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題87
陽光耀眼,眼睛都有點疼,秦家洛低了下頭嘆了口氣,歐陽雪輕聲的說:“董事長,秦少爺還是不愿意跟我們回去。”秦家洛輕輕地恩了聲:“磨練下也好,知道吃苦就好。”秦家洛借著安慰歐陽雪來安慰他自己,秦邵那個脾氣他也弄不了,給他錢他又不要,又不能逼,真是拿他沒辦法。
歐陽雪也輕輕地嘆了口氣很溫柔:“董事長,我們上車吧。段董事長還在車里。”秦家洛頓了下才點了點頭坐進了車里,車里果然坐著段靖遠,只是段靖遠的眼神跟他一樣,只是看著窗外。秦家洛沒有說話,歐陽雪給他關上車門后坐到了前面也沒有說話,司機也沒有開車,幾個人在車里坐著,一直看到秦邵段情兩兄弟走遠,再也看不見,秦家洛表情已經恢復了,吩咐前面歐陽雪:“去年展。茶葉博覽會。”段靖遠沒有說話,神情壓抑。秦家洛替他做了決定。
秋茶已過,又到了一年一度的茶葉博覽會,只是今年的段靖遠再也沒有心情去外地參展了,不僅沒心情,今年所有的生意都沒有心情了。當然,他有沒有心情都不影響生意,段家的生意一直都很好,段靖遠算是個商業奇才,就連秦家洛也不得不佩服,他聰明,當年段家老爺子教授的時候教的他們兩人,剛開始是他撐著,段靖遠不怎么管,等他離開段家,段靖遠竟然也接的上來。秦家洛每一次都想幫他,被他自己不要命的工作擋下了,他只好默默的在他身后幫忙,幫他茶葉展銷,幫他打通出口這一塊,給他開方便之路,可是就是這樣,段靖遠依舊很忙,更忙,幾乎沒日沒夜親身示范,于是秦家洛明白他就是想讓自己忙一點,不想讓他幫忙。
秦家洛從后視鏡里看了看他,段靖遠坐的端端正正,也許是有歐陽雪在,他坐的端端正正,臉上表情冷靜,秦家洛心里不是滋味,尷尬也肯定有的,他是偶遇段靖遠的,他沒有想過段靖遠會一個人在工地上站著,即不靠近也沒有人跟隨。秦家洛收回了目光心里卻很難受,到底該怎么樣才能打破兩個人的僵局啊。
茶博會很大,在展覽中心,秦家洛跟他直接到了頂層。業界人士看見他們兩個一起來都迎了上來:“哎呀,秦董,段董,你們兩個終于來了啊。這品茶會就單等兩位了。”秦家洛跟段靖遠笑笑,分別跟幾個寒暄。他們一起出席似乎是很正常,人家是兒女秦家,秦段兩家聯姻那是幾百年前都知道的,所以對兩人一起來都格外的巴結,沒辦法,秦氏房地產跟段氏集團聯合起來是不能小看的。
兩個人跟這些人寒暄了一個小時,茶博會才算是正式開始,這是必須要來的,每年的茶葉評比段家是在第一位的,他這個當家的是必須要來的。評完了就是吃飯,喝酒,段靖遠喝了不少,他在商業應酬這一塊無可挑剔,他的驕傲不是吹出來的,他的固執也確實起了作用,什么事都要做到最好,所以段氏集團確實是實力雄厚。
兩個人出來的時候天已經擦黑了,秦家洛事先就把歐陽雪等人都打發走了,他喝的還行所以自己開著車:“我們去吃點飯吧,你晚上都沒有怎么吃飯。”段靖遠看著車窗外:“回家。”秦家洛笑笑:“我跟弟妹說了,你這么晚再回去她又要忙。”段靖遠這才看了他一眼:“秦家洛,你到底想要干什么。”秦家洛開著車沒回頭話還是很平和:“我只是想帶你吃點飯。”段靖遠成熟多了,要是在以前早爬過來了,此刻只是強調了一遍:“把我送到前面路口,要不就停車。”語氣沒有過分的激烈,是累透了。秦家洛心里也有些苦澀,段靖遠這一年多瘦了,也累了。還是不愿意見自己,如果不是為了看看幼棠,他還是不會跟自己一起。這樣的固執秦家洛心里難受,心疼占了多數。
