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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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的盛夏,陽光很烈,晴天的時候,無數的細小的塵埃,在空氣里很不分明,反而是下雨了,附著在建筑物上、地上、馬路上、窗戶上的灰塵與無聲的水滴輕輕的交織,在雨傘下匆匆趕路的人們越來越感到泥濘。才讓人有些真實的感受到了。
清晨,一些人在等紅綠燈時會仰望這些高樓,路邊的一家西點鋪。有摩登的美麗女白領在看著里面的邊緣做成希臘花環樣的褶皺的一盤蛋撻,眼睛里計算著卡路里。一扭頭——來不及了。許多人帶著買好的蛋炒飯和醬油拌面,專注地等到了綠燈跳出的001秒之際,已經開始趕路。
這座城市的紅綠燈動輒就有七十秒。
女郎開始奔跑,頭發是時髦的狗啃式的短發,馬鞍包打在她的腰間。她喜歡這只皮包,推著圓框的復古眼鏡,越跑越快,猛地一停,把傘一放,就差一秒——氣急敗壞地拿著那把傘對著那紅綠燈指了一指。
唐曉艾站在岙州飯店的高層的一間套房的窗戶后,看了她好久,她戴著眼鏡,看得分外眼明——那把傘傘面很獨特。
這一看就是外地人。
這個女白領跑遠了,唐曉艾眼前的視野再走入的都是一些樸素干練的女孩,匆匆地通勤。她抱著胳膊,在長窗前左右來回走了走。她看了看天,這應該才是真實的嶼舶,傳統制造業為主的小城。
恍然間,她也想起之前上班的日子。
唐曉艾穿著一襲睡衣,拉開窗,反身往屋里走。
只有一處挨著墻的寬闊的寫字臺和一把椅,黃銅香臺上點了三炷香燃燒的火星往下爬。邊上是一沓鉛筆寫的信紙。
最上面一頁:嶼舶吳某
唐曉艾翻了翻。
頂頭的一句里有唐曉愛的名字。也在翻動的信紙間看見了岙州飯店幾個字。還有許多許多與這個嶼舶城里一樣的地名的詞。
前臺、酒店職員還給配了簡筆小像的畫。
長窗開著,樓下在起騷亂,幾個穿酒店制服的工作人員,聚在一起,圍著一輛被砸扁了的黑汽車上的尸體。
“你去看看!”
“我,”穿棗紅色套裝制服的前臺被幾雙手推去查驗。“去啊。”她眼睛瞇著,怕尸體,撩了撩裙底,里面似乎有男子一樣的凸起,手一縮,“天啊!”
女前臺捂住臉。
“什么東西?”
她道,“是一把剪刀,插,插在那里,”
“什么!”
雨聲一兇,濺進來一攤子。
唐曉艾把信紙夾在咯吱窩里,去關窗。
車頂女尸,上半身不是流暢的身體線條,酒店前臺又被推去撩了撩女子的衣領,一雙眼睛,睜大了。
“纏著保鮮膜,都是血,而且,”女前臺皺著臉,雙手朝自己上半身囫圇的比了比,“那個地方,就是——”她的嘴一張一合。
天上打了一道雷。她的聲音被嚇住。邊上的一個小男孩也看了一眼,爸爸媽媽走在前面,也往那車頂的方向看去,小男孩喝著袋裝奶。咬著那包裝袋的一角,將袋子一扭,呸的一聲吐掉那塑料小口子。
有人反應過來,嘴唇無形的說了一個詞,指了指自己的胸脯。
女前臺點了點頭,看他們明白了,低低說:
“那個地方,被絞掉了,”
“謀殺,這是謀殺。”一個不知情的路人驚道。
男孩淡淡,沒表情,追著父母去了。
“是謀殺沒錯!”
“保護現場!不要再動了!”
許多人在撥電話。
唐曉艾站在窗前,三炷香快燒完。
樓下。
有人電話通了,“喂,是110嗎?”
