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

        兩個人都握住手機，默契的沉默。

        “沒事吧，沒事我這邊就掛了。”江夢珂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犯病的在這位大爺面前使上性子了。

        此時的李昱凱正坦蕩的躺在沙發上，那姑娘聽起來語氣不善，帶著點刀子，像小貓生氣伸出爪子。

        他懶洋洋的翻了個身，眼睛瞥到盒子里的紋身器，突然想到那天她探究好奇的眼神。

        “你什么時候考完”

        天其實都快暗了，接下來還有幾門考試。

        “得有一段時間吧。”江夢珂回答的漫不經心。

        然后透過走廊的窗戶看教學樓對面已經幾乎亮滿的家屬樓。

        “我看你那天好像對紋身——”

        “其實吧什么時候考完都可以。”幾乎是聽見紋身的下一秒，這話就脫口而出。

        然后好像小心思被拆穿一樣，帆布鞋踢著臺階，手還緊緊握著手機。

        她皺著眉頭，好似在等待那人的回應。

        李昱凱的話被打斷，聽見了那句什么時候都可以的話，沒忍住低頭笑了一聲，像跟那女孩作對似的，然后沒搭話。

        “這會兒都可以了啊”揚起腔兒，故意一般。

        “本來吧，反正這考試都隨我心情。”江夢珂心虛般的低頭嘟囔。

        “那你一會兒在校門口等我。”李昱凱是沒想到這姑娘那么隨心所欲。

        “啊？那么快”

        “不是你說的都可以嗎”

        “那肯定！”江夢珂斬釘截鐵的握緊拳頭，急于證實自己的樣子倒像個生氣的紙老虎。

        結果一抬頭就看見站在樓梯口的沈延，目光對視，她突然就有種做壞事被抓的錯覺，愣在那里，輕輕“啊”了一聲。

        風好像在兩人之間微微的動了一下，最后是沈延不自然的錯開視線，結束了一場莫名其妙的對視。

        “怎么了”李昱凱問。

        “哦，沒什么。”江夢珂急忙掛斷手機，倉促的彎腰把手機塞到口袋里，只覺審視她的目光有些火辣辣的。

        還好，再抬頭的時候沈延已經走了。江夢珂走進教室，姍姍來遲，找到空位，拎起筆就開始狂寫，心里卻盤算著怎么出校門。

        寫一會兒，她盯一眼前面的鐘，倉促趕完手里的卷子，直起身就拎到講臺，貓著腰旁若無人的離開這個緊張兮兮的考場。

        沈延的位置是空的，挺奇怪，不過她顧不及多思慮，就小跑從長長的走廊口奔向樓梯。整棟安靜的教學樓都是她輕輕“噠噠”的下樓聲，鬧醒了不少做卷子犯困的同學。

        天已經黑了，又沒有下課，空蕩蕩的校園操場上只有幾個路燈還亮著，黑漆漆的有些滲人。江夢珂說實話是有些怕的，但咬咬牙就使勁沖，奔到那個現在已經熟悉的外墻。

        她沒有請假條，無論怎么編理由，門衛都不可能把她放出去，而且還極有可能引來校長，所以不得不再一次翻墻了。

        現在她的手指都對某一塊磚有了記憶，一個俯沖，就竄出了校門外，只是衣服拂動風放出一絲響聲，帶動塵土飛揚。

        她就開始目光不停的在黑夜里尋找，左顧右盼，終于在一盞路燈下，看見全身黑等待的李昱凱。他如今的頭發被她染成了黑色，不再像以前張揚的厲害，只是臉的棱角還是十分分明與冷漠。

        他一只手隨意拿著手機，頭微低著看，背靠著電線桿，黑色風衣外套的下擺被風吹動的成了彎月形，另一只手插在風衣口袋里，極其瀟灑自在。

        江夢珂輕輕的，但盡力邁大了步伐，靠近他身邊，趁他不注意，用了點力氣，手晃動他的胳膊，那手機的手不經意間一抖，手機差點就掉下去。

        李昱凱回收剛剛快要掉下去的手機，終于抬頭看面前的人。

        “你來的好早呀，我還以為我出來會等你一會。兒呢。”江夢珂站直了要看他的眼睛也需要微仰起頭。

        “嗯……”

        李昱凱低頭看了看手表，胳膊把手表舉到她眼前，“你說的一會兒，不過考試夠久的呀，我等了你四十分鐘。”

        “兩個小時的考試壓縮到這個進度可實屬不易。”江夢珂一只手抱拳，一只手靠在上面，做出拜托拜托的樣子。

        “考完了”

        “大差不差。”勉勉強強，大體是那個樣子。

        “差哪了？”

        “就是沒考最后一場地理而已。”

        李昱凱抬眸，一只手托著腦袋，盯著她。

        江夢珂覺得自己有必要為自己申辯一番，再解釋解釋，“山脈和海溝，彎彎繞繞，我腦子可能不好使吧，反正我怎么以前用力學都沒用。”

