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落的注意力很快從老者身上收回來，他再次看向卓燁，懶洋洋的枕著自己膝蓋，那雙總是一片荒蕪的眼從看到卓燁開始就一點點彎起，語氣愉悅道：
　　“燁，你好像沒能關住我。”
　　他像是得逞了什么惡作劇似的，說話時都帶著笑，光線勾勒著他的側臉，晦暗不明間卻仿佛單純的如同稚童。
　　卓燁沒回話，他注意到于落身側多出的一灘鮮血，和碎手的殘渣。
　　而于落的左手明顯是新長出來的，左臂的戰斗服已經殘破，包裹不住了他胳膊上的疤痕。
　　不知道為什么，于落身體每次自愈時，他身上的疤痕卻總是不會消失。
　　再看隔離網外，一群機器人正擁擠的聚集在某一側。
　　“這里有一部分能源，連接的不是靈族的網絡，我總不能把我的后路都交給靈族人。”
　　于落炫耀的出聲，“所以只要我能稍微開啟一個小小的通道，我的心腹就能收到消息。”
　　他說話時，地下繼續出現毀滅性的爆炸，磁場被影響，懸浮在空中的熔巖機器也開始墜落。
　　暗紅的熔漿砸在地面，機器人被融化，整個地面在震顫中開始四分五裂。
　　卓燁看向魏言，兩人不用溝通就已經做了決定。
　　隔離網被覆蓋在于落周身，魏言用觸手緊緊纏住于落的上身，準備拖拽著他一起離開。
　　留于落在這，以他的身體肯定能活下來，到時候要再抓他就不容易了。
　　幾人迅速順著還未坍塌的地面離開這里，卓燁看向光腦，發現能源的爆炸引起了劇烈的地震，但好在只是引爆了一部分，這顆星球應該不會被撕裂。
　　“你的這點能源不夠你毀掉星球。”
　　“能死人就行。”
　　于落看向遠處已經被熔巖淹沒的機器人，“死的人越多，靈魂波動就越強，儀式也就越能成功。”
　　什么儀式？
　　卓燁心里突然有種不好的預感，這時，魏言背上的老者很快接話道：“他想強行開啟一個巨大的傳送通道，等畸形的通道開啟，除了他這里沒人能活下來。”
　　于落暗灰的眸子動了動，似乎沒想到自己的想法會被一個瘋老頭看穿。
　　和同卓燁說話時不同，他看向老人時的眼神里充滿了攻擊性。
　　“沒想到你還有點本事？裝瘋賣傻的連我都騙過去了。”
　　于落低嘲出聲，絲毫不懷疑如果他這時候能動，肯定會讓老者身首分家。
　　可老者卻不再說話，比起和他們對話，老者似乎更喜歡打量周圍，對什么都感到了新奇。
　　卓燁現在只能控制星球上能控制的機器人盡可能去阻止爆炸，延緩爆炸的影響，并組織他們盡可能去救人。
　　可靈族人此時正在內亂，西撒那邊本來情況就不太好，根本不可能及時撤出來。
　　卓燁不確定自己能不能阻止于落。
　　“你到底為什么非得做到現在這個地步！”
　　側眸，對上于落漫不經心的樣子，卓燁實在忍無可忍的上前去拽住了于落的衣領，“你為什么——”
　　總要這么無休止的殺戮。
　　他后面的話還未出口，身旁不遠處卻出現了一道畸形的傳送通道。
　　魏言立刻環住他的腰向后退，躲開了通道的引力。
　　只是爆炸的能源太多，開啟的傳送通道也很多，這個消失了另一邊又會冒出來一個。
　　本就惡劣的環境在傳送通道的影響下更加崩壞，裂口遍布視野，上方墜落熔巖，地下也有熔巖正往上冒，他們幾乎沒有了能夠行走的地方。
　　當通道越來越多時，就會如了于落的愿，開啟巨大的畸形通道，到時候這顆小星球還是逃不過毀滅。
　　而還未離開星球的他們也會陷入困境。
　　“等這里消失之后，我會把靈族們的裝備交易給蟲族。”于落垂眸，注視著卓燁拽住自己衣領的手，聲音十分平靜：
　　“到時候帝國肯定會撐不住，黑暗的星際時代會來臨，血腥和暴力下大家都會成為信徒，只有我這個位置的人才會成為他們信仰的一切。”
　　卓燁看得出來于落很清醒，他總是周密的計劃著一切，可卻像是被洗了腦一樣，不斷地為掠奪者做事。
　　“掠奪者他們到底給你洗腦了什么，能讓你為了他們所謂的‘神’做到這種地步！”
　　于落卻只是笑意盈盈的看向卓燁，還有心情開玩笑：“其實我是個無神論者。”
　　卓燁實在是無法理解于落，這么多年過去，他心里的那個摯友已經面目全非了。
　　而讓于落變成這樣，也有他的錯在。
　　如果他當時想到于落會留在原地等自己，按照約定回去了的話，于落也就不會被掠奪者重新帶回去，最終被洗腦成現在的樣子。
　　卓燁緊咬著牙關，心臟絞緊，連思緒被看不到的毒液攪亂。
　　他無論如何都會殺死掠奪者的首領，可偏偏眼前的這個人是于落。
　　手忽然被握住，側眸就看魏言輕輕捉住了他的手，輕輕晃了晃道：“阿燁，別想太多。”
　　魏言又看向于落：“你不會成功，夢魘的力量上限在哪里，你比我明白。”
　　于落緊緊盯著兩人相握的手，眼白間多了一層密集的血絲。
　　“你想死？”他盯向魏言，無論是那雙太陽一樣的眼睛，還是那每一根耀眼的金色發絲，都讓他覺得無比的礙眼。