雨越來越大了,唐曉艾去關窗,也通了會兒風了。嘭嘭!有人在敲門,她看了看手表,是過去好幾個小時了。這屋子里布滿了一些攝像頭,許多人方便看見她此刻在做什么。她到門邊去。
樓下。
“趕快報警啊!”
有人喊了一聲。
“我已經報了!”
紛紛舉著手機。
“我也報了!”
“是幾樓掉下來的啊?”
“對,這個要和警察說的。”
圍觀的男女都去看樓上,是有一扇窗,開著,純淡藍色的窗簾布狂躁地在縫隙里鉆出來,瘋狂地飛著——
唐曉艾把門打開。
一個年輕的男子站在外面,抬起眼。他們相互的看了一眼,他長著一雙單眼皮,眼皮下的眼珠里帶著一些憎恨,他也走進去,徑自坐在那把椅子上。
嶼舶吳康。
這是鉛筆字手寫的一份手稿件。
唐曉艾走過來,立在他邊上,也看著那幾個字。
樓下,車頂干干凈凈,沒有尸體。
這一扇起居室的長窗在高層位置的正中間,只有這一間屋子亮著燈。白天到夜里,岙州飯店的高層的這扇窗像是一只眼睛睜在那里。
程喬毓很早就已經看過這個故事,伸手,翻了一頁那信紙。
夜里,繁星滿天,在橫塘西路的一座小區里,某一戶,一個穿白色連衣裙的女子,坐在椅子上。
面朝的桌,打印機在吐紙。
作業完畢,她理好,拿好足夠的漿糊,離開這間套房,推開門,是一個擺著鞋柜的門廳,這是一套120平米的套房。
鞋柜兩邊是兩扇門,她推開。
對面一進去,也是客廳,她把那些打印出來的紙,貼滿客廳的四壁。貼完了,拎著漿糊,來到衛生間外,里面的燈亮著。
她進去以后,繼續貼。
門邊,她看了看那邊的浴簾。
抬手關了燈。
浴缸里的另一邊墻上,有一扇窗,光透進來,是有一道人影。
躺在里面的。
她輕輕的把門關上。
起居室,滿墻的紙張,每一張,都是一團團的咖色的黑色色彩的東西。她捂著額頭,靜坐了幾個小時。
戴著口罩,一個白色漁夫帽壓著頭發。她走出這個小區時,保安在睡覺,一襲白裙。穿過馬路,對面是有一片泥土地,還在開發,不知道要蓋什么,留著幾棵樹,其中有一棵大柳樹。凌晨四點多。她奔向那里,看看周邊無人,在那邊埋下了一個優盤。
站起來時,她有些像一縷魂魄。
打車,上車,瞌睡的司機一嚇。她低著頭,漁夫帽遮完了臉:
“橫塘路12號,岙州飯店。”
司機咽了口唾沫,沒有回答。扳下計價器。出租車沿著橫塘路,向中間的區中心行駛。一路飛馳。
大堂,她戴著漁夫帽,說話間,口罩里的嘴也一動一動的。
酒店前臺也有些嚇著。
驗身份,照相時,摘了一側口罩,前臺是一驚,非常秀美。她遞著身份證過來了,她還是有些怕的接。一看身份證,也是差不多有點這樣的氣質。再一看。那雙比較嫵媚形狀眼睛是看起來死死的,也透著一股說不出的光。她掃了身份證,住址是珩城。
遞過房卡,前臺微笑道:
“希望你在我們這玩得愉快。”
唐曉愛捏著房卡,前臺就要松手的瞬間,想到什么,不對,她來旅游——那,她遞給她的是套著岙州飯店護套的3207的房卡。
女客人接過來,扯出一個笑容:
“謝謝。”
前臺一愣,她一笑,那張臉笑著時的眼睛像兩處漩渦。
那一雙眼睛是無笑的,只剩嘴有點笑的輪廓:
“再見。”
前臺有些恍惚,站在那,緩緩坐下。
唐曉愛轉過身,走入電梯,上行,到達的是3207房。
坐在一把椅子里,她縮著腿,抱著,下巴抵在膝蓋上,嘴唇擠著有些委屈,像嬰兒,像替誰,睜著一雙眼。她突然拿被子將自己裹住。
“如果空著,可不可以幫我選這間?”在前臺時,她曾那么對前臺說。
