她先前的名字，又硬生生的壓了下來。
  “你怎么來了？”
  “我來找你。”許步薇直接上前。
  “找我？”
  楚顏看了一眼四處，此時新兵正在訓(xùn)練，也只有伙頭兵才這般閑散，能尋機(jī)會出來。只是她不明白許步薇說的是什么，疑惑道：“找我做什么？”
  “一些小毛病，這幾日總覺得身子有些不舒服，所以想來找你看看。”
  楚顏：“你先進(jìn)來。”
  她掀開簾子走了進(jìn)去。
  營帳之中透出一股淡淡的中藥味，中間擺著一張木桌，身后便是晾曬過的藥材，一眼過去簡潔至極。
  許步薇尋了位置坐下，她把手伸出來，楚顏將手搭在枕子上替她把脈，詢問道：“最近可是哪里有些不舒服？”

  “頭暈眼花，吃不下飯，偶爾還沒有力氣。”
  許步薇盯著她，見她沒有說話，半晌問道：“有什么問題嗎？”
  楚顏搖頭，她起身說道：“脈象并無大礙，應(yīng)當(dāng)只是中了暑氣，這兩日你先休息看看，莫要繼續(xù)訓(xùn)練。”
  “不能訓(xùn)練？”許步薇臉色微訝，“可我過兩日便要參加第二輪比試，這幾日需得認(rèn)真些。不如你同我開一些藥，讓我好得快一些。”
  她說得認(rèn)真。
  楚顏道：“軍中藥材已不剩什么，若是想要，恐怕得等我出營回來之后，晚上才能拿到。”
  許步薇聽到這，忽然靜下來。
  買藥需得派懂藥之人才能清楚，軍中醫(yī)官并不多，平日照看病人已是多有不便，抽不開身。如此想來，楚顏身份簡單，又懂藥理，自然是她去最為合適。
  而今天正好是月中，恰逢出營之日。
  楚顏繼續(xù)囑咐道：“出門得用上兩三個時辰，稍后我便要走。實在不行的話，到時候回來了，可以先去找你。”
  兩三個時辰……
  外頭局勢混亂，軍中最近在籌備衛(wèi)川營的選拔，教頭無心留意其他，或許這也算是一個能出去打聽消息的機(jī)會。
  若是能打探到關(guān)于燕州城的消息……
  許步薇的心忽然變得忐忑起來。
  要出營，只能靠楚顏。
  可貿(mào)然對她說出此事，少女向來心思敏感，會引得楚顏又多加懷疑，解釋不清，最后她也未必會答應(yīng)。
  再說進(jìn)出都會有士兵檢查，一不小心被人發(fā)現(xiàn)，恐怕她們二人都會被連累。輕則被當(dāng)成軍中奸細(xì)給抓進(jìn)牢里，重則丟掉性命。
  風(fēng)險太大，不能讓楚顏替她冒險。
  “你聽到我說話了嗎？”
  許步薇一怔，忽然回過神來。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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