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救
隋么寒回來后心情大好,連廖秋都忍不住感嘆,戀愛中男人的臉就像是江南四五月份的天氣,一會晴天,一會陰天,一會打雷,一會下雨。如今,隋么寒的狀態是晴天,他們也跟著享福。
隋么寒依然賴在允州不走,因為夏冬雪尚在允州,萬一他離開后嗎,那丫頭出事情怎么辦?
廖秋頓時無言,他很想提醒下主子,人家夏大人早就給夏家姑娘雇的一大批人馬可用,弄的他們這些常年從軍的人連內苑門都進不去,能出什么事兒呢。只是后來事不由人,從漠北傳來了不好的消息,近來西北匪徒激增,往世子爺盡快抵達漠北軍營。
現在正是二皇子最得勢之時,這激增的匪徒必然不是隋家或者跟隨二皇子的部下,那么便有可能是大皇子為首的那些人的障眼法。大皇子如今與其說是留在京中陪著老父,看顧皇上病情,不如說是被囚禁于京中,或許直至二皇子登基之前,都難以脫身。如果大皇子不能離開京城,那么依附于他的勢力的所有念頭都將成為鏡花水月,無起義之名。
隋么寒不得不遵命離開允州,這么多年來,他破天荒頭一次覺得給二舅舅辦差是一件煩人累心的事情。廖秋心里更加郁悶,大少爺心情現在變成陰天了,連帶著整個隊伍的氣氛都極其壓抑。在隋么寒離開允州以后,夏冬雪也啟程前往綏化同父母相聚。一路上并未遇到什么險阻,不過花了半個月光景便抵達綏化的夏家府邸。
蔣嵐特意整出兩個干凈的院子供冬雪和東至居住,一家人將近四年未見,難得吃了一次團圓飯。蔣嵐看著出落得亭亭玉立的女兒,心底感慨萬千,眼底莫名的爬上欣慰的淚水。
夏家小姑娘的名字是蔣嵐起的,叫做冬梅,希望她可以像冬日里的梅花般美麗堅強,永不凋零。月麗在夏府里伺候多年,深知蔣嵐性情。如今她雖然成了姨娘,卻依然不敢大意。
夏子旭身體不好,即將高老還鄉,夏家的未來是要指望著至哥兒撐起來的,再加上夏冬雪和夏東至的外祖母家是鎮國侯府,冬梅雖然是庶女,到了京城也算是鎮國侯府的表親。月麗低調的討好蔣嵐,不過是為了希望蔣嵐念及她的好,日后幫女兒說一枚好親事。
天下的母親都是一樣的心思,月麗本是丫鬟,人生沒有太多欲望,如今全是為了女兒而活,蔣嵐也知道她的性子,倒沒有刻意刁難這位新納的姨娘。
蔣嵐暗地里還教導夏冬雪,讓她區分王姨娘和月姨娘的區別,不過是潛意識的讓夏冬雪明白,如果納妾是無法逃避的問題,扶植自己熟悉的人上位才是良策……
夏冬雪見到這種“合家”歡樂的場景,只覺得胸口悶悶的,要是日后隋么寒有納妾的想法,她寧愿選擇離開,或者出嫁,然后守著佛祖過一輩子,總好過眼前不清凈,滿是悲傷。
蔣嵐不知道女兒的心思,夏冬雪也沒曾向父母提起隋么寒的事情,她爹忙的更是根本沒工夫和她深聊關于議親的事情。在大黎,兒女婚姻是父母的事情,本不用知會子女,只不過夏子旭十分開明,家中子嗣又少,才有時候會考慮夏冬雪的意思。
夏東至回到父母身邊,日子好過了萬分,在和蔣嵐聊天時因為挨打的事情忍不住處處抱怨隋家人,夏冬雪聽著十分郁悶,卻不好打斷。
蔣嵐問起他們在鎮國侯府的生活,夏冬雪一一說的十分清楚,蔣嵐心疼女兒,忍不住道:“蔣家大姑娘如今跟了二皇子,你二舅母是不是有些得意忘形吧……”
夏冬雪無意說蔣李氏壞話,寬慰道:“舅母雖然不喜歡我,但是我和她本就沒有什么交集,倒也過的還好,并沒有受過什么委屈的。”
蔣嵐擺擺手,說:“行啦,那李氏什么性子我還不知道?她怕你外祖母過于喜歡你會打他兒子的主意,能給你好臉色看才怪,不過說句實在話,不是我看自己的孩子才是好的,就沖蔣家那三個哥兒的性情,真是一個不如一個……”
夏冬雪無所謂的聳聳肩,道:“這不就得了,母親不要介懷才是,別人家的事情本就與我們無關,別人家的想法更不重要了。”
蔣嵐點了下頭,好像想起了什么,道:“你還記得我曾經問過你,覺得徐家的青哥兒怎么樣?”