前臺說:“可以。”
那一刻,她看著前臺的制服上的岙州飯店品牌的商標。
她在被子里哭了一會兒。
嶼舶的人,會如何看她。
很多事,她永遠都不會知道。
3207房里,她翻開被子,一雙眼睛冷靜了。
天亮了。
她在包里掏出剪刀和打火機,去衛生間。還是之前的那一套裝扮,但她手上的那套內衣物還帶著她的體溫,一丟,點火,它們在干燥的水盆里,燒了起來。
剪刀丟在水池里,血絲絲的,甩掉的保鮮膜的斷裂的撕口那么干脆的一條劃線。
她套上那條白色連衣裙。
電話叮鈴鈴的在響。夜里值班的保安趕上來。
鈴——鈴——鈴——
風在吹,卷著窗簾,陽臺上只有一雙單皮鞋。
門被打開的瞬間,她跳了下去。
嶼舶起了一聲轟響。
區中心的許多人,紛紛地朝岙州飯店大樓看。
岙州飯店里的許多人,還有許多周邊的人都往這一處趕。
圍向那一具尸體。
騷亂之中。女前臺和很多人最后都向三十二樓望著,有個人也看著,本來是比較輕松的,忽然——看到是那一扇窗——轟得一下坐在地上。他有些可怖地低下頭,看著騷亂的人——他們越來越騷亂。他的心越來越感到一陣可怖。
“這到底怎么回事?”
“女的,跳樓了,還把自己的身體給——毀了,”女路人的眼神里有些下作,聲音壓低了些,籠著嘴,“我已經聽說了,之前有個這里飯店的人報警,說什么,自己被控制了,”
那個坐在地上的人,忽然間,立刻爬了起來,穿越人群,熙熙攘攘。
議論聲已經開始蔓延。
他跑著,感到了悲傷。
“當官的吧?”
“不是嶼舶這里的吧,應該。”
“不像,聽說這個人還是珩城來的,”
那個在跑著的人就是岙州飯店的員工,眼里越來越不能面對和不愿相信方才看到的,越跑越快,他給來上班的保安經理打電話,電話里,是忙音,“快接!”嘟嘟的還在響著,他跺了跺腳,“快接!”
“喂,你好,嶼舶分局公安局——”男接線員聲音頓住,對方語無倫次,“是公安局嗎?我有情況要說,我現在在你們嶼舶,一個女孩被控制了,”他打斷道,“姑娘,你先冷靜,”對方安靜,他拿著筆,“請問你的姓名,還有你是怎么知道,”他閉了閉眼,女子猛地一吼,“我就是知道!她非常想不開,馬上就要死了。”男接線員耐著心,稍稍的有些敷衍道,“請問你為什么這么確定呢?能否說一下具體情況?”
五分鐘后,男接線員的位置邊的女接線員,冷靜的柔聲道,“誰被控制了?能說一下她的姓名?還有一些身份的信,”女子打斷的聲音無比冷靜,“你們去晚了,她一定死。”接線員再道:“請問你是怎么知道這些,”女子冷靜的聲音又冷了幾分,“她死了,那幫人也不會放過你們。”
男接線員已經在勻速的下著樓梯,五分鐘前,他還記得她最后一句聲嘶力竭的話:“他們簡直不把她當人!”真不知道一會兒怎么組織語言和刑偵科的人說,他有些頭疼。五分鐘前,男接線員慢慢地道,“他們?好的,我知道了,”他在樓梯上,想起來,還是荒謬,但笑到最后,政界,商界,怎么說得出口?也是有些擔心,不過他想,真的病得不輕,“我現在馬上去反映情況,如果必要我們會立刻出警,你舉報的地址。”他踏下最后一級樓梯。
五分鐘前,唐曉愛將手機扔入衛生間的水盆里。屏幕黑了,線路嘶嘶地燒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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