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教授更加清醒地認識到，表面看起來這是一個家庭內部的矛盾，本質上卻是兩個女人之間的戰爭。因為孔亮的一切行動都聽小芳指揮，老古跟兒子斗，實際上就是在跟小芳斗。

　　1蓄謀已久

　　孔亮回到新加坡還不到四個月的功夫，忽然又來了花樣，有一天，他打電話給媽媽說，他打算國慶節期間回來和小芳領結婚證。當媽的聽了，差點兒當場背過氣去。

　　你還讓不讓人活了？啊？你三天來一出、五天玩一計的，想把你娘老子氣死啊？……老古的“更年期”及時大爆發，沖著電話是又哭又罵：我們死了對你有什么好處？你想早點得遺產？告訴你門都沒有！我跟你爸商量好了，立遺囑，把所有的財產都送給妮妮和西西，讓你們一分錢都得不到！……

　　倒是孔亮顯得比較冷靜，也許他對老娘的“更年期”早有思想準備吧，在她歇斯底里的時候，他一言不發，硬是在電話那頭的大洋彼岸沉默了15分鐘之久，好不容易等到老娘的發泄告一段落，他才竊笑一聲說，你聽我把話說完，再罵我也不遲啊！

　　當媽的果然被他擊中要害，愣住了，沒好氣地說，有屁快放！諒你狗嘴里也吐不出象牙！告訴你，歸根結底一句話，只要你們在2012年之前領證，我們就和你脫離關系！這事沒商量！2012年是我們最后的底線！……

　　孔亮再次忍耐了5分鐘之久，才得以慢慢說出他事先編好的理由

　　再過兩個月，孔亮和新加坡船廠的雇工合同就到期了。最近他和廠里談續約的事，提出能不能把小芳一起調到廠里來？廠方回答說，如果是合法夫妻，可以幫他們申請“永久居民”，申請成功后，小芳就可以調過來了。

　　你們不是希望我們在新加坡奮斗嗎？我不是在按你們的要求在努力嗎？孔亮最后理直氣壯地說道。

　　這話倒把老媽給問住了。她一時找不到還擊的武器，便說這么大的事，等我和你爸商量以后，再給你答復。接下去便是例行的一大套噓寒問暖、衣食住行，婆婆媽媽，無微不至。

　　放下電話，老古心里不由得泛起一陣尖銳的酸痛，眼淚再一次從面頰上順流而下。她一方面心疼兒子在異國他鄉孤苦伶仃、吃苦受累，一方面又無法接受他找的對象小芳，一個在她看來又窮又丑、脾氣又壞的鄉下丫頭。她之所以把兒子支到新加坡去工作，就是想把他們隔開，遠隔千山萬水，再拖上幾年，把他們拖黃了，除掉這個心腹之患，再讓兒子回來，過上合家歡樂的幸福生活……可是兒子就是死不開竅，死不回頭，他去新加坡都快兩年了，和小芳的關系不僅沒有疏遠，反而一步步地上了對方的套，被勒得越來越緊……

　　2嚴陣以待

　　當天夜里，孔教授夫婦倆通宵未眠，反復地討論來討論去，直到天亮，也沒有商量出一個滿意的對策來。

　　第二天，孔教授打電話給弟弟，即省城的“孔總”，想聽聽他的高見。孔總還是一貫哼哼哈哈糊稀泥的作風，就像那些在電視上做節目的股票分析師，說話永遠是那樣模棱兩可股票既有漲的可能，也有跌的可能；大幅上漲的可能性不是很大，大幅下跌的可能性也不是很大。就在他們的模棱兩可中，從2009年7月底開始，中國股票市場飛流直下，全線大跌，累計跌幅接近30……這讓很多有錢人的心情變得焦躁而惡劣。孔總大概也是其中的一員。孔教授知道他弟弟的股票投資絕不少于一百萬。僅此一項，就夠讓他操心的了。所以，沒有特別重要的事，當哥哥的是不會去打擾他的。

　　這件事，孔亮也打電話，跟我說了幾句。孔總斟字酌句地說。這事滿棘手的，如果不同意他呢，他就會怪我們耽誤了他的前途，這個責任誰也擔當不起。搞的不好，他頭腦一昏，不干了，從新加坡回來了，往家里一癱，怎么辦？現在國內的工作那么難找。是吧。不管怎么說，生存總是第一位，小孩的前途總是第一位的……

