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江南(六)
自岑閑走后,朝堂之上倒是熱絡了不少。畢竟除了岑閑,再沒人能三言兩語挑起機鋒,讓眾大臣們苦不堪言,屁都不敢放一個了。
也只有坐在金鑾殿上的天子才會日日在朝上問:“岑大人去哪了?”
百官啞口無言,沒法回答高階之上的天子。
干脆也就不回答了,一個兩個上折子要太后趕緊新冊封一位兵部尚書。
這次因著岑閑不在,跟在岑閑后頭的錦衣衛和北大營以及刑部和工部就噤了聲,任由景王魏琛和丞相陳相于掰扯,兩個人你來我往好幾回,最后誰也沒討著好,干脆將安寧侯府的江與安給推上了兵部尚書的位置。
這消息跟著尚智一起來到了江南。
彼時據那日岑閑青樓見到霍勒已經過去了三天。
錦衣衛們跑死了數匹馬,披星戴月趕路才有此等速度。
江浸月聽到這個消息差點把嘴里的茶水吐出來。
怎么是他哥哥上臺了!
岑閑眼神一動,沒有說話。
對他來說,這總歸是件好事。
中立的江與安總比和他作對的景王和陳相好相與多了。
尚智抱著刀坐在岑閑對面,面色凝重,“除此之外,景王和陳相借故來尋您多次都被紀管事擋住了,他們恐怕已經懷疑您不在上京了。”
“他們懷疑得理所應當,”岑閑伸出手去拿茶杯,一節窄瘦的腕骨從袖子里面探出來,“我從未告假這么久。”
岑閑可是位比副相的人物,又把錦衣衛和北大營攥在手里,他十幾天沒有上朝,有心之人自然會懷疑他是不是在背地里使絆子。
尚智頗有些憂慮地點點頭,緊接著張望一下周圍:“小六怎么不在?”
岑閑轉頭看往窗外:“他去盯著霍勒了。”
江南的街道上人來人往,小六穿著一身粗布麻衣,半張臉埋在圍著脖子的布塊里面,跟在霍勒后面。
霍勒身邊的突厥人義憤填膺,用突厥語道:“達爾罕,許知義這條貪心的毒蛇,竟然敢抬價,真是欺人太甚!”
霍勒聞言重重地哼了一聲:“他們這些狡猾的中原人,不過是仗著冬日里面我們太缺糧草,把我們當成朔漠的肥羊咬一口罷了!”
他們邊說邊向前走,人群來往絡繹不絕,江南總是這樣熱鬧,小六好幾次都差點跟丟他們,只能不斷地對身邊的人小聲說:“借過,借過。”
跟了不久,人漸漸少了,小六跟著霍勒又來到了碧泉莊所在的巷子。整條巷子只剩他和霍勒一行人了。
霍勒正準備走進碧泉莊,可強烈的直覺讓他覺得事情似乎有些不對勁。
這只朔漠上的野狼,對危險總有超乎常人的敏感。
他猛地一回頭,只見巷道空落落的,一個人也沒有,冬日里的風吹折探出墻頭的樹枝,殘敗的枯葉掃在青石道上。
還頗有冷冬蕭瑟之意。
身邊的屬下不明所以,出言問:“達爾罕?怎么了?”
“沒什么。”霍勒目光沉沉,將視線轉回來說,“走吧。”
而就在不遠處的巷子尾,小六被捂著嘴抵在墻上,動手的青年一身黑衣,容貌俊秀驚為天人,一雙如灼灼桃花的漂亮眼睛正看著他。
不是別人,正是朔望。
小六掙不開他,又喘不上氣,朔望這捂人嘴的手法跟殺人似的,摁得死緊,一點氣兒也透不進來!
“噓——”朔望豎起食指抵在嘴邊,眼角的余光見霍勒進了碧泉莊的門才緩緩將小六放開。
小六喘了一口氣,一張臉憋得通紅還不忘拱手對朔望道謝:“多謝公子。”
剛才就差一點,他就被霍勒發現了。
“不謝,”朔望退后半步,“你跟著他干什么。”
小六回答得滴水不漏:“主子的吩咐。”
看著這小廝低眉順眼的樣子,朔望也知道自己從他這里問不出來什么。他看往碧泉莊那里停著的馬車,嘴角勾起來,發出一聲輕笑。
“來這里的人非富即貴,”朔望壓低聲音,飛揚的眉目如刀尖一般鋒利,“你們主子發現了什么?突厥人與大魏官員勾結?”
小六低下頭,避而不答,反而問朔望:“公子來這里干什么?”
