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盜劫
蘇白芷將那幾個香品交給靈哲時,他便已經知道其中的重要性,所以才珍而重之地鎖在一個極為隱蔽的地方,就連靈雙都不知道香品所在,唯獨有一次。
獨獨那一次,他在給香品上鎖時,孔方恰好推門而入……
日防夜防,家賊難防。
“我去找他!”靈哲怒不可遏地想要沖出門去,卻被蘇白芷一把拉住。
“你去找他也沒用。”蘇白芷垂了眸子,眉間緊鎖,許久才說,“如今,只能想些別的法子了。”
那一夜,蘇白芷的房里燭火未熄,靈哲在自己的院子中站了整整一宿,等蘇白芷從屋里出來時,已經是一天之后,她帶著靈哲,徑直前往趙掌柜所在的客棧。
客流如織,蘇白芷原本就料想到這幾日定有許多人將香料交到趙掌柜手中,只是未曾料到,竟是冤家路窄,那迎面走來的,不是蘇明燦又是何人?
“九妹妹也是來尋趙大掌柜談生意?不如同去?”蘇明燦腆著臉迎上來,斜眼掃視蘇白芷身后的靈哲,頗為不屑一顧地白了他一眼,忽而又想起什么,拉著身后的人站到自己的面前,睨著笑道:“孔方,這就是你的不對了。才幾天不見,你怎么不知道叫人了。從前九姑娘是怎么教你做事的?怎么這么不懂事!來,叫聲九姑娘!好歹主仆一場,見了面怎能如此生分?”
蘇白芷從未見過一個人,能像蘇明燦一般,做賊做得都如此坦然。不光坦然,話里話外都拿著孔方磕磣自己,就像是拿著自己的左右手,摔自己的臉,火辣辣地疼。
索性不去看蘇明燦,只一雙眼放在孔方身上。兩日不見,他的日子倒像是好了,穿著都與從前不同,一件粉白團花寬袖交領曲裾袍,單看料子,這一件衣服就抵得上孔方從前一個月的工錢。
只是孔方臉色卻不大好,從前見著人,面上總是掛著笑。如今看著卻是有些倨傲,微微側著頭,隱隱約約還能看到臉上的五指印,雖是消了,可靈雙那一下打的不輕,依稀還有點影子。
見蘇明燦催他,孔方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上前兩步,作著揖,含含糊糊地喊了聲:“九姑娘。”
蘇白芷冷著臉,略略點了點頭,便想帶著靈哲徑直往趙公公的房間走去。
蘇明燦眼見著奚落蘇白芷不成,只提高了聲調在后頭依然在叫囂著:“自古良禽擇木而棲,識時務者方為俊杰。靠一個女人,能成什么事兒?你看你,如今跟著我,吃香的,喝辣的,不比從前破衣爛衫的好?”
蘇白芷隱約聽到孔方聲音:“蘇大少說的是。小人一定為你盡心盡力辦事,不讓蘇大少失望。”
“這就對了……哎呦,誰拿石頭打我!”蘇明燦叫了一聲。
蘇白芷在原地等了一會,才見靈哲跟上來,走過的地方,地上倒是細細碎碎有些白屑,偏偏臉上又是十分坦然的模樣。
回頭看,蘇明燦正捂著額頭叫罵不已,而孔方則撫著自己的肚子,面色復雜地同蘇白芷眼神交會。
蘇白芷只道靈哲近來跟武館的師傅學的拳腳功夫又進了一步,只微微淺笑一番。
他要她氣憤不止,她偏偏定定如禪僧,到時,倒是看看誰怒火中燒。
“做的好,靈哲。只是莫要下手太重,否則蘇明燦指不定就找些地痞流氓尋咱們的麻煩。”蘇白芷吩咐道。
那蘇明燦眼見著蘇白芷在他前頭,捂著腦袋又催促孔方加快速度。跟在蘇白芷后面,幾人一前一后進了屋子。
蘇白芷方進屋,便敏銳地察覺到,屋里有一陣淡淡的合香,以及一絲很難察覺的藥香。
那一廂,趙和德也不避諱,讓身邊的人伺候他凈了手,更了衣,出去接見蘇白芷同蘇明燦時,二人早已等了一炷香的時間。
“二位,我要的東西帶來了嗎?”趙和德斂聲道,刻意壓低的聲音讓原本陰柔的聲線有了一絲男子的特質。
“趙……”
“帶來了。”
二人同時出聲,蘇白芷撇了一眼蘇明燦,便見蘇明燦以極快的速度,一樣樣地將幾樣香品擺在趙和德的面前,那些香品如此眼熟……熟悉得讓蘇白芷能閉著眼睛,將每一樣香品的配方和制作方法背出來。
“好好,甚好。”趙和德略略看了兩樣香品,點頭贊道:“還未熏燃,便可見這香這手藝都是上乘,確然不錯,這香可是蘇大公子所制的?”
