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過得快，遲念幾乎是數著天數過完一天又一天，在陰歷二十八那天，季醒詞回來了。

        他走的時候輕裝上陣，回來的時候卻帶了不少東西，其中一部分都是在市里給遲家買的東西。

        不用細想，在搬來的這大半年里，遲興文和楊姝對他頗為照顧，季醒詞全都記在心里。

        他中午到的家，遲念還在睡覺。

        就連他什么時候敲響自己的門，以及坐下來和遲興文說話都不知道。

        季醒詞端著一杯熱茶，滾熱的茶將陶瓷杯壁燙的溫度劇升，不一會兒，他的掌心就生出一層細密的汗珠。可他還是臉上帶著和煦的笑容，一一回答遲興文的發問。

        “集訓的怎么樣？過完年還去嗎？”

        “應該還，還會再去兩，兩個禮拜左右”

        “好，藝術生也不比被人差。好好寫，考上你爸的那所學校，他都能樂開花。”遲興文吹了口杯中的熱茶，半開玩笑著道。

        季醒詞沒什么表情，只是吸了口氣，點點頭。

        —

        遲念睡的迷迷糊糊，正做夢呢，夢里季醒詞過年沒回來，也沒給她打電話，除夕夜下著雪，她站在季醒詞家門口凍的跟個雪人似的。

        她猛的睜眼，眼睛好久才對上焦，茫然的望著頭頂天花板。

        好久，她才吞了下口水，掩飾剛剛從噩夢醒來之后的恐慌。

        遲念翻身下床打算去找水，此時大腦還沒運轉的過來，推開門出去就聽客廳內有對話傳來。

        她狐疑的撓撓自己炸了似的雞窩頭，赤腳走了過去，“爸，你和誰說話呢—”

        季醒詞剛進嘴的茶還沒咽下去，茶杯剛剛放到桌子上，杯子上方的水面還沒恢復平靜，一圈圈的水波中央漂浮著兩片小小的綠色茶葉，好久才停下。

        室內一片安靜。

        遲念能感受到了不同與往日的氣氛和目光，她這才漸漸清晰。

        ？季醒詞什么時候來的？？？

        遲念雙手慢慢垂下，任由油到不行的頭發垂在肩膀，睡衣也被她滾來滾去搞得全是褶子，她舔了下有些干燥起皮的嘴唇，緊接著干笑兩聲和沙發上的倆人打招呼；“中，中午好”

        季醒詞最先反應過來，微微動了下身形，而后輕咳一聲撇開目光。

        “中午好。”

        還沒等遲興文給她滴眼神讓她回去穿件衣服去，遲念已經跑沒影了，咣的一聲，木門被她死死關上，她靠在門上大口呼吸著，臉上火辣辣的一片，只覺得剛剛的情景十分驚魂。

        “好丟人啊”

        在遲念對面說桌上立著一個圓鏡子，清晰的映出她此時此刻的邋遢形象。

        她懊惱的跑去將鏡子扣在了桌面上，死死咬住下嘴唇，在可以紅的滴下血的臉上用力拿濕紙巾蹭了幾下。

        還好沒有眼屎，否則更丟人。

        站在衣櫥前，遲念精挑細選著出去見季醒詞的衣服，衣服褲子和裙子來回搭配，試了十幾套都沒贏得她的滿意。

        拿衣服時的手都有些顫抖，她也不知道為什么自己如此緊張。

        “不行不行這個。”

        “這個也不行，太隆重了”

        “哎呀這個也不太好！”

        她手忙腳亂的將一大堆不合適的衣服丟在床上，看著都快被搬空了的衣櫥發起難，她還沒選好衣服，屋外就傳來呼喊聲。

        遲興文；“念念出來送一下小詞！”

        遲念微微張著嘴巴，心里震驚，沒想到他這么快就要走了。

        她也來不及思考太多，隨便套上一件外套，在要出門的時候還不小心絆上了床腳，咚的一聲摔在了地板上。

        磕的她眼淚都要射出來了。

        季醒詞彎腰穿鞋，只聽遲念屋里傳來一聲巨響，手上的動作都忘了，直起腰沖她房間那邊望過去，問道：“她，沒事吧？”

        遲興文干笑了兩下，對他擺擺手：“沒事，這孩子一天毛毛躁躁的。”

        “我來了！！”遲念慌張的從房間跑出來，一瘸一拐的跳到門口玄關處。

        季醒詞已經打開門了，聽到她的聲音遲疑的又停下來轉身看她。

        遲念此時站在他不遠處，穿著一件棕色帶小熊耳朵的外套微微稚氣的問著他：“你怎么這么快就走了？”