秦家洛又說了一遍:“就到前面的秀水山莊,”段靖遠聽著這個名愣了下,秦家洛看了他一眼聲音很柔和:“你還記得嗎,我們兩個以前常去那里玩水,抓魚。然后烤著吃。”段靖遠沒有回話可是也不再要下車,他其實也不想回家,不知道什么時候開始不想回家了,回到家里看著段暄不知道說什么,看見他的妻子更不知道說什么,三個人坐在一起常常是面面相覷,一個電視臺從頭播到尾,突兀的廣告讓人心煩。少了段情接二連三的換臺,段家的電視機都要生灰了。段靖遠心里難受也不好表現出來,于是漸漸的回家晚了。
秦家洛看他看窗外神情寂寥溫聲笑道:“那個地方現在已經建起了各種各樣的商鋪,原先的秀水哇填平了,我也只好買了一處鋪子留住了這個名。”說話間已經到了這里,這里果然是商鋪林立了,已經看不到水面了,這里是西湖的延伸,周圍都是商鋪,秀水山莊是個八角樓的樣子,比其他的商鋪要高一點,上面掛這古色古香的牌子,黑色的隸書,秀水山莊四個字在燈光的渲染下閃著一層柔和的墨韻。秦家洛站在他身邊看他,段靖遠的臉上也柔和下來,秦家洛接著黑夜使勁的看了好幾眼,段靖遠沒看見只是說了聲:“不是說吃飯嗎?走啊。”有些事情是需要說清楚的。秦家洛笑笑:“好,走。”
秀水山莊這個名還是符合意境的,因為打開窗戶外面就是湖,在一層月光下波光粼粼。段靖遠站在窗前往外看,他有很多年不來這里了,有很多事,與秦家洛有關的事都讓他刻意的忘記了。他不想去想那些事,一旦想起來就忘不掉,割不掉,挖了心都覺得疼。段靖遠手摁了下雕花的木窗戶,窗戶打磨的平滑,段靖遠心里疼無處可放。
14年,他跟秦家洛一起生活過14年啊,不管是好是壞,都是刻在他生命里永恒的烙印。無論時間怎么變化,無論滄海桑田,那些烙印始終抹不掉。越是忘記不了他就越想逼著自己忘掉。越忘記不掉就越難受。越難受就越覺得他對不起他的妻子,對不起他的兒子段暄,有了段情后這種愧疚就更加了一層。
呵,從孩子顯懷之后他就躲了起來,借著出差的機會躲了起來,一躲8個月,幼棠3個月了,再也躲不下去了,他家老爺子病重,要他回去,他一直以為是騙他的,跟他置氣,不想回去,卻沒有想到是真的,老爺子病重,他失蹤了8個月,把他生生氣病了。他回到家后沒來得及懺悔,他老爹也沒有給他彌補的機會,3個月后撒手人去,死前抓著他的手不肯閉眼睛!他知道他的意思,知道他說不出的話是什么,要保住段家,要他堂堂正正做一個男人,要他不要給段家抹黑,要他對得起段家這個門楣。
段靖遠使勁的咬了咬舌尖,他不知道這是不是老天懲罰他,懲罰他錯了一次又一次,懲罰他失去了一個又一個至親的人。他只是從那一刻明白,他跟秦家洛真的毫無關系了,他先對不起他,害他妻兒喪命,所以他得了報應,家破人亡。怨不得任何人,是他自己報應。
