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邳西城。

　　城門一側(cè)擺放有幾張桌子，前面密密麻麻圍滿了數(shù)千人，一個個都拼了命往前面擠，險些將城門口堵個水泄不通，但還是有人從城內(nèi)或城外源源不斷往這里趕來。

　　這些人一個個都面黃肌瘦，一副經(jīng)常吃不飽飯的樣子，身上穿的衣服也是洗得掉色，上面密密麻麻綴滿補丁，顯然這些人都是剛投奔蕭錚不久的流民。

　　幾十名差役負(fù)責(zé)維持現(xiàn)場秩序，一個個忙得手忙腳亂，喊得聲嘶力竭，累得滿頭大汗，但卻收效甚微，因為來的流民實在太多了，他們根本忙不過來。

　　前些日子戶部放出消息，說要往幽州和冀州遷徙人口，一經(jīng)傳開，很多滯留在徐州的流民瞬間沸騰了，一個個都涌到城門口登記，生怕晚了又沒有田地可以分了。

　　而且冀州可是個好地方，沃野千里，良田無數(shù)，他們也擔(dān)心登記晚了冀州的沒田可分，他們只能去苦寒的幽州了。

　　負(fù)責(zé)為流民登記的是戶部主事高能，他科舉高中狀元，為戶部尚書杜畿賞識，要他去了戶部，一直兢兢業(yè)業(yè)，一路升遷到了戶部主事。

　　這次也是他自己主動請纓來負(fù)責(zé)往河北遷徙流民一事，杜畿欣賞他的勇于擔(dān)當(dāng)，許諾只要他辦好了此事，就向主公表奏他為戶部侍郎，高能心里也是憋了一股氣，發(fā)誓一定要將移民之事辦得漂漂亮亮。

　　只是他也沒有想到第一天涌來的流民就有這么多，一個個都恨不得削尖腦袋想往里面擠，一個喊得比一個大聲，他根本什么都聽不清，更別說登記了。

　　好在這時城內(nèi)出來幾百名士兵，看到城門口如此亂象，領(lǐng)頭的將軍眉頭忍不住一皺，要士兵去幫差役維持秩序，疏散流民，在士兵和差役的共同努力下，流民總算老實了，一個個乖乖排好隊伍，等候登記。

　　高能感激看了一眼幫他解圍的將領(lǐng)，意外發(fā)現(xiàn)對方居然是典農(nóng)將軍馬老三，不由好奇他沒事帶兵來這西城門口干嘛？

　　不過還未來得及高能問清，第一個流民已經(jīng)站到了桌子前面，高能不敢懈怠，忙打起精神詢問對方的情況。

　　“這位大人，俺想跟俺兄弟一起去冀州可以嗎？”眼前的流民似乎有些緊張，他怯生生看了高能一眼，聲音很輕問了一句，隨即低下頭，似乎是自己提了一個很過分的要求一般。

　　高能笑笑，示意對方別緊張，隨即問道：“你叫什么名字，一共有幾個兄弟，是一戶人家嗎？”

　　可能是高能的笑容讓流民沒那么緊張，他也沖高成憨憨一笑，摸摸后腦勺道：“俺叫丁鐵娃，俺們是三兄弟，俺是老大，爹娘死后俺們就分家了，現(xiàn)在是三戶人家，但是俺們希望能分到一起，兄弟之間還能互相照應(yīng)……最好是去冀州。”

　　“鐵娃兄弟，是這樣子的，官府那邊有規(guī)定，如果去冀州，一個男丁可以分得四十畝露田，二十畝桑田，一個女丁可以分到二十畝露田。但是如果去幽州，一戶可以額外多分二十畝地和一頭牛。”高能沒有馬上答復(fù)丁鐵娃能不能去冀州，反而告訴他去幽州有什么額外福利。

