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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短暫重逢


  那風塵仆仆的男子,素服高冠,沐浴在林間陰翳里,好像他周身渡有金色的光暈。

  是君寰宸......

  無憂的眼睛里好像進了沙子,模糊起來。他冠玉臉上那雙眼睛,發出黑曜石一般的光輝。

  隨著主人的停步,汗血馬好像不耐地掙著頸子,甩起響鼻,但君寰宸手里擼著韁繩,一動不動。

  綠水青山,京城的風好像吹到了戰場的山野里,無數個抵足而眠的夜里,他們這樣旖旎卻忐忑地相望。

  這一眼凝眸,該是穿越了千山萬水的阻隔,斬斷人心的重重迷霧,才撥云見日,膠著在了一起。

  深情雋永的視線,久久不曾移動半分。男人舒展的眉目,不濃不淡的笑意,從未曾改變過。但這一刻,無憂可以肯定,他的眼中,多了一分難明的情緒,那是一種在焦躁后得以安定的興奮,是一種看著情人的熱切。

  手心的匕首就這么無力地滑了下來,蒼白的臉上,漾起單薄卻明晰的笑意。

  君寰宸這些天好像清減了許多,更添一種脫俗清逸的俊美。他眸中波光粼粼,仿佛要把無憂吸入其中。

  許久,他當先掠動了身形。只是那么輕盈地一個上前,那久違的胸膛,鬢間纏繞的氣息,就這樣滿滿的,充斥進無憂的感官。

  他笑容中有絲凄涼,憔悴。無憂不禁摟住了他的肩膀,他遲疑的,仿佛夢游,也環抱著她。方才他牽馬,還在為前路迷茫而嘆息,無奈之際荒唐地想,要是此刻能佛祖顯靈,指一道明路便好,下一刻,他就真的看到了屬于自己的那束光......

  他好像不堪重負一樣,把越發尖削的下巴擱在無憂的肩窩上,他那樣高大的身軀,此刻卻止不住地顫抖著:"上天真的沒有同我開玩笑......你在這里,活生生的在我眼前。以前我是不信神明的,可從這一刻開始,我想去相信......"他的手,執拗地攢在無憂腰上,好像一道枷鎖,再也不容她離去。

  無憂也緊緊地貼住他的胸膛,感受著他清晰有力的心跳,只有這一刻,才覺得自己是活的。

  眼淚終是盈不住,沾濕了他半邊衣襟:"上天是可憐我們的......讓我在這里遇見你......"無憂說不下去了,任何言語都是多余。只愿在此刻,緊緊地相擁,彼此相依的心跳便是最好的語言。

  許久,無憂被他抱地肩胛都開始疼,他才稍稍放開一些。無憂仰著蒼白的臉,詢問:"你不是授命監國,怎會出現在這里?......到現在,我還覺得一切就像一場夢。"這是個太過漫長的夢,夢的開端,是一場噩耗,但結局,似乎并不壞......

  君寰宸溫潤的掌心細致地撫過無憂紛亂的發,再來到沾著幾縷灰痕的額頭,指尖順過黛眉,停在她脆弱的羽睫上。

  無憂眨了眨眼,君寰宸在朦朧的光暈里笑語:"我的妻子在外迷了路,我怎么能放心?所以我親自來接她。"本書由瀟湘書院首發,請勿非法轉載。

  記得臨別前的那一晚,他曾經鄭重地說過:記住,你是我的妻。等你回來,我會給你全天下最隆重的婚禮。昔日舊景重現,無憂冰冷的臉上,也浮起了一絲熱氣。

  君寰宸不知疲倦地撫摸著無憂的臉頰,眼神在她周身走了一圈,眉宇間立刻籠上了一層深重。他的唇啄著無憂的眼角,鬢發,憐惜地道:"才幾個月不見,你瘦成這樣......還有,你穿的這是什么?就算兩軍交戰,皇上也不可能不派人保護你,怎會讓你這般狼狽地流落在荒林里?"

