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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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坐了一輛不是救護車的珩大附一院的專車,唐曉艾到達了位于珩城城郊的望山區的珩大附一的精神衛生中心住院部。
這里一片病區,風景非常好,和療養院一樣,但其實就是人人普遍說起來的精神病院的地方。
別說精神病院,唐曉艾還從沒住過院,也從沒穿過病號服。
手機和隨身物品都上交了。
不過她本身也不是很依賴這些。
她是一路很聽話的,她也有些累,尤其是之前砸車的手還有些疼,等躺在纖塵不染也幾乎沒有什么多余的生活用品的觀察病房里,時不時有護士進來測血壓、量體溫、收取糞便、尿液樣本以及按時送水送飯,還有給她的手上上藥,她在這樣的環境里,是突然感到了一陣輕松。
也像是才有精力感覺到,大夢放覺醒,原來那么多年的生活都像是被唐璋控制一樣。
唐曉艾在病床上翻了一翻。
從在北錦苑看到那個電視機里播放的畫面開始,這一切的內容簡直可以說是五花八門、層出不窮。感動嗎?爺爺是那么關注著她,甚至也可以說是保護她,但是——她當然有一種浪費了那么多年的感覺。甚至沒有他的那一重身份,她或許不會發生這樣的事情。這間病房里,她感到清靜,也都是有他的幫忙的。
她又煩躁地翻了個身。
母親從來不是那樣的人就好了,父親一早就擺脫了祖父的職業規劃就好了。根源還是在他。唐曉艾知道這樣想有些任性,但就是控制不住,她又翻了個身,壓著被子,臉埋在上面。現在幾乎沒有一個親人,她這小性子是——她是想到了他了。
程喬毓,她又翻了個身。無論如何,這個人又把她和他們給連接了起來。就算他可以脫得開父親的那一層,但他是因唐璋才和她認識——是有一種脫不開的感覺了。而且他也不是非常普通的家庭的孩子。這病房里有攝像頭的。她仰躺著,看著它,漸漸地,沒有煩躁了,反而靜靜地睡著了。
或許只有在這樣的地方,今夜,她才會睡個好覺。
唐璋和唐葆倩在夜里,在病房外看過她。
第二天清晨,八點多,唐曉艾才醒了,從床上起來,床頭柜上已經擺了早飯。她去洗漱,八路,似乎在衛生間邊上的一扇可以看見外面院外風景的小方窗里,忽然看見了唐葆倩和唐璋站在那里。這里是一樓,他們顯得格外高。又一剎那,唐曉艾看見了一個和她自己——那是姐姐唐曉施了。她的神情并沒有什么情緒,但也不是很好。嘴角有些笑,是很禮貌的那一種。一瞬間,她對她什么情緒也沒有。唐璋和唐葆倩轉身走了。
又過了幾個小時,這觀察病房外的動靜明顯了。
冰冷,機械,隔絕,即使是醫生們的談笑也是屬于他們那個世界的內容,當他們進來收取什么尿液樣本的時候,那不像是他們。這或許就是精神病院和普通住院部的不同。她想。
有醫生進來,通知了她。
她得住院。
手機那些依然被保存著。
唐曉艾其實有些累,并沒有特別的情緒。她問了一句住多久,醫生并沒有正面回答,只說一個療程是一個月。她就心里有點數了。跟著那個醫生走出了這棟樓,經過了之前的唐葆倩和唐璋站著的地方。她雖然沒住過院,但也去過病房。沒想到這精神衛生中心是這樣的,是像個花園,療養院,但也像個迷宮。等來到了她住的病區——看到眼前的一些人——她突然有種感覺。唐璋他們肯定都知道現在的她的心情的。這里當然是個過渡。他們肯定有別的安排。她走到病房里,越來越這樣覺得,能延了十年也并非徹底舍棄她這個孩子,怎么會沒點其他的想法和安排。
