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惑人
瑩雪出了會兒神后,珍寶閣外便走進來一個高大粗壯的奴仆,身上穿著的衣料也多是上乘的錦緞。
頤蓮與睡荷候在廊下,瞧見那仆婦后,便笑著問好道:“管嬤嬤,問您老人家好。”
這管嬤嬤是鎮國府總管鮑二的媳婦兒,為人最是精明干練,也深得府里主子的信任。
她這一回就是被傅云飲托了信兒,要帶著瑩雪去城門口見一見她父母親人。
瑩雪聽了后,便從炕上起身去廊下迎了管嬤嬤。
如今傅云飲離去后,她便也沒方才那般激動,便言辭溫和地詢問那管嬤嬤:“嬤嬤,我可否帶些吃食衣衫?”
管嬤嬤的態度也襯得上和善,只聽她笑著說道:“姨娘酌情帶一些便是了,若是帶的多了,那些押送的官兵們便又會大張旗鼓的查驗一番,折騰的便是您的家人了。”
瑩雪雖有些落寞,卻還是應了下來。
一個時辰后,瑩雪被管嬤嬤從翠帷馬車上扶了下來,遙遙地望見城門口王氏、方大等人被官兵們簇擁在一處拐角處。
人潮紛亂間,為首的方大一眼就瞧見了瑩雪,霎時便雙眼一紅。
瑩雪便也著急忙慌地要往方大與王氏等人所在的拐角走去,只是看管的士兵卻橫在了她前方,問道:“來者何人?”
瑩雪被那士兵手中持著的銀槍晃了眼,正欲開口之際,卻聽得管嬤嬤搶先說道:“這是鎮國公府上的家眷。”
那士兵這才換了副嘴臉,笑著指了指身后的王氏等人:“夫人,犯人在此。”
瑩雪心內又羞愧又竊喜,自己雖不愿再與傅云飲有什么瓜葛,卻也只得受了傅云飲的蔭庇,才得了看望自己親人的機會……
她便忍下了眼眶內的淚意,上前一步握著王氏的手說道:“娘,您受苦了。”
王氏也是泣不成聲,雖手上戴著鐐銬施展不了幅度過大的動作,她卻仍是緊緊攥緊了瑩雪的手,神色激動地說道:“雪兒,你沒事便好了。”
方大也是一副老淚縱橫的模樣,瞧著女兒瘦削的面龐,心里也涌起了一陣陣傷怮之意:“你且安生待在京城里便是了,將來總有再見的時候。”
登州遠在千里,便是沿途有人照料,王氏和方大皆是一把年紀的人了,若是有個意外可怎么好?
瑩雪越想越止不住臉上的淚意,便又上前去握住了方大的手,哭道:“爹爹可要顧好自己的身子。”
說罷,瑩雪便又回身與面無表情的管嬤嬤說道:“勞煩嬤嬤與那些士兵說一聲,多照顧些我的爹娘,她們年紀大了,一時有氣喘吁吁跟不上的時候,還望他們能停下來歇息一二才是。”
說著,瑩雪便從自己的袖口里拿出了厚厚一摞的銀票,遞給了管嬤嬤。
那管嬤嬤卻推辭著不肯受,與瑩雪說道:“姨娘客氣了,世子爺早已吩咐過老奴了,該如何打點,老倪心里有數。”
說罷,那管嬤嬤便自去與那些士兵們說話去了。
瑩雪又與絲竹說了一會兒話,這才發現這一列被押送的流放犯人之中沒有墨書的影子。
她只與絲竹說道:“哥哥,墨書呢?”
絲竹眼神略有些閃爍,只說道:“他……他在天牢里被人擄走了。”
王氏與方大皆是一副語焉不詳的模樣,便與瑩雪說道:“在天牢里發生了些事,墨書許是撞了高運了,你不必擔心他。”
瑩雪愈發好奇,只疑惑不解地問道:“撞了高運?在牢里如何能撞高運?”
王氏與方大等人愈發語焉不詳,瑩雪正要追問之時,后來拐角處的士兵們卻已圍了上來。
“夫人,該上路了。”那為首的士兵一臉諂媚地與瑩雪笑道。
瑩雪往后退了幾步,雖是心內擔憂,卻仍是將手中的銀票塞到了那士兵手上,“勞煩您路上多多照顧我的家人。”
那士兵卻推辭著不肯受,只說道:“夫人客氣了,咱們受過世子爺的恩惠,這點差事必會小心謹慎地辦妥當了。”
瑩雪這才心下稍安,只是不免又因自己受了傅云飲福澤而又羞又愧。
自己既想離了他,又不得不靠著他的權勢來保全自己的家人。
若自己只是個手無寸鐵的平民,這些士兵如何會待自己這般客氣?
