制曰：朕自即位以來，用仁義以治天下，公賞罰以定干戈。求賢未嘗少怠，愛民如恐不及。遐邇赤子,咸知朕心。切念蕭錚，素懷忠義，不施暴虐。歸順之心已久，報效之志凜然。雖犯罪惡，但有所由。察其衷情，深可憫憐。朕今特差中書舍人俞竑，貴捧詔書，親至下邳，將蕭錚等大小人員所犯罪惡盡行赦免。赦書到日，莫負朕，早早歸降，必當重用。故茲詔敕，想宜悉知。

        俞竑念罷，蕭錚巋然不動，面上古井不驚，心中卻是冷笑不止。

        圣旨通篇廢話，其實總結起來也就兩個意思，上半段把狗皇帝吹得天花亂墜，下半段要自己歸降朝廷。

        但招降你得拿出點誠意，不說給自己高官厚祿，至少也得賞賜點金銀珠寶什么的，好家伙，通篇只字不提。

        俞竑看蕭錚沒有一點要下跪領旨謝恩的意思，心中明白蕭錚是對朝廷開出來的條件不滿意。

        圣旨上對如何任用賞賜蕭錚只字不提，是因為朝廷在招撫瑯琊軍一事上并無爭議，但是在如何安置蕭錚和瑯琊軍之事上卻另有想法。

        他臨出發前，皇上特意在御書房召見他，勉勵他此去徐州不但要順利招安蕭錚和瑯琊軍，更要想辦法說服蕭錚率軍北上，助朝廷剿滅白巾軍。

        俞竑自知絕非易事，也問皇上若蕭錚不愿率軍北上又當如何。

        皇上的回應是另調蕭錚往別處就職，叛軍就地遣散遣還原籍。

        如若這兩個方案蕭錚都不愿意接受，朝廷的底線就是承認蕭錚為徐州刺史，暫且安撫住他，待將來平了河北白巾軍再徐徐圖之。

        朝廷準備了三套招降方案，但也不確定蕭錚會選哪一套，因此自然就不能在圣旨上寫明。

        “蕭大人還不下跪領旨謝恩？”俞竑笑吟吟提醒蕭錚，“蕭大人”三個字特意加重了語氣，畢竟只要蕭錚一領旨，就是皇上的臣子了，以后都是同僚，叫一聲蕭大人也沒什么問題。

        蕭錚搖搖頭，并沒有給俞竑這個欽差面子，直說道：“欽差大人，恕我直言，朝廷口口聲聲說要招安我們，但我似乎看不到朝廷的半點誠意。”

        俞竑故意裝傻：“蕭大人何出此言。”

        蕭錚冷笑：“欽差大人一口一個蕭大人，但是圣旨里連給我封個什么官都只字不提，教我如何相信朝廷的誠意。”

        俞竑聞言精神一振，蕭錚這是對朝廷沒有在圣旨封賞他表示不滿，意味著蕭錚還是有心歸順朝廷的，就看朝廷開出來的價碼能不能讓他滿意了。

        如果蕭錚知道俞竑此刻心中所想估計會哭笑不得，他真的就是單純吐槽朝廷和狗皇帝摳摳搜搜而已。

        俞竑笑道：“蕭大人誤會了，圣旨并未明示如何封賞蕭大人，恰恰表明了朝廷和皇上對蕭大人的誠意。我在臨出發前，皇上特意召見我，言蕭大人人才難得，淪落草寇實在是可惜，要我無論如何都要招撫蕭大人為朝廷效力，讓蕭大人不負生平所學。”

        蕭錚心中冷笑，這是開始給自己戴高帽畫大餅了。

        蕭錚笑道：“欽差大人，皇上打算讓我如何為朝廷效力？”

        俞竑一直在注意蕭錚的神色變化，想從蕭錚的臉上捕捉到有用的表情信息，但是他失望了，蕭錚一直面帶笑意，目光平靜，他完全猜不到蕭錚心中所想。

        不過既然蕭錚已經把話挑明，他也只能把話說開：“北方賊兵作亂，殘害百姓，朝廷打算封蕭大人為折沖校尉，率軍北上討賊。”

