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于落在暴露身份后，第一次正面面對卓燁。
　　他立在房間內唯一的一面鏡子前，很認真的穿好方便活動還能保護身體的戰斗服，接著在外面套上灰白色上衣，疊好衣領，將鑲嵌著金邊的紐扣挨個系好。
　　最后套上一條略為緊身的黑色長褲，勾勒出曲線開闊的長線條。
　　“只看外表，我也不差。”
　　按著領口，清澈的視線望著鏡子里的自己，他正對自己的長相感到滿意，卻莫名想起了魏言的模樣。
　　明朗的眸子瞬間陰鷙幾分，煩躁的瞇起斜向一旁，輕咬后槽牙，只想毀了魏言的那張臉。
　　就算是他，在看到魏言的臉時也會感到嫉妒。
　　上輩子一開始的時候，他還沒將魏言放在眼里，本想好好折磨魏言一番，誰知魏言比他還狠，成長的速度快到驚人，帶著卓燁從他手上逃出去了不說，還同樣找上了靈族。
　　靈族內部分裂成了兩派，一派追求永生，一派想隨著時間消亡，幫助魏言的正好是消亡派。
　　但即使這樣，靈族也利用魏言做了不少事。
　　想到這，于落的心情又好了起來。
　　不管怎么說，上一世的贏家都是他，只是如果沒有卓青臨那個礙事的東西，給他還可以贏得更漂亮一點，也不會遲遲找不到對卓燁下手的機會。
　　裝配好武器，直接開啟傳送通道，進入研究區內。
　　傳送通道一開啟，掠奪者們就知道是他來了，紛紛讓開路，下跪著迎接他通行。
　　有個倒霉蛋退后的速度慢了一步，手被攪進了傳送通道內，直接沒了兩根手指。
　　但他在劇痛中任然不敢失禮的叫出聲，連流血的手指都不敢去捂，雙手伏地，狼狽的跪在地上，以額頭抵在地面根本不敢抬頭。
　　于落最反感在他走過的路上出現臟東西了。
　　他看到滴落在地的血水后，下意識彈了彈自己的袖口，一腳踩在伏地下屬的斷指處，徑直走了過去。
　　當他看到正抵著易爆物威脅他們的卓燁時，發自內心的笑從他的瞳孔里一點點綻開，腳下的速度也越來越快，伸開手過去，似乎還想給卓燁一個擁抱。
　　卓燁看到傳送通道開啟的時候就皺了眉，見他還能像以往那樣帶著笑意過來，當即呵斥道：“別過來。”
　　于落聞言怔愣的頓了頓，對上卓燁敵意的視線，不由有些沮喪的垂了頭。
　　但很快，他又高興起來，愉悅道：
　　“我親自來接你了。”
　　卓燁不想和他多話，“楚念呢？”
　　“這是那個孩子的名字？”于落摸著下巴，點點頭道：“我一向聽你的，已經讓她順利逃走了。”
　　似乎怕卓燁不相信，他還打開了自己光腦上的光屏，上面能看到一個小小的身影已經快速離開了地下。
　　于落收回視線，明明站在離卓燁的兩步外，忍不住笑道：“我就說她會丟下你吧，你看，有了能讓自己逃出去的機會，她可是頭也不回的就跑了。”
　　卓燁淡聲道：“我也說了我幫她不是為了回報。”
　　于落完全不能理解卓燁的正直。
　　他回頭看了眼身后正跪了一地的下屬們，又看看臉色蒼白的卓燁，突然上前一步，以極快的速度摁住了卓燁拿著火苗的手，并掐住他的脖子將他抵在了一旁的門框上。
　　卓燁的手腕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紅腫起來，但他依舊沒有松開手里燃燒的酒精燈，一側身體緊貼身旁的易燃物，并用另一只手飛快掏出匕首抵在了于落的心口。
　　“燁。”
　　于落低下頭，看著比自己矮了許多的卓燁，輕笑道：“小時候，我一直以為你會比我高的，沒想到離開了這里，你反而不長個子了。”
　　身高這件事對卓燁來說就是硬傷，一米七出頭的個子在普通人之間正常，但在魏言他們幾個之間就算矮了。
　　“要我給你心臟刺個窟窿？”
　　他拿著匕首的手用力，尖端已經狠狠抵在了于落的心口處，隱約都能從匕首上感受到于落有力的心跳震感。
　　“矮一點也不錯，我下跪的時候還是要仰視你的。”
　　于落絲毫不在意卓燁的威脅，他掐著卓燁脖子的拇指上下摩挲了下，在感受到卓燁吞咽的動作時，嘴角的笑意越來越大，溫柔到有些詭異：
　　“但我還是不明白。”
　　他垂眸，示意卓燁看向外面那些即使站起來也不敢抬頭的下屬，聲音輕到僅僅只有他們兩個能聽到的程度：
　　“你本來不該是這樣的，你本來應該得到所有人的侍奉，是所有人的信仰，如果你的身體弱到沒有人扶著就無法行走，那你都沒有獨自行走的必要。”
