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邊傳來二人斷斷續續的說話聲。
  許步薇覺得思緒逐漸變得渙散，周圍的風聲太吵，她逐漸聽不清二人在說的究竟是什么。
  有人替她解開繩索，沉重的身子脫離了束縛，隨后許步薇眼前一黑，順著力道傾倒，整個人徹底陷入昏迷當中。
  “小五！”
  仰倒下去的人沒了知覺，徐有桓心中激起千濤駭浪，他的心跳甚至漏了一拍，倏忽間，額頭的青筋突突的跳著。
  他急道：“赤郝，你對她做了什么？”
  見他扶著許步薇慌張的去探她的氣息，赤郝看戲道：“放心，一點蒙汗藥而已，我還沒有興趣，去殺一個毫不相關的人。”
  “不過你的女人，好像不太聽你的話。”
  他嘆了口氣，似乎又是在嘆惋著什么：“若是我，這樣的奴，早就應該放在牢里，好好管教才是。”
  面前人輕蔑的笑了聲，隨后像是興趣已盡，帶著余下的士兵離去。
  徐有桓良久回過神，只剩下苦澀的無奈。
  ……
  許步薇混沌睜開眼，再次清醒時，就看到屋中有人站立在一旁，徐有桓把藥碗端到她面前，沉默片刻，他道：“喝藥。”
  許步薇沒有動。
  錦帳下，二人相對而視，隔的近了，他能看到少女眸中的恨意。
  徐有桓不明白這樣下去的意義是什么，難道非要搞的兩個人不死不休，她才能徹底滿意？可這里的人遠比她想的要復雜得多，她一個女人，想必從未見過北秦兵的手段，天真的以為還同以前在燕州城一樣，能夠逃脫得了。
  他實在受不住，放下湯藥，冷著看她：“怎么，你還想著要做什么打算嗎？”
  “收起你的心思。”
  一句話，似乎想要將她心中的想法全都抹殺得一干二凈。他知道她心思不純，定然不會心甘情愿的坐以待斃。
  他必須要警惕。
  “許步薇，我現在就告訴你，既然你來了這兒，就哪兒也去不了。”
  她聽著他這般自信的話，只道：“你憑什么認為我出不去？”
  一日逃不出去她就等十日，十日不行就百日，只要她還活著，她就會想方設法的離開這里。
  總有一日會如愿。
  “北秦營帳就立在西壤的邊境，此處到處都是騎兵，就算衛懷胥想救你，他身后有那么多百姓，不可能冒那么大的風險。”
  “更何況你別忘了，他不是大唐人，憑什么賭上全部人的性命來救你，就憑你同他這幾個月的情誼，許小五我告訴你，這不可能！”
  許步薇沒想到他忽然會這樣說，也沒有想到他會提起衛懷胥。
  但其實，她從未想過要讓他來救，就算衛懷胥不來，她也從未覺得會因此而責怪他。
  這就是她與徐有桓的不同之處。
  “你一直以為我是一個嬌弱的女子，但在這世間，不是所有的女子，都是柔弱無依的，也不是所有的男子，都必須要具備無所畏懼的能力。沒有你，沒有衛懷胥，只要是我想做的事，從來沒有能夠攔得住我！”
  “那我呢？你有沒有考慮過我是何境地！”
  他為了救她，為了在營中留她一命，費盡心思，險些就要與赤郝起沖突。
  他可以于忍受這人恨他，可他不能忍受許步薇一直這樣冷漠得毫無情感，寧愿她動手打他一頓，將他拔筋抽骨，也好過這樣一直存著隔閡要好！
  少女視線停留在他臉上。
  她脖頸上還留著紅痕，但許步薇來不及覺得疼，只覺得這人現今的模樣讓人覺得好笑。
  少女眼中帶著怒意：“徐有桓，是我讓你這么做了嗎？”
  “我求你了嗎？”
  “你是何境地，與我有何干系？在我這里，你什么也不是。”
  許步薇恨道，“我只請你，離我遠一點。”
  最好再也不要出現在她面前，否則，她不能保證自己忍得了想要殺他的沖動。
  “是嗎？”
  他握緊手心，不由得笑出聲，眉間的氣韻讓人覺得凌厲森冷，變得讓人覺得陌生。
  或許說，這才是真正的他。
  當初在燕州城，那個溫良恭儉的人不過就是面具之下的偽裝罷了。
  下一刻，徐有桓盯著她，“嘩”的一下拽住她的手腕，沒來由的發怒道：“誰說你跟我沒有關系？我告訴你在這里沒有我，任何人都能欺辱你！你以為靠你這副模樣，能活得下去多久！”
  “那我就自己死！”
  大不了她就死在這里，隨著那些逝者一起同去！
  許步薇憤怒的瞪著他，臉上蘊蓄著薄紅，除了這一次爭吵，他從未在這人臉上看到過這樣一個神情。
  以前的小五去了哪里？
  那個天真的、執拗的、活潑的人，似乎在這一句話中，徹底灰飛煙滅了。徐有桓手一僵，臉色也變得煞白，甚至開始呼吸不順，險些要連著后退幾步。
  那句斷了生念的話，反復在他腦海中回蕩。
  下意識的，他不敢再逼迫她。
  年輕人額頭出了層細汗，心中倏然覺得陰沉，隨即轉過身，渾渾噩噩的抬腳。
  卻又過了半晌，他的腳步走得極慢，忽然又順著路返回。許步薇不明白他到底想做什么，徐有桓停在她面前，平靜而麻木道：“你不是想知道……在這里會是什么下場么。”
  “我告訴你。”
  徐有桓帶她出去，就這么走著，每走一步，許步薇腳上的鐐銬便聲聲作響，可是當她踏進一扇門，這樣的聲音，隨之而來，有無數道。
  陰暗的牢籠之中，血腥味慢慢傳來，她方才從剛剛的經歷緩過神，徐有桓卻不管不顧，順著一路走去，入了最末尾的牢房中。
  四處空蕩的周圍，有一個身影浮現在面前。
  許步薇抬眼留意那個人。
  還未看清楚他的臉，她覺得這個人有些似曾相識，有些熟悉。
  那男子緩慢的抬起頭，鐵鏈之下，隔著一道縫隙，滿臉血污的人，終于萎靡不振的、極為困難抬了抬眼。血塊在身上已經結痂，罪人的衣裳盡紅，可以說是狼狽的、不堪的。
  許步薇下意識眼眶一酸，她竭盡全力強忍住這份不適，下一瞬，那張臉盡收眼底。
  她以為經歷那么多，她可以承受。
  可是……可是……
  許步薇流下淚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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