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卷
因為被陳生一番話嚇到,我再也不敢去梨園。祖父新家有許多東西添置,我便經常同他一起上街逛逛。
祖父對筆墨紙硯興趣頗深,每見文具行必進。
這日他又看了一方青硯,剛要詢價卻被一個女子搶奪了走,“老板,這個多少錢?”
福伯在一旁替祖父不平,“你這姑娘好不講道理,怎么能在人手里搶東西?”
那女子身后也跟著名靈牙利齒的丫頭,狡辯道:“誰說我小姐搶東西了?怎么說話呢?還沒付賬的東西是屬于店老板的,哪個顧客不能看?”
祖父才要開口,卻被我拉住小聲告知道:“前面那個漂亮小姐,她名字叫做方清君。”
“她叫什么跟我有什么關系?”他微笑著說。
我的一句話便讓他笑不出了,“很多年后我管她叫做祖母。”
“你是說,她是我……”,祖父看清那小姐長相后明顯怔了下。
“看什么看?已經是我的東西了!”小姐瞪我們一眼,抱著硯臺就走,“阿香,還愣著做什么?走了。”
待她們走了遠了,祖父才小聲道:“看來脾氣不怎么好啊……。”
福伯耳朵尖,聽到后一臉恐慌的勸阻,“少爺,您這么好的性子可千萬別招惹這樣的女人啊,不然將來鐵定被吃的死死的。”
“是么,”祖父無所謂的看著兩人離去的背影,“可是她長的還蠻漂亮的。”
我心頭一塊巨石終于落地,有興趣就好……我再也不用替未出生的教授和自己擔心了!
莫宅終于被重新布置了一遍,祖父親手栽下很多小樹,我在一旁搭幫手。
福伯不知從哪兒聽來的規矩說新家入住要請戲班子前來熱鬧一番鎮宅,這樣將來才住的安穩。
因為觀眾只有三人的緣故,祖父起初有些抗議,后來卻禁不住福伯再三相勸,只得隨他去了。
這日我睡的正香,忽聽外面一陣鼓樂聲響,聲音像是從東邊傳過來的,我才想起鎮宅的事來。
吃飯時只有我跟祖父二人,他有些無奈道:“我們這是做這行的,福伯還偏從外面請了什么大神來鎮什么宅,戲班子就搭在靠池塘的地方,你無聊時可以過去轉轉。別忘帶些散錢水果之類的,一個觀眾都沒有,別讓人家覺得太過寒磣。”
我點頭,扒了兩口,突然頓住,“您說戲臺子就搭在池塘邊?”
“是啊,福伯說那里陰氣最重……。”
“請的哪家戲班?”
祖父道:“這個不清楚,不過應該是附近最有名氣的,福伯一向舍得在這方面花錢。”
我丟下碗朝池塘方向跑去,心默念陳生千萬千萬別在其中!
可惜天不遂人愿,剛走近就聽到陳生嬌柔的聲音,“昨日圣上命我百花廳設宴,怎么今日駕轉西宮?哦,諒必是這賤人之意!咳,由他去罷……。”
因為沒有什么人,剛走近陳生便望過來,我進退兩難,坐在樹下將戲看完。
待他唱完,我立刻趕過去,盯著他的臉緊張道:“你什么時候走?”
這妝容,這衣服,和我在池塘見到的分毫不差,這實在令人擔憂害怕。
他將嘴唇咬起一層胭脂色,“我不走,下午還有一場沒唱呢。”
“我最近有些忙,沒去看你,你……沒有發生事吧?”
他背過身去,賭氣道:“那又關你什么事?”
“你別生氣,”我急的打轉,“我是在關心你,害怕你被人欺負……。”
他杏眼圓睜著瞪我,淚珠啪啪就滾了下來,委屈道:“你又不要我,還管那么多做什么?”
“我……,算了,我去跟福伯說。”
“別走,我不想再唱戲了,以后讓我跟著你好不好?去哪兒都行。”他突然從后面抱住我的腰,也不管周圍人怎么看。
我推開他,“你別這樣,我不是那種人。”
大師傅走過來,啪的給了他一記耳光,“沒出息的東西,別把我們這行的臉全都丟盡了!”
那個耳光讓我臉頰生疼,仿佛是打在自己身上一樣,陳生的臉立刻腫了起來,萎縮著低下頭發抖。
大師傅道:“對不起,這位少爺,我代他向你賠罪……。”
我連忙避開,“沒事兒,你以后別隨便動手,對他好點。”
他連忙彎腰,“好的好的。”
去找福伯求了一番,他才同意讓戲班子下午場免了。我再次去找陳生時,卻發現只有池塘邊上站著幾個人,皆神色慌張。
我揪著大師傅問:“怎么了?陳生呢?”