　　他又像是自言自語似的低喃了起來，“我會把一切事情都辦好，不會讓你因為任何事情為難，你只要好好享受這一切就好了，為什么總是要選擇一條又苦又累的路？”
　　“因為必須有人要選擇這條路。”
　　卓燁察覺到于落應該是穿了有足夠防御能力的戰斗服，以他現在的力氣，他的匕首很難刺進他的胸膛。
　　當即決斷的抬起匕首抵在于落的脖頸上。
　　“倒是你，不想喉嚨開個窟窿就給我后退，或者說——”
　　他看向自己被于落掐著的手，晃了晃手里的燃燒著的火焰：“你想和我一起死？”
　　于落沒能熄滅卓燁手里的火苗，就是因為卓燁離易爆物太近了，他控制住卓燁手腕的動作已經是極限，甚至不敢太用力，免得卓燁的手腕因為脫力松手，直接引燃爆炸。
　　“你真的要做出和十幾年前一樣的選擇？”
　　于落的脖頸處已經冒出了血珠，正順著匕首的邊沿往下墜去，他卻依舊繼續低頭，靠近卓燁的肩頭，親昵的用額頭抵了上去：“又要拋棄我一次？”
　　“那時候的我沒有拋棄過你。”
　　卓燁說話的同時發狠的加重手里的力道，既然已經確定了于落是掠奪者的首領，也親耳聽到于落自己承認了罪行，在卓燁這里的于落就已經不再是什么朋友了。
　　這是敵人。
　　起碼在這一刻，他心里雖然難受又復雜，但還是下了狠心要切下于落的腦袋。
　　可于落卻抬手抵住了他繼續下壓的刀尖。
　　“那時候，我以為你死了。”
　　于落抬起頭，視線落在掃過卓燁幾乎要拿不住的火焰，舉起雙手往后退了半步，“這還不是拋棄嗎？你答應過我會回來，也答應過我回和我一直在一起。”
　　“我當時是沒有辦法了！”卓燁沒想到于落竟然一直在糾結這個，他本來就不舒服，心情也越發暴躁，正要繼續解釋，話卻被于落打斷了：
　　“是啊，是沒有辦法了，你想救那么多人嘛。”
　　他嗤笑了一下：“所以我才不高興啊，憑什么你眼里能裝下那么多人，要為了那些無關緊要本該被淘汰在堡壘的廢物們去死啊？”
　　不等卓燁說話，他繼續道：
　　“所以我把他們都抓回來了，一個都沒放過的當著教官的面殺了他們，他們早該死的，是因為你才活了下來，你沒了，他們也沒必要活。”
　　他回憶著過去，察覺到卓燁的疲憊，分散著卓燁的注意力，“后來我用了很多辦法，折磨了當初管教也是追捕你的教官，才知道你被卷入了畸形的傳送通道，再后來——”
　　我找到了你。
　　但這段記憶于落不想去回憶，那時候的卓燁已經和魏言在一起了，當時所有的畫面對他來說都無比的刺眼，只想狠狠的撕毀。
　　“魏、言。”
　　他認真的念出這個名字，見卓燁的精神一震，很快高興的笑道：“我看他好像沒有告訴你實情，我直接明說了吧，他活不久了。”
　　“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啊。”于落高興道：
　　“你知道他經歷了什么嗎？堂堂的聯邦貴族，低三下四的去做我們信徒的雜役，只靠肉體進入夢魘，被燒毀一半身體才拿回夢魘的核心，當時他身上的疤痕我可見過，丑陋的不得了呢。”
　　沒錯，那時候的魏言可丑了，完全比不過他。
　　于落還豎起了手指數著：“夢魘是有污染精神和肉體的能力的，讓我想想，他一共對上了多少只夢魘來著，十只，二十只？太多了，忘記了。
　　“你說，被污染的那么嚴重，又受到了時間倒流的代價，他一個肉體凡胎的還能活多久？”
　　卓燁聽著有關魏言的事情，情緒隱隱失控，幾乎無法維持面上的表情。
　　他的呼吸逐漸沉重起來，因為情緒的劇烈波動，手也開始微微顫抖。
　　于落的視野聚焦在他的手上，微微彎了下眸子，繼續道：
　　“雖然你們現在可以用藥物壓制他身體里被污染的因子，延長他的壽命，但能維持多久？星際人類的生命有兩百多年，他只靠一直吃藥，能維持到三十年嗎？你又怎么能確定他的身體不會繼續惡化？
　　“魏言他活不久了！”
　　“閉嘴！”卓燁忍無可忍的低呵道：“我會讓他活下來的！”
　　當初魏言能為他做多少，他也能為魏言做的更多，只要能救下魏言——
　　“只要能救下魏言，你是不是什么都愿意做？”
　　于落對于人心看的太透徹了，他太了解卓燁的想法了，朝著卓燁張開手，很快接話出聲：
　　“燁，我有能救魏言的辦法，但需要你現在放下手里的東西，朝我走來就好，是不是很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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