　　丁鐵娃聽完也有些激動，但很快陷入糾結(jié)當(dāng)中，他們兄弟三人想去冀州是因為都聽大家說冀州那地兒好，幽州那地方靠近邊境，說不定哪天胡人就打過來了，但沒想到去幽州居然還能多分得二十畝地和一頭牛，這可是一筆不少的橫財呀。

　　丁鐵娃忍不住回頭望了望身后的人群，人群中有兩個男人踮起腳尖拼命給他比劃手勢。

　　但沒想到身后排隊的流民不干了，一個個都催促丁鐵娃快一點，別跟個娘兒們一樣磨磨唧唧的。

　　他們耳朵不聾，也聽到了去幽州可以多分二十畝地和一頭牛的事，很多原本鐵了心想去冀州的人也瞬間動了別的心思。

　　看這么多人催自己，丁鐵娃臉上也掛不住了，一咬牙，轉(zhuǎn)過身對高能說道：“大人，俺們決定好了，俺們兄弟三人都去幽州。”

　　畢竟胡人打來是猴年馬月的事，但二十畝地和一頭牛可是看得見實打?qū)嵉暮锰帯?br />
　　高能笑笑，問清楚了丁鐵娃三兄弟的名字和其他信息，提起筆刷刷刷登記好，隨后取出三塊特制的鐵牌，叮囑他們一定要保管好，到了幽州憑這些鐵牌去當(dāng)?shù)匮瞄T領(lǐng)取自己的牛。

　　聽到牛要到幽州才發(fā)放，丁鐵娃反而一下子高興起來，畢竟現(xiàn)在他們?nèi)�兄弟連家人都是饑一頓飽一頓，又怎么養(yǎng)得起牛，而且現(xiàn)在冰天雪地的去哪里找草料喂牛，恐怕牛還沒到幽州就通通餓死了。

　　第二個上前的是一個滿臉滄桑的老人，他想去冀州的常山郡，因為他就是從那里逃難出來的，高能自然理解老人家葉落歸根的愿望，毫不猶豫刷刷刷為老人登記好。

　　但老人卻沒有馬上要走的意思，遲疑了好久，終于忍不住小聲問道：“大人，聽說如果有家人在齊王手下當(dāng)兵，家屬可以多分到一頭牛是嗎？”

　　高能點點頭，笑道：“對呀，這是齊王對于軍屬的一種獎賞，老人家，你家里有人在齊王手下當(dāng)兵嗎？有的話你告訴我名字，我們會派人去核實，確認(rèn)無誤的話，到了冀州我們會專門派人送一頭牛到你家里去的。”

　　老人面色卻突然有些古怪，他有些不好意思道：“老漢不敢欺瞞大人，老漢的兒子現(xiàn)在確實在齊王手下當(dāng)兵，但他原來是跟著高成干的，高成死之后他才跟著齊王干，這種情況還能分到牛嗎？”

　　“能，當(dāng)然能！”高成毫不猶豫點點頭，隨后笑道，“老人家，不管是什么時候開始跟著齊王干，只要現(xiàn)在人在齊王手下當(dāng)兵，他的家人一律可以分到一頭牛。”

　　老人一聽，瞬間激動壞了，顫顫巍巍就要跪下給高能行禮，謝謝高能的大恩大德。

　　高能慌忙起身繞過桌子扶起老人，有些哭笑不得：“老人家，這可使不得，我一個晚輩哪里受得了你如此大禮，而且，你也不要謝我，要謝就謝齊王，我們只是按照他的吩咐在做事罷了。”

　　老人也聽明白了高能的意思，不知哪里來的勇氣和力氣，突然舉起手振臂一呼：“齊王萬歲！”

　　其他流民先是愣了一下，隨后紛紛反應(yīng)過來，一個個也高高舉起自己的手，大聲高呼：“齊王萬歲！”

　　不遠(yuǎn)處，一雙眼睛默默看著這一切，隨后長長嘆了一口氣，神色十分復(fù)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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