緊接著,小六眼見面前的青年從腰間抽出一把雪亮的長匕,對著他笑意盈盈道:“我來干活。”
這干活不言而喻,索命門第一殺手的活自然是去殺人的。于是小六對著朔望行了一個禮,笑著說:“那我就不打擾公子干活了。”
小六閃身出了巷子,正遇上來找他的尚智。穿著常服的錦衣衛總旗聽小六說了幾句話,偏頭往朔望的方向看過去。黑衣青年站在原地,回給他們一個微笑,然后越上墻頭走了。
朔望并不是來殺人的,同小六說那番話不過是搪塞,他將長匕放回刀鞘中,翻過碧泉莊的墻頭,繞進房間內,把那一身黑色的衣衫脫下,套上□□,又將衣衫換成了小廝穿的的白衣,而后他摸進霍勒所在的單間,跪在池邊給霍勒遞上了瓜果。
霍勒還沒吃,另一個人看起來十分儒雅,還蓄著胡須的男人伸出手拈了一顆紫玉般晶瑩剔透的葡萄,塞進嘴里。
朔望悄悄抬起頭,一眼就認出了這男人。
這是江南通判詹明安,前通判因為牽涉到葉文章的案子被摘了烏紗帽,他便被當今知州許知義給提攜了上來。
房間內因為溫泉池而水汽繚繞,詹明安泡在溫泉里面,舒服地喟嘆一聲,一旁的霍勒披頭散發,臉色很臭,顯然不怎么快活,沒有心思享受這溫泉。
“知州說了,就是這個數,”詹明安比了五個手指給霍勒看,“若是你們沒有,這樁生意便不談了。”
朔望心想,這是要五千兩銀子?
霍勒的手重重拍在地板上,“你們這是獅子大開口!”
“您又要刀兵,又要糧草和鹽鐵,”詹明安十分無奈地看著霍勒,攤了攤手,“沒有五萬兩辦不來這件事,況且葉文章被捕,正是風口浪尖的時候,這銀錢不到位,誰會幫你辦事。”
“…………”朔望靜默地跪在一邊,聽到“五萬兩”的時候手輕微地一抖。想著官家的人都這么不要臉么?
霍勒和朔望是一個想法,他狼一般的眼睛盯著詹明安:“你們中原人都是混蛋。”
詹明安哈哈大笑,對這稱呼照單全收,并沒有一絲不快的意思,甚至還笑著對霍勒道:“不混蛋哪來的錢財。”
錢財?朔望被這水汽一熏,又想到了岑閑賒賬的事情。
朔望:“……”
看來錦衣衛指揮使還不及江南一個小小的通判來得有錢。
他們兩個人在這溫泉池里面泡了許久,朔望跪著的腿有些發麻,聽他們你來我往地砍了一會兒價,最終詹明安勉為其難地將價位定在了四萬五千兩白銀上面,并承諾霍勒會派人幫他們運送到朔漠。
霍勒的臉色這才好一些,而后起身出了溫泉池,朔望低眉順眼地把他的衣服遞過去,而后悄無聲息地跟著他出了房間。
一出門就開闊不少,碧泉莊布置奢華,名貴花草擺滿長廊,因為溫泉的暖意而長得十分喜人。
朔望低著頭,前面的霍勒突然停下了腳步,他一個不慎差點撞上霍勒的后背,連忙后退了好幾步,離這個突厥人遠了一些,而后聽見了一股冷如冰泉的聲音:“霍公子好。”
他猛地一抬頭,見岑閑穿著一身錦衣,長發傾散而下,正站在他們面前,蒼白的臉不知是不是被溫泉池的熱氣熏到了,難得紅潤了一些。
他們的目光在半空中短兵相接,撞了一下又倏然分開。
岑閑深呼一口氣,心里升起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望公子,”那邊霍勒的眼睛都看直了,可惜他還有要事,不能陪著眼前的美人泡溫泉了,只能遺憾道,“我還有事不能陪你了,早知我便來晚些。”
朔望端著木盤子的手一緊,岑閑的聲音滾到他的耳邊:“可惜了。”
這三個字明晃晃的,朔望沒聽出有什么可惜之意,平靜得很,像掀不起波瀾的湖面。
而后腳步聲響起來,岑閑錯開身子,讓霍勒過去了。朔望眼觀鼻鼻觀心,想跟著霍勒走,卻在路過岑閑身邊的時候被驟然攥住了手腕。
玉色的指節包裹著他嶙峋的腕骨,因為用力而有些發白。
朔望嘗試著掙了一下,竟然沒掙開!
他一抬頭,見霍勒已經走到拐角處了。
靜默的空氣中,岑閑的聲音清晰地傳過來,帶著不容拒絕:“你來侍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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