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家】

　　那個印子讓魏時上了幾天心，開始他怕是什么皮膚病，但是既沒有腫塊，又不痛不癢的，看起去實在不太像，一旦確定了不是病，魏時也就那么緊張了，那個印子樣子是奇怪了點，不過反正穿著衣服別人也看不到，魏時也就沒再把這個屁股上的印子當(dāng)回事了。

　　魏時全身心的投入到了考試里面去了。

　　等考試完了，就是暑假，這么長一段時間，不管是小鬼還是鬼影子都沒再出現(xiàn)，魏時一直緊繃的神經(jīng)也不知不覺的放松了不少，甚至覺得他那時候聽到鬼影子說等他回來這個話，也許是聽差了。

　　他在放假前就已經(jīng)把暑假計劃要做的事一一列好。

　　首先要去一趟平龍山，不把那一段時間自己忘了的事弄清楚，魏時是不會罷休的，不然睡覺都睡不安穩(wěn)；其次鬼老頭那個事也要開始辦了，拖來拖去也許哪天鬼老頭就發(fā)火了；再次繼續(xù)想辦法解決鬼影子的事，不怕一萬就怕萬一，萬一那個鬼影子要是真的回來了，魏時想到這個，臉色就發(fā)青。

　　魏時坐車去了隔壁省位于平龍山邊一個小縣城，平龍山馬家村是這個小縣城下屬的一個村莊，這個小縣城很小，因為是在山區(qū)，經(jīng)濟也不發(fā)達，來回也就那么三四條主街，魏時打聽了一下，發(fā)現(xiàn)那個馬家村居然是在一個山坳子里，還沒有通車，要去那里，只能坐車到另外一個村子之后，再走著進山。

　　他到這么個封閉的小村子到底是要干嘛？魏時百思不得其解。

　　魏時先坐車去了那個中轉(zhuǎn)的小村子。

　　這個村子也不大，不過勉強還有幾棟二層的樓房，一般像這種鄉(xiāng)下地方，能起棟樓房的人家，都算那里有錢的，也說明這個村子不算太窮，魏時下了車，看到幾個老人家坐在路邊的一個小雜貨鋪子門口聊天。

　　他走過去問路。

　　聽到他說是要去馬家村，那幾個老人立刻用一種很奇怪的眼神看著他，一個干瘦的老人說，“細伢子，你去那里做什么？那個地方外人進不去的，他們不歡迎外面的人。”

　　另一個老人插話，“你莫不是又是那些來研究民俗啊還是什么的人吧？”

　　一個老婆婆搖著扇子，接話道，“我勸你還是趕緊回去，現(xiàn)在的年輕人啊，都不曉得什么忌諱，到時候連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幾個老人七嘴八舌的一通說，魏時站在旁邊一五一十的聽著。

　　這些老人話里的意思很清楚了，馬家村不歡迎外人，外人去了馬家村可能會死于非命。魏時笑容滿面地聽著那些老人說完之后，還是繼續(xù)問路，那幾個老人直搖頭，大概是覺得又有人上趕著去找死，其中一個老婆婆磨不過魏時，指了條路。

　　魏時謝過了幾個老人，在村子里休息了一個晚上，第二天一大早就沿著那條路往前走。

　　開始的時候，山路還是比較平坦好走的，走了一個多小時，周圍草深林密，山路曲折陡峭，這條路應(yīng)該平時也沒什么人走，有時候甚至被周圍瘋長的草叢樹林給淹沒了，要不是總還能看出些路的痕跡，只怕會讓人迷失在這個深山老林里。

　　這些魏時還勉強能克服，還有一個很大的麻煩，這里的毒蟲特別多。

　　濕熱的氣候，茂密的叢林，養(yǎng)活了無數(shù)的毒蟲，從常見的蛇類、蜘蛛類到不太常見的蝎子類，應(yīng)有盡有，時不時就竄出來，讓人是防不勝防。

　　魏時進山的時候也做了一點準(zhǔn)備。

　　身上的衣服，腳下的靴子，包里準(zhǔn)備的藥物，就是這樣，也出過幾次狀況，在慌手慌腳的應(yīng)對下，總算沒出什么大亂子，不過，魏時五指做爬犁狀在長滿了紅紫疙瘩，已經(jīng)看不出原來長相的臉上用極輕的力道抓了幾下。實在是癢死人，他真是忍不下去了。

