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學士
沂源一樣樣說著,沈君山依然是嘴邊掛著淺笑。
至最后,卻是笑容一凝。
“蘇姑娘最重要的一個身份,卻是大少奶奶的堂妹。我打聽過了,蘇姑娘還有個哥哥蘇明燁是今年的建州解元,才來了京城準備會試。”
“大少奶奶知道她嗎?”沈君山云淡風輕地問道。
“應該是不知道。蘇姑娘的父親早逝,一家人一直都在蘇家默默無聞,族里人一向不大在意她們一家人的。”
一樣米養百樣人,雖是同姓同宗,可畢竟還是有云泥之別的。看蘇白禾如今模樣,便知道蘇白禾自小便是高高在上的。學士蘇清和又哪里能記得他在建州那一門子窮親戚。
可偏偏有些人就落在了沂源理所當然的想法之外。
蘇清和不認得蘇白芷一家,可族長的面子他卻是非賣不可的。
當蘇明燁帶著族長的親筆信去拜訪蘇清和時,蘇清和顯然也是提早便得知了蘇明燁的存在。畢竟,建州多才俊,蘇明燁能在一干人才中脫穎而出成為解元,蘇清和面上也有光。
而更重要的原因是,新任狀元郎韓壽曾經不止一次在蘇清和面前有意無意提及,他在建州的時候,同個學堂里有個同蘇清和同宗的才子蘇明燁,他極為賞識,極為推崇。便是在前幾日,韓壽還在他面前有意無意地提起過,建州解元郎,便是蘇明燁。
所以在蘇清和接到族長從建州寄來的親筆信,再見到不卑不亢,進退有禮的蘇明燁本人時,蘇清和十分滿意。
連帶著蘇明燁身邊的蘇白芷,他也一并覺得十分順眼。
秉著對晚輩提攜的想法,蘇清和略略提點了蘇明燁兩句,便有人說,大小姐帶著小少爺回來了。
蘇清和笑著對蘇白芷和蘇明燁說道:“都是一家人,雖是見得少疏遠了。可終歸還是要見面的,省的將來親人見了面,對面不相識。”
蘇明燁笑著拉著蘇白芷讓到一旁,這才發現蘇白芷不知道何時,手心竟是濡濕一片,涼地很。
他擔憂地望著蘇白芷一眼,眼神示意她怎么了。蘇白芷只搖搖頭說自己沒事,面色卻是依然發白。
待要再問時,一個樣貌清麗的少婦已牽著一個男孩走了進來,蘇明燁定睛一看,正是當日差點被撞的沈之宸。
“之宸給外公請安,祝愿外公福壽安康。”三歲的沈之宸不論何時,都是禮節到位,此刻規規矩矩地跪下,磕了頭,蘇清和忙笑著喚他到身邊,“來來,小兔崽子,兩天都不來看外公,可想死外公了。”
“哪里有空。之宸每日要學很多東西的吶。”蘇白禾道,見沈之宸難得放軟了身子在蘇清和身上蹭了蹭,不由心頭一酸,“夫君也不知道下的什么狠心,這么小的孩子,非要讓他起早練武,午時背書,都沒個閑的時候。”
“胡鬧,子不教父之過,賢胥也是為之宸的將來著想。你說的,莫要教你的堂弟堂妹笑話了。”蘇清和含著笑,望向了蘇明燁同蘇白芷的方向。
蘇白禾這才吃了一驚。方才她進門時倒是發現了這兩個人,只是蘇明燁刻意斂了身上的氣息,垂著頭,而蘇白芷素來不愛打扮自己,今日更是穿的素凈。蘇白禾一向目中無人慣了,又怎么會把這兩個不起眼的兩個人放在眼里……
“這是建州來的族中的自家人,蘇明燁……這位是……”蘇清和這才發現說了半晌,還未問及蘇白芷的名字。
蘇白芷規規矩矩地上前朝蘇清和福了福身,“我叫蘇九。”
蘇白芷一抬頭,蘇白禾倒是愣住了。蘇清和瞅了瞅兩個人,笑道:“到底是一家人。你們姐妹兩眉目間倒是有些相似。”
那一瞬間,蘇白芷突然想要仰頭長笑。
豈止是他們姐妹兩之間有些相似,蘇白禾那張臉,五官竟與宋景秋有些相似。
前一輩子宋景秋一把火燒死了自己,沈君柯憎恨她,想必,她死后,他更是厭惡她到了極點。可偏偏,他娶回的新娘竟像那個死去的人。這樣一個枕邊人,是不是會日日夜夜折磨著他?
怪不得……怪不得她變為蘇白芷不長的一段時間里,姚氏便曾告訴她,沈君柯同蘇白禾成婚不久便不停地爭吵。她不免陰暗地想,對著自己不喜歡的一張臉,所以一向冷靜的沈君柯也不淡定了?
