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來再次見到松田是在萩原的葬禮上。

        松田今天穿了一身黑色的西裝，和往日慵懶隨性的痞帥不同，他今天認認真真地系好了領帶，來送多年好友最后一程。僅僅幾天不見，杏來差點沒認出來他，現在的他已經沒有了鮮衣怒馬少年郎的狂氣，整個人死氣沉沉的，已經有了《1200萬人質》時的影子。

        他還戴著那副墨鏡，因為這個，他剛一進場，杏來就聽見身邊人在竊竊私語，在一片非議聲中，杏來看不清他的表情，也無法切身體會他的心情。

        雖說是葬禮，但因為萩原被她及時拖到次元管理局，法醫根本就沒有在爆炸現場找到他的尸體。不過這也不奇怪，畢竟這臭小子連防爆服都沒穿，哪怕沒有她橫插一杠也會被炸得灰飛煙滅，連尸塊都不剩。

        在離炸彈那么近的距離，穿防爆服真的能保命嗎？不，穿上它只是為了讓你有東西可以埋，不用淪落到尸骨無存只能設衣冠冢以作紀念。

        萩原的人緣很好，接到他的死訊，有很多友人都自發前來吊唁，光妙齡少女就來了一大幫。遺照用的是萩原警官證上的照片，照片上意氣風發的青年警官靜靜地看著眼前這一切，有很多少女在看到這一幕時都控制不住地啜泣出聲，大家都不愿意接受這個英俊陽光的大男孩已經離開人世的事實。

        杏來混在人群中默默地看著他們，自從來到這個世界之后，她好像一直在參加葬禮，參加各種朋友的葬禮。縱使她心里清楚萩原并沒有真正死亡，他還以另一種方式存活在世上，但她還是被這種悲傷的氛圍所感染，眼睛突然變得酸酸的，有一種溫熱的液體慢慢地涌了出來，她悄悄抬起頭，不想讓眼淚毀了自己的眼妝。

        “擦擦吧。”一條手帕突然出現在眼前，杏來順著聲音看去，映入眼簾的是一張和萩原有幾分相似的臉。

        “我是研二的姐姐，萩原千速。”

        “謝謝您。”杏來接過千速遞過來的手帕，卻沒有直接用來擦眼淚，“我之前常聽研二說起您。”話剛出口杏來就感覺大事不妙，她提什么不好提萩原，這不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嗎？她知道萩原沒死，可是別人不知道，剛剛那句話簡直就是在親屬傷口上撒鹽！

        “抱歉，我剛剛……”杏來想要說些什么彌補一下，可卻不知道該怎么挽回。

        千速搖搖頭，沒有怪罪杏來，她這段日子應該也不好過，眼球上布滿血絲，一看就知道是剛剛大哭過一場。

        “一會兒葬禮結束之后有時間聊聊嗎？我聽說研二在爆炸前一晚特意去找過您。”千速抬頭看著她，她的哀傷和脆弱被很好地掩飾起來，但越是這樣就越讓人忍不住去心疼她。

        杏來沒有拒絕這個請求，葬禮結束之后，她和千速坐到了同一桌，松田也跟了過來。葬禮上的壽司味道一般，但是這個時候大多數人也沒有什么吃東西的胃口，杏來嘗了一枚之后就放下了。

        “研二他那天晚上到我店里坐了一會兒，說我就像他親姐一樣，我們兩個還約好下個休息日一起出去玩，可沒想到……”杏來輕嘆一聲，“世事難料。”

        在這個世界，人的生命就像櫻花一樣，脆弱而不可控制，作為沒有主角光環的普通人，誰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時候就凋零了。

        杏來看著沉默不語的千速，不知道該如何安慰她，現在的千速比她還小一歲，研二還那么年輕，他走了之后，千速作為僅剩的孩子還要開解長輩的心結。雖然這個國家有著獨特的死亡文化，但是失去親友、白發人送黑發人的痛苦也不是能夠輕易化解的。

        “研二他只是到另一個世界完成自己的任務，不要太難過了，不然他也會擔心的。”說完杏來將千速的手帕還了回去，“像研二那樣的小天使，是不會想看到親友痛苦難過的。”

        杏來知道，對于死者的親朋好友來說，無論她現在說什么都無濟于事，都只是蒼白的安慰，但是她還是希望千速能夠振作起來，所以她悄悄地透露了一點真實信息。

        【警告！審查官不得向原著人物透露系統信息。】伴隨著963的警告聲，突如其來的電擊讓她痛苦地捂住了自己的頭，身邊的千速和松田看到這副樣子，頓時就慌了神。

        “……我沒事，就是有點頭疼。”等最劇烈的那股痛勁過去之后，杏來虛弱地和兩人擺擺手，解釋自己沒有大礙，緊接著就在心里破口大罵：“你有病吧？你是人工智障吧？大家安慰死者家屬不都是這么說的嗎？這都分不出來？你這么蠢也配當系統？！”