　　魏時在山里整整轉(zhuǎn)了一天。

　　一無所獲。

　　他連馬家村的邊都沒摸到，等他把隨身帶著的食水都用掉，黑著一張臉從山上狼狽地下來，他第一反應(yīng)就是去找那個指路的老婆婆討個說法。這時候已經(jīng)天黑了，天上一輪蒼白的月亮，村子里時而可以聽到狗叫聲傳來，戶戶人家窗戶都透出暈黃的燈光，看起去安靜而祥和。

　　魏時走在長長的石板路上，腳下發(fā)出篤篤的聲音。

　　他記得當(dāng)時那些人把那個指路的老婆婆叫鐘婆婆，住在村子的最當(dāng)頭那棟屋子里，魏時走到那里發(fā)現(xiàn)這棟屋子里沒開燈，外面看黑漆漆的，也不知道里面的人是睡著了還是不在家，不過鄉(xiāng)下都睡得早，魏時想了一下，還是舉起手敲響了門。

　　“篤篤篤”的敲門聲在夜色中響起。

　　旁邊幾棟屋子的燈光突然間全熄滅了，開始時隱約可以聽到的說話聲也跟著安靜了下來，周圍一下子變的悄無聲息的，只能聽到從遠處傳來的幾聲狗叫聲，魏時覺得這個狗叫聲特別的低沉，“嗚嗚”的聲音，不像是狗在叫喚，而像是狗在哭泣。

　　門吱呀一聲打開了。

　　那個魏時見過一面的老婆婆站在門里邊，冷冷地說，“既然來了，就進屋吧。”說完，轉(zhuǎn)身就往屋里走了。

　　魏時想了一下，跟著進去了。

　　進了屋之后，魏時才發(fā)現(xiàn)，其實屋子里并不是完全沒得光源的，至少屋子神龕前那張桌子上，還是點了一盞油燈的，只不過這個油燈芯子太細了，火苗比黃豆粒看起去還小，那奄奄一息的樣子，似乎都不用什么風(fēng)吹過來，它自己就可能熄掉了一樣。

　　屋子里很陰很暗，空空蕩蕩的，就擺著一張四方桌子四把長凳子一把椅子，老婆婆就僵直地坐在上手那把椅子上，好像從頭到尾就沒動過一樣，墻上貼滿了黃符紙，簡直連個空地都沒有了，連屋頂?shù)姆苛荷隙紱]放過，一張一張的黃符紙飄飄蕩蕩的掛在半空中，風(fēng)一過，就唰啦唰啦輕輕地響了起來。

　　這些黃符紙分明都是用來鎮(zhèn)宅驅(qū)邪的。

　　一般鎮(zhèn)宅驅(qū)邪，用上幾張黃符紙就行了，能讓人把整個屋子貼滿了黃符紙，那說明這個屋子太兇了，他們沒辦法治它，無計可施之下，只好用上這種不是辦法的辦法，有沒有用那就只有天知道了。

　　而且，魏時剛才看了一下那些黃符紙，里面有一些還是道行蠻高的人畫的，跟徐老三給他那些符也差不到哪里去了。道行高的人畫的符，用的材料、符的種類以及符紙上能感覺到的靈性都跟一般的符不同，只要對這方面有些了解，天眼也開了的人，就都能看出來。