        “小詞在家里坐好長時間了，是你一直睡覺不知道。”

        遲念一噎，肉乎乎的臉頰渡上一層嫣紅，不太好意思的撅起嘴。

        季醒詞不禁多看了他兩眼，笑了下：“那叔叔，遲念我就先，先走了。”

        “好，真是謝謝了，還送禮物來。”

        季醒詞搖搖頭，完全踏出去了；“沒關系的，叔叔，遲念再見。”

        待他完全走后遲興文將他們兩個用過的杯子拿到廚房清洗。

        之前提到禮物，遲念就一直在心里默默地重復著。

        “爸爸，什么禮物啊？”

        “哦，是一些中式糕點。”

        “哪呢哪呢？”遲念像個好奇寶寶，在遲興文身邊來回探頭尋找。

        遲興文無奈，指向冰箱旁邊。

        遲念抱著找到的香噴噴的搞點坐在了沙發上，拆開繁瑣的包裝，一一拿出里面精致的小盒子。

        “還是某鄉村的！”說著，她隨便拿一個盒子在鼻尖嗅了嗅，接著說道：“是他買的？”

        得到遲興文的回復，遲念拆開那個精致的小盒，里面躺著一塊散發香氣的棗泥酥。

        她小心翼翼捧著，把她當個寶貝似的咬了一小口，瞬間瞇起眼睛感受著散布唇齒間的香味。

        “買這些也不便宜，聽說你溫阿姨過年還要值班，不如我們把季醒詞邀請到家里一起吃年夜飯吧。”遲興文洗好茶杯，擦干手后坐在了遲念身邊，“好吃嗎？”

        “爸爸你說得對，過年我們可以一起過，熱熱鬧鬧的多好！”遲念又咬了一口，笑嘻嘻的說著。

        —

        年三十那天，遲念換上楊姝給她買的新衣服，煙粉色的冬季國風淑女小裙裝，上面手工繡著兩個可愛小動物，最特別的還要數領口兩個白色貓貓頭絨球隨著她動而動，可愛極了。

        原本都是要成年的大姑娘了，可偏偏最喜歡這種風格。

        中午，她又被調皮的遲譽扣上一頂小時候戴過的虎頭帽。

        她帶著這頂有些發舊的虎頭帽去對面找季醒詞吃飯，一開門，她睜大一雙水汪汪的眼睛，蜜糖色的雙眸倒映著有些錯愕的季醒詞，接著抬起雙手他拜了拜。

        “新年快樂呀！”

        瞧她一身新，正美滋滋的對著自己展示這身好看的小裙子，喋喋不休的希望自己夸一夸她，可他卻出了神。

        “你怎么不說話？”看到他并沒看著自己，而是呆愣愣的站在一旁不說話，遲念笑容雖然還掛在臉上，但語調明顯降了不少，變得失落起來。

        季醒詞緩過神，慌亂的眨了眨眼，垂眸看向自己沾上墨汁的舊衛衣，不由得鼻子一酸。

        好像自從父母分開后，他就沒和家人們一起過年，跟著溫元英只有飯桌上冷冷清清，看著窗外別人家歡聚一堂，一起放煙花，而他就只能吃著一些件簡單的食物，等待新的一天來臨。

        他已經好久沒穿過母親給買的新衣服，也好久沒對他們在零點的那一刻說聲新年好。

        每次他都安慰自己，十年都這樣過來了，他還有什么不適應的？可真到了那天，他還是會很失落。

        “難道不好看嗎？”遲念見他許久不回應，自己也懷疑起來，站在原地要把頭上的帽子摘掉。

        “不，很好看。”季醒詞及時握住遲念的手腕，制止了她拿掉的動作，接著滑到了她頭頂，輕輕摸了下，“虎頭帽也很可愛。”

        好像女孩子被夸一夸瞬間心情變得很好，聽他這么一說后，又笑了起來，仿佛剛剛的壞心情不存在。

        “那快走吧！”

        換她這次握住季醒詞的手腕，把他往外拉。

        季醒詞一愣，站在原地絲毫沒動：“去哪？”

        “去我家過年！”