  他越說下去,眉鎖得便越深,幽黑的眸子中隱動著痛惜。無憂低頭看了眼自己現在的模樣,嘴角浮起苦澀的笑。昨晚的種種,她實在不愿去回想,也無心再贅述。

  現在的她,實在太累了,只想好好睡一場,什么也不去想,什么也不用做,醒來,再去面對那些殘酷的事實。

  她視線越過君寰宸,指了指一直被晾在一旁,而不悅的汗血馬:"這里可不是說話的地方,還是先找個安全的地方落腳吧。"

  君寰宸點頭,隨手解下寬大的外袍,把無憂整個人罩了進去。無憂裹得像個粽子,被君寰宸推上馬。他隨后拍了拍馬脖子,湊到馬耳旁歉疚道:"對不起啦,剛才承諾過要讓你休息,現在又得勞碌你多跑一段了。"

  無憂笑睨他:"它不跑我們可就得跑了,你是心疼它還是心疼我?"

  君寰宸笑著上馬,雙臂自然地環住無憂:"憂兒,你連它的醋也吃嗎?它陪我征戰多年,你可不能同它比......"

  "怎么,我還不如一匹馬?"無憂佯裝慍怒。

  君寰宸的唇親昵地落在無憂耳畔:"當然不是......它是供我驅策的,而憂兒你......是要放在手心來疼的。"

  無憂羞澀地低下了頭。汗血馬揚蹄飛奔,馬蹄踏過處,一把泛著銅色啞光的匕首靜靜地躺在草叢里。

  絕世名刃卻被人棄之敝履,寶刀如同他的主人一樣,仿佛在無聲地訴說著不甘。

  *

  汗血馬出了林子,便放開四蹄開始狂奔。君寰宸來時,一路所見村落都是一片死寂零落,戰場附近的民宅多數空置,百姓們早在開戰之前便拖家帶口的遷走了。

  平原上馬踏如飛,無憂早就支撐不住,懨懨欲睡。經歷了一整夜的殘暴折磨,又險遭斬首,再陷落戰圈,她能撐到現在,早已超出了身體的承受能力。

  君寰宸似乎察覺了她的疲憊,于是將她環得更緊些,安慰道:"累了就小睡一會吧,我抱著你,不會摔下去的。"

  聞言,無憂一直瞇著的眼睛終于完全合上,抿起的嘴角還掛著一絲淡淡的笑。

  行了半個時辰,終于找到一處僻靜的村莊。如他所料,村里民宅多半人去樓空,君寰宸挑了間還算明亮舒適的空屋,把無憂抱下馬來。

  身體從馬背上離開,無憂蜷在君寰宸懷里,依然一動不動地處于沉睡狀態。小臉埋在他胸膛里,因為呼吸不暢,而泛著微微的酡紅。

  君寰宸微微一笑,寵溺地凝著她睡顏,輕聲恐嚇道:"這樣都不醒?再不醒我要親你了。"

  然而,懷里的人兒只是靜靜地睡著,沒有半點反應。

  于是君寰宸只能無奈地輕拍她臉蛋:"喂,小懶蟲,我們已經到了,還不起來......"話未完,他的手忽然被燙了一下,彈了開來。

  這時再看,才發現無憂的臉色是一種病態的酡紅,手背重新放在她額上,只一瞬,君寰宸的臉便沉了下去。

  一路行來,他竟沒發現她發了高燒!

  懷里抱著無憂,他一腳踢開本就不算嚴實的木門,沖進了泥土胚子砌起來的平房。

  房中遍地塵灰,蜘蛛肆無忌憚地結網懸絲。一張漆黑的土炕,一床泥土色泛著霉味的褥子,視線所及,令君寰宸深深地蹙起了眉。本書由瀟湘書院首發,請勿非法轉載。

  情況緊急,也只能先這樣將就一下了。無憂的情形,必須請大夫來看,他記憶中,離這里最近的一個城鎮,也有半日路程。這期間,難道要放病重的無憂一個人在此?