“我說了他兩句,就跳下去了,我們其中沒有會水的……。”
該死的!我撲通一聲也跟著跳了進去。
水很涼,仿佛要滲到骨頭里去。池塘不大,但是很深,要找一個人并不容易。
陳生,陳生……只要你現在出來,說什么我都答應你,好不好?
面前突然伸出一只活動的手,我興奮的抓住它,“陳生!”
陳生還活著!
那只手突然用力,把我拉了出去,水面陽光暖暖的照著,讓我有些目眩。
一人從水里鉆出來,晃了晃頭發上的水,沖我道:“快點上去,不然你祖母又要擔心了。”
是小叔叔?那我又回來了嗎?陳生呢……我迷茫的看著水面。
“別找了,已經走了。”小叔叔將我拉出池塘。
“去哪了?”
“他該去的地方。”
該去的地方是哪里?我已經分不清夢和現實了,那個笑起來會臉紅的男孩子,明明剛才還在同我說話,怎么一轉眼,已經死了幾十年?
我問莫旭,“我在水里呆了多久?”
“從我發現到趕過來,至少半個小時。”
果然……那時岸上站著宣雅卓,倘若我不下水的話,也會被她殺掉吧?陳生……
雖然有陽光,但是依舊很冷,小風一吹我便跟著牙齒格格打戰。
宣雅卓站在岸上,一臉陰郁。
我沖她強笑,“我沒死,你很失望對不對?五十年前,祖父初來青宛之時,曾親手栽下一株梅樹,你說我如果把它砍了,他老人家應該不會介意吧?”
她憤怒的瞪著我,“阿姨是不會允許你這樣做的。”
“是嗎?你覺得她要在一棵樹和孫子中間做選擇的話,會猶豫嗎?”
見她沉默,我便冷笑著往自己處住走去,小叔叔默默跟在后面,仿佛什么都沒聽到一樣。
換完衣服,我問莫旭,“有一個妖怪,可以化成人形,但是走路搖搖擺擺。我輕輕一推它就跌了出去,你知不知道它是什么東西?”
他想了想,道:“不清楚,不過有一個人它一定知道。”
又是那本名為的書吧?
除夕夜,飯菜很豐盛,令祖母唯一的遺憾就是宣雅卓不見了。
她很失落的同小叔叔道:“多好一個女孩子啊,怎么會不辭而別了呢?是不是你同她吵架了?”
“沒有。”
我笑道:“您別看我啊,又不是我女朋友,去哪兒了我怎么知道?”
“我就覺得跟你脫不了干系,”祖母點著我的額頭說,從抽屜里拿出兩個紅包,小叔叔和我一人一個。
“是支票嗎?”我開玩笑道。
打開后只有嶄新的一塊錢,小叔叔很順從的收了起來,我卻忍不住抱怨:“怎么壓歲錢才一塊,這也太少了吧?”
祖母道:“你還想要多少?”
我托腮道:“至少得一百塊吧,這都什么年代了,通貨膨脹的厲害啊,一塊錢什么都買不到。”
“壓歲錢可是不興花的。”祖母一本正經道:“拿著吧,說不定有用途呢?”
一塊錢,還不準花,那它還有什么用途呢?
大年三十自然是要坐福守歲的,祖母坐不住,一會兒就打著哈欠說困去睡了。
我跟小叔叔便替她坐,電視節目無趣的很。阿香婆婆便搬來一個箱子,里面全是煙花。
“哇,不是說祖母不準玩嘛,阿香婆婆您真好!”我將一個小桶粗的煙花筒擺到院中空地上去,點上后竄出幾丈高的火樹銀花。
“真漂亮!”我搓著凍麻的手指感嘆。
看到莫旭站在對面,眼睛里亮閃閃的落的全是星星,不由一愣,問:“小叔叔,你以前春節是怎么過的?”
他靠在柱子上,抬頭看煙花,“跟平常一樣過。”
“那以后,我們每年春節都在一起過好不好?”
他嘴唇微微勾了勾,“好啊。”
十一點多時,阿香婆婆和胖廚也熬不住去睡了,院子里只剩下我跟小叔叔兩個,拿小煙花一根一根的點著。
莫旭看看表,眉毛微微揚了下,對我道:“壓歲錢拿出來。”
我將紅包掏出來,不解道:“做什么啊。”
“去開門。”
“開門?”