安排,安排,安排。
唐璋家和很多家庭都有的事情。唐曉艾嘆了口氣,到她這事兒,其實更像是什么:補救了。
真不知道補救成了什么,現在她住到精神衛生中心了。
三十號病區,十四號床。簡單的寢具都有,日常用品都擺在了床頭柜上,一個呆呆的女孩在那吃午飯。
帶她過來的護士也將一份盒飯放到她的桌上,唐曉艾不急著吃,不過,拆著飯盒,發覺了飯盒上是一個勺子,他們吃飯都是用勺子的,而不是筷子。她忽然明白了,之前的觀察病房里那么空,也是沒有尖銳物,甚至那窗都是打不開的。只能到可以透氣的寬度。
“這里是不許用手機、電腦的。”護士道,“護士站可以打電話,但需要主管大夫的允許,也需要提前和他申請。”
唐曉艾一扭頭,只見這一排三張床,正對著的墻上懸掛著的電視機,上面正播放著一個動畫片。在觀看的隔壁床位的是一個約莫中學生模樣的少女,應該是才吃完了飯,穿家居服的母親正拿著剩余的餐飯往外去丟。
像是看得太入神了,回過神時,那個女護士已經出去了。
是很簡單的餐飯,唐曉艾本不想吃,但肚子是有點餓,沒想到用勺子在塑料盒里挖飯和挖一些青菜吃是那么的不方便。她吃到最后一肚子火,跑出去找著垃圾桶丟了。
只有餐廳區和公共衛生間區才有垃圾桶。那兩處與護士站也和出口并排,在與病房相對的一邊。等丟完回來,唐曉艾才發現這走廊上走著許許多多的病人,有些像競走的,也有些像散步。她感到奇怪,才吃完了飯——很快就明白了。住院部里的活動范圍太少了,除了病房,就是餐廳,還有就是走廊。
已經六點多了,唐曉艾是感到身上一陣汗膩。昨天在觀察病房住了一夜也是沒有洗漱過。她先是看了看衛生間,里面擺著許多的其他病友的洗護用品的。又出來看了看,對著的墻上的柜子里,是四個格子,之前那個在看動畫片的床位上的陪床的母親抱著一臉盆的衣服過來了,“你是右下角的那個。”唐曉艾回過身,她已經進了衛生間,再觀察了一番那鎖,聽起來是扣的上鎖不了的。門板上貼著請先敲門的字樣。
“請3014號床唐曉艾到護士站接電話,請3014號床唐曉艾到護士站接電話。”
其實這里的人都有些看起來和普通人不大一樣。
“請3014號床唐曉艾到護士站接電話。”
聽到在叫她去接電話,她走出病房。
護士站外。
“喂?”唐曉艾直接拿起來話筒。護士站就只有那一臺對外使用的座機,話筒也擺開著。工作人員都很忙碌,要么在配藥,要么在寫一些報告似的材料。
電話里的人久未出聲。
“是程,”其實她也是覺得除了他沒人會來給自己打電話了,本來就是唐璋派來的他。不過就在她剛好猶豫著稱呼之際,一個女聲突然在耳朵前沖了出來。
“曉艾嗎?”
唐曉艾忽然握緊了電話,低聲道:
“姐。”
“我已經在珩城了。”唐曉施現在在一間套房里,其實原本他們一行人或許會住在程東的家里。
唐曉艾在那個瞬間,似乎把對她的一種——或許從來都沒有過恨。
唐曉施道:
“這些年你過得很不錯吧?”
唐曉施一面對著電腦修改作業,一面做出一些自顧自的口吻,道:“爺爺讓我來和你聯系,你在那里冷靜一段時間,就出來吧,我們一起回北京。”又道,“不過你得先聽他的做一些事。”
唐曉艾的腦海里忽然閃過早上他們在病房外的一幕。
“程所長呢?”
唐曉施眼里淡淡的,笑了一聲道:“你還有臉提他嗎?”
唐曉艾也笑道:“你還有臉會珩城嗎?”