瑩雪望著王氏與方大離去的背影,瞧著那些士兵催促其余的犯人,而對王氏三人態度格外和藹的樣子,心內又是一陣慨嘆。
她忽而覺得自己前些時日對傅云飲的不假辭色如此的荒唐。
要他將自己送去與家人一起流放一事也顯得如此的可笑。
若沒了他的身份震懾,自己如何能讓自己的親人全須全尾的活到登州。
這個世道,瞧的才不是什么非黑即白的對與錯,而是權勢與地位。
清醒過后,瑩雪便在心內嗤笑自己,你一次次地想逃離傅云飲的身邊,結果又為了不同的理由再次攀附于他的勢力。
這一次,也不例外。
瑩雪望著王氏等人的背影,眼中氤氳著的淚霧逐漸模糊了視線。
這一次回去,除了家人的安危外,她還要求一求傅云飲,讓他替自己尋一尋墨書的消息才是。
自己也不必再故作清高了,親人的安危遠比自己的感受重要的多了。
回了鎮國公府后,瑩雪便靠坐在臨窗大炕上出了許久的神。
待到擺膳時分,傅云飲又一次悄悄地站在了珍寶閣的廊下,透過半開的窗縫瞧一瞧瑩雪的模樣。
這段時日,她皆是那一副心如死灰的冷硬模樣,自己每每瞧了,皆會難受上好一陣工夫。
可若不瞧她一眼,又覺得心口處泛著又酸又澀的痛意。
折磨的他來珍寶閣也不是,不來也不是。
傅云飲在廊下站了片刻,便聽得里頭傳來頤蓮的聲音。
“姨娘可要嘗嘗這道乳鴿,聽說味道好極了。”
屋內沒有任何聲響響起。
傅云飲只在心里嘆息,瑩雪這段時日未曾好好用過膳,乳鴿這樣的肉食她又不大愛吃,只怕又是沉默不答。
出于意料的是,瑩雪卻語氣輕快地笑了一聲:“我記得,世子爺愛極了這道乳鴿。”
頤蓮與睡荷早已習慣了瑩雪的冷臉,也習慣了她不愿提及傅云飲的模樣,如今乍一聽得瑩雪口中冒出來的“世子爺”三個字,皆懵在了原地。
頤蓮愣了許久,只一臉不解地望向睡荷。
而睡荷率先反應過來,只試探狀地望向瑩雪,笑道:“姨娘既如此說了,不若讓頤蓮去將世子爺請來,讓他嘗一嘗這道乳鴿?”
瑩雪不置可否,并未出聲應話,卻也未曾開口否定。
頤蓮回過味來,便急沖沖地跑出了正屋。
站在廊下聽墻角的傅云飲也愣在了原地,巨大的欣喜砸得他有些找不著北,待他聽見頤蓮輕快的腳步聲后,才僵著背過了身去。
頤蓮本欲往外書房跑去,一走上回廊,卻瞧見了傅云飲熟悉的背影。
頤蓮欣喜地迎了上去,只說道:“爺,您怎么會在這兒?”
傅云飲尷尬地清咳了一聲,便說道:“來瞧瞧廊下有沒有野蟲,別蟄了阿得。”
這等拙劣的借口連頤蓮也騙不過去,她捂嘴一笑,也不拆穿傅云飲,只道:“爺可用了晚膳?”
傅云飲低頭瞧了眼自己的肚子,說道:“未曾用過,如今正餓著呢。”
頤蓮笑道:“那可趕巧了,姨娘屋里可擺著您愛吃的乳鴿呢。”
頤蓮遞過來了臺階,傅云飲便也順勢踩了下來,他跟在頤蓮的身后往珍寶閣的正屋里走去。
瑩雪正坐在梨花木桌旁用晚膳,瞧見傅云飲后,便笑著說道:“爺怎么來了?”
傅云飲被瑩雪忽如其來的笑顏弄得很是不自在,耳根處也有些隱隱約約的潮/紅,他坐在了桌子旁,笑著說道:“來與你一起用晚膳。”
瑩雪輕笑了一聲,夾起一塊乳鴿肉放在了傅云飲面前的碗碟里。
傅云飲錯愕地盯著自己碗碟里的鴿子肉,好半晌才說道:“是了,這鴿子肉瞧著很不錯。”說著,便大口地將那鴿子肉吞咽了下去。
邊上伺候著的頤蓮與睡荷二人皆是一副要笑不笑的模樣,覷著傅云飲這番滑稽的作態,心中皆是一陣感嘆。
雪姨娘若露出幾分笑顏給世子爺看,世子爺就恨不得把自己的心捧出來呢。
瑩雪瞧見傅云飲這般狼吞虎咽的動作,只笑著說道:“爺該吃的慢些,小心噎住了。”
又親自去案幾上斟了杯茶給傅云飲,見他含笑喝光了茶后,方才拿了自己的貼身軟帕給傅云飲擦嘴。
傅云飲越發羞紅了臉,不明白瑩雪為何在一天之內忽而變了臉色。
只是這樣的變化卻正中他下懷,他才不在意瑩雪是不是為了什么目的才對自己笑顏相向,只要她肯對自己展露幾分笑顏,自己便打從心底里生出喜悅來。
“今日去瞧你的家人,可有遞些東西去?”傅云飲笑著問道。
瑩雪點了點頭,并說道:“送了,那些官差們待我極客氣,待我家人們也格外優待的樣子,我知曉這都是世子爺從中斡旋的緣故。”
傅云飲見她面有感激之色,略有些詫異,只道:“你不再怪我了?”
瑩雪只舉起酒杯,命頤蓮為她盛滿酒水,對著傅云飲道:“從前是我因一時氣性,做了些不懂事的事兒,還望世子爺大人不記小人過,饒了我一遭。”說罷,便將那酒杯里的酒一飲而盡。
瑩雪本就是不勝酒力,如今更是雙靨如騰云偎霞般羞紅了起來。
傅云飲瞧的有些意動。
頤蓮與睡荷便識趣地退了出去。
作者有話要說:最近家里有點事,只能更新3000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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