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夜奔
73公主
羯胡營的土匪們這次打劫失手了,肥羊倒是肥羊,可惜是要送入老虎嘴巴的肥羊,劫下了這支隊伍便等于是在虎口邊生生奪了人家的食。
肥羊領隊的胡胡老漢叫循克突,他帶的這支隊伍也不是商隊,而是“送嫁”上貢的隊伍。循克突他們原本是依附于拓跋的力微部下一個小小的部族,這幾年胡蠻大族的勢力日漸膨脹,已有一窺南朝魏漢的野心和實力,但小部族的日子卻是一日難過一日。
水草豐茂的草場往往被大族所占據,弱小部族人丁稀少還要應付大族的抽丁役令和年貢,今年又遇上百年難見的白災,本已艱難的日子更是苦楚,開春之后實在挨不過饑荒,他們只得向力微本族求援。誰知拓跋部北帳傳下令來,想要能活命的糧食,便要十出二役,更需進貢最美麗的族女。
沒奈何,為了全族的生計,部族首領便派了族中長老循克突送他最美麗的女兒“出嫁”拓跋部。被逼嫁的娜仁次勒“公主”早有情投意合的愛人,又聽過拓跋部酋首殘忍好虐的傳言,煎熬于父族生計與對拓跋部的恐懼之中,竟是趁著匪人打劫的機時,自盡了。
循克突長老眼見著背負著族人生死的“公主”竟爾在送嫁途中死了,一時癱倒在地,心灰若死,問什么就答什么,一古腦地將事情兜了個底朝天。
于是肥羊的大麻煩旋即變成了劫匪的大麻煩。
查看了死得不能再死的“公主”新娘,命人將肥羊們捆到一旁,慕容緊皺眉頭急召羯胡營骨干們開會議事。
“……拓跋部的北帳就在前方。”慕容在沙地略圖上畫了個圈,“正卡在祖山與故燕地的唯一通道之前,若要前進只能穿過這塊敵營!若要后退……一來再無補給,二來后方是極有可能經此途北伐的魏軍,除非化作四處游躥的真正馬匪,別無活路!
草原上歷來不乏打劫游牧小部族和商隊的馬匪,往往做一票就跑,沒有根據之地,不過是將腦袋別在腰帶上廝殺掠食。其興也勃焉,其亡也忽焉,遇到大的武裝商隊或是大部族圍剿,便是一朝覆沒的下場。
眾胡緊鎖眉頭面面相覷,郡元翰望了眼滿菊,沉吟道:“大人,唯有向前。”
陀陀銅鈴般的大眼掃了眾人一圈,沉聲道:“大人,我們聽您的!北娙思娂婞c頭應和。
“好,便是如此,諸人準備,待我命令,穿過敵帳北進!”慕容揚眉一聲斷喝,便下了決斷,北進!
諸胡匆匆退出營帳,只留下慕容與滿神大人,等人剛走,滿菊就迫不急待地憂心上了:“慕容,按那胡胡老頭和偵騎所報,這拓跋部的北帳主營起碼有萬人騎軍,再加上聚居的部族,三五萬人都只多不少!我們這么點人……”要是想學唐詰訶德挑戰風車,那是找死!要是想混過去,這么大的營帳隨便晃晃都是敵人,有這么好混嗎?
慕容拉過滿菊的手,輕輕按住了她焦慮開合不停的嘴,男人勾起一抹淺笑,鄭重道:“所以,這次要全靠你了,我心愛的滿神大人!
滿菊驚得一大筐擔憂之辭全數倒吞了回去,瞪著碧綠的貓兒眼,努力吞口唾沫,吃吃結巴了,指著自己的鼻子愕然道:“……我?!”腦海中靈光一閃,脫口而出:“啊,那公主?!”
慕容笑眼彎彎,悄聲道:“不錯。”
“不是吧?!”滿菊哀號。
“除了你還能有誰能頂上?”男人認真地詢問。
想想滿營胡子拉茬五大三粗的糙老爺們,要是扮上女裝送到拓跋部去,難保不被驚嚇過度的胡蠻們給砍了,至于那公主的女侍們……不提也罷。思來想去,竟然真的只有她自己硬著頭皮挺身而出了!