  他把無憂平放在炕上,用自己的外袍嚴實地蓋住她,然后迅速地環視了下周圍環境。

  按理說這里不會有人經過,未防萬一,他還是拔出隨身匕首,用一根細繩懸于門后。出門后,又反身把細繩繃緊,正好是只留一絲門縫的長度,只要有人魯莽推門而入,則必然會被懸在門后的匕首貫喉而入。

  簡單地布置好這個機關,君寰宸再次跨上汗血馬,揚鞭疾馳而去。

  *

  而此刻的北軍大營,早已翻天覆地!在方寸有限的營地內,南北兩方糾纏扭斗在一起,黑壓壓的亂如油鍋上的螞蟻。

  北軍軍機要臣和主力戰將在戰斗打響的時候,都圍聚在皇帝軍帳中。南軍突如其來的襲擊令他們措不及防,首批沖鋒而入的騎兵一陣沖殺,隔斷了他們返回各自連營的道路。失去了統率,北軍數十萬士兵像是無頭蒼蠅,只能倉惶亂撞,憑著求生的本能與南軍廝殺起來。

  幸得中軍皇帝親兵一師擺出長蛇陣,截斷南軍進攻陣型,使他們首尾不得相銜,稍微拖延了戰局。素日來,這一師的士兵都是由君昊天親自操練,那么在這個危急時刻,是誰想出這個辦法,調動了皇帝親兵呢?

  昏暗的戰場上,豁然亮起一面明黃的繡龍軍旗,營寨高地上,一匹周身雪白唯獨四蹄染黃的駿馬出現在眾人視線里。

  君昊天還穿著染血單衣,背上只罩了件披風,騎著爪黃飛電出現在戰場上!

  他身后,一眾老臣唯唯諾諾地跟著,御醫們頻頻抹汗,生怕什么時候,他們的天子就從馬上倒了下來,一命嗚呼。

  這一奇景震懾了還在廝殺的戰士們,他們紛紛側目,君昊天薄透的身影如同剪紙人兒一般,風一吹就要卷了去。他面色灰土,但氣勢軒昂,毫無強弩之末的弱勢,在馬上仰天長笑:"我天朝之軍,數十萬眾,南疆小兒,以三萬騎兵襲營,無異是以卵擊石!以朕之傷,誘其自投羅網,我天朝的男兒們,此刻便是爾等甕中捉鱉的良機!"

  君昊天臉色發白,似乎竭力支撐著說完這一段話。眾將嘩然,片刻后,北軍高呼"萬歲英明",而南軍則陷入了惶恐不安。常傳言北帝陰險詭厲,手段狠辣,莫非這一切真是他設下的苦肉計?本書由瀟湘書院首發,請勿非法轉載。

  戰局在一瞬間發生了反轉。

  南軍本就勢孤,仗著先前的攻其不備,占得優勢。如今君昊天親臨戰場,指揮作戰,北軍士氣大振,陣法井然有條,南軍三萬騎兵很快就難以抵擋。

  就在這時,君昊天身子一晃,驀然掩住了臉。鮮血,緩緩的,從他衣料里滲出來。兩名老太醫立刻上前相扶,但君昊天不顧傷口流血,甩開了他們。

  "這是朕的戰場,汝等只需觀戰。南軍一刻不退,朕就不能下馬!"

  現在的他,是北軍數十萬眾的精神支柱,他倒下去,則北軍不存!

  激戰從日出東方延續到日落西山,南軍的三萬騎兵被緩慢地蠶食,但他們好像都抱了必死的決心,就算只戰至最后一兵一卒,也不肯束手就擒。他們圍成了一個圈,背水一戰。圈子的中心,是浴血奮戰的桃花少年!他像一只壓抑良久的困獸,失去了常性,雙目赤紅,沉浸在血肉和廝殺中。

  與此同時,駕馭著黑色戰馬的薛不屈已經悄無聲息地接近了北軍大營。戰亂中,無人去分辨這個一身便裝的少年。當有不分方向的刀劍刺來時,他便靈敏地閃過,身手之輕盈利落,宛如一陣疾風,迅速切入了天朝要員聚集的心臟之地!

