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衛民趕到采購站的時候，偌大的辦公房間里還沒有幾個人。

　　他跟幾個同事打完招呼，坐在自己的位子上沒等多久，肖紅英就趕到了。

　　“衛民來了啊？我本來還打算等下午開全站大會的時候再去通知你呢，哈哈……來吧，跟我到辦公室，正好有事兒跟你說一下！”肖紅英從姚衛民身邊停下了腳步，說完后才走到站長辦公室的門口，掏出鑰匙開門，轉頭笑著看了眼姚衛民，神色帶著隱隱的欣喜與激動。

　　姚衛民起身跟上，進了站長辦公室。

　　“紅英姐，找我有什么事兒？”他坐下后認真問道。

　　“還能有什么事兒？給你開介紹信呀！”肖紅英放下包，第一時間就打開抽屜，拿出專用紙張，開始書寫起來，一邊寫一邊繼續說道：

　　“這事兒也怪我，怎么之前就把這茬兒給忘了，不過沒關系，這兩天你拿著咱們單位介紹信，去趟民政局補辦就成！”

　　很快，介紹信開好，肖紅英打開上了鎖的抽屜，拿出單位公章認真蓋了上去，“成了，吶，放包里這幾天盡快去辦了吧！”

　　“謝了紅英姐。”姚衛民客氣道謝，把介紹信裝進工作包里，接著凝重問道：“對了紅英姐，剛剛您說的開全站大會，指的就是投票的事情吧？”

　　“是的，下午吃好飯，總社那邊兒來人，會在食堂召集全站的職工開會，現場投票選舉，目前有資格參與選舉的人選，就是我跟站里其他幾個干事，采用現場唱票的形式，不過有一點，如果我們幾個人的得票，沒有誰可以超過總參與人數的七成，那么仍然會由總社從別處調來合適人選！”

　　肖紅英低聲解釋道。

　　“那，紅英姐您應該很有信心了吧？”姚衛民坦然問道。

　　“怎么說呢，希望不會出現意外吧，哈哈……”肖紅英看上去穩操勝券，這讓姚衛民心里篤定下來，便沒有繼續追問下去了。

　　離開站長辦公室，姚衛民沒有選擇回家，而是留在了采購站。

　　上午跟蘇建軍抽了幾根兒煙，時間很快就過去了。

　　中午到食堂吃過飯，有后勤人員開始重新布置桌子，最前方領導坐的桌位上鋪了紅布，又擺上了茶杯，整個食堂地面也徹底打掃干凈，所有桌子排成了幾排，儼然有了會議場的感覺。

　　因為剛過五一假期，所有采購員們還沒有開始安排出差計劃，這次全站大會，全體站里職工盡數到場。

　　姚衛民和蘇建軍坐在后排，安靜等待著。

　　沒一會兒，肖紅英以及幾個干事陪同著三位來自總社的領導走進了會場，按照桌子上的姓名依次落座。

　　會議由肖紅英主持，三位領導各自講話，足足過去了一個多小時的時間，才來到正式投票環節。

　　采取的是不記名投票，每個人都只能選擇一個人選，然后投入臺子上放著的票箱內。

　　接著就是公開唱票，現場計數。最終，肖紅英以近九成的驚人得票率，遙遙領先，正式成為了采購站的站長，不再掛著代理的名頭。

　　其中一位領導勉勵了肖紅英幾句，又發表了下自己的感慨與看法，會議到此圓滿結束。

　　姚衛民一看時間，好嘛，一場會開完，都已經過去兩個多小時了，他見肖紅英還在跟三位總社來的領導談話，便沒有上前道喜，跟蘇建軍離開了食堂。

　　“衛民，上午跟你說的別忘記哈，躍進打算明天讓你幫他交易，他會提前把錢給你的，你反正最近幾天還在休假，明天抽個時間去大院兒找他一下就行！”蘇建軍在回辦公室的路上再次提醒道。

　　“成，那你進去忙吧，我先走了。”姚衛民點頭，沒有進辦公室，徑直去了車棚，騎上自行車離開了采購站。

　　人民市場。

　　姚衛民騎車來到了這里，沒有去找售賣成衣的沈文萍，而是趕去了布匹柜臺。

　　“同志你好，請問咱們這邊兒有絲綢料子嗎？”姚衛民客氣問道。

　　“絲綢料子？現在天氣越來越熱了，你家又不用做棉被，買那玩意兒干嘛？真有錢你買的確良不好么？這種布料又挺刮、又滑爽，可是咱們保定府那邊兒化纖聯合廠里剛出來的新產品，價兒也不貴！”