段家老爺子的去世就像段家失了主心骨,呵呵,確實是,他爹不在了,他什么都不是。老爺子死了,段家又趕上大旱,茶葉產量驟減,算是禍不單行。那一年很痛苦,他也不知道怎么過的,幼棠抱回家后他抱了沒有幾次,抱得多了,段夫人不高興,他明白,看看自己懷里的孩子再看著另外一個躺在病床上的兒子,他心里難受,不能面對自己的兒子也無法面對他的夫人,更是無法跟她解釋這個孩子的出身,他長的太想他,想跟她說是撿來的是不行了,不能說他是撿的,更不能說他是自己生的,那除了這些就只剩下他是自己跟別的女人生的了。
他不知道怎么處理這個小孩子跟后媽的關系,好在段夫人竟然沒有責備他,竟然愿意幫他養這個孩子。他心里感激,感激的同時更加的愧疚。段靖遠想不下去了,他那個時候就是那么放心的把孩子交給了他的夫人。然后他就開始忙,忙段老爺子的喪事,忙他們段家的產業,忙著打消那些落井下石等著看他笑話的人!每天除了上班就是上班,每天都披星掛月的回去,哈哈,回去了孩子都睡了,就不用他去看了,說什么怕打擾他休息,哈哈,真是混賬,混賬!只不過是偷懶罷了,只不過是沒上心罷了!他為什么那個時候不多關心關心!現在終于輪到他報應了,報應了。幼棠走了,他終于清凈了,活該!他走了,你心里真是好受啊!!!段靖遠你終于滿意了!!段靖遠看著外面笑了下,自己真是報應啊,活該啊!幼棠啊,我知道錯了,我想你了。段靖遠使勁的摳著木窗戶,心里又痛又悔。
秦家洛接過了服務生手里的托盤讓服務生退下去了,把飯菜布置好了,喊他過來,段靖遠努力的平復了一下心情回頭坐下,兩個人坐的是個檀香水榭桌,桌子小,兩個人面對面的坐著,挨著挺近,就跟那些年一樣,秦家洛把筷子抵到他手里:“這里的小菜都是你以前喜歡吃的。你試試有沒有變口味。”段靖遠礙著嘗了一遍,味道是以前的味道,口里卻苦澀的很,比茶葉還苦,段靖遠一點一點的吃。
秦家洛看著他咽的痛苦,笑了下:“慢點吃,我沒有別的意思,就是看你晚上只喝酒沒吃東西。”段靖遠吃完了放下了筷子抬頭:“秦家洛,我……知道這么些年多虧了你,我們段家多虧了你。我也知道你在暗中的幫忙,所以,謝謝你,這么些年,謝謝你。”段靖遠盯著秦家洛后面的一盆蘭花笑:“這些年,我也做錯了很多事,我跟你道歉,對不起。我這個人就是這個樣子,偏執,不可理喻,所以多有得罪之處,對不起。”他不看秦家洛,只是徑自的說,像是要把所有的話都說出來。錯了的他道歉,感激的他道謝,說完了就會把他們倆的關系徹底的堵死。
段靖遠第一次跟他道歉,第一次說感謝他的話,卻讓秦家洛分外的難受,他寧愿段靖遠是那個高高在上的人,也不愿意他跟自己說這些客氣到不能再客氣的話,此刻只有他們兩個人啊!
段靖遠卻沒有管他如何想,他只是徑自的說著他自己的,第一次毫無防備,第一次毫無顧忌只是想說出來,就想說出來會好受點。就想說出來,他以后再也不用管他,以后就會離他遠遠的。他真的一點都不想靠近秦家洛,他都已經躲他20多年了,不差剩下的年月了。遇到秦家洛是他活該,負了人家是他混賬,人家替他擋酒他不領情,害得人家有了私生子,有了別的女人。他有了別的女人,有了孩子,孩子沒了,女人也沒了,自己真是活該,去火上澆油說他活該。
段靖遠一邊想一邊笑,自己這樣的人真是沒有了吧,俗話說的好惡有惡報,果然他報應了,被他強上,還有了個孩子。孩子打不掉,他也不知道怎么生,一日一日的看著自己的肚子大起來,又怕又羞恥,又懊恨!哈哈活該!活該!他這么一個要面子的人竟然有了這種事,果然是報應,活該!
