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心中隱隱傳來一股熱。
  人已離去，遠處的馬車緩緩行駛，許步薇看了兩眼，走回閣樓。剛上樓梯，便見方才那位姑娘在屋中一側等著她。
  蘭溪目光犀利，視線停留在許步薇身上。
  外頭涼風已起，撲簌著門窗，燈光昏黃，動人的少女，直勾勾的盯著她的一舉一動。
  “聽衛(wèi)大人說，你喚沈彥？”
  許步薇走到一半，忽然停住。
  察覺到面前人在跟她說話，許步薇神色也認真了一些。
  她原本以為，衛(wèi)懷胥會同面前人說出她真實的名字。沒曾想，居然只是告訴了蘭溪她在軍中的名諱。
  或許是想掩人耳目。
  “是。”她道。
  蘭溪點點頭。
  面前的少年生的很清秀，見她神情沒有什么多余的變化，她心中的疑惑便也少了一些，只不過心中卻仍舊覺得有些奇怪。
  這些年在東陵，她蟄伏許久，只為替衛(wèi)懷胥多尋一些重要的消息，做好他的手下。這是第一次，見他帶人來這兒，還毫不避諱的聽二人的謀劃。
  這個沈彥，衛(wèi)懷胥待她倒是不一般。
  可若是說有什么出眾之處……蘭溪盯著她許久。
  身為衛(wèi)懷胥的近侍，這般個頭，竟然連她都沒有。看著瘦弱無力，恐怕到時候連自己都比不上。
  那又為何要帶她來這里。
  蘭溪垂眸不語，想了想，既然是衛(wèi)懷胥的心腹，那想必，自然是有他的道理。她目光仍舊是帶著些尊重，卻總是覺得有些說不上來的不對勁，這份不安放在心上，總是叫人忐忑。
  “客房已經(jīng)命人收拾好，若是有什么需要，可同我說。”
  女子說話的語氣多了分隨意，同一開始衛(wèi)懷胥在時有些不一樣。
  “多謝。”
  察覺到她略微不友好的神情，許步薇沒再多留，上了二樓準備給自己的客房。
  夜里寂靜無聲，熄了燈，周遭終于安靜下來，許步薇一人躺在床榻之上，望著漆黑的夜失神。
  腦海里，不禁回憶起方才青年離去時的身影。
  印象之中，衛(wèi)懷胥眉眼生的極好，眼尾上挑，身姿綽越，以往在燕州城，她并非沒有遇到過這般豐神俊朗的人。只是這樣的人，總是空有外在，不似衛(wèi)懷胥，清冷的眉眼之中，與之對視，透過去，像能瞧見萬千天地山水。
  那道眸，猶如夜中與生俱來的璀璨光河，清風皓月，教人難忘。
  許步薇心中有些茫然。
  青年的聲音，也如同黑夜一般輕寂自耳邊響起。
  “許小五，你可以試著信我。”
  少女察覺自己心中有股異樣的感覺，她迫使自己平靜下來，告訴自己，不應該這樣。
  還有事情沒有完成。
  還有血仇在身……
  衛(wèi)懷胥還不知道自己是女兒身的身份，如今對她的不過是因為先前的情分，若是有一日，他無意之中得知了自己的真實身份，知道自己會利用他，恐怕二人會走到勢不兩立的地步。
  不能心軟……
  不能對這個人心軟。
  許步薇閉了閉眼。
  可怎么偏偏是他呢？
  馬車之下，城門口外相遇，偏偏是衛(wèi)懷胥，他從一開始就闖入了自己的視線中。
  許步薇心緒不寧，夜?jié)u漸變深，只得靠著最后僅有的困意，逐漸睡去。
  *
  卯時起身。
  出發(fā)一事迫在眉睫，許步薇收拾完，特意換了身衣裳。
  三人一起，準時從閣樓中出去。
  蘭溪已經(jīng)提前派人打好招呼，雖然衛(wèi)懷胥昨日離開，并未多加囑托什么，但不必多言，想必也是去調(diào)用衛(wèi)川軍，一時半會，應當難以趕到。若是那些人行得晚一些還更好說，怕就怕李堯動身太早，他們?nèi)耸植粔颍�難以下手。
  樹蔭之下，幾人潛伏在他們必經(jīng)之路上。
  東陵地小人多，尋常商貿(mào)若是想要離開此地，要么行水路，要么便是沿著山道走。水路太慢，他們身上帶著那么多兵器，自然是想著快些回去有個交代，所以，思來想去，山路是最有可能要經(jīng)過的地方。
  “昨夜我已經(jīng)找人打探過消息，他們今日必定會從這里路過。”
