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江南(十)
僅僅一夜的時間,岑閑就拿到了所有賬本。
供出賬本所在的官員看著面前的刑具,松了半口氣,好險保住了半條命。
岑閑拿著朱筆在摻假的賬目上畫了紅批,然后吩咐尚智把這些賬本全部送往江浸月那邊,而后讓錦衣衛嚴守倉廩府庫,不得讓人進入。
核對賬目時間太長,岑閑已經沒有時間再去倉廩府庫一一核對到底少了哪些東西了。
岑閑來回在房內踱步,料想消息傳過去,江與安和魏琛再過來,一來一回也要六七日……這六七日里面若能抓住許知義最好,若是抓不住,只能盡量拖著時間等他們過來……
江南這邊是許知義羽下的地方,勢力錯綜復雜,江湖門派林立,難保不會有人和許知義勾結。即便索命門不摻和——可這拿錢殺人的門派又不止索命門一個。他這條強龍來了,估計也難得斗過許知義這條地頭蛇。
旁邊小六看自家主子臉色青白還在憂慮這些事情,不免心疼,可又做不了什么,只得往炭盆里面添了些火炭,要這房間暖和些。
另一邊,已經知道岑閑去了倉廩府庫的許知義暴跳如雷。
岑閑去倉廩府庫那不就是去查賬本的!
霍勒看著這中原人氣急敗壞的樣子,皺了皺眉頭:“只是查賬本,我們還來得及。”
許知義扭頭看向他,腰間肥肉一顫一顫。
霍勒眼底劃過一絲嫌惡:“燒掉倉廩府庫,他還怎么查?”
“不行,這是下下策!倉廩府庫一燒我的腦袋也就不保了!”許知義不同意,“況且那里一燒起來就什么都沒了!!!你還做不做生意!”
“那便先抓指揮使,”霍勒拍手,“中原有句話叫“擒賊先擒王”,抓他不就解決了。”
許知義撓撓頭:“抓他哪有那么容易!你當錦衣衛是擺設嗎?!”
幾個突厥人在他們旁邊嘀嘀咕咕,緊接著湊到霍勒耳邊說了兩句話。
霍勒偏頭聽完看向許知義:“或許可以用毒。”
許知義看著霍勒。
霍勒從身邊侍從手里接過一個小瓷瓶:“這是我們同路過朔漠的江湖人買的一種毒,你們中原人叫它軟骨散。”
身邊趴著的黑貓被拎起來,霍勒打開那小瓷瓶,倒出一點白色粉末喂到黑貓嘴里面。那黑貓不一會兒就像沒骨頭似的趴在地上,站不起來了。
因著上次在青樓用了一些,這軟骨散還剩小半瓶,霍勒將蓋子合上,把小瓷瓶移到許知義面前。
許知義目光一亮。
他在知州府內自然還有爪牙,若能用毒先把錦衣衛藥趴下,那自然是極好的。
思及此許知義拿起藥瓶,吩咐一個小廝出去送藥,還給他塞了幾封信,要他給在這城里盤踞的江湖人送過去。
現今知州府在岑閑手上,他的府兵動彈不得,只好讓那群拿錢辦事的江湖人來干活了。
盡管許知義心疼他的錢,但還是要花出去,畢竟錢哪有命重要?
因此到了下午,這信就遞到了索命門這。
彼時正刮著風,天陰沉沉的,冬日里太陽不露頭,這風混合著濕漉漉的水汽,把人刮得瑟瑟發抖,跟被扔進了湖里面撈出來再扔進冰窖里似的。
朔望在庭院里面耍刀,刀身筆直制式簡單的橫刀被他揮得虎虎生風。
他練了小半個時辰,將橫刀往旁邊養著樹的壇子里面一插,幾步走到院子里的石桌要吃茶。
江浸月坐在石桌邊上,正垂眸認真看著一本書,朔望以為他看的是醫術,但仰著腦袋一看,發現是本棋譜。
他轉過頭,瞥見南燕和子弗朝著他們走過來。
子弗仍然搖著他那把紙扇,南燕背了把長刀,手掐著子弗的脖頸,疼得子弗連連求饒。
他們進了門之后才消停。南燕對著朔望和江浸月說:“前個時辰有人給索命門遞信了。”
江浸月翻著紙張的手一頓,朔望的眼珠動了動,問南燕:“說了什么?”
“請索命門殺手排行前十,”子弗將扇子一收,拍在掌心,“刺殺錦衣衛指揮使岑閑。”
“啪——”江浸月將書一摔,那書蹦了兩下飛出了桌子,“你說什么?!”
“江公子,先別激動,”南燕連忙上前摁住即將暴走的江浸月,“這單子我們不接。”
江浸月被摁回椅子上,整個人心急如焚,“你們索命門不接,總有其他江湖客接,上京的人買下他在江南的消息,也不會無動于衷……”
況且……若是買他消息的是陳相于……江浸月伸出手抓了抓自己的頭發……那陳相于的私衛估計已經到江南了。
朔望彎腰撿了那本棋譜,拍了拍灰遞給江浸月江浸月閉了閉眼,接過那本棋譜放在了自己面前。
江浸月抬起頭來,看著朔望:“我出錢,你能去救他么?”