果然是活該,他生的時候難產。是啊,怎么能不難產,幼棠8斤重,太大了,沒法生啊。那個時候剖腹產在國內那么的稀少。他生了一天一夜生不下來,到了最后沒有辦法了陳決明給他做了手術。這種迫不得已選擇的手術自然不會好到哪里去,他在床上整整躺了一個月。哈哈,活該,真是活該,要是那個時候死了就好了。
不過有句話說的好,禍害遺千年,他又活下來了。藏著一道永遠都消退不了的傷疤活下來了。算他報應吧,算他惡有惡報,怪不得別人。段靖遠強制性的跟秦家洛道歉,不想看他只好對著那盆蘭花又說了一遍:“對不起。”
他跟他真的沒有什么好說的,他除了跟他道歉再也沒有別的話說了。他們之間現在除了道歉也真的沒有話說了。感情估計都磨沒了吧。段靖遠自己心里笑笑,還有什么呢,自己當年那點吃醋惡言惡語害了自己。再說秦家洛出入哪里都會帶著歐陽雪,盡管他說的是替身,可是這么多年的感情總是抹不掉的。他也是沒有想到會在工地遇到他們,要不是不好解釋他不會跟他一起回來的。不會把人家拆散的。段靖遠開始喝茶,茶真的是個好東西,越苦越好喝。
秦家洛頓了好久才笑出來:“好了,靖遠,我知道你不是想這么打擊我的。過去的我們不說了,你沒有錯,要錯也是我錯。”段靖遠只是笑了下沒有抬頭,秦家洛也笑笑說的話卻讓人一點都笑不出來:“我那天說錯了,不該那么說你。不該說你心狠,其實,是我心狠。你說的對,是我利用用你,騙了你。是你救了我,讓我住在段家,我利用段家這個擋箭牌保住了生命,甚至于,報了仇…”段靖遠看著杯子里的茶葉一動都沒有動。
秦家洛看著他很難受:“我為了漂白秦幫娶了秦夫人,是我自己愿意娶的,與你無關。”段靖遠心里疼了下,秦家洛,你原來也會在別人心上捅刀子。呵呵,這么多年啊,我一直不知道以什么臉面對秦夫人,覺得對不起他們姐妹,秦邵我當了半個兒子,他不愿意回家我讓他在我段家出入自如,然后他就把我兒子勾走了。段靖遠想想段情把剩下的茶都喝了,一片飄著的茶葉讓他喝到了嘴里,嚼了嚼,苦澀的滋味怎么也消不掉,是他的錯啊,他怎么就那么粗心啊,看不出兩個小孩之間的關系,他們兩個關系好了,他還在想他們是血緣,打斷骨頭連著筋。
段靖遠聽著難受,秦家洛更講不下去,他請他吃飯不是為了說這些不愉快的過去的,不是想說這些的。他們都快50了,相互折磨了20多年,難道還沒有折磨夠嗎!難道還要在彼此捅刀子嗎!!
秦家洛停了一會,段靖遠抬頭看了看他,看他不說了站了起來:“時間不早了,謝謝你請我吃飯。”
秦家洛也站了起來:“靖遠,我還有話想跟你說。”段靖遠背對著他笑笑:“秦董,我們以后還是兒女親家。所以不該說的就別說了。”秦家洛又喊了聲:“靖遠,我只是想跟你說:段家于我有養育之恩,我是段家人。我一直把自己當成段家人。我一直把你當成我的親人,血濃于水的親人。所以幫助你的那些是我應該的,你不要有心里負擔。”段靖遠沒有回頭,秦家洛笑笑:“無論多少年,都不會變。無論多少年,我都會應該站在你這一邊。無論多少年,我都會跟你在一起。”
段靖遠一直背對著他,秦家洛笑笑,知道必須要把話說透,要不他一輩子都心里難安。段靖遠是他的愛人,他這一生唯一的愛過的人,他比誰都了解他,了解他那別扭固執的性格。這些年因為對段夫人跟段暄的愧疚把他壓了這么多年,這24年他沒有哪一天真正的開心過。那天段暄身體好了,他開心了,開心過了頭,急著要當場宣布段暄的地位,以至于不惜犧牲他的親生兒子幼棠。就跟不惜犧牲他自己一樣。明明不喜歡那樣的感情的,卻讓自己盡心盡力的堅持了這么些年。
