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場冷戰綿延時日過久，最后鬧得來蹭飯的鄭爾韞和孟抒懷都看不過去了，各自灌了幾瓶酒，攛掇著他們說出心里話。

        周寰沒怎么喝過酒，但似乎隨了那個很久未見的父親，她酒量莫名很好，紅酒啤酒交替著來，到底也還能保持清醒。

        孟復禮則完全相反，兩杯啤酒下肚，臉頰就泛紅，后面更是毫無抵抗力地醉成了一灘泥，癱在ktv包廂的沙發上，時不時動幾下，意識完全不清醒。

        周寰嘆了口氣，把人半抱半拉地送到孟抒懷開好的房間里，剛起身打算換個鞋，就被醉鬼拉住，稍稍用力就裹進了他懷里。

        她還記得那天他身上很熱，酒氣熏天，靠得又那么近，把她熏得不行。

        奈何孟復禮手長腳長，她太過小巧玲瓏，輕易就被裹得嚴嚴實實，周寰滾了幾下，卻怎么都掙脫不出來，反倒落了一身汗。

        平日里看著孟復禮瘦瘦的，沒想到這人醉了之后這么沉，她腦子里混亂地想著：這年頭，就算是豬，吃什么才能這么重？

        下一瞬，醉醺醺的豬開口說話了——

        “圓圓，別不理我”

        周寰看了一眼上方的人，臉還紅著，眼睛也睜不開，確實是在昏昏沉沉地說胡話。

        她誘哄他先放她出來，她給他倒杯水去。

        但醉鬼醉了依舊不上當，搖了搖頭，拒絕的很堅定。

        周寰很無奈，伸手戳了戳他腦門，“醉了之后，可真霸道！”

        房間里的夜燈忽明忽暗，有昏黃的燈光斜斜照在了孟復禮的臉龐，鼻梁下出現深深淺淺的一道陰影。

        許是酒后發熱不太舒服，周寰安靜下來之后，孟復禮反倒松開了人，還拽開了自己的衣領。

        周寰喊了酒店客服借來了小鍋煮了點醒酒湯，豆腐和海帶都放進了鍋里咕嚕咕嚕地煮著，沒一會兒就煮好了。

        周寰盛出來等著晾涼一些，怕孟復禮醉酒直接睡過去，她每隔一段時間就會喊他一聲，房間里到處飄著“孟復禮”三個字。

        孟復禮久不沾酒，腦子有些許遲鈍，低低地“嗯”了一聲，倒是還能識別自己的名字。

        她手上有一搭沒一搭地攪和著醒酒湯，加快碗里湯汁散熱，腦子里思緒翻飛，亂做一團。

        周寰其實也知道知道孟復禮是為了他好，但，她為申請學校已經付出了太多。

        那些瘋狂補外語考證，幾乎半年日夜顛倒連軸轉的日子她走過來了，當下放棄，實在是對不起自己的努力。

        況且，因著他的話而放棄，她很怕未來的某天，她回想起來的時候會去埋怨他。

        再深厚的感情，一旦摻雜了埋怨，又能走多遠呢？

        所以其實她一開始就明白，自己并不會為孟復禮而改變決定，而她這些日子一直在糾結渴求的，無非是能爭取到他的認可。

        這些話需要和他坦白，而不是冷戰去擱置。

        孟復禮早就有些后悔，只是一貫的矜驕，讓他很難在誰面前低頭。

        可感情里總要有人先退一步，況且，這件事本身也并不是說沒有旁的解決的方法。

        最后的結果是，孟復禮也申請了英國的學校，甚至在幾經權衡之后，所選的那所學校離周寰交流的學校只有半個鐘頭的車程。

        只是工作后，兩個人能好好相處的時間不多。工作節奏都比較快，忙起來常常顧不得對方，多有忽視。

        最近幾年的大多數的時間里，他們兩人基本都是早晨一前一后地出門，晚上一前一后的歸來。就連難得的周末，都是不在公司加班，就在家里加班。

        印象里他們最常待的地方是書房，一張一米八長的長木桌，倆人并排坐著，各自面前擺著臺筆記本，剩下的之后霹靂啪來的鍵盤聲，忙得半天也說不了幾句。

        孟復禮多少有點想改變了，前進的步伐太快，都沒來得及好好感受生活，好好陪伴身邊的人。

        所以當周寰說，自己打算休年假回鄉調養一段時間，陪陪外婆，幫著鄭爾韞走走婚禮流程的時候，孟復禮有點心動。

        不如，也休個年假好了。也算是結婚五年后，他姍姍來遲，補給她的一次蜜月。

        剛結婚那會兒，孟復禮和幾個同門的創業也剛剛起步，他白天鉆進實驗室里搞研發，晚上推杯換盞地拉投資，忙得昏天黑地，每次回家都是一身的煙酒味兒。

        最后還是周寰看不下去，說沒必要為了攢假期就這么熬。

        他記得她說，要記得對自己好點，這樣才能一起走以后的路。蜜月什么時候都可以，但人只有一個，他們可以來日方長。

        蜜月推了一年又一年，他總不能讓來日方長成為遙遙無期。

        周寰知道孟復禮也打算一起休假的時候還有點驚訝，畢竟這幾年他多拼，她最清楚不過了。

        “怎么突然想休假了？”

