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風含影和辛梓準時從鳳臨樓里接出了碧落。論情份，碧落與辛梓已有夫妻之實，所以這一路自然由辛梓帶著碧落奔馳。

　　風含影則提著放有那顆假人頭的布包在旁邊默默地跟隨著，三人一路無話。

　　這是碧落第一次在辛梓的懷里享受夜風的溫柔，抬眼細看他俊逸帥氣的臉龐，雖然沒有風含影那般細致柔美，卻多了幾分陽剛英氣。況且他的目光總是溫柔的，又因暖暖的事憑添了幾分憂傷，看著讓人有一種忍不住的心疼感。

　　如果一開始遇到的就是他，那該多好啊！

　　碧落默默地想，悄悄轉眼看向身旁不遠處的風含影。月色的下飄逸如仙，永遠的一身白衣如同他那張永遠淡漠的俊美容顏一樣沒有更改。

　　她知道，辛梓其實真的不比風含影差。

　　她也知道，若不是因為尹云初的殷殷托付，像辛梓這樣眼高于頂的人根本連看都不會多看她一眼。可她真的控制不了自己的內心，真的無法因為這樣就忘記曾經那樣摯愛過的人。

　　到了那處富庶的宅院外，辛梓按來時商量好的計劃，出手快速將碧落身上的衣物劃爛，然后灑上斑斑點點的血漬，讓碧落看上去就像剛剛經歷過一場生死大戰般狼狽。再加上碧落的確剛剛廢去武功，疲憊虛弱之態根本不用再偽裝。

　　“接下來就拜托你了”風含影將那假人頭鄭重地遞到碧落手中，目光懇切地看著她。

　　碧落看著他眼眶不由主地泛紅了，趕緊移開視線看著同樣神色嚴肅和鄭重的辛梓，苦澀地輕輕勾起唇角勉強微笑道：“雖然你我無緣也無份，但總算有過一場恩情。我一定會盡力讓她安心，好待你們母子能安然離別。”

　　“拜托了……”

　　辛梓璀璨如星辰般的眼眸中迅速蒙起一層薄薄的水霧，糾結復雜的心情不言而表。

　　碧落輕輕眨眼，淚水滑落的瞬間卻是再看向風含影。她伸出自己的右手，在風含影和辛梓都沒反應過來之前迅速地猛拍向自己心口下方三寸的地方，口中頓時嘔出一大口血來。

　　“碧落！”辛梓離得近，連忙伸手抄住了她：“你怎么……”

　　碧落凄然一笑：“這武功練得如此艱難，又取了那么多人的性命，你們以為是那么容易廢去的嗎？風大哥廢去的，只是我體內現有的內力而已。若假以時日小心調養，功力還是可以完全恢復的。所以如果你母親沒有如我這般自毀根基，你們千萬不要相信她，一定要親手殺了她才可以。”

　　風含影震驚，怔怔地看著碧落竟不知道再說什么才好。雖然在感情上他從未愛過碧落，可這些天碧落所表現出來的東西不能不讓人動容。

　　“可是你震斷了你的心脈啊……”辛梓是習武之人，如何看不出碧落這一掌打得有多重；即將面對喪母之痛，因為母親又讓碧落這樣的烈女子自斷了心脈未知生死，幾下里的重壓讓辛梓終于承受不住，虎淚滾滾而下。

　　碧落極為虛弱地喘息著掙扎站起來，臉色蒼白地苦笑說：“沒事，暖暖說過這不會死人的，只是日后會比平常人虛弱些，不能再做粗重的活計罷了。我有尹姑娘留給我的鳳臨樓和風公子給的那些金銀財寶，這一生已是不愁吃穿享用不盡，能留住一條命已經足夠了。”

　　說罷她便提著那顆假人頭搖搖晃晃地進了身后的宅院，臉上已經是淚痕滿布。

　　辛梓在她身后默默地看她進去，雙拳握得“噼叭”作響，那張曾經無時無刻不充滿著陽光般的笑意的帥氣臉龐上，也是淚流滿面。

　　“大哥，以后你一定要好好對碧落”風含影定定看向辛梓，認真的說。

　　辛梓斬釘截鐵地說：“我會的！我發誓！”

　　碧落震斷了自己的心脈，其實并如她所說的那樣輕松。就算不練武的都該知道，心脈乃是一個人的命脈所在，心脈一斷神仙也不能再救。

　　暖暖在強行為她建筑武功根基的時候就跟她說過，凡是練習她這門武功的人一旦開始，就沒有回頭路可以走。除非是以最慘烈的方式被別人殺死，或者自己震斷心脈；否則這門武功就會像附骨之蛆跟隨這個人一生。