這么些年啊,是自己混賬,這么多年,他看著他自己苦苦支持,段家老爺子沒了,他也倔強的自己撐著。什么都要出人頭地,什么都想要做的最好,什么都要面子,這樣一個人當初跟了自己那么些年啊。從17歲跟自己睡,睡到20歲。4年啊,不是沒有讀過孔孟書,讀的最多的就是這些,段家那么根深蒂固的家教啊。他還愿意跟著自己,愿意躺自己身下,從來沒有嫌棄過自己的出身,沒有嫌棄自己不過是他的一個跟班。從來沒有懷疑過他,自己說什么就是什么,有好吃的從來沒有忘記過給自己留著。明知道他是個什么樣的人,當初不顧別人攔截救了自己,就該明白他不愿意看著自己殺人……段家待下人一直都很好,對自己這個來歷不明的人都很好……
自己是混賬,不過是后悔沒有把人搶過來而恨了他這么多年,甚至找了個替身來惡心他。不怨他說那么難聽話,這么多年,他沒有看過幼棠,生他的時候他沒有照顧一天,他躲自己躲的遠遠地。生完了,長大了,19年了,他沒有照顧過,他甚至想不出他這么驕傲的人是怎么偷著藏著把他生下來的……自己妄自稱是最了解他的人,可是臨到頭了確實傷他最深的人。
秦家洛努力的平復了下,段靖遠竟然沒有走,是想聽他說下去吧。秦家洛心里暖和了下,秦家洛離開了坐席走到了他身前:“靖遠,你放心,我沒有逼你的意思,不會讓你為難,你的家庭我知道你很在意,所以不會逼你做什么決定,你依舊是段暄的好父親,依舊是一個好丈夫。我說的跟你在一起就是跟以前一樣,為你掃平所有的路,給你你要的任何的支持,會照顧好幼棠,我會保護他,不會讓任何人傷害他,也不會讓別人知道。至于他們兩個人的感情你也看到了,很好,他們過得很好。所以,你放心吧。我跟你保證:他們兩個會好好地過一輩子。你相信我,相信我最后一次,你把我當成親人就好。還跟以前一樣就好。我只是能看著你就好,能跟你一個城市就好,只是這個樣,再別無所求。”
秦家洛知道段靖遠的話是什么意思,他們之間的關系是不能夠公開的,不管有沒有機會都不能,他們兩個現在的身份不能夠有這樣的關系。其實早就定了的,他說出來就只是想說出來,他很多年就想說的。
段靖遠沒有回頭,只是嘴角扯了下:“但愿秦董說話算話。”他現在越發的不了解秦家洛,不了解他為什么什么都說的那么好聽。不,應該是他現在老了,聽不了他這些好話了。秦家洛沒有變,是他自己變了。是他們從一開始就不是一類人,他不是秦家洛,秦家洛也不會了解他,就跟當初有了幼棠的時候,秦家洛很高興,而他很痛苦。秦家洛不了解他有多么痛苦,一個男人能懷孕是多么異類,一個男人生孩子有多麼痛苦,多么不容于世。他有的只是高興,高興他能給他生個孩子。呵呵,段靖遠自己笑了笑。時間把兩個人切割成了無數片,早已湊不成原先的摸樣了。
秦家洛沒有想過他這么的低姿態了,為什么段靖遠連頭都不肯回。他還想說什么,段靖遠輕輕的笑了:“秦董,明年燁華畢業了跟語棠結婚。”秦家洛一時不解愣住了,段靖遠接著說:“幼棠跟燁霖的關系既然已經確定了,那我也沒有辦法了。”
段靖遠說不出什么滋味來,他自己的經歷讓他深深的怕了生孩子,他千方百計的讓兩個兒子遠離這些。他把兩個小孩深深的藏在家里,剝奪了他們的自由,以為會躲得過去,卻沒有想到最后還是這樣了。段靖遠頓了下才說道:“他們兩個也許哪一天會被人家知道。所以,我們兩家的婚姻算是定下來。我段家能有秦家這樣的姻親是我段家的榮幸。”秦家洛默默的看著他心里不難受是假的,不光他清楚,段靖遠比他還清楚,他們之間原來不僅時間是隔閡,所有的一切都是隔閡。
