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警車開回嶼舶公安大樓的時候，許多人都在窗戶里探著往外瞧。已經看見了唐曉愛被運回來。此刻，看到一模一樣的雙胞胎姐姐也這樣昏迷的被運回來，而且還是被唐曉愛在最后的時間里給疑似施暴對待的。許多人感受到了一種唐曉愛生前最后做這些的時候——那該是一種什么樣的心情。

        其實嶼舶人的態度是不會和他們的看法完全一致的。

        現在的公安大樓里，沉寂得過分。

        幾個人攙著唐曉詩回來，也沒什么人過來接一接。

        “好像都很沒精神。”鄭競扶穩了唐曉詩道。

        朱局沒說話。

        許倩沉默。

        陳繼勇站在樓下，朝樓梯上看著，道：“他們，應該只是暫時這樣吧。”

        朱局做出些輕松的口吻，道：“樂觀點，我們一開始不也是等了一會兒才進去的嗎？我之前接到陶局長的電話來著。”鄭競在旁笑了一下，朱局長也笑道，“誰聽了——一開始不當個瘋子。”

        許倩忽然眼里一亮，想起什么，問道：“她爸爸怎么還沒來？不是已經聯系了嗎？”

        朱局不答。

        陳繼勇道：“我記得只是繼父，應該是——不會怎么在意的吧。”

        鄭競穩了一穩身上的唐曉詩，沉聲道：“一出事，避避風頭是可以理解的。”

        朱局這時笑了一下，引著他們往樓上走了，嘆了一聲，對鄭競道，“之前你爸——現在知道他好了吧？”

        陳繼勇和許倩是似懂非懂，當忽然換個輕松的話題了，前者打著哈哈道：“是啊，最后不還是回來了。”

        鄭競心里是觸了一觸。

        朱局的眼里有些幽深，道：“其實他也是擔心你，為你的前途考慮，理解理解。”

        陳繼勇朝樓梯走了一步，回眸道：“回來了過幾天就好了，一開始肯定適應一下，這的人也是。”其實他是有些不理解鄭競的，“還是大有可為的。”

        朱局聽著，努努嘴，道：“這不一來就忙上了。”

        一行人是稍稍安靜了一會兒。

        仍然是沒有人下來接一接他們。

        鄭競看著樓梯，聽著他的話，唐曉詩還在他肩上，忽然笑了一下，“過幾天，就會好了嗎？”

        許倩急著附和了一句道：“會好的，你不了解他們。”

        朱局和鄭競聽著這樣的對話，是都笑了笑。

        許倩立刻嚴肅了，有些氣呼呼的道：“不要覺得我最小——有時候，”

        鄭競偏頭一看，打斷道：“小孩子看得最清楚？”

        許倩嚴肅道：“鄭警官！”

        幾個人看似輕松了一些，也復又沉重了起來，連許倩的眼里都有些執拗的光，他們開始準備往樓梯上走去。

        “走吧。”朱局道。

        響起了一陣錯落的腳步聲。

        到了二樓，那種安靜是絲毫不變。

        他們這幾個人的腳步聲是不同年紀的，但都格外肅穆——不過，他們都發現了，在這時候。他們的腳步聲是和這樓里的安靜相互融合的。

        這大樓里的安靜也都是肅穆的類型。

        他們的腳步都變了一變。

        鄭競借調過，沒想到立刻感覺出來了——是這樣，現在的肅穆是這種地上的灰塵都牢牢地挨著地上的這種肅穆。

        “她在這。”陳繼勇走著，看著腳下的臺階，“看來，他們不僅是不精神。”

        許倩又說：“姐姐也在這。”

        朱局仍是朝著樓上繼續去，準備去樓上的自己的辦公室，他們到了，停了一停，“不知道那個一開始說她是瘋子的小——他是什么心情。”

        陳繼勇忽而想起什么，道：“要叫他上來一趟嗎？”又道，“再細問問他當時的情形，畢竟他那里是第一通報警電話。”

        朱局搖頭，“不用了。”

        許倩道：“其實早上在門口碰到鄭警官的那兩個人事的大姐，現在應該都很——他應該，也變了吧。”

        鄭競一直在想案件本身，也知道許倩是誤會了，他自己一來時不也是誤會了嗎？想到她們，道，“外面一定很吵。”

        陳繼勇道：“當然了，肯定早吵說翻天了。”

        鄭競還攙著唐曉詩，不小心瞥到她一眼，突然想到什么，“朱局。”幾個人注意力投過來，他道：“那會不會，她那么做——”頓住，聲音往下墜，“是想讓她姐姐在她走之后能好過一點？”

        朱局猛地一停，許倩和陳繼勇都朝他看。

        “她們長得一樣的。”鄭競道。

        幾個人都沉默了。

        “是不是這樣？”鄭競的眼睛忽然沉下去，露出來一些兇狠的下眼白，“無論是那些鬧哄哄的人，還是我們這里的人——現在這樣會不會像是保護，”頓了一頓，抬起眼，“鬧大了，都看見了，猜到了什么，反而不能那么明目張膽，就——然后但是這些人實際上——如果不這么做，會怎么樣看她？”

        朱局聽著附和了一句道：“是有點復雜的，她的動機。”之前他也有些想到。

        許倩也考慮到什么，突然松了口氣，道：“還好小梅村書記的人是那樣的爺爺，唐曉詩是我們開警車去接回來，不然在那邊議論起來，就——白費，”突然頓住，眼里一驚，“還是說她，”

        陳繼勇立刻朝她一看，陳述著打斷道：“她在那住過，應該清楚小梅村是什么樣的人，如果是那種動機的話。”