“我,我不會扮公主?”滿菊鼻子嘴巴皺成一團,苦著臉作最后的掙扎,自從跟著慕容他們出塞以來,她野生放養都幾乎忘了自己還是個姑娘,如今就算穿上女裝,大約也只能友情出演個野蠻女友了。
“無妨,我會教你。”慕容笑吟吟地承攬了教練之職,“你也不用拘束太久,只要混進了拓跋北帳……”
……
循克突一向是個識情知趣、直面現實的人,所以當拓跋部蠻橫地要求貢奉美人牛羊之時,他拉住了族中忿恨的勇士們,勸說族長大人不要做無謂的犧牲,女人和牛羊不過是部族和勇士們的財產,只有保存了性命和種子,日后才有可圖。
所以他帶了族中僅剩勇士中的一半和幾個仆婦,押著心碎哭泣的娜仁次勒公主踏上了“送嫁”的路途。但是循克突萬沒想到,在這離拓跋北帳不過百里之遙的荒漠,居然會有劫掠的馬匪出沒,更沒想到路途中似已心死的娜仁次勒公主竟會趁此機會自盡了事。
公主死了。拓跋部的怒意與征伐便在眼前,即便大人們饒過了膽敢戲弄拓跋部的蟲蟻般渺小的部族,沒有大族的糧草支援,白災后一貧如洗的部族也只有消亡一途。
所以當匪幫的頭子站在他面前,說有人可以替代娜仁次勒公主時,循克突驚喜與恐懼交加,咬牙思索再三,唯有將性命交給長生天。這位匪幫的大人說的話很直接,也很刻薄,拓跋部要的不過是美人,若是能配合他們試著送上“公主”,也許還有一線生機,若是不送,則是百死無生。
匪幫說是誤劫“送嫁”隊伍,只求借途穿行拓跋北帳,到底是否還有別的意圖,循克突長老既無法探知,也不想深究。這個新的“公主”便是一顆包著糖衣的藥丸,良藥也罷,毒藥也好,罷在要死的人面前,只有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吞下去,哪怕真是致命的毒藥,至少也能延上幾天的命。
循克突想得通透了,自然也只有乖乖配合,與族中各人知曉利害之后,便將“公主”送到了仆婦們的手中。
真正的“公主”已悄無聲息地掩埋在這處荒漠之中,匪幫的“公主”在仆婦們精心裝扮之后,換上了公主的衣飾?粗胙趮扇莸摹肮鳌保送婚L老最后一點關于女匪姿容的擔憂也被驚飛到了九霄云外,他愕然許久,深深一躬:“娜仁次勒,月夜下的明珠,我們的公主。求長生天給你福祉,庇佑你苦難的部族!
“我當盡力而為,我的長老!毙氯蔚墓鬏p聲嘆息,放下面紗走出大車。
……
除了咝咝抽冷的聲音,向來大嗓門大喉嚨的胡漢們竟然沒人能吐出一個字來,個個瞪大了眼睛死盯著從馬車中走出來的“公主”,何止臉皮連手腳都被驚得僵了,半晌才聽到有人“咕嘟”一聲吞下口唾沫,繼而咕嘟聲大作,口干舌燥腦瓜空白的粗漢子們終于記得自己的嘴巴在哪兒了。
“這,是咱們的滿神?!”郡元翰的眼珠子都快飛出眶外了,喃喃自語不敢置信。
眼前的“公主”婷婷而立,梳著長而密的細發辮,頭戴著鑲嵌著金黃瑪瑙與青色寶石的發冠,冠側一根長長的青色鳥羽迎風而展,長長的艷紅紗裙上繡著細密的銀線,在陽光下閃爍不定,猶如波光粼粼。銀色的細鏈綴在胸前,襯著纖細腰身,整個人便如一團明艷的火光。
她的面上遮著細密的薄紗,只露出一雙瑩瑩碧目,面紗之下似乎隱約可見玫瑰色的粉唇,若隱若現的秀美姿容襯著難以言喻的奇妙氣質,似乎柔弱如蒲柳,卻又仿佛帶著堅韌的野性,讓人恨不得捧出一顆火熱的心來,只求揭開那層礙事的細紗。
推寅楞了半晌,突然大聲說:“……滿神,不是神使,是神女!”
“神女,神女!神女!”被驚得神魂蕩漾的胡男們被這一聲喊驚醒,紛紛低呼,再不敢多瞧一眼大變活人的滿神,虔誠地躬身而拜。神使也罷,神女也罷,總之這是羯胡營所有人的神!至于“她”究竟是男是女,呃,膽肥的幾個偷覷一眼慕容大人后,忙在心底大念罪過,八卦神與大人不得不說的故事真是太罪惡了!
滿菊難得一身正裝地站在諸人之前,正是三分羞澀七分得意待讓各位開開眼,這就叫“雙兔傍地走,安能辨我是雌雄”!
眾人眼中掩不住的震驚與驚艷很是滿足了一番某個小女人的小小虛榮心,還沒等高興得咧開嘴,這一聲“神女”差點驚得她栽了一跟頭。小丫頭咬著牙根恨。∑綍r被當作滿神已經夠倒霉催的了,這還給整成了第三產業的“神女”!還讓不讓她這兩世的黃花大閨女活了?!
幸好沒等滿神發火,慕容大王已開口喝止:“不得妄言!”他伸出手,輕輕接過“公主”的纖纖玉腕,微微一笑,大聲道:“這位便是我族的‘娜仁次勒’公主!”
“公主!”除了慕容,每一個人都跪伏于地,虔誠地高呼,這位“公主”將帶著他們踏入拓跋部的北帳,穿過虎狼遍布的險惡之地,走向夢想中的家園與故地。
循克突也帶著他的勇士們跪伏于地,真誠地企求長生天的庇佑,讓他們得以躲過這一次險惡的災劫。他吟頌著娜仁次勒公主之名,悄然抬頭而望,新任的公主美目顧盼,神彩飛揚,絲毫不為前途艱險而懼。她的身邊站著那位悍勇而陰險的匪首,神情堅毅,無所畏懼。
循克突又悄悄低下眼,輕嘆一聲,將花白的頭顱深伏于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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