　　是啊，孔教授應道，我擔心的是，如果我們同意他們領了證，孔亮辦不成“永久居民”，怎么辦？

　　這個啊，孔總沉吟道，有辦成的可能，也有辦不成的可能。

　　辦成的可能性有多大呢？

　　這個啊，孔總繼續沉吟，據孔亮說，有80……

　　聽他說呢！他的話能信啊？

　　就是啊，這事就棘手在這里，大家只好閉起眼睛賭一把了……

　　孔總這番話，在當哥哥的看來，等于什么態都沒有表，又像是把觀點表達的明白了。不過，孔教授至少曉得自己應該怎樣跟兒子去表態了。

　　當天晚上，在征得老婆的同意后，孔教授在網上給孔亮發去了如下留言

　　亮兒:

　　這幾天我們反復討論了你的事情。當時在通電話時，由于消息來的太突然，我們情緒有些失控，不夠冷靜，還請你諒解，可憐天下父母心啊。

　　首先，從理智上說，你在國外艱苦創業打天下的勇氣值得肯定，有出息的男人是要打天下的，我們為你高興，為你感到驕傲。但從感情上說，我們又覺得風險太大了，怕你承擔不起。我們并沒有什么惡意。工作和職業是男人的第二次出生，婚姻是女人的第二次出生，事業是男人的根本。我們也想讓你早日回來，親人團聚，但那樣又擔心，你丟棄了機會，毀了你的事業，讓你成為一個碌碌無為的庸人。

　　我們覺得，目前，最穩妥的辦法是，你先辦綠卡，到2012年，你更成熟了，更有實力了，再結婚成家，再辦配偶的綠卡也不遲。那時候你有一定的經濟實力，一定的社會活動能力和生存能力，兩人的生活會好過一些，可以少走一些彎路，少吃很多苦，親人也放心。

　　現在，我們跟你說這些，你可能聽不進去，如果你一定要冒險，現在就將小芳辦過去，我們也沒有辦法，我們能做的，就是再三提醒你，寧可把困難想得多一些，把風險考慮得多一些，以避免不必要的損失。

　　讓我們一起來分析、設想一下：

　　一，最好的可能：你們兩人順利辦成綠卡，你工作穩定，小芳也能找到工作，兩人能正常維持生活。到2012年，兩人有一定的積蓄，再補辦一個婚禮。兩人在新加坡站穩腳跟，順利發展，建家立業育子。

　　二，最壞的可能：你們兩人辦綠卡失敗，回到家鄉，陷入困境。這樣的話，由于你們領了結婚證,必須另立門戶，獨立生活。當然工作我們也會幫著你們找，但主要靠你們自己。婚禮還是要到2012年再說。

　　三，正常的可能：你們辦成了綠卡，但一段時間后，你和小芳的工作不穩定，你們的生存壓力將會很大。如果再碰到小病小災什么的，你們會生活得很辛苦。經過一段時間，錢花光了，實在頂不下去，只好回來。

　　另外，領證之后，小芳父母的生活你也有義務去照顧，去負擔，他們也可能會去新加坡看你們，甚至住一段時間，等等。

　　以上這些可能，我們事先都要充分考慮到，寧可將困難想得大一些，朝最壞處著想，朝最好處努力，這是人生的智慧。我們的最終目的，是希望你們事業成功，生活幸福。

　　以上留言，孔教授是經過再三斟酌，然后用老古的QQ號發給兒子的，有試探的意思在里面。就像兩國間的談判，總是先讓副手上陣，萬一談崩了，后面還有總理、總統第二、第三梯隊，必要時可挽回僵局。孔教授覺得，自己已成功地將危險的皮球踢給了對方。

