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琴絲情思
"好一個天不老,情難絕。朕也深為感動。"
清冷而明亮的說話聲,無憂的心頓時慢跳了半拍。
一身明黃龍袍的男子緩步踏入涼亭,狹長的眸子審視她:"你的琴藝......倒不曾退步。"
無憂按住琴弦,隔著石桌微微欠身行禮:"妾身參見皇上。"
說完,不疾不徐地抬頭,眉眼舒展,淡笑著迎上他審視的目光:"皇上想必是認錯人了吧。"
聞言,他挺拔的眉峰稍稍皺起,俊顏上生出一絲不快。
"朕不會認錯,"他頻頻搖頭,好像自言自語,表情有些掙扎,"她的眉眼,一顰一笑,朕怎會忘記?但你又不是她。她不會像你這樣跟朕說話......你,到底是誰?她又在哪里?"
說到最后,他痛苦地用掌心兜住眉頭,好像陷入了沉痛的回憶。
無憂站起身,緩緩走到他面前:"妾身雖不知皇上所指何人。但斯人已逝,皇上不如憐取眼前人。"
"眼前人......?"君昊天的手移開,眼里閃過一絲茫然,跳動的眸光最終落定在無憂身上,"不,她不會死的。朕方才見你撫琴的神韻與她一模一樣,一定是她借你的身體來見朕了,對嗎?"
他說著說著,臉上洋溢出孩童般單純的欣喜,扶著無憂肩來回搖動,急切地等待一個確認。
無憂暗自嗤笑。如果不是自己陰錯陽差地附身在她身上,她早就投河死了!
同時也驚訝皇帝的直覺,胡言亂語竟也能誤打誤撞猜中。不過是她附身在駱云兒身上,而不是駱云兒借她的身體。
見無憂久久不回答他,君昊天也察覺到自己的失態,眸子漸漸恢復了清明,放開無憂,兀自撫著額頭,嘆息:"罷了,如果云兒還在,也斷然不會原諒朕了。朕對她,其實是用了心的,說是機關算盡......也行。"
他說著,陷入了沉默。黑眸里沉淀的湖水被攪動了,聲音甚是疲憊。忽而抬頭,無助地沖無憂一笑:"朕怎么跟你說了這些......朕今天真是太奇怪了,午睡醒來不想去御書房批折子,卻莫名其妙地走到這里,又莫名其妙地跟你說這些......對了,你是叫秦無憂對吧?過來,讓朕好好看看。"
他說得平靜親切,一點沒有印象里君王的嚴肅冷峻。但無憂可不敢輕易被他騙了去,躊躇著不上前。
"朕怎么總覺得你很怕朕?"他沖無憂招招手,"那天在王府驚鴻一瞥,朕都沒時間好好看看你。你過來......怕什么?這是圣旨!"
他說到最后,已經擺出了皇帝的姿態。無憂只得硬著頭皮送上去。
"把頭抬起來。"他依然是命令的口吻。明瑩的眸子里閃著隔世的光彩,那深邃雋永的目光好像穿透了歲月,回到那純真久遠的孩童時代。
在他面前,無憂的臉孔好像在縮小,變得圓潤稚嫩,八歲女童無瑕的笑顏就這樣明媚地綻放在御花園中。
然而,在那笑容的邊上,忽然生出一點刺紅!鮮血一樣的顏色,緩緩蔓延,將那熟悉的笑容淹沒--
君昊天的手指顫抖著,一點點抬起無憂的側臉,指尖在那暗紅的刺字上輕輕摩挲,好像脆弱易折的蝶翅撲扇而過,溫柔地連花蕾都不敢驚動。
無憂的神色平靜,就這樣保持不動任他看著。微風從兩人面前穿過,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定格,韶華易逝,歲月如梭,誰的心遺留在了記憶斑駁的墻上?
日頭如火如荼地照射著,御花園萬紫千紅競艷,涼亭一隅,英俊挺拔的年輕帝王,恬靜淡然的絕色少女,就這樣在寧靜的午后久久凝視著,可堪入畫。
然而平靜卻被女子不適時宜的驚詫聲打斷了。
"皇上......?"蔡皇后提著金色耀眼的裙擺,目光驚訝地在皇帝和無憂之間逡巡,"您不是去御書房了嗎?"
皇帝猛然回神,放開了無憂。無憂識趣地垂首退到了一邊
蔡皇后身邊,跟著一身水色裙衫的蘭夫人。她先是向皇帝請安,爾后詫異地看著無憂:"妹妹,你怎么和皇上在一起呢?"
皇帝輕咳兩聲,撩開衣擺走出涼亭,對皇后道:"天氣悶熱,朕午睡醒來,覺得心情郁結。在御花園里巧遇無憂彈琴,琴聲空靈幽婉,能撫平朕心中煩躁,就停下來聽了一會。"
聞言,無憂身子一怔。他竟然直呼她的名字?他明明知道自己是鑾王府的小妾,這又是何意?