        蕭錚笑了，好歹也是看過《水滸傳》的人，這劇情他太熟了，不就是朝廷招安梁山好漢征方臘嗎。

        問題是，狗皇帝要玩這招就不能舍得下點本錢嘛，好歹給自己封個將軍呀，自己手下怎么說也有幾萬人馬，折沖校尉是什么鬼。

        雖說他一開始就沒有歸順朝廷的打算，但是朝廷拿一個小小的校尉來打發他實在讓他咽不下這口氣，真心感覺有被羞辱到。

        蕭錚其實有點誤會皇上了，他倒是知道封個校尉誠意不夠，他有心封個將軍，但他知道那些大臣非個個跳出來反對不可，畢竟壞了非世家子弟不能封將軍的規矩。

        蕭錚一臉戲謔，似笑非笑：“折沖校尉……欽差大人，這就是你說的朝廷的誠意？”

        俞竑面色也有些尷尬，他也知道一個折沖校尉實在拿不出手，好歹人家麾下也有數萬兵馬，官居校尉當真讓人看笑話。

        但是臨出發前皇上特意跟他說了自己的苦衷，希望他務必能說服蕭錚接受這個折沖校尉一職，盡快率軍北上助朝廷剿滅白巾軍。

        食君之祿，忠君之事。

        俞竑只得豁出臉耐心解釋道：“我明白蕭大人是不滿折沖校尉一職過低，但蕭大人畢竟未建寸功，皇上也不好給蕭大人封太大的官，但蕭大人且放下心，皇上一向是有功必賞，只要蕭大人率軍替朝廷剿滅河北賊寇，皇上和朝廷必不吝賞賜。”

        這話說完俞竑自己都感覺沒底氣，只要世家大族把持朝政一天，哪怕蕭錚再立下天大的功勞，最多也只能升到都尉，頂多就是朝廷多賞賜一些金銀財帛罷了。

        蕭錚腦中突然播放一句歌詞——你看這個餅，它又大又圓……

        他也不想再廢話浪費時間了：“如果朝廷所謂的誠意就是一個小小的折沖校尉，還想讓我率幾萬弟兄北上跟白巾軍拼命，那我覺得我們沒什么好談的了，我現在就可以派人送欽差大人出城了。”

        眼見蕭錚要下逐客令，俞竑自知第一套方案已經無法再談下去，只得道：“皇上說了，若是蕭大人不愿意當這個折沖校尉，朝廷對蕭大人也另有安排。”

        蕭錚冷笑：“是嗎？另有什么安排？”

        俞竑：“皇上打算任命蕭大人為敦煌太守，為朝廷坐鎮西北。”

        好家伙，敦煌太守，狗皇帝是真敢安排，當年西漢驃騎將軍霍去病打通河西走廊，漢武帝設置了武威、張掖、酒泉、敦煌河西四郡，敦煌就是最靠西那個郡，再往西就是西域都護府了，這到底是招安自己還是發配自己。如果自己真的接受了這個任命，下半生只能去莫高窟看佛像了。

        蕭錚不動聲色繼續問道：“我為敦煌太守，不知我下面那幾萬兄弟朝廷打算如何處置。”

        俞竑：“徐州深居中原，供養如此多的士卒只會徒耗錢糧，因此朝廷打算發放盤纏，讓他們各自返回原籍，從前一切罪行，朝廷絕不再追究。”

        蕭錚只能感慨朝廷打得一手好算盤，把他調任到大西北，再把他辛辛苦苦組建起來的瑯琊軍就地遣散，一舉消除了隱患。

        蕭錚更加確信的是，瑯琊軍遣散之日，就是清算自己之時，恐怕自己人還沒趕到敦煌，朝廷半路就隨便找個理由處決自己了。

        蕭錚毫不客氣說道：“欽差大人，恕我直言，這個方案還不如原先那個，原先那個方案我至少還能活得久一些，死得壯烈一些。”

        俞竑嘆了一口：“蕭大人何必用如此惡意揣測朝廷，揣摩圣意呢！”

        俞竑也心知蕭錚是決計不會接受第二套方案了，其實他自己也不太看好第二套，畢竟相當于要求蕭錚自毀爪牙，把自己的生死交給朝廷處置。蕭錚是造反出身，俞竑自己都不太敢確定朝廷會不會輕易就可以真的既往不咎。

        蕭錚已經完全不想再談下去浪費時間，狗皇帝一丁點誠意都沒有，還談個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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