        963不吱聲了。

        千速擔心杏來身體不適，就讓松田送她回去，因為松田和萩原從小玩到大，她指揮松田時也異常順手，一看這么多年就沒少使喚。松田前一晚在這里守靈，也沒有好好休息，現在身體估計也到了極限，整個人都散發著頹然的氣息。

        上了出租車之后，杏來看著身邊喪氣的松田，猶豫了一下，但還是開口問道：“你是打算就這么繼續頹下去嗎？”

        “什么？”松田轉頭看著她。

        “剛剛那些話我是說給千速聽的，你不會打算就這么一直頹廢下去吧？現在葬禮結束了，你也該振作起來了，你不會打算就這么放過那個反社會的炸彈犯吧？”

        “根據現場調查，那家伙明顯就是沖著警察來的，這次是你運氣好，要不然現在尸骨無存的就是你！東京的警察具體什么水平你自己心里也清楚，等著他們去查，說不定犯人還沒抓到呢，你們機動隊都全軍覆沒了。”

        說完，杏來死死地盯著松田的臉。她知道自己這兩段話很毒很沖很傷人，搞不好松田這家伙會和她徹底決裂，但是她實在看不下去了，松田坐在她身邊就像一個負能量發射器。她不知道原著中松田是頹了多久才走上正軌的，但是她看現在的松田，假如沒有人推他這一把，她都害怕這家伙過馬路被車撞死。

        從22歲到26歲，原著中不過一個畫面切換，可是松田陣平本人卻是真的完完整整地度過了這四年，沒有人知道他這四年到底是怎么熬過來的，雖然后來他看起來像是走出來了，甚至還能和佐藤拌嘴吵架，但是杏來知道，松田陣平始終沒有忘記那份仇恨，沒有忘記自己親眼看見大樓爆炸的那一刻，沒有忘記那個永遠也不會回復的朋友。

        他需要一個目標，需要一個能夠推著他繼續前行的動力，哪怕是仇恨也好，得有一個將他從深潭中拉住來的力量。

        而她，不介意當這個惡人。

        聽到杏來的話，白發蒼蒼的出租車司機在后視鏡里悄悄看了她一眼，滿眼都是不贊同，杏來也不在意別人怎么看自己，她轉頭看著松田，對方聽了這一段話后，一言不發地摘下了自己的墨鏡，用那雙漂亮的眼睛靜靜地看著她，因為熬了一整夜，現在里面布滿紅血絲，憔悴得很。

        “你想說什么？”他真的成長了，沒有杏來想象中的暴怒。

        杏來毫無畏懼地和他對視，認真問道：“難道你不想給他報仇嗎？難道你不想將那個混蛋繩之以法嗎？研二他也是我的朋友，如果有需要，你可以盡管來找我，畢竟我也差點成為一個警察。”

        這場對話終究還是不歡而散了，將杏來送回店后，松田沒有任何停留，直接讓司機開走了。

        杏來看著逐漸遠去的出租車，心里空蕩蕩的，不知道他們兩個接下來會怎么樣。

        沒有了萩原和松田的光顧，小店依舊熱鬧，但是杏來還是感覺比之前冷清了許多，好像有什么重要的東西不見了。有熟客問她之前那兩個帥小伙去哪里了，杏來猶豫了一下，沒有把真相告訴他們，沒必要將自己的悲傷傳遞給其他人。

        日子一天一天地過去，杏來本以為自己在完成終極任務之前，可能再也不會見到松田，可是就在這一年的最后一天，在她準備關店回家的時候，她的終極任務目標推開店門，出現在她的面前。

        自從萩原死后，松田好像就一直穿著黑西裝，他似乎在用這種方法祭奠好友，現在已經很晚了，他也沒戴墨鏡，站在門口靜靜地看著她，似乎在詢問她可不可以進來。

        因為上次分開的時候不太愉快，現在松田突然上門，完全沒有準備的杏來感覺有點不知所措，只好尷尬地笑著招呼他：“呦，好久不見，還站著干什么，進來坐啊。”

        “還有什么吃的嗎？”松田坐在了老位置，環顧四周，看著杏來已經收拾好的包包，突然問道：“我是不是來得不是時候，耽誤你下班了？”

        杏來打開冰箱，看著里面的食材，盤算著還可以做些什么，聽到松田的話，笑著回答：“沒，原本我一個人守在這里也沒有什么意思，現在你來了，可以拜托你陪我這個孤家寡人跨年嗎？作為回報，今天這頓我請了。”

        松田也笑了，將菜單推到一邊：“那就全由主廚大人您做主了。”

        杏來故作得意地一揚下巴，“等著瞧吧！”

        他們兩個誰也沒提上次的事。

        這是她在這個世界經歷的第三個跨年夜，每次陪在她身邊的都是松田陣平，如果不出意外的話，她希望接下來的幾次都還能是他，她在這個世界實在是太孤獨了，不想失去任何一點溫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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