  東陵多溪流，自然植被比荊南其他地方要茂密一些，兩處有低山，中間是一條小道，地勢高低錯落。不得不說，蘭溪選的這個地方，是方圓幾里，最容易蟄伏之處。
  他們在一旁安靜的等了片刻。
  林中有飛鳥驚叫之聲，下一秒，有人的聲音響起。
  “那些人來了。”
  許步薇收回神智。
  有馬車碾過的聲響出現(xiàn)。
  緊接著，便見為首之人坐在最面前，馬車之后跟著一批貨物。若不是他們清楚里面是什么，這般不緊不慢的模樣，還真讓人覺得，里面只是一些普通的交易之物。
  尹楓心中一頓：“怎么辦？”
  人算不上多，有十幾個，想來是怕招人懷疑，不過他們這邊只有四人，怎么樣也是敵眾我寡。
  可總不能就這般眼睜睜的看著他們離開，出了這道口子，再想扣下他們，便不容易了。

  蘭溪道：“直接射箭，留幾個活口，搶了再說。”
  “等等……”許步薇還想說些什么，可下一秒，那人已經(jīng)行動了。
  “砰”的一聲，刀劍之聲響起，那些人馬車一停，發(fā)現(xiàn)有箭矢從上頭落了下來。
  “什、什么人！”
  蘭溪輕笑一聲，略過去殺人。
  只見那些人還未看清楚面前的賊人是何身份，便已經(jīng)周遭見血。
  許步薇緊忙跟上。
  李堯臉色一變，沖身邊人呼喊道：“愣著做什么，幾個蠢貨！還不快護住這些東西！”
  許步薇擋住幾人的攻擊，抽出腰中長劍。
  此處地方狹窄，不好行動，原本方才，許步薇是想先在上面用弓箭射死幾人，卻未曾想到，蘭溪動作太快，居然徑直落下與人對抗。
  三人拖住許步薇，縱然是能力出眾，可她要看著那些人，既不能讓他們逃了，又不能殺得太快，不免有些費心勞神。
  大刀壓在肩膀處，許步薇轉身，砍向他們的臂彎。
  “滋啦”一聲，紅血飛濺。
  遠處有人想逃，文瑯沖過去，踢中他的右腿。
  她失神片刻，又轉身過去對付其他人。
  手中的劍抵在那人脖頸，她正要下刀，卻回想起昨日衛(wèi)懷胥說的話。
  不能殺了他們，要留這些人一命。
  她用腳一踹，那人冷不防的摔倒在地。
  角落旁，有人盯著她這邊，身后的人舉起一旁的箭矢。
  文瑯一驚：“小心！”
  許步薇察覺到殺機，她轉過頭，不遠處，正好對上一人狠厲的眼神。
  李堯舉起手中的弓弩，對準了對方的臉。
  許步薇想躲，可男子動作更快，還沒等她來的及逃，便聽見“砰”的一聲，他手一松。
  少女站在一旁，那道凌厲的箭意沖破重重阻礙，眼看已來不及躲避。
  箭矢近在咫尺，許步薇呼吸一窒，只差一秒，便能射進她的眼中。
  猛然間，有人的手擋至她面前。
  “許小五！”
  她臉色一白。
  耳畔傳來一陣凌厲的風聲，呼呼的灌進許步薇的腦海之中，如同那日落崖般緊迫，她開始有些喘不過氣，像是有什么東西塌了，讓人忍不住發(fā)抖。
  箭矢被青年的力道一拉，竟然活生生的被拽住，血幾乎是霎時便流了下來。
  衛(wèi)懷胥的身影隨之而來，熟悉的氣息將她拉回神智，她沒來的及抬頭，便見來人擋在她面前，替她將那一箭擋了下來。
  “大人！”
  蘭溪一愣，目中錯愕。
  恍然間，有人扶住許步薇的肩膀。
  似乎讓人察覺到一股失而復得的感覺，青年呼吸急促，抬起頭，冷不防對上她的眼眸。
  衛(wèi)懷胥心一緊，他沒忍住，眼底的焦慮徹底浮現(xiàn)出來。
  只差一步。
  再晚來一秒，許步薇的雙眼便會被那道箭矢刺穿，她的性命會跟著丟掉。可偏偏面前人，總是會將自己的安危置身事外。
  許步薇克制住心中的恐慌，似乎也才反應過來，她身子僵硬不已，動也動不了。
  青年見她這副模樣，不忍的聲音輕了一些：“你怎么樣，有沒有受傷？”
  蘭溪臉色微頓，看著二人。
  林中風聲依舊，許步薇懸著的心臟緩緩松下，冰涼的指尖觸碰到她的青絲。
  恍惚抬眸間，少女不由得一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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