　　孔教授發完信息，又打開了老古QQ里的聊天記錄，想看看她和兒子最近都聊了些什么。

　　孔亮

　　自從來到新加坡我就知道等待我的是艱苦而漫長的生活

　　我可以花50塊撐過一個禮拜我可以兩年不買一件新衣服

　　我可以花一個月的薪水給老爸買一塊手表不皺一下眉頭

　　我可以給全家每個人帶禮物不求回報

　　每個人有每個人的追求沒有大小之分只能說人各有志

　　二十多歲的時光人人都有我只想活的瀟灑一點因為再也沒有機會重來

　　我羨慕人家家庭溫馨和睦我也想一家人其樂融融可是無論我們怎么努力都得不到你們一個肯定的眼神

　　求你們給我一個機會讓我證明我以后會生活的很好我們大家都會生活的很好好嗎？

　　老古

　　兒,爸媽有多愛你,難道你感覺不到嗎?你是我們生命的延續,是我們的唯一,是我們的希望。你善良,單純,涉世不深,一人在異國他鄉,讓我們牽腸掛肚,爸媽愿用生命來保護你,不希望你受到任何傷害,你是我們的孩子,有誰比我們更愛你?

　　你總是說我們不放手,兒啊,媽媽不放心,放心就放手了,你現在和媽媽不親了,媽媽說十句,你就一個字噢,這是為什么呢?有媽的孩子是個寶,我的爸媽都不在了,被疼愛的感覺永遠封存在記憶里了,你要珍惜噢,你小腦袋里想什么,媽媽知道,媽媽希望你長大點,多積累點生活經驗,然后再承擔該承擔的責任和義務,你能理解嗎?

　　父母的養育之恩重于泰山,兒,請理解媽媽的心情,媽媽愛你!

　　孔亮

　　我從來沒有感覺到你們對我的理解和幫助相反是無盡的教訓和斥責你們是不是該自我檢討一下不要老是挑別人的毛病想想自己有沒有錯多去問問看看別人家長是怎么和孩子相處的我覺得你們都有病

　　我現在生活的很好一點都不想家一點都不

　　你們的經驗和教訓是你們的對我不適用不要強加給我現在的社會和你們那時不一樣了還有我不用你們告訴我該做什么我自己的人生我自己做主我和你們說過很多遍了這是最后一次你們什么都不懂都不了解只是按照自己的意愿做事強迫我接受一遍又一遍我很討厭

　　老古

　　好的,你說話要負責,媽媽為你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氣,拼命幫助你,請你善待媽媽,

　　你知道嗎,我天天做你爸的工作,你爸也痛苦的很,他舍不得你以后吃苦,可憐天下父母心,

　　你要讓我們感到你長大了,有能力了,我們就會完全聽你的,現在爸媽要對你負責,以后你要對爸媽負責,我們也有老了、有病有痛的時候,我們不忍心拖累你的,你能理解爸媽的心嗎?

　　孔亮

　　爸爸媽媽,想了很久,我覺的我有一些心里話要說一下。我很愛你們，也很愛小芳。你們對我來說都很重要，也都是我最親的人。我一直希望你們可以像一家人一樣在一起。可是你們一直不愿意接受她。我不知道你們到底對她那里不滿意。也許在你們的眼睛里面，小芳有很多缺點，但是誰是十全十美的呢？你們為什么不能換個角度想問題？

　　她不完美是因為她真實，不虛偽。她把高興和不高興都寫在臉上，證明她不是那種小心眼的人，她也許有時候說話不是那么好聽，但是至少她不會背后使壞。我喜歡她的直爽，喜歡她單純的快樂。你們應該還記得沒有認識她之前我是怎么樣沉默吧，是她使我的生活慢慢明朗起來。我不希望再回到那些沒有色彩的日子。她真的一直在鼓勵我，給我前進的動力，也許你們看不到，但是我心里明白，我說過，我要為了和她結婚而努力，這個不是玩笑話，是我內心最真實的想法。鞋子是不是合適，只有腳才最知道，不是嗎？

　　我來新加坡這么久了,你們對我的干擾遠遠大于給我的幫助。以前是我們不懂事,可是你們為什么不能寬宏大量一點呢?

　　對于我和小芳之間的事情,我回來的時候已經和你們談的很清楚了,你們也說了不再干涉,再也不會煩我們了給我們充分的自由,這樣的話你們說了無數遍,每次都是下次不了下次不了,可是下次你們不開心還是再來一次,我受不了了。這次是最后一次,

　　現在我想請你們給我一次明確的，不再是敷衍的說法，接受我們的努力，或不接受。不要再說什么我們不管，你們自由發展這些搪塞的話。對我來說生命是你們給的，你們有權利選擇希望我幸福或者希望我墮落，請直接說你們的決定，我會尊重你們的決定。如果你們想親手毀掉我對將來幸福的渴望，我也沒有怨言。我把我的觀點表明清楚，沒有她未來對我來說已經不重要了，沒有她我將失去前進的動力，以后我要做什么我也不知道,但是我也不會再和你們任何人聯系。請你們商量好給我一個直接的答案吧。我會感謝你們!

