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兩天天氣不錯，雖說氣溫尚未回升至往年那般，但日光熹微，早先下的一層雪都已經融化蒸發，總歸是能積攢些余溫了。

        周寰睡到中午才起來，跟著孟復禮一起去臨近的市場買菜。

        生活在小鎮就這點好處，一隅之地，買些什么都方便，甚至多來幾次，都能被賣菜的阿婆阿公輕松認出來。

        周寰回來之后其實很少來菜市場，不，其實自結婚之后，買菜這事就一向是復禮來了。他一向細心，講價又有分寸，不至于被人坑也總會給人留些守利的余地，因而買來的菜總是比周寰買的更新鮮又更便宜，于是日子久了，周寰幾乎都快忘記菜市場是什么樣子了。

        今天還是因著在家無聊，又想著過年要囤些菜，所以才一塊過來了。

        臨近年關，但菜市場還是十分擁擠，沒有哪家商販要歇業的，都趁著過年好給肉菜來個身價倍增。

        孟復禮帶著她熟門熟路地奔向肉攤，攤主是為三十多歲的大哥，人長得壯實，看見孟復禮過來，熟稔地打了個招呼，“喲，孟小哥，這是你愛人？”

        孟復禮點了點頭，然后有條不紊地開始選肉。

        攤主大哥瞧著他選肉，不時問問他準備拿來做什么菜推薦一下或者補充幾句價格。

        周寰安靜地站在一側看著復禮拿鉗子夾了一大塊后腿肉，又挑了點純瘦肉，請攤主幫忙分成兩塊，分別切片和打餡，這些她一向做不來，而孟復禮總能有條不紊進行，買個菜也能窺見他平日里的條理分明。

        雖說知道過年肉會更貴一些，但聽到豬肉三十多一斤，牛肉六十七八元一斤的時候她還是驚訝了一下。

        “肉現在這么貴了呀！”

        攤主結果挑好的肉塊，笑瞇瞇地回她，“這不是過節嘛！”

        話音落，他干脆利落地磨了磨刀，往日在家里周寰很費勁才能切開的豬皮他竟是輕輕一劃就分開了。

        還是肉攤上的刀鋒利。

        倆人等著攤主用機器絞肉切片，機器轟隆幾聲的功夫，肉就處理好了。

        周寰接到過來的時候手握了握，好似棉絮一般柔軟綿密。

        “這肉餡打得真好！”

        攤主最愛聽這些子夸獎的話，大笑著頷首，“那是，我這臺機子每隔一段時間都要換刀頭的！”

        周寰沒注意自己竟把心里話給說了出來，不好意思笑了笑，然后跟著孟復禮一起往蔬菜區走。

        雖說是大冬天，但菜市場上蔬菜依舊琳瑯滿目，讓人挑花了眼，倆人隨意地買了點蒜薹和蘿卜，這會兒站在攤前正排隊等著攤主處理玉米。

        玉米估計也是借助了什么光照大棚之類的養殖技術，看起來很新鮮，淡青色的苞葉裹得嚴嚴實實，只露出了一點金黃，紅褐色的須根綴在上面，日光照耀下每一根須絲都反射著或紅或金的光，活像是青色的包裹上長出了滿頭的金發。

        南方小鎮菜市場就這點好，可以一次只買一點點東西，攤主還會免費幫忙給收拾好，蒜可以去皮，玉米可以撥成單粒。

        這些在北方幾乎是不存在的，和這里相比，北方人買菜常常好似要囤貨，尤其是到了春節前，上百斤購入白菜蘿卜土豆也不算稀奇。

        像這樣一樣菜只買一點點，還請攤主幫忙料理的事情，在北城那邊估計會被人看做是挑釁吧。

        這會兒氣溫逐漸升高，再沒前幾日的寒意，菜市場里人群熙熙攘攘，多是挎著籃子來買菜的阿公阿婆，倒是像周寰和孟復禮這樣勤快來買菜的年輕人不多，排在隊伍里都覺著有點鶴立雞群。

        周寰看了看前后，排的基本都是阿婆，于是把孟復禮推出了隊伍。

        “你就在旁邊等吧，我來排。”反正也就是一點玉米，沒必要他們倆人一起。

        孟復禮點了點頭，脾氣很好地脫離了隊伍，手里大包小包地提著剛剛買的菜，信步找了片空地上站著那兒等她。

        排在周寰身后的一個阿婆看著瘦弱，但聲音中氣十足，她早就看見這小兩口了，只不過之前他倆一直在說話，沒插得上嘴。

        “喲，那是你愛人吧？真俊！”

        周寰順著阿婆的目光看過去，男人身量高挑，膚色冷白，鼻梁上架著一副金絲邊的眼鏡，半敞著的黑色大衣里露出內搭的灰色襯衫，明明是很尋常的穿搭，卻因著他的清雋斯文的氣質，愣是讓人移不開目光。

        周寰看著站在陽光下的男人，眼眸里一片溫柔。

        “嗯，是我愛人。”