        鄭競聽得出那種口吻。

        幾個人安靜了一會兒。但臉色都有些變了。

        已經在二樓了，大辦公室里的人還是很安靜，不過有不少人在忙著。與平時不一樣，臉上也都很沉重。朱局面色有些凝重地望著里面，他們的忙碌——他的心里，像是什么都瞬間一齊想過了一遍。

        這幾個人其實現在也都看著他們忙進忙出。忽然一個人出來，堵住了，陳繼勇眼光一聚，是一把抓住了警員，問道：“是在忙唐曉愛案的嗎？”

        警員看著他，點了一下頭：“是。”

        陳繼勇忽而有些激動，“是她父親聯系上”

        警員盯著他的雙眼，打斷道：“不是，她們父親，還聯系不上。”說著，看見了鄭競攙著的唐曉詩，立刻撤開眼睛。

        朱局道：“直接繼續聯系。”

        “是。”警員道。

        陳繼勇放開了他，道：“你去忙吧。”

        他去忙了。陳繼勇再看三樓的大辦公室里的人，他看得明白。這些人是在開展基礎性的調查。想盡力，到盡不到力的時候了。

        “還是聯系不上。”陳繼勇道。

        許倩道：“也許知道些什么。”

        鄭競說的珩建院的內容，還沒有告訴他們。朱局的心里有些沉重。

        安靜著，之前要走的那個警員還沒走出這條走廊，又忽然回來，朱局擺出些親和的表情，道：“還有什么事嗎？”警員遲疑了一些，鄭重道：“朱局長，之前我們去十四樓請示意見，都還沒來。”

        “好的，我知道了。”他的應答非常快。

        警員轉身走了。

        陳繼勇沒進辦公室，朱局對許倩指了指鄭競攙著的唐曉詩，說：“一會兒，你去陪著她，到一樓會議室去，等她醒來，最好找套衣服，把她這套給換下來。”

        “是。”許倩道。

        陳繼勇道：“那我進去問問情況，他們查到現在都有什么發現。”

        “好。”他道。

        說著，許倩已經接過了唐曉詩，對鄭競道：“我自己可以，你去辦手續吧。”陳繼勇已經進了辦公室，看到忙忙碌碌的一切，不知道是驕傲還是——其實感觸最多。朱局看著許倩，道：“小鄭，你送送吧。”許倩是不想讓他幫襯，朱局看著他們，吩咐道：“一會兒你辦好手續，一起陪著吧。”

        話音一落，許倩忽然眸光一動，“我自己來吧，你去吧。”鄭競朝她看了一眼，她一使勁把唐曉詩攬走了，鄭競眼前閃現了一瞬方才許倩看著的方向，一扭頭，是朱局在樓梯上的背影，他匆匆跟了過去，“朱局，我跟你一起上去吧。”

        朱局道：“不用了。”

        鄭競跟上去，道：“人事就在你們樓下，我本來也要上去。”朱局不語，他走到他邊上，這樓里越往上走越安靜。”

        朱局安靜了一會兒，道：“你還是先辦手續再說吧。”

        兩人的在樓梯上往上走，聽著那肅穆，電梯有些遠，里面也隔絕了外面的這些肅穆的人聲了。

        “你爸的想法，你不想了嗎？”朱局說。

        鄭競沒說話。

        又走了一段。

        “你還是下去吧。”路上朱局又說。

        鄭競開玩笑似的說：“我是要辦手續去啊。”又道，“我爸之前不是讓我去辦手續的嗎？您說的。”

        朱局就不說話了。

        到了十二樓，朱局道：“你到了。”

        鄭競沒打算停。

        朱局也不意外，自顧自的走。鄭競跟上去。

        其實是覺得有些丟人，他好歹是才從珩城回來的，就看到這樓上的領導都這幅樣子，朱局滿眼都是看著那幾扇禁閉的大門，早上出去時，是風風火火的一批人，陸續進來交代案情，現在化為了肅穆。他是很五味雜陳。這扇緊閉的門，和其他的幾扇一定是不一樣的。都是空門。

        “你不去辦手續了？”朱局道。

        鄭競沒有說話，是看著那幾扇關著的門。

        朱局又轉身下樓去了，沒有進去。

        “你去哪？”鄭競追著道。

        朱局匆匆下樓，道：“去問問第一個接到報警電話的人。”又道，“時間上的細節，也許能看出什么。”又道，“之前沒注意。”

        鄭競記起之前看過的資料，也匆匆地跟著，“那時都說是瘋子。”

        朱局快速的下樓，回想起早晨，走得很快。

        鄭競能察覺出什么，跟著，“趕不上的。”

        朱局登時道：“趕得上。”頓了頓，“電一話，手機，很快，直接去吧門打開——打個電話拖住她。”

        鄭競道，“她沒想讓你們趕得上，那就還有第二次。”

        朱局仍繼續走著，那樣的速度。

        鄭競也快步跟著，道，“讓許倩先看住唐曉詩吧。”

        朱局忽而笑了一下，道，“她可是個記者。”

        鄭競嘖了一聲。

        朱局又輕笑道，“就不知道她們姐妹的感情是什么程度了。”

        他是攙過唐曉詩的，不知道為什么，雖然昏迷著，但能感覺到什么，道，“不論如何，都要撬開唐曉詩的嘴。”

        朱局眼里也認真了起來：“我們可以先試試看，說，”頓了頓，道，“就說，她妹妹沒死。”

        鄭競點了一下頭道：“到時候看看她的反應就知道了——醒來發現自己在公安局，也不知道她會怎么樣。”

        朱局應了一聲。

        鄭競往樓梯下走著，“下去吧，一起等她醒。”

        朱局道：“你先去吧，我去看看那個接線員。”

        鄭競沒答話。

        朱局沒再說什么他去辦手續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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