“并非我所制。不過這配方卻是我家傳的。為了這香,我可是幾夜未曾睡著,日夜盯著制香師傅。即便是后來制成了香,這香也是一力由我保管,就怕中間有什么差池。”
為了極力證明自己對這幾樣香品的重視,蘇明燦又添油加醋說了許多,說的趙和德直點頭。
蘇白芷在一旁看得心里只一陣陣地冷笑,面上卻是和顏悅色道,“真是難為堂哥一介書生費盡心力學制香。也就是堂哥身體好才能熬得住,熬了這么幾天的夜,臉色倒是紅潤地很。若是阿九,怕是熬上一夜就得累趴下了。”
“九妹妹哪里的話。”蘇明燦嘴角咧開一個弧度,“做這行的生意,多多少少懂一些。可再怎么,也比不上九妹妹內行。對了,九妹妹的香品在何處?怎么見九妹妹雙手空空而來?”
“原本制好了,只是前幾日,不知道從哪里來的瘋狗,見著我的香便發了瘋一般來搶。”
蘇白芷對著趙和德長長嘆了口氣,“這狗啊,就是無理取鬧愛湊熱鬧的畜生。一來那香本就要求個純凈,這被狗咬過的香品,我也嫌臟,哪里還能敢要?二來,這香是要讓人覺得心曠神怡的,無端端卻讓狗盯上了,阿九覺得怕是香品自身也是有問題。所以便棄了那香,重新制了一份,只是這時間怕是趕不上了。”
蘇白芷臉不紅心不跳繞了個彎將蘇明燦罵了個體無完膚,眼見著蘇明燦蹙著眉,雖是心中有怒火,卻又隱忍不能發的模樣,這才柔聲對趙和德解釋道:“此番來,便是希望趙大掌柜能否行個方便,寬限一二日?”
“狗?蘇九姑娘的香倒是奇特。”趙和德撫掌笑,“既是蘇姑娘精益求精,趙某也是萬分期待蘇姑娘的合香。既是如此,便多給姑娘一日,明日萬望姑娘能將香品備齊。”
“趙大掌柜放心,蘇九明日便能送上。”
“那便好。咳咳……”趙和德像是得了風寒,自蘇白芷進門以來,便有些咳嗽。
蘇明燦見狀,連忙從袖里掏出個藥瓶放在趙和德面前,“前幾日便見趙大掌柜有些外感風寒,方才進門時,也聞見一些藥味兒。只是吃藥還需時日,那鼻塞頭暈還是難過的緊。所以鄙人特地求了大夫,制了這一味醒腦香,可有效緩解頭痛鼻塞等癥狀。”
“有心了。”趙和德揭開藥瓶,略略聞上一聞,果真舒服了許多,滿意地點了點頭。
二人在趙和德處坐了片刻,這才雙雙又退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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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云壓城城欲摧,眼見著,便是一場大雨。蘇白芷將一個一直放在院子里的花盆小心地移到屋子里。靈哲仔細一看,方才發現,那一個花盆中,種著兩種花,瞧著,倒像是水仙和鈴蘭。
單單這一個花盆,蘇白芷盡心盡力照顧了許久。可不知為何,這兩株花長地愈發差了。蘇白芷將兩株花移到屋子里,便一直站在花前不動,怔怔地出了神。
“小姐,今日咱們分明已經準備好香品,為何不今日便交給那位趙大掌柜,而是明日?”靈哲低聲問道。
“靈哲,你看這兩株花如何?”蘇白芷答非所問。
“應該是熬不過今天了。”那兩株花葉片發黃干枯,就連花,也呈現一種殘花敗柳的姿態,還未綻放,已然凋零。
“我原以為她們撐不過昨天。”蘇白芷低聲呢喃,“這兩種花明明相生相克,永遠不能種在一起,香草百論上亦有記載。我卻非要親眼見證一次他們的死亡,才能相信……”