　　不要看魏時好像大大咧咧的樣子，其實他緊張的手心都出汗了。

　　他其實有點后悔自己來找老婆婆這件事了。

　　不過，事到如今，也只能盡力一搏了。

　　總不能坐以待斃。

　　魏時從包里摸出了那把銅錢劍，另一手拿著一張黑色的黃符紙，這張黃符紙是用黑狗血畫出來的，是他手上最有用的符紙之一了，看著他小心戒備的樣子，坐在那里的鐘婆婆突然間笑了起來，她干癟的嘴巴上下張合著，發(fā)出古怪的哧哧聲，她抬起手，招呼魏時過來，“細伢子，過來坐。”

　　魏時呆了一下，他還以為立刻就會來一場惡戰(zhàn)，這個老婆婆一看就不是一般人，徐老三跟他說起過，要是以后到了兩省交界這個自古以來各種巫蠱層出不窮，人更是兇險狡猾的地方，那是要小心再小心，就是跟人說一句話、喝一口水都要先試一試有沒有被下毒、下蠱、下降頭。

　　反正都已經(jīng)這樣了，不外乎就是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魏時遲疑了一下，走到了那個四方桌子邊，抽出一條長凳坐下。

　　鐘婆婆還蠻客氣，顫顫巍巍地站起來，從神龕那里摸出了一個盤子，給了魏時，還倒了一杯水給他，“還沒吃飯吧，先吃這個墊墊肚子。”

　　魏時看了一眼，是一盤糯米糕，他不太想吃，不過鐘婆婆在一邊虎視眈眈地看著，他只好拿起了一塊，送到嘴邊上，還沒進口就聞到了一股子霉味，也不知道這盤糯米糕放了多久了，魏時只好勉強自己一口吞了下去，鐘婆婆還讓他繼續(xù)吃，魏時邊吞邊擺手，示意自己已經(jīng)吃飽了不用了。

　　那杯水他是沒敢喝的。

　　水里面那不知道是茶葉還是蟲子的沉淀物，實在讓他下不去口。

　　鐘婆婆就把那盤糯米糕拿過來，自己吃了起來。起了霉斑的糯米糕一塊接著一塊的送進了鐘婆婆干癟的沒有牙齒的嘴里面，再蠕動著嚼兩下咽下去，魏時看了一眼，胃里面也有點反應(yīng)。

　　鐘婆婆開始問話，“你是哪里人啊？”

　　魏時倒是沒撒謊，老老實實地說，“S市人。”

　　鐘婆婆把魏時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又問“跟著哪個學(xué)的本事？”

　　魏時繼續(xù)老實地回答，“徐老三。”

　　這種好像老輩問小輩話的情景，讓魏時心里有點打鼓，拿不準(zhǔn)鐘婆婆到底是個什么意思，不過鐘婆婆問的都是一些無關(guān)緊要的事，只要不是生辰八字這些，撒不撒謊也問題不大，所以魏時一直都是實話實說。這個時候魏時才想起來他還真不知道自己師父的大名，徐老三不知道是忘記了還是怎么的，壓根就沒有把自己的大名告訴給魏時知道，而魏時更是壓根就沒有意識到這個事。

　　鐘婆婆點了點頭，“細伢子不錯，沒跟我老人家說謊，我老人家最討厭在我面前不老實的人。”

　　一說完這個話，大門突然被推開了。

　　吱呀一聲之后，一個男人走了進來。魏時看著那張慘白的面孔，就知道這個男人已經(jīng)死了，他走到屋子中間，周圍響起了細微的窸窣聲，魏時吃了一驚，他眼睛死死地盯著墻壁，那些黃符紙被什么掀了起來，一條一條線一樣的蟲子從墻里、從房梁上爬出來、掉下來，它們爬到了那具男尸身上，那具男尸劇烈地顫抖起來，臉上的肌肉一跳一跳的，好像在忍受著什么極大的痛苦一樣，不過人都已經(jīng)死了，尸體怎么還會有痛覺？難道他的魂魄并沒有離體？所以現(xiàn)在等于是在受著萬蟲噬身的痛苦？

　　意識到這個，魏時臉色很難看。

　　突然，他面色古怪地看著那些黑色的線蟲，再想到老婆婆的姓氏。

　　她莫不是以蠱術(shù)出名的鐘家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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