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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總共三周半，出院。唐曉施代唐曉艾辦了出院手續。

        在一樓大廳等著的時候，唐曉艾坐在鐵椅子里，往后看，一輛紅色的京a牌照的奧迪的駕駛室里還掛著許多毛絨玩具，一看就是唐曉施的車。邊上還有一輛很方正的汽車，唐曉艾不大識得牌子，但是特意不去看坐在駕駛室里的人。她并不是無意間瞥見，看了一眼，確定了是他。

        “走吧。”唐曉施辦完了手續，過來。

        唐曉艾跟了一會兒，問道：“我們去哪？”

        程喬毓發動了汽車，唐曉艾不知道為什么，控制著自己不去注意他的方向。她有些迷惘，或者說是不堅定。程喬毓是看得明白。他至今對她來說都是不夠明朗的。

        唐曉施引她到那輛紅色汽車邊上，道：“嶼舶。”

        唐曉艾一驚，復又冷靜了，也恍然和感覺到了什么。但是這一瞬，已經懊悔，唐曉施在那淡淡的笑，面前橫過一只手，替她拉開了車門。

        “然后呢？”唐曉艾扶住了車門。

        唐曉施道：“那就是爺爺還有姑母他們的事了，會有人告訴你，其實，很具體的，我也不知道。”

        “也不是你的事。”唐曉艾道。

        唐曉施平靜地道：“上車吧。”

        唐曉艾道：“他們應該早就有一些想法了吧。”

        唐曉施抿唇道：“嗯。”上了車。

        唐曉艾扶著車門，還沒上去，在風里，其實現在她有些感受到，另一輛車里的程喬毓應該也是唐璋允許過來的。忽然間，她腦海里閃過什么，澳門？立刻猛烈地朝邊上的那輛車看了看，程喬毓沖她一笑，像是初見一樣的。

        唐曉艾懵然的，他把車開到一邊了。唐曉施在等，她上了車。

        一路南行，坐在這輛京a牌照的車里，她從未那么不適，香水味太重了。從鏡子里可以看見程喬毓的車一直跟在后面。

        “為什么他跟著我們？”唐曉艾問道。

        唐曉施沉吟一會兒，道：“我說我不知道，你信嗎？”

        唐曉艾以默然回應。

        唐曉施也朝外面的鏡子里看了看，“就很簡單。”

        唐曉艾詫異道：“什么？”

        唐曉施道：“他在追我們這輛車，不是嗎？”纖纖食指敲了敲方向盤，“追你咯。”

        唐曉艾默然，玩起手機。

        唐曉施道：“其實這也不是很重要的。”看了看路牌，已經在開往元嘉方向的路上了，“反正都是一個方向，他也要去，我，是在盡姐姐的義務吧。”

        唐曉艾是嘴角有著弧度的，玩著手機。

        安靜了一會兒，現在是上午，精神疾病藥物的影響還殘存，唐曉艾把車窗降下，輕聲道：“我休息一會兒。”

        “嗯。”唐曉施道，“你睡會兒吧。”

        唐曉艾沒有說話了。

        唐曉施忽然又道：“你不會開車的吧？”

        唐曉艾道：“不會。”

        唐曉施哦了一聲。

        唐曉艾道：“麻煩你了，姐姐。”

        “沒事，以后去學學，性格會變一點。”唐曉施道。

        唐曉艾沒有回應。

        安靜了很久，至少是駛出了這條高架路，唐曉施的雙眼里忽然靜得像一條漫長的河流，也充滿了喧囂。

        “曉艾。”

        沒人聽見。她靜靜地笑了。

        “其實我很羨慕你。”

        在這個時候，唐曉施知道是她此生情緒最真實也是最震動的時候，但是她駕駛的紅色汽車非常的平穩。她知道后面的程喬毓絲毫是看不出的，但對她的妹妹卻是絲毫都顧念。家里的爺爺也是。這大概就是她的人生。沈鈺是個什么樣的人，吳康是個什么樣的人，父親是個什么樣的人，其實她最早看明白。她難道沒有心嗎？看明白了，她便是這樣了。其他人都這么看她，她也就這樣罷。那些人傷害過曉艾，難道沒有絲毫地傷害過她嗎？如果被誤讀是一種傷害——

        這一路，唐曉施并沒有把車開得太快，她是跟著導航走的，程喬毓跟在后面一路，也并未發現，其實根據他的印象，唐曉施是這樣的車技，也很正常。直到清元縣的服務區，唐曉施才把車停下了，也是一點多了。唐曉施在之前的一段路上就沉著眼睛沉了很久，這時直接解開了安全帶，準備下車，她了解她這個妹妹。其實她不該由她送去嶼舶的那處住處去。

        而且本來，程喬毓就是要在那里陪著她的。

        “曉艾。”唐曉施推了推她的肩膀。知道后面的程喬毓看見了該著急了。

        感受到一股力量，唐曉艾是迷蒙的醒了。

        “我去買點吃的，先下去，你在這里等我。”唐曉施道。

        唐曉艾伸了個懶腰，“嗯。”

        唐曉施輕輕地笑了一下，留著車鑰匙沒有拔，下去了，把車里的空調打得很冷。唐曉艾是瑟縮地撫了撫胳膊。唐曉施下車以后，一眼沒朝后面看。是到了清元服務區之后才朝那輛魏牌汽車注意了一眼，那一刻，她發覺他絲毫沒注意到這里是他的老家清元了。她一個扭頭，走進了服務區。