  眾人的目光皆鎖在戰局中,竟無一人發現他的靠近。伸手,屈臂,扣爪,扼喉,一連串干凈利落的動作,某個無辜的文官便被制住了身形,張大著嘴巴發不出聲音。可憐他旁邊的同僚還在關注戰局,完全沒注意到他的失蹤。

  薛不屈湊近了男人驚嚇的臉龐,逼問:"我姐姐呢?"

  男人又驚又怕,眼神中還有疑惑。薛不屈立刻補充道:"巾幗夫人在哪里?"

  男人眼中立刻現出了然,喉結滾動著發出"呀呀"的細聲。薛不屈稍稍松開了五指,只聽那男人不連貫地道:"巾幗夫人......一早已經在轅門被斬首了......"

  轟--

  陰沉沉的天空仿佛響起了一聲炸雷!

  薛不屈的眸色凝住了片刻,五指忽然用力,只聽"咯吱"一聲脆響,男人的喉骨被擰碎,眼珠暴突斷了氣。

  *

  暮色低垂,曠野暗沉。三千里地,煙塵滾滾,茫茫平原,鐵騎蹂之。南軍之頹勢,猶如摧枯拉朽,縱使天神,也難挽狂瀾!

  作困獸之斗的炎之陌,忽然棄了寶劍,盤馬彎弓,箭鋒直指馬背上搖搖欲墜的君昊天,怒吼:"擒賊先擒王!兄弟們,誓死射殺君昊天!"

  天空最后一絲血色即將褪去,遠遠地,馬背上的君昊天仿若謫仙臨世,風拍打著衣袂,狂舞地墨發遮掩不住他冷酷堅定的面龐。

  即使隔了千重火線,兩人的視線依然在空中交觸,迸射出火花!

  手心一緊,炎之陌拉緊后弦,箭翎在風沙中顫動不止--

  弦松,箭出,恍若流星擦亮了陰霾的天空,銀芒直射君昊天心窩而去!

  *

  夜幕降臨,四野死寂。無憂忽然從冰冷的炕上驚醒,透過平房的土窗,天邊孤單的蒼狼星剛好能望進視線。

  狼星閃爍了一下,逐漸黯淡。無憂揪緊了手心,背上一片濡濕。

  她好像做了一個噩夢,夢里昏暗冗長,有許多人,流了許多血,她什么也做不了,只能默默地看著,一邊看,一邊在心里流血。

  幸好,只是一場夢。

  她喘了口氣,坐起來環視四周,身體忽地僵硬了起來。

  黑漆漆的房間,狹窄陰冷,一眼便能望盡。宸呢?他到哪里去了?

  無憂驚恐地爬下床,四處都找遍了,沒有人!

  黑暗一下變得沉重起來,像是地底伸出的魔爪,攢她在手心。本書由瀟湘書院首發,請勿非法轉載。

  許是人在病中,總會格外得脆弱,又或者是高燒不褪,早已模糊了神志。無憂怯怯地蜷了起來,縮在一個陰冷的角落里,低低地啜泣:"宸......你去哪里了?不要丟下我......這里好黑,我很怕......很怕......"

  壓抑的啼哭聲在靜寂中格外鮮明,無憂只覺得渾身發熱,心里卻一片冰冷。

  難道一切真的只是夢嗎?連她在劫后與宸重逢,都是場奢侈的夢?為什么要丟下她?為什么到頭來,還是只剩下她一個人,行尸走肉般茍延殘喘地活著?

  門外,忽然起了一陣腳步聲,無憂驀地止了哭,警惕地站了起來。

  那聲音像是死神遲緩的腳步,沉重的,緩慢的,每一步,都帶來死亡的氣息。無憂渾身的寒毛都豎了起來,雙手顫抖著四處亂摸,卻沒有一件可以用來抵御防身的武器!

  而那腳步聲,此刻已停在了門外。

  半晌沉默。

  時間好像在這里剎住了腳步,門外的人沒有動。而無憂的心臟,幾乎要停止了跳動!

  終于,那人好像沉不住氣了,緊閉的木門被人撼動,泄開了一絲縫隙。

  ......

  墨色鋪展,無邊無垠的夜空中,太白星正熾烈,狼星黯淡,參商永不相見。

  那一夜,幾乎改變了所有人的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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