        記得那一次高考，準確點來說是未來即將的高考，她做的滿背是汗，巧的是她坐在最后一排，四角密封又很憋屈，當時就暗覺不對，怎么做都不順手。

        其實心里已經做下去的念頭都沒有了，還是硬著頭皮上，下考場就覺得要完蛋。

        果然平時再不濟也考八十多的地理最后勉強及格，也算是一大失利，不過江夢珂算是早已料到。

        想起以前，她的心情就格外低落，不開心的表情大大方方的直接表現在臉上。

        很奇怪，她也不是個小孩子了，有些時候不是學不會偽裝，也會在親戚面前阿諛奉承，可在他的面前，她就是不想收著，可能是懶的吧。

        李昱凱看面前的人說著說著，眼睛就暗起來，一張臉寫滿了不開心，最后空洞的盯著自己。

        明明她的眼睛望他，卻像是盯著一個與他毫不相干的未來，所以他心里沒由來的悶悶的。

        于是伸手就捏著她的臉左右幌了幌，于是就又看見她的眉頭鎖起來，眼睛瞪起來，帶著微怒。

        李昱凱突然伸手，江夢珂肯定要往后撤啊，她捏的還挺疼，然后挺大聲說，“干嘛”。

        “喂，現在想不起來要紋身的事情了？”

        一句話勾起了人的興趣，屁顛屁顛的跑到他旁邊，轉過腦袋問。

        “我們去哪”

        “我們怎么去”

        李昱凱自己直著往前走，聲音從前面飄到后面。

        “去我們上次打游戲的地方。”

        “走著去。”

        啊這得走多久呀？

        心里雖然這么想，她還是忙著趕了上去。

        兩個人在學校外清冷的街上并排走著，江夢珂覺得這街上就剩他們兩個人了。

        她很少和男生一起走，所以略顯尷尬的隔開了較遠的距離，總覺得些許別扭。

        保持這樣的距離，兩人走了一段路，也都默契的保持沉默。

        李昱凱轉過頭來看她一個人插著兜兒，自顧自的眼睛看著前面的路，和他隔得老遠，一副不認識又疏遠的樣子。

        “走那么遠干嘛，近點。”

        江夢珂淡淡的看了他一眼，覺得自己離這么遠更奇怪，所以步伐變慢，走向一點點靠近他，后來像報復性行為一樣，近的走路會撞到手臂。

        “想沒想要紋什么”

        “幫我紋一個單詞吧。”江夢珂抬頭看了看夜晚的云，“紋again,再一次的again。”

        再一次或許就可以重新來過，或許可以如愿以償。

        到那個工作室拉開門的時候，江夢珂又聞到了撲面的塵土味，然后她就發現上次在李昱凱家里發現的紋身器現在被拿到這里來了。

        “紋哪”

        李昱凱揚頭指了指旁邊的躺椅，讓她坐過去，然后居高臨下的看著她問。

        “鎖骨下面。”

        江夢珂坦蕩的對上他俯視的眼神，然后直直的看著他說，“如果穿衣服要蓋上，那就紋在這兒。”

        她手指輕輕的按在鎖骨下面的地方，思緒也不知道飄到哪去了。

        “好，那挺靠下的，你脫一下衣服吧。”

        李昱凱說這話的時候平平淡淡的，像在說一件在普通不過的話。然后低頭帶上手套，拿起機器調整。

        再抬頭，李昱凱就看見面前的姑娘真的一股腦把上衣脫了，只剩下一個吊帶背心包裹著含苞未放的胸，白的快要透明的脖頸，肩帶隨意搭著。

        綁著的頭發有些散了，碎發落在耳旁，手臂很細，但鎖骨很明顯，一眼望去可以從她的眼睛看到她身著細背心的腰。

        李昱凱看她就那樣半躺躺在座椅上，帶著平常的靜默的令人琢磨不透的眼神靜靜地看著他，等著他紋身的動作。

        他拎起旁邊她脫下的衣服扔到她懷里，“遮一下，露出你要紋的地方。”

        “哦。”江夢珂把上衣像一張紙那樣鋪在身體上，遮住了紋身之外的地方。

        李昱凱坐著拿著紋身的東西坐著靠近了她，近的能看見她臉上的絨毛，也能看見她長長的睫毛下很亮的眼睛。

        “你確定要紋身了嗎？”

        想紋身的人很多，但大多數人都會后悔。

        “如果你只是想嘗試那就算了吧。”

        好學生不是說非要一身正氣，但李昱凱清楚的能看到她的未來，是什么樣的呢應該是那種穩穩當當的選手，紋身可以一時滿足她的新鮮和稀奇，遠著點看其實沒多大點好處。

        “李昱凱。”安靜的夜里，她叫了他一聲名字，臉上帶點一切都毫不在意的神情。

        “后悔的人很多，但從來都不缺乏想紋身的人。”

        后悔是后悔，遺憾是遺憾。

        如果這是一場她可以重新來過的救贖，那總要給她留下點刻骨銘心的東西吧。

        如果這只是一場她不愿意醒來的夢，就讓疼痛刺醒她的逃避。向往美好很正常，可江夢珂不想回避求之不得失敗的結局。

        “好。”李昱凱拒絕不了一雙赤誠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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