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22一日之晨
“我拒絕！”她的表情是決然的，語氣自然不會是多么柔和，斬釘截鐵的三個字是不容他人置疑的。
出乎她意料的是，抬眸映入自己眼簾的竟不是他失望的神色，而偏偏是令她無法理解的，也不想去猜測的溫和笑容。
他本就無此意，說出那請求也只是他想要給自己找個完美的臺階，好讓自己不那么尷尬。她這般決然的回答，他也早已猜到，自然不會太過于放在自己的心上，教自己無端地添堵。
但既然話已出口，演戲也自是需要演到底的。
唐晟野微笑地將已不完整的香囊又收了回去，繼而道：“你的回答，還真是有點教人傷心。”
“呵呵。”她譏笑兩聲。傷心？她可沒有在他的臉上找到任何與傷心相關的神色！
“我下次再來看你�！彼π�，旋即迅速轉身，由窗口飛躍了出去。
這些人，總是正門不走，非要走些旁門左道，唐晟野是這樣，即墨皓辰也常是這樣，就連那個她只見過一次面的蕭堯也是這樣！
無視了唐晟野離開前的最后一句話，她徑自嘆了口氣，和衣躺下，卻絲毫沒有一點的睡意。
“甄姑娘，起這么早��！”應著蠻兒的要求，蔡氏夫婦方才好不容易將他們對她的稱呼由少夫人改成了甄姑娘。
蔡氏夫婦也是習慣早起之人，瞧著天才微微泛起亮光，就見蠻兒由房內走了出來，二人本是正忙著各自分配活計，像是蔡大廚的手中已拿著些許需要他穿掛起來的玉米，蔡夫人則是正坐在門檻上，埋頭搓洗著各人的衣衫。
“是啊，睡不安穩也就起來了�！彼[彎著眼，唇角大方地揚著笑容，未施脂粉的臉，再加上她隨意給自己的烏發斜綁著，任由垂落左側胸前，少了那種美得教人覺得“只可遠觀而不可褻玩”的感覺，反而全身竟透露著鄰家女子的恬靜氣質。
“可有什么是我可以幫忙的嗎？”蠻兒興致盎然地往蔡夫人所處的位置走去。
這可不得了，蔡夫人想都沒想就趕忙站了起來，拼命地婉拒著她突如其來的好意�！罢绻媚�，這種粗活，怎能讓您來做，這不是折煞了我們一家嗎？萬萬使不得……使不得！”蔡夫人邊說著，邊用自己方才迅速在自己衣衫上搓干凈的手努力推著她離開，卻又沒有直接用手掌去推搡，興許是還是覺得自個兒的手不凈，即便擦干了，也依舊是用著手腕去輕輕推得。
被蔡夫人如此大的反應弄得蠻兒直感納悶，只好重新堆起笑臉，往蔡大廚走去。
“我可以幫忙剝那筐子里的玉米嗎？”她覺得自己的語氣以及表情都是誠懇的教人無法拒絕才對，可是……
“甄姑娘……”蔡大廚立即露出一臉的惶恐，又極力使自己不要像蔡夫人一樣沒個見識，去推搡人家。可是他的表情還是出賣了他。
萬般無奈，卻又無可奈何，這年代，主仆尊卑階級實在太重，幾乎是深入每個人的內心深處，這種在她認為并不好的文化卻是如此教人潛移默化地去主動接納了它。
她的身份的確是特殊的，但她自以為自己與他們并沒有太大的差別，只不過別人可不會贊同她的認知。
但，她今日實在不想讓自己閑下來，一旦閑下來，就如同昨晚徹夜難眠那般，滿腦子都是在疑惑即墨皓辰為何會突然如此，以及唐晟野的真實目的又是什么……更甚者，還有清流，沭麟太子等人。
所以，她必須得讓自己的生活充裕起來，一點也不想讓這些煩惱鉆了空子，給自己造成莫大的郁結。再被這么多煩惱侵蝕自己的腦袋，若得了要不得的抑郁癥，那可就得不償失了。
“既然你們愿意喊我一聲甄姑娘，也就是意味著在這里，我并沒有高人一等，而我，充其量也就只能算是二位的晚輩，晚輩在長輩面前想要盡些孝心，幫忙做些家務事，可有什么折煞不折煞誰之說的嗎？”言罷，蠻兒的眼底盡是笑意。
如此聽罷，他們夫妻二人還能夠說些什么呢，面面相覷后，只好萬般不情愿地依了眼前這笑靨如花的女子。
難掩欣喜之意，蠻兒不顧自己白凈的衣擺是否會被那看似沾染著許多塵埃的長木凳給弄得臟亂，兀自坐了下去，將那裝滿新鮮剛采摘的玉米的籮筐往自己拉近，唇角高高揚起，開始自得其樂地忙碌了起來。
之所以不去搶蔡夫人洗衣衫的活，一方面是因為那活計的確是最好一個人干，若再添個人手，只怕還會越幫越忙了，至于另一個方面嘛……怎么說好呢，簡單些說，只能說是蔡夫人的眼神實在是令她無法違背，充滿著希冀，惶恐，還有……莫名的擔憂。
為何擔憂？蠻兒又豈會不知，只怕蔡夫人是怕她一從小含著金湯匙長大的千金小姐，會洗衣衫才怪！即便家里的條件還算過的去，不至于清苦，也還不至于會樂見好好的衣衫就這么被人洗壞，還得多費些銀兩去重新添置。
蔡夫人的這種想法，在蠻兒的心里，也并不會覺得這是她市儈的表現，像這般的尋常人家的婦人，會有這種想法是很自然的，她完全是可以理解的，也自然是不會放在心上，笑笑也就過了。