段靖遠說完之后就大踏步的走出去了。走到了外面卻看到了在外面等著的歐陽雪,段靖遠也不知道為什么眼睛那么好使,這個女人其實很低調,站在一邊等著。歐陽雪看見他出來倉促的笑了:“段董事長。”段靖遠也笑了下:“秦董事長在上面。”
歐陽雪有些局促:“我……有個著急的文檔要他簽。”她是不放心秦家洛,秦家洛一定喝了酒,喝了酒一定會難受。段靖遠笑笑:“好,那我先走了。”他走的又急又快,不敢回頭。他當初的固執與偏激把秦家洛推向了別人的懷里,所以沒有什么好說的。高傲之人都是那種死要面子活受罪的,既然當初選擇了死要面子,哪就繼續活受罪吧。沒有其他的辦法。
秦家洛的一往情深是對牛談情,牛嚼牡丹,段靖遠不懂得珍惜可是有人懂,付出總有回報,他對歐陽雪的好換來歐陽雪的溫柔,20年形影不離的守候,傷心之時的解語花,端茶遞水的伺候,一個男人這輩子最高的要求莫過于這樣了吧。這樣的女人不是驕陽,是月光,是夜里為你點的那一盞回家的燈,照亮你回家路的月光,這么長時間哪怕是不愛也有幾分溫柔吧。
段靖遠回到段家的時候已經很晚了,段靖遠也沒有回主屋,徑自回到了段情的住處。看到段情的房子里亮著燈,段靖遠才松了口氣。陳管家還等著他,段靖遠朝他抱歉的笑了笑:“老陳,以后我回來晚了就不用等我了。”陳管家搖搖頭:“老爺,什么時候回來,我就會等到什么時候的。”段靖遠笑笑不再說什么,上了樓,段情的房間還是原先的模樣,段靖遠一點都沒有動。他心里有些慶幸他兒子這滿屋子的書,滿屋子的寶貝還在,每一本書,每一個寶貝,能讓他勾起點回憶。小的時候的他記不清了,買的就多了,他也記不清了,大的倒是還記得,花瓶,漂亮的,小孩子哭著鬧著要過去,不給就要把他摔碎,那個時候的小摸樣仍歷歷在目。段靖遠想想難受,那個時候覺得他無理取鬧,人家客人還沒有走,他就把人家盒子給拆開了。看到只有一個瓶子就先護了下來。那個時候覺得他護食,獨。再以后就是他打下人……
段靖遠難受了,那個時候他是被段夫人叫回家的,只是跟他說小孩子打了下人,而且是打聾了,讓他回來看看。段靖遠幾乎是跑回來的,他怎么都不敢置信,不敢相信他日日看到的乖巧的小孩會生生把一個人打聾了,到底是什么樣的理由啊!!小孩子也不解釋,絕強的站著,怎么問都不說,那樣的眼神讓他氣憤,他不解釋可是事實擺在面前,那個傭人確實聾了,段靖遠的第一反應就是把他打了一頓,狠狠的打了一頓,第二反應是把所有的下人換了一遍,盡管如此,他的心里還是怕,他幾乎是想起了那個夜晚,那個人怎么樣的狠,他一點都不想他的兒子有一天會成為那樣的人……從那個時候起,他就開始搓他的性子,開始打壓他……段靖遠細細的摸著這個瓶子,一遍又一遍的摸。
陳管家上來就看他立在書柜前,一百零百次的摸這些瓶子嘆了口氣:“老爺,該睡覺了。”段靖遠搖了搖頭。陳管家也沒有催他,陪他站了一大會,段靖遠站了好久才問他:“老陳,當年,幼棠為什么打下人,我問他他也不跟我講,那兩個下人離開了段家,我問誰,誰也不知道。”陳管家嘆口氣:“老爺,當年的那些事隔的太久了,你把當年的那些人都撤了。我們無處可問啊。”段靖遠點了點頭:“是我自己錯了。我把他們都換了,以為能擋得住,誰知道反而不知道真實的情況了。”