　　“阿燁要是不高興了，我死也沒關系。”魏言貼近于落耳畔，聲音輕到近乎虛無：“我會幫他擋去所有厄運，和給他帶來厄運的人，其中也包括你。”
　　說罷，魏言身后傳來震顫，從地下突然冒出了數根扭曲猙獰的觸手，硬是在逐漸充滿巖漿的路上用血肉開出了一條路來。
　　“快走。”
　　他拉著卓燁踩著觸手向前，“等離開礦區，外面相對會安全一點，我來去減少傷亡，你讓病毒來處理能源的影響。”
　　卓燁應聲，但看著觸手在熔巖間冒起了濃濃的黑煙，忙問道：“你不疼嗎？”
　　魏言不在意的搖頭，“這些觸手不是我的身體，不會感到疼的。”
　　可魏言不說，于落卻知道，已經和夢魘合成一體的魏言能感受到觸手本體上傳來的所有感覺。
　　但他瘋狂嫉妒著擁有卓燁的魏言，可不會說出這些來讓卓燁知道。
　　礦區的范圍很廣，幾人要在現在這種環境下徒步離開這根本不現實。
　　好在魏言很快找到了一架還能架勢的礦車，他發動礦車，卻聽身旁的老者突然看過來道：“走不掉的。”
　　話音落下，他們眼前的路開始大批大批的塌陷。
　　偏偏礦車沒有飛行的功能，魏言多看了老者一眼，也在心里詫異起了老者到底是誰。
　　他上一世從未聽說過靈族內有這么一個人。
　　轉過方向盤，思索片刻后，取出身上所有帶著的藥劑，要開蓋子，將它們全部喝下去。
　　“你在做什么？！”
　　卓燁很快察覺到魏言的動作，忙按住魏言的手阻攔他，低喝道：“你瘋了！這么多藥喝下去，你身體會受不了的！”
　　“沒事。”魏言溫聲道：“加重藥量只是方便我使用夢魘的力量而已。”
　　話音落下，魏言四周冒出了許多漆黑的光點，這些光點融入地下后，很快出現了巨大而扭曲的黑色軟肉，硬是擠出了一條通路。
　　漆黑的光幾乎掩蓋住了熔漿的亮色，夢魘的氣息充斥著空氣中的每一個角落，連濃煙都被排擠到了夢魘所在的空間之外。
　　只看一眼，仿佛真的有龐大的夢魘降臨。
　　如果被掠奪者們看到了，也許還會以為是他們的神降臨了。
　　有地上這些黑色的軟肉鋪路，他們很順利的越過了熔漿，一路來到礦區邊沿。
　　期間老者很安靜的坐在魏言身旁，直到魏言開了一段時間的車后才道：“這里的地下有能源礦，只要這兒的能源不被引爆，傳送通道就沒辦法被開啟到最大。”
　　聽老者這么說，魏言擰了下眉頭，只看向卓燁。
　　卓燁正擔憂的盯著魏言的身體，生怕魏言有什么不舒服的。
　　察覺到魏言的視線，他只下意識的道：“就聽他的吧，他能預言未來。”
　　預言未來？
　　可除了卓燁之外所有有預言能力的人應該都死絕了才對。
　　聞言魏言又盯向老者，不明白卓燁到底是從哪把這號人物給找出來的。
　　但不管怎么樣，魏言無條件信任卓燁，很快聽從老者的話，利用觸手包裹住礦車下墜，以免礦車在熔漿間受損。
　　于落這時候倒是安靜多了，他看看老者，又看看魏言周身的觸手，最終只輕笑了一聲。
　　“我的敵人可真是多啊。”
　　明明萬無一失的計劃，怎么就冒出了這么兩個家伙來。
　　先不說這個神秘的老頭，就是魏言給他的感覺也變得比上一世要危險的多。
　　于落看向身旁龐大的觸手，能把夢魘控制到這種程度，魏言應該已經完全和夢魘融合了吧，這得多強大的精神力才能克制著自己不被夢魘吞噬？
　　……不過還是不如他。
　　于落很高興的想著，比起控制夢魘，還是他能開啟傳送通道的能力更強。
　　更何況他還是不死之身，就這一點快要死去的魏言就比不過他。
　　而且隨著星球網絡的波動，他周身的隔離層效果已經越來越弱，大不了再犧牲一兩次手臂，他就能順利開啟傳送通道。
　　只是魏言的觸手太煩了，總是攔著他的行動。
　　于落正想著該怎么處理魏言的時候，他們已經來到了地下層。
　　這里多半也被熔巖浸泡，只有存放能源的區域周圍有看不到的隔離層，將熔巖隔絕在了能源外。
　　所有的能源都被填充在巨大的合金儲存器中，此時儲存器紛紛發出了警報，處于隨時都會爆炸的狀態。
　　卓燁跳下礦車，利用病毒先關閉一切連接外界儲存器的通路，接著手動關閉了能源。
　　這下這里的能源會牢牢封閉在這里，除了掌控了星球網絡的卓燁之外沒人能再拿到能源。
　　“這樣最大的傳送通道就不會開啟了？”卓燁回頭問老者。
　　老者點了點頭。
　　倒是于落看不下去了，“這個瘋老頭的話你們也信？就算這里的能源不被引爆，我也有辦法從靈族的科技里得到我想要的。”
　　可他剛說出聲，老者卻突然看向他道：“你的身體一共被做過四次改造，所有時間維度里，接受實驗的時間加起來，一共有上百年了。”
　　于落的眼神倏的變了，他幾乎立刻就要掙脫魏言觸手的束縛，去掐斷老者的脖子。
　　可老者卻確信他無法掙脫似的，繼續立在原地道：“不過你的結局馬上就要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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