“茲事體大,”子弗替朔望說,“我們一般不摻和,收留你和那個孩子已經算是破例了。”
簡而言之就是不想惹麻煩,也不能惹麻煩。
江浸月深吸一口氣,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幾個人沉默著坐在院內,耗了半個時辰,江浸月徑直起身,朝房內走去了。看起來是想將自己關起來好好冷靜一番。
南燕和子弗面面相覷,子弗打了兩個哈哈,拽著南燕走了。
偌大的院內,只剩下朔望一個人。
遠處聶海的一雙子女蹦蹦跳跳朝著這院子過來,葉迢跟在他們身后,身邊還跟著一個容貌俊秀的男子。
喧鬧聲引起朔望的注意,他將漂亮的桃花眼移往他們的方向。那兩小孩看見他看過來,朝著朔望叫道:“阿朔哥哥!!!”
緊接著就撲騰著小短腿跑過來了。
兩個小孩親親熱熱地黏著朔望,一個兩個要朔望抱。朔望抱起小女孩,摸摸頭,那小女孩甜甜地叫了聲“哥哥”,而后就伸手去抓桌子上的東西。
葉迢這些天待在索命門,養得比在上京初見圓潤了些,臉頰旁有了點肉,她說:“小姐很親你。”
朔望“嗯”了一聲,抬眼看過去,見葉迢身邊跟著的是當初在青樓那邊見到的清梅。當初岑閑幾句話就要突厥的那個達爾罕買下賣身契的滿花樓清倌兒。
孟商見朔望看向自己,見朔望眼神中有審視之意,還以為這位看起來好相與的公子不喜歡他,連忙跪了下來,給朔望磕頭:“小的見過公子!”
朔望:“…………”
這膽子也忒小了。
“你不是被岑閑贖回去了么?”朔望看著他,“怎么……”
“…………”孟商凌亂了一下才反應過來朔望口中的岑閑說的是誰,“你說小林兒么?”
朔望蹭的一下站起來了,“你叫他什么?”
孟商被朔望那一臉兇相給嚇了一跳,結結巴巴說:“小林……小林兒啊……我們以前一起住在青樓……我一直是這么叫他的……”
“是不是……是不是他改……改名字了啊,”孟商有些怕朔望,跪著后退了兩步,“公……公子,怎么了?”
朔望腦中一片凌亂,他想起許多年前,那時他在布粥的棚子底下撿到魏望的時候,蹲下來問魏望叫什么名字。
和他一般大的小孩瞪著眼睛,護著碗里的粥,小聲說:“小林兒。”
他倒退兩步,不小心碰到了站在旁邊的小姑娘,小女孩手一個不穩,把桌子上的棋譜掃在了地上。
紙張被冬日里的冷風吹開,朔望喉結滾動,垂下身子將棋譜撿起來,他掃過一眼,里面的字跡蒼勁有力,既熟悉又陌生。
紙張翻過,里面夾雜著一張殘缺的棋譜,四角被火燎得焦黑。
那棋譜太熟悉,以至于即便殘缺朔望也能一眼認出來上面畫著的譜子完整時是什么樣。那是他和魏望下的最后一次棋時布的棋局,他下不過,對著前面穿著玄衣的少年說——
“明日再下。”
朔望手一抖,棋譜差點從手里面掉下來,背后被冷汗浸了個透。
一直以來的妄想似乎一下子就要被坐實了,他抓著棋譜沖進房內一腳踹開了江浸月的門!
江浸月正煩擾著,被踹了門直接跳起來,指著朔望的鼻子罵到:“你他娘的發什么瘋!”
緊接著就被眼尾發紅攥著個棋譜,快要哭出來的朔望嚇了一跳,結巴道:“我只是吼了你一句……你……”
他話還沒說完,朔望顫抖的聲音就把他打斷了:“這棋譜是誰的?”
“是誰的?”
“岑閑的,我借來……”江浸月話里的“看看”還沒說完,朔望就摔門出去了!
那門被一踢一摔直接散了架,江浸月不知道朔望這是抽了什么風,趕緊跟著出去了,才踏出門,就見朔望猛地拔出了插在泥里面的橫刀,一臉要去尋仇的兇狠樣。
“葉先生!”聶海的一雙兒女忽然拉著葉迢往天際那邊看,“那邊的云吐煙了!”
一行人跟著望過去,只見西南方向冒出了濃煙,朔望一愣,便聽見又回來找朔望的子弗在墻上喊到:“好像是知州府起火了!!!誒!!!朔望你干什么去!!!”
他話音還沒落下,朔望已經帶著刀用輕功跑出去老遠,人都只剩下殘影。子弗聽見他的余音,既咬牙切齒又滿是心疼——
“找人!”
(https://www.dzxsw.cc/book/28371174/29840863.html)
1秒記住大眾小說網:www.dzxsw.cc。手機版閱讀網址:m.dzxsw.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