唐曉施停了一會兒,道:“我怎么沒臉了?是你讓爺爺他們沒臉回,”唐曉艾砰得摔了電話。身后走廊的許多人都朝她投來目光。現在她忽然發現只有她穿著一整套的病號服。電話喀啦喀啦的擱好了,唐曉艾扭頭一看,那些護士低眉低眼的模樣——明顯是——她們也知道了?那么,她再看走廊上走著的人,他們許多其實也和北錦苑的人一樣的。就算是精神疾病也有輕重之分,也有治愈與病重之分,也有發病與不發病之分。
電話里的那一頭,唐曉施幽幽地掛上了電話。
“3014床吧?”護士站里忽然有個男護士說了一句。
唐曉艾倏然回頭,只見他提著一個塑料大置物箱到臺面上,“你家里人給你拿的日常用品,還有一些書,你點一點。”說著,打開了箱子,一件一件的檢查。唐曉艾心里生出一些苦澀,那些物品有許多都是她在小時候喜歡的,比如,巧克力,還有果凍和一些軟糖。后來她很少吃了。衣服——已經很多年沒人替她買過衣服了。在那大置物箱內側貼著的一張紙上寫著:心神康復科唐曉艾。
是他的字。
左面的走廊上的密密麻麻的人,像是都知道,但也都很溫和,這也是安排嗎?應該是不會的,但頃刻間為什么和北錦苑還有9路公交車上那么的不一樣呢?她反而有些無法面對他。
“我不需要。”唐曉艾道。在護士站里的男護士繼續檢查她的東西。里面的一眾護士并不理會她,像是沒聽見,那一刻,她知道他們都知道了,本來她就是沒有精神病的,怎么會好端端的收了還有給床位?她的醫保卡,住院費,還有珩建院的工作,她突然想起來了。
“我要給我家人——”唐曉艾頓了頓,探手進去扒著那邊的窗臺,“護士,我要找我的主管醫生,和我姐姐打電話。”
護士并不怎么聽見,但回著,“你的主管醫生現在已經下班了,要打也是明天。”
唐曉艾一氣,拿了那個電話機,就要按回撥建。
“你干什么?”護士一把搶過電話機。
唐曉艾和她僵持在那里。
男護士在那邊檢查完了,“3014床,你的東西,拿去吧,”
護士站邊的玻璃門開了一會兒,把那個塑料箱子往外推。那個字,她盯著,一瞬間,明白了,她不是他們想得那樣。他根本不是她的家人。他或許是好心,以——如果見到現在的情形一定也是會和她同樣的做法。
“我要和我爺爺打電話。”唐曉艾伏在服務臺上說。
那個護士直接道,“明天,”又道,“也是明天。”
唐曉艾聽著,笑道:“那就明天吧。”說著轉身回了30病區的15號病房,里面是11至14床。聽了電視機一夜,到了夜里,按時吃藥,九點睡覺。
那一晚,唐曉艾并沒有很快睡著。外面的燈光亮亮的。深夜里的走廊也有些睡不著的人在那里走著的,唐曉艾睡在床尾,能看見外面有個衛生員大爺坐在那,像是盯著這些病房里會不會有些異常。大概十二點,這間病房里的人已經睡得很熟了,她還精神得很。
也有兩天沒洗澡,在夏天實在難受的緣故。唐曉艾悄悄地起床了,推開門,她還從未在精神病房外的走廊上走過。那個放著日用品和衣物的塑料箱子還在原地。她默默地看了一會兒那張紙片上的:心神康復科唐曉艾幾個字。眼里忽然感到一些遙遠。阿嚏!是那邊的衛生員突然打了個噴嚏。她匆匆地回了病房。
隨后,她在床尾望著那一處只能打開一道縫的窗,漸漸的睡著了。
那個筆跡,在她的記憶里,充滿了的祝福,還有安寧。
她一直念著,不怎么敢想他。
不管怎么樣,不管為什么,這里都是精神病院。
而她在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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