我把大門打開,外面一片黑呼呼的,連個人影都看不到。
真是的,莫旭又在故弄懸虛吧?
“呀!”剛一轉身我就嚇了叫出來,兩個穿著肚兜的小胖孩從門蹲上跳起來,皆雙手抱拳做道賀狀。
一個小孩脆聲道:“恭喜發財!”
另一個小孩笑嘻嘻道:“新年大吉!”
說罷皆朝我伸出手來。
“做什么啊?”我求救的看向小叔叔。
他走過來,將手中紅包遞出去,我連忙效仿。
倆小孩拿著紅包對視一笑,齊聲道:“謝謝你們!”
“這個送給你。”一個小孩在肚兜里摸了摸,竟然捧出條活蹦亂跳的大紅鯉魚遞給我。
“這個送給你。”另一個小孩在莫旭手里畫個符號。
“是什么東西啊?”我好奇的伏過去看,可是小叔叔掌心里什么都沒有。
再抬頭時門口已經空了,兩個小孩也不見了蹤跡,我看著自己的手驚叫:“咦,我的魚呢!”
莫旭笑笑,“好了,快點關門,一會兒有東西要進來了。”
我再也顧不上找魚,啪的將門關上反鎖好。幾乎是在同時間,碰碰的撞門聲突兀響了起來。
“這又是什么?”我好奇趴在門縫里往外看,卻被一雙燈籠大通紅的眼睛嚇到跌倒。
“是年獸。”
“年獸?!”我咝咝的抽冷氣,“那為什么我長這么大居然是第一次看到?”
他也趴在門縫里饒有興趣的看,“我也是第一次看到。”
外面那廝撞門更起勁兒了,我不由擔心起來,“會不會把門撞壞啊?把祖母吵醒怎么辦?”
“放心,你祖母是看不到它的。”
通!啪!門破了!
我嚇的哇哇直竄,“小叔叔你不是要我放心的嗎?”
“我只說你祖母看不到,沒說門不會破……。”
那家伙像小獅子一樣,忽忽的跟在我身后,所經之處,花草樹木比啪折斷。
看到棵柱子,我立刻像見到救星一樣噌噌爬上去,居高臨下的看著下面一點也不著急的莫旭。
“喂,你為什么不怕?”
他慢悠悠從口袋里掏出一小掛鞭炮,點上朝年獸擲過去,“因為我有這個。”
鞭炮辟喱啪啦的響起來,那家伙愣了片刻,呼哧像陣旋風一樣逃竄而走。
我拍著胸口跳下來,“好險好刺激!如果被那家伙追上會怎么樣?”
“它會奪走你的魚。”
呃?魚?我才記起那條已經消失不見的魚,“那是什么東西?還有畫在你手上的是什么?”
“魚代表你明年的幸福和運氣,我手中的么……是貨幣符號。”
“那也就是說,我明年可以交好運?你也可以賺大錢嘍?”
小叔叔道:“傳說是這樣子的,事實上……但愿如此吧。”
“可是我的魚不見了!”我沮喪的翻遍渾身上下每個口袋。
“看看你的手心。”
我的手心?沒什么特殊啊……不就是手紋嘛。啊?居然是魚紋狀的!
這年過的實在有趣,我一夜未睡也不覺得困。
次日管家修門的時候有些郁悶,“風有那么大嗎?我怎么一點動靜也沒聽到呢?”
大年初一吃完早飯,我記起了傳說中的,便問起祖母。
她想了會兒,道:“好像是有見過這本書的,我去找找看。”
過了會兒,她從衣柜中翻出個匣子,里面果然放著本泛黃的古書,遞給我,“是這個吧?”
書很薄,二三十頁的樣子,里面卻記載著無數密密麻麻的小字,一個我也認不得。
拿著書去找小叔叔,他翻了兩頁道:“就是這個,不過被封印了,你可以用血封印試試看。”
我咬破手指,在封面畫出蓮花,果然一道白光閃過,書卷化為一個十歲左右的小男孩。他一身藍衣打扮,梳著兩個包包頭,眼睛圓溜溜的,臉頰生著許多雀斑,鼻頭圓潤可愛。
好奇的看了看我,又看看小叔叔,兀自坐地上從懷中掏起書來,一本又一本,最后竟然達七八十本之多。書的種類也是五花八門,什么《江湖日志》、《武林最帥24式》、《越夜越開心》、《寂寞少婦和二十七個男人》……看得我瞠目結舌。
最后,他在一本名為《咸濕情人》的書中翻出一張小年歷表,手指點住一點點下拉,然后敲著腦袋問我們:“那個,請問現在究竟是什么時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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