陳管家看他這個樣安慰他:“老爺,事情都已經過去了。你別太自責。少爺這些年……這些年是個好孩子。”他越是這樣說段靖遠越難受,一個外人尚且懂的道理他不懂。陳管家最后嘆了口氣:“讓小紅過了年就結婚吧。”段靖遠不解他的話,陳管家笑笑:“讓她從段家發嫁,小少爺會回來的。”段靖遠看著他動了動嘴,不知道說什么。陳管家笑笑:“老爺,你放心,一定會讓你看到小少爺。”段靖遠艱難的搖了搖頭:“小紅,我以前就誤了她,她大學剛畢業就讓我派去照顧幼棠,這么些年誤了她。這次不能再利用她。”
陳管家語氣很堅定:“老爺沒有誤她,照顧少爺是她的榮幸。”段靖遠苦笑了:“老陳,這么多年我也對不起你。把你從經理的位子上拉下來,當我們段家這個管家,委屈你了。”陳管家笑笑:“老爺,這也是我的榮幸。”段靖遠搖搖頭,不知道怎么接話:“那一年,我不知道怎么辦,好像段家所有的人我都不認識了,所有的人讓我換了一遍,想來想去找不到人擔當大任,沒有辦法把你拉下了水。把小紅也拉下了水。你本來是我的得力助手的,幫我打下了段家的江山,穩固了后卻硬是讓我派來當管家,小紅好好地高材生也讓我拖來當丫鬟,我對不起你們。”
陳管家笑笑:“老爺啊,我們都是段家的人。這些都是應該的。我知道老爺你的意思,讓我當管家我知道你的意思。夫人,你也別太責備,她畢竟是個女人。這些年,她也沒有大錯。”段靖遠搖搖頭:“我知道。我錯的最多……最多。”
陳管家不是個能言善語的人,不知道怎么勸他,這些年的事無法說是誰的對錯,他也只是6年前才當的管家,之前的那些日子都跟著段靖遠打拼。如果說段靖遠不負責任,對孩子少了關心的話,他同樣也不是個好父親,他的妻子也很早就去世了,留下一個女兒,他一個大男人不知道怎么養,就丟給了他老母親,女兒長這么大他也是沒有上過心的。
段靖遠看著滿屋子的東西心里壓抑的難受,他如果跟老陳一樣也好啊,不管不問丟給個老母親也好啊,可是他沒有,沒有母親,父親沒看幼棠幾眼就去世了。他就這么不負責任的把孩子扔下了。這么多年僅僅是把他關在家里,不讓他跑出去玩,僅僅是管這個管那個,限制他的自由,限制他交朋友,限制他吃糖果,每天監督他去跑步,給他報跆拳道班,僅僅是這表面的哪一點關心,從沒有想過他心里要的是什么……等到他打了人,自己又認為他狠心,那個時候才認為自己管教不對,那個時候了才去找人管他,那個時候了才找自己的親信!!!那個時候了,都晚了,晚了……
段靖遠內心里難受的受不了,對不起自己的孩子才是這個世上最痛苦的事,虧欠了自己的孩子才是這個世上最懊悔的事,而這種事又是再也不能補償的,那虧欠的19年是怎么都彌補不會來的。如果你不愛這個孩子,那么你不會痛苦,可是你一旦愛了這個孩子,那么這樣一個認知會折磨你一輩子,一輩子都會痛苦。孩子如果過的幸福,你還會好點,如果他不幸福,你會后悔一輩子,你會痛苦一輩子。
段靖遠在以后無數的歲月里清清楚楚的感受了這一種痛,痛徹心扉。讓他知道這個世上除了他的兒子他再也看不了別人。什么樣的痛苦都比不了見不到他的兒子。所以,有一首歌唱的很好,如果愛我你就抱抱我,如果愛我你就親親我,小孩子的童言童語里露出的是最普通的最真實的要求,是在告訴每一個有孩子的爸爸媽媽,要珍惜跟孩子在一起的每一個時間,多陪陪他們,哪怕是抱一抱,親一親。不要等后悔了再難受,那個時候就太晚了。