蠻兒正埋首認真地剝著玉米的須和葉，就見小五子提著今晨趕早出去買回來的新鮮魚肉回來了。蔡大廚家的蔬菜瓜果皆是自給自足的多，后院的一片大菜田，可全是新鮮的蔬菜瓜果，若是想吃了，盡管采摘下來炒炒便好，所以出去買的話也僅是需要買些魚肉即可。
抬首朝小五子莞爾一笑，后者的表情可謂是精彩，震驚……不敢置信……不滿……嘆息……又再變成現在這突然揚起的憨笑。
她想他應該是已經理解了她的做法。跟在她的身邊這么久，小五子是聰穎的，也是貼心的。所以她知道，他不會像他的父母那樣與她之間有著用不完的客套。
“小姐，我記得你的廚藝可也是不錯的�！毙∥遄优e高了自己手中的提籃，向她示意。
小五子的意思很明顯。蠻兒輕笑道：“你可是打著讓我幫忙的主意？”她說著，卻沒有停下自己手上的動作，那籮筐里可還有一大半未剝的呢。
的確，即便現在已是春末，小五子可還是覺得這種即便昨夜并未落雨，清晨的氣溫還是頗為陰濕的，瞧著不遠處的那樹葉上還猶自黏粘著的細細水滴，就可以知道在日頭尚未升起之前，這溫度啊，還是教人在僅是單薄的衣衫之下，還能夠不覺得有所涼意的，單從女子來說，也實在是找不出太多這種人。
所以，他擔心她會著涼，是理所當然的，而他的這種關心，也是發自真心實意的。
所以，她沒有拒絕。其間，也因為一旁正穿掛著玉米的蔡大廚那一臉的希冀令她沒有辦法再繼續自己現在的動作。
所以，她現在已經安坐在廚房內的一角，望著小五子徑自忙碌的身影，無所適從。
“小五子，方才在外頭，我可是記得你叫我進來可是幫忙的�！睂嵲谌淌懿涣诉@種感覺，她佯裝氣惱地嗔怪道。
被拆穿的臉上閃過一記尷尬，小五子趕忙陪笑道：“小姐，這不還沒有需要您幫忙的地方嗎，再等等，再等等。”將“拖字訣”進行到底。
聞言，蠻兒偷偷地笑著，面上卻是顯得十分不滿地站了起來，往灶臺處走來，故意睨視了小五子一眼，自顧自地提起一旁的菜刀。
蔡大廚到底是主廚出身，別看這個家略小而簡陋，但廚房內的所有工具一應俱全，連這些在她覺得僅是切菜的刀具，竟也是不同于尋常人家的那種坊間隨便買來的粗制濫造。
不知該說是佩服呢，還是佩服呢，好吧，她的確是對蔡大廚這種敬業又愛業的精神是佩服的。
“小五子，該是讓我幫忙的時候了嗎？”她舉著菜刀，看似威脅性十足，可她的確是在嚇唬人。
悄悄拭去額間滲出的細汗，小五子賠笑地點了點頭，訕訕地問道：“小姐，早飯可有什么特別想吃的嗎？”手上卻是在迅速攪拌著碗里的蛋液。
蠻兒凝著他的手，半餉后方才說道：“皮蛋瘦肉粥吧。”
“恩，沒問題。”終于放過了碗里的蛋液，小五子將它輕輕擱在了灶臺上，轉身去給鍋里正熬著的米粥翻攪了一遍，方才不好意思地說道：“小姐……”
奈何他話頭一開，就被她絲毫沒有大家閨秀的樣子給嚇了一跳，只見蠻兒迅速將自己的兩邊袖子給挽了起來，將他手上的大勺給奪了過去，再用另一只空出的手將他使勁地往旁邊推開，嘴上嚷嚷道：“這個我來，你去剝皮蛋，順便把方才切好的豬肉給取來�！�
小五子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應承的，直至現在手上已經端著盛著皮蛋的碗和裝著豬肉的盤子，他方才揚起一抹笑容來，這個小姐讓他開始覺得有些熟悉起來了呢。
“小五子，用過早飯，你陪我出去走走吧�！彼舜藱C會提出自己的要求，也順理成章地取得了小五子的同意。
而此刻，小五子正一臉哀怨地跟在蠻兒的身后，他已經恢復了自己的真實容貌，不再整日戴著假面皮在街上晃蕩，所幸，飛龍城內認識他的人也并沒有多少，可以說是幾乎找不出來。想來這才是他不再戴著那玩意的主要原因。
可蠻兒不同，飛龍城內認識她的人可多了去了，所以，她還是蒙著面紗，擋住自己大半張傾城的臉，僅僅露出一雙明媚的眸子。
路過悅饗館，她沒有抬腳進去，里頭正忙著招呼客人的掌柜和小二也沒有注意到大門外這抹嬌艷且熟悉的身影，徑自沉吟一番，蠻兒到底是沒有進去，而是抬起腦袋向自己之前住過的廂房窗戶望去，她記得是左手起第三間，只不過現在卻是窗戶緊閉著。
嘆了口氣，領著小五子繼續往前走。
她不是不想進去，而是覺得即墨皓辰既然已經知道唐晟野沒有將她送來這里，而是安置在了別處，他來找她，又不來見她，也沒有提出說要讓她回到悅饗館或是隨著他一起不知在何處落腳，肯定是有他的用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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