　　售貨員頭也不抬的整理著柜臺上的布匹，用手指了指一卷化纖布料說道。

　　姚衛民看了眼那卷布料，知道這是剛出來沒幾年的新料子，的確良，又稱的確涼，不但夏天穿著涼快，印染的也很鮮亮，算是目前比較時髦的布料了。

　　他微微一笑，客氣說道：“那這樣好了，的確良給我來八尺，絲綢料子您這兒要有的話，也麻煩多給我來點兒好了，我準備做兩床被子。”

　　“吆嗬，挺豪橫啊，大熱天買絲綢做被子，您擱這兒消遣我呢吧！不好意思，絲綢料子在倉庫呢，一時半會兒拿不到，您老將就下，都買成的確良的得了！”

　　售貨員皺眉抬頭看了眼姚衛民，語氣更加不耐煩起來。

　　姚衛民眉頭微皺，懶得跟售貨員計較，轉身離開了布匹柜臺。

　　他現在是知道為什么沈文萍說話經常帶著嗆味兒了，敢情這時期的售貨員惹不起，一個個性子養的傲著呢！

　　姚衛民琢磨了下，決定去找沈文萍幫忙。

　　他買絲綢料子，自然不是跟售貨員說的那樣，回去做棉被，而是另有大用。

　　本來這個計劃是打算等秋天的時候再實施，但現在花黎沒法待在東北，已經提前趕去了老毛子那邊兒，因此計劃倒也可以提前進行起來了。

　　既然目前老毛子那邊生產的物件兒在國內沒法兒賣，那么就反其道而行之，把國內的特色物品，運到老毛子那邊兒去賺錢！

　　絲綢，只是姚衛民計劃中的一個品類，老毛子對國內的棉布或許不感興趣，但對于絲綢，卻無比喜愛，很多中產家庭能以擁有絲綢制品而深感榮幸。

　　姚衛民身上有空間，如果能在國內收購大量絲綢，只身帶到老毛子那邊，將會獲得高于國內數十倍的利潤，這可是比在四九城賣水果，以及老山參來錢兒快太多了！

　　現在距離那個時期滿打滿算只有一年的時間了，他只想盡可能的多積累資金，在最后時刻，瘋狂一把。

　　真正到了那個時期，便徹底的蟄伏起來，風頭一過，以雷霆萬鈞之勢，快速登頂。

　　“衛民？你怎么到這兒來了？是要買什么東西嗎？”沈文萍看到笑著走近的姚衛民，不由眼睛一亮，兀自扔下還在接待的顧客，揚著手打招呼。

　　“姐，你先忙，我不著急，待會兒空下來了我再跟你說。”姚衛民擺擺手，示意她先接待顧客，笑吟吟的站在了一邊等候。

　　“得，你稍微等我一會兒。”沈文萍點點頭，轉身忙活起了顧客的事兒。

　　約么幾分鐘后，打發走了顧客，她這才湊過來沖著姚衛民低聲笑道：“衛民你可真守規矩，自兒個都是采購站里的人，想兌活點兒什么東西弄不到，還非得跑我們市場里兜個圈子，說吧，什么事啊？”

　　“姐，我這人就這樣，丁是丁卯是卯，因為工作原因，都成習慣了！”

　　姚衛民笑著道，接著又皺起了眉頭，“姐你有所不知，我呢，琢磨著現在手里剛收了點兒份子錢，有點兒閑錢，想買些絲綢料子，留著到冬天做床被子或是褥子伍的，那蓋著多軟和啊，但剛才去了布匹柜臺那邊兒，人家說料子在庫房呢，嫌麻煩不給我拿，您瞧瞧，我這不就找您來了嘛！”

　　“多大點事兒啊，成，你幫我看著點兒柜臺，我去幫你把這事兒辦了！”沈文萍毫不猶豫的答應下來，不過還沒等走出柜臺，又轉身看著姚衛民露出了不自然的笑意。

　　“怎么了？哦，錢跟布票我給你！”姚衛民恍然，正準備掏錢的時候，沈文萍笑著拍了下他的胳膊。

　　“衛民，你誤會了，就一點絲綢料子而已，我還能要你的錢嘛，就當姐送給你們小兩口好了！”