皇后和蘭夫人聽到這話,臉色也不大好看。但皇后很快就轉移了話題,指著涼亭里的古琴道:"咦?這不是我早上練琴用的琴?畫眉那丫頭是越來越不長記性了,后來竟然沒收回去。"
無憂聽出她弦外之音,于是自動請罪道:"妾身魯莽了。妾身本在亭中乘涼,看到這琴名貴,一時手癢,便彈了一曲。不知竟是娘娘的琴,還請娘娘恕罪。"
皇后微笑寬慰:"不知者無罪。況且秦姑娘琴藝高超,連皇上都被你吸引了。不如以后就留在宮中,皇上何時心煩了就彈上一曲,本宮也能大飽耳福。皇上,你說好嗎?"
她說完,不問無憂意思,反而向皇帝撒嬌。
剛才皇帝看著無憂失神的樣子,傻子也能猜出其中情愫。皇后這又是演的哪一出?
蘭夫人也有些著急,小聲地拉皇后袖子問:"皇后姐姐,這是......"無憂就算是妾,也是王府的人,怎么能進后宮彈琴?
君昊天迎著皇后目光,張了張嘴,差點就要說"好"。但目光劃過無憂,又斂了斂眉,道:"還是問過無憂本人的意見吧。"
還算有點人性!無憂長長地舒了口氣,俯身誠摯道:"妾身是王爺的人,今生今世絕不會離開王府。況且宮里的琴師才藝高超,妾身只抱著這幾首曲子,怕要捉襟見肘。"
無憂的語氣堅定誠懇,皇帝臉上現出明顯的失望,皇后還欲開口再勸。
這時,只聽幾人背后傳來笑侃的聲音:"怎么,本王的憂兒還會彈琴嗎?小妖精,還藏著掖著,今晚回府可得好好彈給本王聽聽。"
語氣輕佻放縱,邊說邊走到無憂面前,手指親昵地點她鼻尖,彷若無人。
無憂沒有避開他的調情,眼神相接的瞬間,卻白了他一眼。
看似輕佻的一句話,卻挑明了無憂是王府的人,除了他誰也不能動。
蔡皇后已經到嘴邊的話硬是生生咽了下去,臉色不大好看,冷著笑調侃:"聽說鑾王與府里的姬妾們感情都極好的,怎會連秦姑娘通琴藝都不知道呢?"
大抵是報復君寰宸上次在王府所說的"與小妾玩鬧慣了"這話。無憂總覺得這蔡皇后似乎十分在乎君寰宸的私人感情。
君寰宸不知從哪里走來,側臉還沾著未干的汗跡,但他臉上是一成不變的笑容,仿若這個世上從未有過憂愁。
他親昵地攬著無憂的腰,神色曖昧道:"倒是本王疏忽了,平日只顧著閨房之樂......少想起這些附庸風雅之事。"
一席話,說得無憂臉面赤紅,頭低得幾乎要鉆到地下了。
蔡皇后臉色更為精彩,乍青乍白,變化莫測。蘭夫人也捂著臉偷笑。
"朕原來還不知,三弟也是個風流種子。"君昊天輕咳兩聲,打斷了尷尬的氣氛。但他聲音清冷,心情也不大好的樣子。
君寰宸立刻收斂了神色,一本正經道:"臣弟本來在御書房等待皇上,因久久不見,就到御花園來走走,沒想到正巧遇上皇上與皇后娘娘。"
說完,按在無憂腰間的大手又緊了緊:"憂兒在王府時被臣弟寵壞了,若是有什么地方冒犯了皇上,臣弟在這里代她給皇上請罪。"
看似是請罪,言語和動作卻無不在宣誓著他對無憂的所有權。
無憂心中一動,垂在身后的小手悄悄爬上來,握住了他按在自己腰間的大手。
皇帝的眼神久久凝視在兩人交握的手上。許久,釋然地笑道:"朕只是欣賞無憂的琴聲,何來冒犯?時候也不早了,今天就不留你在宮里議事了,明日早朝再說吧。"
君寰宸拉著無憂謝恩,蘭夫人也別過蔡皇后,三人便一道離開。
遠遠的,有皇后宮里的小丫鬟過來要抱走古琴。
皇帝卻忽然抬手,遏止了她的動作。
皇后望著他沉思的面龐,忐忑地問:"皇上......?"
君昊天眉頭深鎖,閉了閉眼,像要把什么泯滅一樣。許久,才開口道:"琴房里珍藏不少名貴的古琴,皇后去挑挑看,若是喜歡,就抱走。這把......就給朕吧。"
小丫鬟抱著懷里的古琴,睜大了眼睛,看看皇帝,又轉頭望了望皇后。
蔡皇后臉上一瞬閃過陰婺的表情,但很快平復成溫婉的笑容:"一把琴而已,你我是夫妻,臣妾的,還不就是皇上的。皇上若是喜歡這琴,就讓畫眉送到御書房去。"
君昊天默默點頭,眼神卻依舊注視著纖細的琴弦。
琴絲,情思。
不由又想起無憂吟唱的那句詩詞:心似雙絲網,中有千千結。
你的這首情思,可真是把朕網結住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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