        最后什么時候坐在桌子上又被遲興文和楊姝二人夾了一碗菜，季醒詞腦袋都懵懵的。

        飯桌上，遲進步拿出自己珍藏許多年的白酒放在了桌子上，必須每人都要來一點點，遲念端著自己的杯子圍著飯桌跑，遲進步跑不過她，趁季醒詞愣神之際給他倒了半杯。

        吃到最后，遲譽耍起酒瘋，站在屋子中央給大家表演了個報菜名，接著被楊姝拎進屋子鎖了起來。

        遲興文和遲進步爺倆站在廚房里邊看煙花邊談論新的一年有何打算。

        只剩遲念和季醒詞待在客廳里，他有點醉了，臉頰紅紅的，一言不發的坐在椅子上看著電視里播放的小品。

        這個年熱鬧了許多，是他過的最開心的一個年，雖然沒有父母陪伴左右，但身邊的這一大家子勝似自己的家人。

        遲念觀察他許久了，看他總是一副有心事的模樣，便在他耳邊小聲說道：“穿好衣服。”

        季醒詞正在看著手機，被她軟軟的聲音還噴著熱氣弄得肩膀一顫，下意識的反問；“什么？”

        遲念做了個噤聲的手勢，悄咪咪的帶著季醒詞離開家。

        在大院的小廣場上，四個人成功會和。

        季醒詞這才搞懂偷跑出來是為了這倆朋友玩。

        宋仰星見到遲念快步跑過去和她站到了一起，而對面一直和她說話的林一鳴明顯頓了頓。

        “就你嗎？”遲念跑到林一銘身邊，懟了他一下胳膊，意味深長的問道。

        他也不傻自然知道遲念什么意思，從小她就和冉思琪不對付，自然不能帶出來和她一起玩，到時候要是一言不合打起來，他最先被這倆人撕了祭天。

        “就我一個，別墨跡了，快放煙花”

        只見他從身后拿出一個黑色塑料袋，又像變戲法似的從里面變出一大把可以在手上拿著玩的小煙花。

        他揚眉，彎起唇角快速的把煙花分了。

        小廣場的人還是蠻多的，因為這里空曠，前面不遠是一個公園，每年都集中在公園里放煙花，所以這塊是看煙花比較好的地方，沒什么遮擋物遮擋視線。

        遲念膽大，最先拿打火機點了一個，但沒自己玩，而是遞給了季醒詞。

        已經被點燃的小煙花在她小手里不斷冒出金色的星，把她那張巴掌大的小臉照的極為清晰，只見她露出一抹明媚的笑，眼里閃著光。

        “給你！季醒詞！”

        他反應半天才接過，可惜那個煙花已經燃燒盡了，遲念氣鼓鼓的拍了他一下，“能不能專心點！”

        季醒詞有些愧意，這次他成功拿過來，在手上轉了兩圈，畫出一道道漂亮的弧線。

        煙花放得快，一眨眼全放沒了，但由此發現還是上方空中放的那些大煙花更加絢爛。

        四人找了個干凈的地方坐下來，遲念眼里滿是欣喜，七彩的煙花在黑色的上空炸開，爆出不一樣的花型跌落在他眼里。

        煙花好看，聲音也幾乎蓋住了許多聲響。

        差點連溫元英發給他的信息都沒看到。

        她給季醒詞發了張自己在單位吃的飯菜，雖然可口但卻少了一些親情的味道，緊接著又給他發了一張圖片，上面是一個藍色的小福袋，金色的絲線繡著平安二字。

        “今年又沒能陪你過春節，媽媽跟你說聲抱歉，之前去求了這個平安符，但一直沒有機會送出去，我感到惋惜，但我不怕，我還有很長時間，總有能一天能陪在你身邊，親手將平安符帶你身上，所以我希望我的兒子永遠健康平安，喜樂無憂。”

        季醒詞看完這一大段后鼻子酸酸的，好像被人用力打了一圈，難受的很。

        他自詡從來不是什么愛哭跟著情緒走的的笨蛋，但向來缺少關心關愛的他又怎么可能看到這些話一點感覺都沒有，不知不覺間，遲念發現他漸漸紅了眼眶。

        她把手伸進兜里，準確的摸索到一樣東西，快速的放到季醒詞的手上。

        感知到有東西觸碰到他手背了，他低頭，是一個鼓鼓的小紅包，接著頭頂煙花的光亮還能看見紅包上畫著一個圓圓的兔子腦袋。

        “給你的，別跟我客氣。”遲念說。

        季醒詞嘴角勾起一抹笑容，笑容淡淡的，卻能讓遲念心底燎卻一團火。

        “季醒詞”遲念仰頭，對他咋眨眼睛，很認真的問道：“你說，星星會不會也趁著人間的煙火墜落時，偷偷跑下來，去見自己想見的人”

        “恩”季醒詞緊緊捏住小紅包，好久才轉頭看她，看她嘴邊的那個小酒窩快速陷下去，任由自己深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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