陳管家陪他站著不知道說什么,段靖遠自己在說:“我每當想起幼棠跟我說的那些話我這心里就不是滋味。”老陳不知道段情說了什么,段靖遠自己說:“他說,原來你這么恨我,我長這么大你沒有抱過我,”段靖遠說不下去了,這句話生生挖他的心,他為什么不抱抱他,為什么?陳管家嘆了口氣,屋里就開了一個燈,昏黃的照在他的身上,讓他看起來老了很多,像是一個遲暮的父親,段靖遠大概緩過來了繼續說:“我長這么大,你沒有給我開過家長會,沒有送我上過學……沒有帶我去過動物園,沒有帶我坐過小木馬,從來沒有帶我出去玩過……”
段靖遠把段情的話一點一點的復述,像是背熟了一樣,像是受不了了說出來會好受一點,可惜,痛苦不是啤酒,冒個泡就算了,他是烈酒,燒心,日日夜夜的燒心,段情的每一句話都在夜里凌遲著他的心,在他心里字字見血,他被懊悔折磨透了,心里一遍一遍的問自己,為什么不抱抱他,為什么不夸夸他,就算不能當著段夫人的面那為什么不私底下啊,為什么不夜里去看看他,去抱抱他,為什么不帶著他去玩,都帶到茶園了,為什么不帶他出去玩,為什么啊?段靖遠你為什么那么心狠啊!你那個時候為什么心那么硬啊,鐵石心腸啊……
段情的話還在他心里想,一遍又一遍,他不能不想,他靠近不了他,聽不到他說話后于是就一遍一遍的想他說過的話:怪不得無論我做的多好,你從來都沒有在意過,無論我學習多好,無論我拿多少獎杯你都沒有高興過,無論我多么想跟你分擔一點茶園的擔子你都不肯用我。段靖遠!你不公平!
段靖遠,你不公平。段靖遠摸著書架手指發抖。他知道他不公平,他以為他狠心,以為他不擇手段,段家的擔子他擔負不起來,所以把所有的家業給了段暄。他想著給他一生富貴就好,從沒有想過家業對他來說意味這什么。是承認他,是喜歡他,是承認他是段家的一份子,是他段靖遠的兒子!
段靖遠的兒子啊!他只是想做他的兒子啊!段靖遠手抖得厲害,一下子抽回來了,他想不下去了,站不下去了。陳管家看著他這樣也不知道說點什么,這6年管家他改正了一些事,段靖遠讓他公平,他也做到了公平,所有的下人除了段夫人的貼身侍女沒換外,所有的都換了。可是沒有多少用了,二少爺的性格已經磨成了,他見了誰都愛理不理了,見了他老爹更是不理。于是大的也被他激起了脾氣,跟他拗著。哎,陳管家只剩嘆氣了,小的脾氣不好,大的更不好,兩個人磨了這么多年最終分開了,分開了知道難受了吧。哎。
陳管家的嘆氣把段靖遠拉回神智,太晚了,段靖遠讓他去休息,他走了后段靖遠就上床了,他兒子的床還是很香的,是他經常聞得到的茶香,真好聞,真好聞。
陳管家替他帶上門朝門外過來看的段夫人笑了笑:“夫人,老爺已經睡下了。”段夫人從容的笑了笑:“好的,老爺麻煩你照顧了。”陳管家也從容不迫的笑笑:“我知道的。”段夫人再也不知道說點什么只好往回走了。段情的這個院子她以前從未踏進過,想不到段情走了她卻不得不進來了了,沒有辦法,段情走了一年,段靖遠在這里睡了一年。段夫人看著這個朦朧的院子大步的走了出來,再也不想進來了,不情不愿,大概都吧。此時,月下西溝,寒夜難明,正是:孤枕難眠衾被寒,早知今日何咄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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