        程喬毓收回視線，就靜靜地注視著前方前面的汽車里的人了。

        約莫十幾分鐘，唐曉施還沒有出來。

        唐曉艾肚子是有些餓了，以往這個時候，都是在精神衛生中心里吃過了午飯，她降下車窗，正要往外看看唐曉施有沒有來，忽然幾道陰影橫了過來。是幾個皮膚黃暗暗的男人，年齡不一的，站在車庫邊的花壇圍欄上，舔著吃一些雪白的甜筒。

        程喬毓是注意到了，靜靜地觀察著前面的車子里的副駕座。

        唐曉艾是避開了，能感到右面的面頰都要比左面的面頰難受。

        程喬毓沒想到自己這么平靜，叮鈴鈴！手機響了，機械地拿起來接聽時，才發現自己仍是有一種心痛的麻木的情緒的。

        “喂。”

        “你開車帶她走吧。”唐曉施在服務區里的二樓的一間咖啡店的窗戶后。

        程喬毓猛地朝服務區看：“是你要這么做，還是你們爺爺的主意。”

        “我。”唐曉施道。

        程喬毓略抬了抬下巴。

        “妹夫，還不去嗎？”唐曉施笑了笑，一直看著他們，“還是說，你要等我買好午餐，下去，再坐回那邊開車帶她去嶼舶呢？”

        程喬毓忽然感到或許有些誤讀她了。

        “我覺得是你帶她去更好。”她說。

        程喬毓忽然開口道：“是這樣沒錯，但是，我或許，”

        唐曉施笑著打斷道：“車鑰匙在那里，你的也留一下吧，我開過去，或者——你找你爸叫人都行。”

        程喬毓默然片刻，再心思一轉，眼里淡了淡。

        唐曉施能看到他的神態，是對她有幾分尊重了，但是她明白，唐曉艾和她的差別在哪里，“快去吧。”

        她等了一會兒，程喬毓最終掛斷了電話。不再多說什么。

        一個甜筒的時間，那些人散了。

        唐曉艾其實內心已經平靜，但就是無法徹底地當做他們不存在，應該再遇見幾次這樣的情形就會好了。

        但實際上，只有方才的一瞬間，她才感到不適。

        啪嗒一聲，駕駛座上進來了人。

        唐曉艾一驚，程喬毓直接習慣了車里的各個操作區域的位置，發動了汽車。一個瞬間，看見他的側臉，她臉上激紅，剛才他都看見了。

        “你什么都不用說，坐著就可以了。”他的聲音很平靜，一如那張心神康復科唐曉艾的字條。

        她坐在了座位里，漸漸放松。

        又慢慢地睡著了。

        程喬毓把空調調小了。明顯的是從精神衛生中心出來的人，她像是為著那件事才進去的嗎？不然方才她怎么還是冷靜的只是不舒服而已。這一路的人，他只覺得生厭。

        下午兩點的時候，陽光很好，唐曉艾做了一路的夢。醒來的時候，眼前是完全陌生的城市。樓不高，空氣里有些灰蒙蒙的，應該就是嶼舶了。在那一刻，她只感到曾在珩省去過那么多的城市，沒有來過嶼舶，但這次初來一座陌生的城市的感覺和之前去開標是完全的不一樣的。但具體差別在哪，她也說不上來。

        “到了。”程喬毓道。解開安全帶。

        唐曉艾仍朝外看，外面是一處飯店，“到這來干什么？”

        程喬毓解著安全帶道：“住在這。”

        唐曉艾回過頭，“我是說嶼舶。”

        程喬毓已經停到了車位里，拔著車鑰匙道：“澳門，還記得嗎？”頓了頓，回憶著，“一開始我問過你。”

        唐曉艾記得了，“是。”

        程喬毓拉開車門，“在這，我來和你說說一些事，”笑了一下，“應該還是我最適合了。”

        唐曉艾沉默了一會兒，說，“他們不在這嗎？”

        程喬毓搖頭：“不在。”

        唐曉艾道：“那之前就是想好了要你來說嗎？”頓了頓，道，“就是你剛去珩建院的那天。”

        程喬毓道：“不是。”

        唐曉艾扭著頭，“程所長，其實很多事，不應該你來。”

        程喬毓笑了一下，“是我去了，后來事情變了，比如，我，”他朝她看了過去，她不想避開，但最后撇開臉。

        程喬毓看她這樣，笑了一下，嘆道，“剛才你姐姐還叫我妹夫。”

        唐曉艾默然。

        程喬毓對著邊上的車的車窗，微微地映出了一些自己的臉龐，“你還記得前幾天在醫院里，你說了什么？”

        唐曉艾默然。

        程喬毓道：“我說你不孝，你說你連我是誰，都感到糊涂。”

        唐曉艾沒有說話，似乎應該想起那張心身科的字條，但恍惚間，在嶼舶，似乎并沒有那種想法了。只覺得有些煩躁。

        程喬毓感覺到了她的變化，朝外面看了看，有公交車駛過，“一會兒再出去，如果坐公交車，還會那么想攻擊人嗎？”

        她仍舊沒有說話。

        他笑了笑，“看來你住院是真的有必要住的，也住的比較有效果。”

        唐曉艾嘆了口氣，開始解安全帶。

        程喬毓忽然朝她伸了伸手，牽住她，一笑，“現在我們認識了，你應該不必感到糊涂了。”稍握了一握，又道，“其他人也是一樣，爺爺，姑姑。”

        唐曉艾忽然打斷了，把手一收，“一開始還有個姐姐呢。”

        程喬毓展了展手指，一笑，“那樣就更好了了。”

        她一眼沒看他，下了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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