　　碧落猜想，這大概也是為什么當年暖暖在練成這門武功之后，就立刻將那秘籍焚毀的原因。

　　其實當年神智還清明的暖暖并不希望這個世上再有人練成這門邪功，不想再有人承受她所承受過的痛苦。

　　其實暖暖內心里，還是個善良的女人，只是她的善良被愛情的仇情完全蒙蔽了。

　　所以碧落對暖暖恐懼過、憐憫過，卻從來沒有恨過她，因為她和自己都是跌倒在愛情面前一直爬不起來的，可憐的女人。

　　曾經充滿富商一家幸福歡笑的庭院，如今變得冷冷清清的。

　　夜色這樣深沉，院子里卻沒點上幾盞燈燭，到處都是昏昏暗暗的，頗有幾分陰森鬼氣。

　　碧落捂著巨痛的胸口，提著那顆假人頭咬牙堅持著跌跌撞撞地摸索著往內院走去。每一步都像走在刀尖上似的，痛得她想就地倒下去，永遠不再起來。額頭上豆大的汗珠滾落，早已經濡濕了她額際耳邊的發絲。

　　行到內院門口時，碧落渾身的衣服都快被汗水浸透了。可看到內院某間房子里的那盞昏黃燈火，碧落心里松了一口氣，身上也覺得輕松了不少。

　　“暖暖……暖……”碧落痛苦地撲倒在門口，聲音因為身體上的痛苦而嘶啞無力。

　　“吱呀！”

　　門很快就被從里面打開了，撲靠在門口的碧落應聲倒進了屋子里，嘴角溢出來的血水染紅了一小片地面。

　　“是誰將你傷成這樣？”暖暖冰冷得沒有一絲溫度的聲音在碧落頭頂響起。

　　碧落費力地抬眼看她，只見她原本姣好秀美的臉和修長白皙的脖子，幾乎已經完全被恐怖的暗紅血斑遮蓋。那雙曾經溫婉嫻靜的美眸，如今也近乎血紅。看起來就如同剛剛從血池里爬出來的鬼魅，叫人心驚膽戰。

　　碧落看著這樣的暖暖卻舒心地強扯開唇角笑了：“是我自己。”

　　“為什么！你該殺的人殺了嗎！”暖暖像只被激怒的老虎撲向攤倒在地面上的碧落，一把揪住她的衣領將她從地面上提了起來，眼神兇狠得像要一口吞了她。

　　碧落胸口被她提得生痛，臉上卻仍然是笑著，她將一直攥在手里的那個布包往暖暖眼前一晃，有些歇斯底里地大笑道：“哈哈哈哈……殺了、殺了！我終于殺了她！我終于殺了尹云初！”

　　大口大口的血從碧落的嘴里嗆咳出來，可她好像渾然不覺得痛，嘴里的血咳得越多她似乎越高興，笑聲也就越響亮。

　　暖暖卻不管碧落是不是在咳血，或者會不會死。

　　她一見那包著人頭的布包，立馬將碧落像丟垃圾似地丟到了地上，一把奪過那布包急切地打開。當她看見“尹云初”的斷頭那么痛苦地出現在她的面前，她仿佛又看到了二十幾年前的那張臉，也正以這個表情忤在她面前。一直壓在她心里二十多年的那塊巨石，像被人突然徹底移走了似的，輕松得讓她有些頭暈目眩，讓她有些難以置信。

　　“你死了嗎？”暖暖雙手緊緊地揪住人頭的兩鬢發絲將它捧了起來，狀若癲狂地問：“告訴我，這次你是真的死了，不會再回來禍害人了吧？”

　　“暖暖……”

　　這時候辛梓“恰巧”從外面回來，當他看到暖暖手里的人頭，立刻痛呼一聲“小初”就要飛身撲過去搶奪，卻被暖暖敏捷地躲開了。

　　暖暖的神智如今已到徹底崩潰的邊緣，如果不是她愿意，辛梓已經很難接近她身邊。

　　辛梓回頭“發現”躺在地上的碧落，立刻睚眥欲裂紅著眼一把揪起碧落，卻很巧妙地將她已經很虛弱的身子固定地他寬大的手掌之間，怒不可遏地吼道：“是不是你殺了小初，說！是不是你殺了小初！我要殺了你！”

　　碧落可憐又心疼地看著辛梓，看著這個一手策劃著要讓自己母親死去的可憐孩子，淚眼朦朧地放聲大哭卻又大笑道：“是！就是我殺了她，我終于殺了她！你們滿意了？”

　　“你去死！”

　　辛梓“憤怒”得似乎失去了理智，狠狠地一掌將碧落“打”了出去。院子里立刻傳來一個重物落地的聲音，還伴有一聲輕微的慘叫。

　　實際上碧落剛剛被辛梓拋飛出門口就被一直靜候在外面的風含影接住了，落地的只是風含影隨手擲出去的一個衣物布包而已。

　　這是碧落第三次身在風含影的懷里。

　　這次碧落從他眼里看到了真心的憐惜和呵護，雖然這仍然不是愛情，可暈厥過去時她卻依然覺得好幸福、好滿足。因為她終于得到了這個男人發自內心的情感，哪怕只是因為同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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