可是……為什么偏偏是這樣的一個人,他們卻在成婚當夜便有了孩子……心里的不甘竟在片刻就翻涌上來。
她縱身火海,他被翻紅浪。
宋景秋啊宋景秋,到底意難平。
袖中的手不知不覺又握成了拳。蘇白芷連忙低下頭,深呼吸幾回方才放平心態,作勢低頭道:“學士大人說笑了。蘇九乃是蒲柳,哪及將軍夫人天人之姿。”
不是伯父,不是堂姐,而是學士大人,將軍夫人。這距離拉得更遠,可也表現了她的足夠恭敬。
蘇白禾宛然一笑,對蘇清和說道:“二位同宗長得倒是清麗的很,從建州遠道而來,是要……經商?”
那略略抬起的頭,已經足夠表達她的藐視。蘇清和身居高位,時不時便有同宗上門認親,她自小便習慣了。不冷不熱,已經是她能表現的最好的程度了。
蘇明燁見蘇白芷為何面色泛白,這會蘇白禾的態度又表現地足夠嫌棄,他仍是恭恭敬敬地答道:“明燁此回上京是為應試。”
轉身卻是對蘇清和說道:“明燁方才才想起,今日還有要事在身。容明燁先行告退。”
蘇清和點了點頭道:“若是在京中遇到了難事,可隨時來府上尋我。”
蘇明燁攜著蘇白芷道了謝,兩人正要告退,那蘇白禾忽然腦子一亮,對著二人喊道:“等等。”
蘇白芷腳一頓,就見蘇白禾繞到了蘇白芷跟前,揚聲問了一句:“方才你說,你叫什么?”
“蘇九……”
“蘇……九……”蘇白禾沉吟道,側過頭問隨她回來的婆子,“今日沂源對少爺說,參加御香閣斗香大賽的唯一的那個姑娘,叫什么?”
那婆子連迎上來,想了半日方才說:“建元蘇家瑞昌香料行……蘇九。”
蘇白芷面上已是白了一半,蘇白禾厲聲問道:“那人,可是你?”
“是。”蘇白芷點頭道。
蘇白禾輕笑了幾聲,方才沉臉道:“真是大水沖了龍王廟了!你可知十里香風,便是我夫家定國公府沈家的產業?”
“我知道。”蘇白芷低聲道。
“你知道?你知道還來參加這御香閣的評選?”蘇白禾的聲音不由尖銳了幾分,隨即掃視了蘇白芷幾眼,語氣里不免帶上幾分輕蔑,“既是一家人,那還跟自家人搶?”
蘇白芷本就覺得身體不適,蘇白禾一步步逼上來,她心里也覺得煩躁。怎奈蘇清和在背后看著,到了益州這地界,她不太敢造次,只能低低說了一句:“我只知道,我姓蘇。”
“你……”蘇白禾被一句話噎回來。這小姑娘看著弱不禁風,一句話卻是切中要害。都說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嚴格說起來,她這會算是沈家人,算不得蘇家人。
這一句“我姓蘇”,是告訴蘇白禾,她這也是為了光耀蘇家門楣呢。
她一口氣上來,在娘家被嬌寵的性子一時發作,這會更是在娘家的地界,她越發有恃無恐,一個巴掌便揚起來。
蘇白芷偏了偏頭,便聽到蘇清和在背后吼了聲:“禾兒,這是做什么。”
蘇白禾這才發現,自家兒子不知道何時已經站在了自己的面前,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睛正瞅著自己,時而看看蘇白芷。
蘇白禾放下手,冷哼了一聲道:“我見你年紀小,或許你并不知道,十里香風奪得十幾年的御香閣。若是將來你輸了,也好輸個明白。到那時候丟臉,不如提早撤了,也省得丟蘇家的臉。”
“謝將軍夫人提醒。”蘇白芷老老實實給她福了福身,那個孩子的眼神太純凈,她也不愿把場面弄得劍拔弩張,“方才夫人也說了,阿九年紀尚且還小,若是阿九此回奪不到御香閣,想必也不會有人笑話阿九,阿九也只當是來見了世面。若是阿九僥幸,奪回了御香閣……”
蘇白芷含笑道:“那也是光耀蘇家的一件大事兒。到時候若是族里擺酒慶賀,阿九必定恭恭敬敬去轎子到定國公府請堂姐姐過府喝杯慶功酒。”
若是她還沒死,還輪得到蘇白禾教訓她?蘇白芷淡笑,即便宋景秋死了,她也不愿意接受那樣的稱呼,可蘇白禾還是得正經叫宋景秋一聲“姐姐”——于情于理,她哪里容得了蘇白禾趾高氣揚?
那身子越發不適,由冷變為發燙。蘇明燁眼見蘇白芷有些搖晃,蘇白禾卻咄咄逼人,連連感嘆傳聞不假。這蘇白禾依然如小時一般,氣性極高。到了如今,卻是有些無理取鬧了。
“明燁兒時便聽父親提起學士大人,父親極為推崇學士大人年少時說過的一句話,‘少年人當走四方,即便敗了,亦是美事一樁。’妹妹如今也是盡力嘗試四方苦樂,便是敗了,亦是勇者。”拿著蘇清和的話壓住蘇白禾,這一回,她該沒話說了吧?
蘇明燁笑了笑,再次同蘇清和說聲告退,兩人走了不遠,便聽到蘇白禾恢復到平和狀態的叫囂:“那我便看看,你是如何,做這嘗試四方的樂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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