什么時候,她連花都要小心提防,步步算計。
“靈哲,明日你將香品送去時,瞧一瞧趙大掌柜的臉色如何。若是有什么情況,你莫要管,只管帶著香品回來便是。”蘇白芷叮囑道。
“那咱們要不要送些治風寒地湯藥與趙大掌柜,補補身子?”靈哲低聲道。
“補?”蘇白芷失聲笑道,“只怕他這會虛不受補。咱們送了東西去,反倒壞了事。”
今日她進屋子時,聞到的那股香氣便是趙和德讓她所制的香品的香味。想來,他接到一家商行的香,便當場品定了。
若是如此,今日他便會品定蘇明燦送去的香,那明日,他便……
瞧屋外,山雨欲來風滿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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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日,蘇白芷起了個大早,便帶著靈雙去了顧云那,特地又帶了新制的雪花香粉送給林氏。林氏笑得合不攏嘴,顧云笑著拉過蘇白芷的手道,“還是姐姐有法子,娘親這幾日一直愁眉不展,姐姐以來,娘親便開懷了。”
“夫人怎么了?”蘇白芷低聲問道。
“還能怎么了?”林氏嘆了口長氣,“不過是些上不了臺面的跳槽又在蹦跶著丟人現眼。”
蘇白芷被說得云里霧里,顧云壓低聲音道:“娘親待姐姐如親生女兒,也不怕姐姐知道。二姐的娘親曹姨娘底下的一個丫頭近日不知道為何失足落了水,救上來時已經斷了氣。后來才發現,那丫頭……有了。曹姨娘隔三差五的便在爹爹面前說,那丫頭死地冤枉,怕是被人害的。要不是老太太壓著,爹爹都要同娘親鬧翻了……”
蘇白芷聽了一會,便明白其中的干系。想來林氏也是個有手段的人,怎么可能讓那丫頭不似丫頭,夫人不似夫人。曹姨娘如今人老了,凈想些下作的爭寵法子。
“夫人莫氣。阿九陪夫人去花園中走走,散散步可好?”
“好。”林氏左邊站著蘇白芷,右邊扶著顧云,在刺史府的花園中走了不多一會。
三人正說說笑笑,便見不遠處,顧玉婉正愁容滿面地拉著曹姨娘的人在說著什么,看樣子是眼淚都快掉下來了。
“咱們換條路吧。”顧云拉了拉林氏的手,“省得又讓娘心上不舒服。”
“躲什么?”林氏冷笑道,“我倒是看著這賤人敢明目張膽指著我鼻子說三道四。”
她話音未落,顧玉婉卻是一眼便看到三人當中的蘇白芷,眼前突然一亮,臉上的怨色頓時收了收,竟是大跨步便往蘇白芷的方向走來。
“堂……”蘇白芷福了福身,那個“嫂”字還未出口,顧玉婉便高高揚起她的右手,就在電光火石之間,蘇白芷條件反射地想要將臉避開,卻在最后生生忍住,只略略偏了偏,減緩了那手掌落在臉上的力道。
“啪”,蘇白芷的臉上瞬間一道紅紅的掌印,只有她知道,其實并不痛。只是她的皮膚特質,注定了有一點外力作用下,她的臉便容易起印子。
不挨這一下,她這戲,還真是演不下去呢……
“唉……”蘇白芷捂著臉,痛苦地嚎了聲,便聽到顧玉婉咬牙切齒幾近崩潰的罵聲。
“蘇白芷,你個狼心狗肺的東西!你竟連自己的堂哥都算計!若是我夫君有個三長兩短,我便要讓你全家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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