        愛人，心愛的人，這個稱呼真是好妥帖，比丈夫多了一絲親昵，比先生多了一絲煙火氣。

        買完玉米之后兩個人沒在菜市場里繼續逛，家里本就準備了不少瓜果蔬菜，這趟出來也只是為了買點肉，玉米什么的其實也都是臨時起意買來的。

        阿婆已經被接到舅舅家過年了，他們兩個今年也不打算在周家老宅這邊單獨過，孟父孟母早早就打過招呼讓他們倆過年一塊去孟家老宅熱鬧熱鬧，是以買的這些菜夠他們倆人吃就好，雖說冬日里蔬菜能存放許久，但終歸不如新鮮的好，左右菜市場也不遠，等年后再來買也是一樣的。

        再者，周寰看了看自己手上的兩兜蔬菜，又微微側過頭看孟復禮被肉蛋勒得發紅的手，淺淺嘆了一口氣——他倆也是真的拿不動了。

        “歇會兒吧？”孟復禮聽見她嘆了口氣，以為是她累了，“前面有家小飯館，我們進去坐坐吃完餛飩。”

        他不說吃東西的時候她還不覺得有啥，這會兒他一提，她反而覺得自己腹中空空，甚至離飯館更近些，她隱約還聽見了咕嚕聲。

        “”

        孟復禮也聽見了聲響，視線往她腹部掃了一眼，“走吧，這家餛飩還是以前的老店主在經營，味道不錯。”

        雖說他壓下了唇角彎起的弧度，但周寰還是看到了他眼中的戲謔之意，生了惱意，氣哼哼地拿手肘戳了一把他的腰窩。

        都是因為誰她才累到早上起不來，錯過了早飯的？！

        孟復禮被她突然的襲擊戳得腰窩一麻，抬眼望去正巧撞進她嗔怒的一瞥，立馬服軟給她扶門。

        “請你吃好吃的，消消氣，嗯？”

        周寰輕哼了一下，倒是選了個靠窗的位子坐下了。

        這家混沌店確實有些年頭了，雖然餐桌都換了一批，但店內布局還是老樣子，點辣椒醋水每桌都有，碗筷和餐巾紙不用想就知道還在墻角的那個三層木柜里，一層是刷的干干凈凈的碗碟，二層是消了毒的筷子和湯勺，餐巾紙就放在最下面的木盒里，隨取隨用。

        店主還是他們上學的時候的那對夫妻，見他們來了還有點驚喜，“呀！是你們啊，可好久沒來吃了吧？”

        倆人對視一眼，最后都齊齊朝著老板娘點了點頭。

        老板娘瞅著倆人手邊都放了不少菜，了然地說了句，“你們小兩口這是剛從菜市場回來吧？”

        周寰點了點頭，對她口中的小兩口這個稱呼聽著還有點耳熱。

        老板娘似乎是看出了她的羞赧，笑著又調侃了一句，“哎呀，上學那會兒就覺得你倆會走到一起的，現在看來也是郎才女貌，般配極了！”

        這話說得周寰更是臉頰泛紅，整個人都要原地害羞到發燙。

        孟復禮隨手勾了碗混沌面，又點了盤炸餃，把菜單遞給了周寰，算是給她及時解了圍。

        “沒想到您還記著我們。”他確實有點意料之外，雖然當時隔三差五總來店里吃餛飩，但這店里來往的學生不少，老板娘能記著他們實屬不易。

        “那可不，你倆當時老是早上來吃餛飩，穿著高中的校服清清爽爽的，長得還一個賽一個地好看，哪能忘了呀!”

        當時這家餛飩店還沒有如今的店面，只是路邊支起的餛飩攤，夫妻倆一個看著大鍋和蒸籠，一個負責現包餛飩和蒸餃，來來往往的人見得不少，但大抵是家里都有長輩來照顧，總起那么早趕著吃早餐的學生其實不太多。

        當時夫妻倆也是剛開始做吃食小生意，人一多就有些手忙腳亂，給錢找錢全靠客人自覺，但這倆學生總在找零錢之后還知會她一聲，又都長得白白凈凈的，她沒見過幾次就記住人了。

        后面老師見倆人一人背著一個碩大的書包，看著直讓人擔心會不會壓垮了背脊，她經常看著他們吃完后騎車離開的背影和丈夫感嘆，現在的孩子學業壓力也是真的很大。

        后面這兩人不怎么來了，她就猜是考上大學去外地了。

        今天看見倆人又一起過來，實在是驚喜極了。

        “你們是考哪兒去了？最近幾年是都沒在鎮上？”

        “考到南城了，后面工作了比較忙就沒怎么回來。”

        “那怪不得！”老板娘唏噓了幾句，瞧著周寰也點好了才接過了菜單。

        周寰只點了碗雞湯餛飩，她記得清楚，這家餛飩量十分足，一碗對她來說就綽綽有余。

        這夫妻倆早就練得配合默契了不少，老板娘報完菜后不一會兒就端上來了兩大碗餛飩，湯色清亮，帶著一股雞湯的香味。

        “這碗不要香菜，是這位小美女的。”老板娘連兩人的喜好都記得清晰，端過來的時候語氣里還帶了一絲驕傲，“這碗餛飩面，是這位小帥哥的。”

        “炸餃要等油熱，你倆再等一小會兒就成。”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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