        “嗯？”孟復禮昨天又在書房里加班到深夜，這會兒窗外天光乍亮，他卻還沉迷在混沌的睡夢中，尚未完全清醒，含含糊糊重復了一下周寰的話，“休假？”

        周寰秀手捏住了男人的鼻子，讓他被迫清醒。

        “我昨天聽抒懷他們幾個說，你打算休個長假，跟我一起回鎮上？”

        孟復禮脾氣一貫的好，被折磨了一下也不生氣，溫溫柔柔地把鼻尖上作怪的手拉下來放在臉上蹭了蹭，然后才坐起身，聲音里還帶著剛醒后濃重的鼻音——

        “也不是臨時決定，早就想休了，欠你一個蜜月，我一直記著”

        看見女人挑眉，他又笑了下，補了后半句，“順便回鎮上到處看看，回憶下青蔥歲月。”

        昨晚睡前洗漱，竟然在鏡子里看到臉上泛青的胡茬，還有眼角的細紋時，他自己都有些不敢置信，原來已經畢業快十年了啊。

        周寰了然，“能休一段時間也好，這幾年你熬得太狠了些。”

        男人也笑，“你不也一樣？”

        他倆誰也沒比誰少熬一個夜，少上一天班，都是兢兢業業的打工人。

        周寰撇了撇嘴，回他，“你那是給自己打工，跟我這為老板打工能一樣么？”

        不過工作的時候她還挺開心的，每次看到那些她一個個敲出來的文字被那么多人看到，她心里都有種充盈的滿足感。

        不過休假回來后，她大抵會投奔傳統媒介放慢腳步，人脈和資源她都有，不需要再從頭熬了。

        孟復禮也挺支持她的選擇，畢竟他們的小家已經沒有經濟壓力，他也完全有能力成為她堅強的后盾，讓她去嘗試新東西實現自己的追求。

        打定主意要回鄉后，家里的一些雜事也都集中處理了一下，唯一沒決定去處的就是餃子。

        收拾行李的時候倆人商量了一下，決定這回把餃子也帶回去，讓它認認人，也認認狗。

        餃子是周寰在南城一個垃圾站附近撿到的流浪狗，已經來到這個小家差不多五年了。

        她還記得撿到餃子的那天雪下得很大，雪花像是松針一樣，撲簌撲簌地往下落，到處都是一片雪白。

        周寰本來只是下樓丟垃圾，懶了一下不打算做晚飯了，于是臨時打算繞到垃圾站前街的那家便利店里買點關東煮對付一下，結果剛走到垃圾站，就看見了花壇邊放著一個帶流蘇的舊毯子，里面的東西還微微動著，時不時發出一陣窸窣聲響。

        周寰被嚇了一下，想著要不要走快點，就遲了那么一秒，軟乎乎的小狗崽兒就從毯子里滾出來了。

        看見小狗崽兒的瞬間，她怔在了原地，腳步再也移動——毯子里包裹著的這只小狗和她以前在鎮子上養的那只小土狗長得幾乎一模一樣，都有著蓬松的白毛，耳朵尖尖上土黃色的毛毛抖動著，尾巴梢也掛了點土黃。

        她試探地朝它伸出手時，小狗崽立馬親熱地伸出舌頭舔她手心，軟乎乎的毛毛帶著微弱的體溫盈了滿手。

        大雪撲簌撲簌地往下落，天空一片陰霾，唯有垃圾站前的路燈透出星星點點的微光，周寰眼圈紅著，鼻子不知是凍得還是怎么著，也跟著紅了一片。

        她關東煮也不買了，立馬就抱起了小狗崽，裹挾著滿身的雪深一腳淺一腳地往附近的寵物醫院走。

        餃子和餛飩一樣不怕生，窩在她懷里的時候還抖抖耳朵，舌頭時不時伸出來舔她手心，似乎能感知到她的情緒一般安撫她。

        她用毯子把小狗崽緊緊裹住，交叉抱在胸前，雪地夜行困難，每走一步都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響，但她心里卻充斥著巨大的驚喜。

        餛飩離開之后，她又遇見了另一只一模一樣的小狗，就像是餛飩在冥冥之中派了另一個自己來繼續守候陪伴著她一樣。

        以往兩人出差，餃子都會被送到寵物店托管，但這回時間久，她也有空，餃子不能再被丟下了。

        它是家里的一員，她再也不想它守候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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