　　沈文萍說著，攏了攏耳邊的頭發，有些不好意思的小聲說道：

　　“是這樣的，你看姐也幫了你的忙，你能不能順手也幫幫我們家那口子的忙啊？”

　　姚衛民神色一怔，示意沈文萍繼續說下去。

　　“衛民，你前幾天也聽說了，冬青現在那副科長的位子不是還懸著呢嘛，我琢磨著，你看你能不能幫你姐夫出個主意什么的，我知道你能力特別強，要是有你幫忙的話，那個什么劉全有，肯定沒機會！”

　　沈文萍急切說道，臉上布滿期待神色。

　　“……”姚衛民無奈一笑，“這事兒啊我還真愛莫能助，不是我不想幫，而是農機廠我根本不認識人，再說對里面的情況也不了解，想出力都沒地方使勁兒，您說是不是？”

　　“這個簡單啊，衛民，姐真的就信服你，要不你跟文麗抽個時間來我們家一趟吧，讓冬青把他們廠里的情況跟你詳細說一說，你哪怕給冬青出個主意也是好的嘛，就當姐求你了，好么？”

　　沈文萍語氣帶著懇求之意，身子前傾著看向姚衛民。

　　“行吧，等我空下來咱們兩家一起吃個飯。”話說到這個份兒上，姚衛民沒法再拒絕，便含糊答應了下來。

　　“哈哈……這就對了嘛，你等著，姐給你去拿布料！”沈文萍心滿意足的笑著說完，不等姚衛民掏錢，轉身快速趕去了布匹柜臺。

　　姚衛民幫忙看著成衣柜臺，沒一會兒，走來一個女性顧客，年齡看上去也就二十歲左右，身材高挑，五官雖然不是很漂亮的那種，但卻很耐看，當走到近前后，眉頭微微皺起，語氣不善的沖姚衛民說道：

　　“喂，我在你們這兒買的裙子開線了，什么意思啊，殘次品也拿出來賣是吧，有你們這么賣東西的嘛！”

　　說著，從包里掏出一件白色碎花裙子用力扔到了柜臺上。

　　“這位女同志，這里的售貨員有事兒出去了一趟，我是頂班的，你有什么事兒待會再來吧，相信會給你妥善解決的！”姚衛民也微微皺眉，見這女的脾氣挺大，懶得跟她掰扯，于是便讓她待會親自找沈文萍處理解決。

　　“嘿，開始推脫責任了是吧？我告訴你，誰站柜臺這兒我就找誰，你少說那些沒用的，趕緊退錢，這裙子我不要了！”

　　那女的聽完不但沒走，反而更加憤然的瞪向了姚衛民。

　　“你聽不懂話是吧？我說了售貨員不在，你得等一會兒再來才能見到人，跟我發火一點兒用沒有！”姚衛民微微皺眉，沉聲說道。

　　“真行，擺明了就是想耍無賴唄？那我去找你們領導，還就不信了，沒人治得了你！”那女的見姚衛民態度冷了下來，越發激起了火氣，抄起那件裙子就想找市場領導評理去。

　　姚衛民無語，他來買絲綢的事兒不想讓系統內的人知道，不然就不會跑來市場買了，像沈文萍說的那樣，直接通過采購站內的渠道就可以拿到布料。

　　再說真讓這女的去找市場領導，那么對沈文萍的工作也會造成影響，好嘛，沈文萍幫自己去辦事兒，結果他在這里給沈文萍來一領導記過，那就搞得很尷尬了。

　　“你先別走！”姚衛民喊住了那女的，“你過來！”

　　他決定先穩住這女的，等著沈文萍趕回來。

　　“怎么？一說找領導就心虛了是吧？得，那就給我退錢吧！”那女的神色有些得意，再次把裙子扔到了柜臺上。

　　“你憑良心說，當初這件裙子不是我賣給你的吧？”姚衛民打算拖時間，平靜問道。

　　“那又怎么樣？我只認柜臺不認人，誰知道你們有幾個售貨員啊！”那女的說著話斜了姚衛民一眼。

　　姚衛民耐著性子，開始詢問別的問題，從什么時間買的，花了多少錢，裙子具體有哪些質量問題，甚至連這女的個人信息也給問出來了。

　　這女的叫陳麗，目前剛進入陸冬青所在的農機廠做技術員，家里父母都在教育單位上班，包括家庭住址也告訴了姚衛民。

　　“你這人有完沒完啊，問了這么多，到底給不給退？！”最后，陳麗十分不耐煩的反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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