　　孔教授又打開自己的QQ，看兒子有沒有給自己留言。

　　沒有。

　　又打開自己和兒子的聊天記錄看

　　老孔

　　人們都能注意到富翁坐著奔馳車,

　　很少有人注意到他因為操勞而變成禿頂。

　　人像子彈，最圓滑的飛得最遠。

　　上帝沒創過業，別指望他能幫你。

　　凡事都得自己幫自己。

　　百萬富翁裝成打工仔談戀愛，是浪漫；

　　打工仔裝成百萬富翁談戀愛，是詐騙。

　　請懷著感恩的心去看待我們的對手或敵人，他們比父母還要關心我們的弱點和缺陷。

　　打工謠：

　　年年打工年年愁，

　　天天加班像只猴，

　　加班加點無報酬，

　　天天挨罵無理由。

　　海外的金融危機涉及到了國內

　　今天我們傳達文件,說江蘇的企業一年內倒閉了三分之一;就業形勢非常嚴峻;好多企業都通知學校,不來學校招聘了,因為他們也要減員。

　　我想新加坡也會受影響的

　　如果大批裁員,那也沒有辦法

　　如果是少量裁員,你還是要爭取留下來,繼續奮斗。

　　你又不比別人差,要敢于競爭,勇于表現,

　　常言道,先立業后成家,立業是生存之本,否則勉強成家了,還是靠不住,也要被"裁員"的。

　　都是自己在自說自話，自言自語，幾乎沒有兒子的回音。

　　看了這么半天，孔教授的感覺是，累。越看越糊涂。大家說得都有道理，都在動之以情，曉之以理，可又都無法說明和理解對方。這讓孔教授聯想到擠公交車的情景：車上的人總是說不能上了，再上就要擠死人了；車下的人總是說擠一擠，擠一擠，再上一個，再上一個。而車下的人一旦上了車，又會立馬變臉，而且會喊得更兇

　　不能上了，不能上了！再上就要擠死人了！……

　　如果你一定要找他們的共同點，那就是難受，痛苦，郁悶，壓抑，狂躁不安……

　　自從兒子談了小芳，特別是把她肚子搞大之后，孔教授的情緒是越來越低落。他心里有數，這個鄉下窮媳婦十有七八是蹬不掉了，盡管他們還在做最后的垂死掙扎，且美其名曰“做到仁至義盡。”

　　孔教授覺得自己一生的奮斗都失去了意義，未來的日子也失去了意義。就像一只螞蟻，再怎么努力，也填不平面前的一口水井；就像一個愚公，再怎么折騰，也移不走門前的兩座大山。

　　有句話說得好：一個人再成功，子女沒教育好，就是最大的失敗。孔教授還常常喜歡引用林則徐的一句名言：子女若如我，我留遺產做什么？子女若不如我，我留遺產做什么？……

　　孔教授曾多次下決心，要“放得下”，要放下這些家庭俗事，買一輛越野車，得空就開出去旅游旅游以他大學教授的職業，既養得起車，也有空閑時間。與其讓下一代來啃老、來敗家，不如自己先“敗”，及時行樂，散盡“千金”，讓下一代斷了坐享其成的妄想……

　　這次事不宜遲，說干就干。當天晚上，孔教授就對老婆說，馬上國慶節快到了，秋高氣爽的，我們跟哪個旅行社出去玩幾天，散散心吧？此議當即得到了老婆的贊同，她立刻運用她的關系，找到一個開旅行社的朋友，選了一條“千島湖三清山婺源”三日游的線路。時間就定在國慶節前夕，以避開長假旅游高峰。對這個方案，孔教授夫婦都表示滿意。而且花錢也不算多，每人一千元還不到，何況還能再享受優惠打折呢！……


　　(https://www.dzxsw.cc/book/28358/1568577.html)


1秒記住大眾小說網：www.dzxsw.cc。手機版閱讀網址：m.dzxsw.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