夏冬雪一怔,茫然道:“母親這是何意?”
蔣嵐淺笑著,說:“你爹任期將滿,打算告老還鄉,正好把你的親事議了。”
夏冬雪臉上一紅,雙手糾結的攥著手帕,壞了,他爹不會把她說給徐家吧?
蔣嵐見她不好意思了,饒有興趣的淡笑道:“其實去年你爹就曾問過宮里的意思,不知皇上是想讓他繼續駐守賀州,還是召回京城留任。但是因為太后病逝,皇上身子欠安,遲遲沒有回信,我們便商議了幾次,若是日后二皇子登基,賀州是西邊屬于大皇子外祖母屬地的最后一道屏障,內亂隱憂極其嚴重,你爹這把歲數,待在這里不是長久之計。”
“既然如此,趁著皇上尚在,請辭便是了吧……”夏冬雪建議道。
“可不是嘛……想當年你爹身為皇上近臣,一心只為皇上辦事,不曾參與黨派斗爭,不管是誰登基,于我們都沒有利益。倒不如早早給二皇子的心腹騰出位置,省的讓人挑出毛病,到時候再不能全身而退可就麻煩了。”
“嗯……”夏冬雪點點頭,說:“那……這與我的親事又有何關系。”
蔣嵐摸了摸夏冬雪的額頭,笑道:“自然有關系了,徐家是蘇州望族,我們夏家也不差到哪里去,借著明年歸鄉至哥待考,將你和旺青的事情辦了不是很好?娘親還想給你舉辦一場盛大的及笄禮呢。”蔣嵐說著說著仿佛想了過去的往事,眉眼中滿是回憶,道:“當年我及笄禮的時候,給我梳頭的是七公主殿下的母妃,如今那人,卻已經不在了,歲數真是個不饒人的東西……”
“徐……家……”夏冬雪有些傻眼,一時間竟是無言以對。
“怎么了?”蔣嵐見她神色恍惚,詫異的問道。
夏冬雪抿著嘴唇,不知道該如何啟口,只是若不坦白的話,她和徐旺青的事情就當真定下來了,到時候更沒有退路。可是,可是婚姻之事本不就是該聽父母的話嗎?她不是也常告訴過自己,這次重生,萬事孝為先,以父母的喜為喜,以父母的樂為樂……
“雪兒?”蔣嵐納悶女兒古怪的神色,仿佛在思索著什么。
“難道說……你不喜歡徐家那孩子嗎?”蔣嵐猜測著,試探性的問道。
“我……”夏冬雪不好意思的垂下眼眸,她該怎么說呢,她又能怎么說呢?是告訴娘親她想嫁給隋么寒嗎?那么,然后呢,再告訴娘親,她和隋么寒私定終身了……這種言辭,這種想法,未免太大膽,太不敬了,夏冬雪想了半天,都沒說出一句話來。
“雪兒,我只覺得,徐家那孩子本身才識不錯,又生的樣貌出眾。他的家里兄弟雖然不少,卻都是庶出。最重要的是徐旺青的母親去世很早,現在的徐夫人不過是個續弦的商賈女,日后你在婆婆面前不用立那么多規矩,他們還要敬著你,不容易讓妾氏越過你去,才答應你爹提的這門親事……”蔣嵐對夏冬雪解釋著,不說其他,光是這沒有嫡親的婆婆的優點就足以讓蔣嵐動心。她年輕時可是受盡了婆婆的刁難,其中一位姨娘便是在她懷孕的時候,婆婆做主塞給夏子旭的,還容不得她說一個不字。但是徐旺青的情況便不同了,他的繼母背景不好,又和徐旺青不親,別說她可能未必敢給徐旺青屋子里塞人,即便是給了,徐旺青也不會有多看重的。
夏冬雪抿著嘴唇,幽幽道:“娘親,我和徐旺青又不認識,更不知道他是否有心上人,就這么嫁過去算什么呢?”
蔣嵐一怔,發現女兒的想法極其與眾不同,道:“我嫁給你爹的時候也是賜婚呀,我還是賜婚后偷偷去大街上看了當年狀元探花的游街,才知道了你父親的模樣。”
“然后您便喜歡上了爹,是嗎?”夏冬雪好奇的看著母親。
蔣嵐微微一愣,不由得笑了出聲,說:“傻女兒,我當時知道這人注定是我的夫君,于是便努力的去喜歡他嘍,更何況你爹年輕時才學極高,又生的英俊瀟灑,喜歡他真的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
“可是……后來呢,爹也喜歡娘親嗎?”
蔣嵐點頭,白皙的臉蛋上似乎多了一股淡淡的粉紅色,清澈的眼底好像浮現出了當年她和夏子旭初識的畫面,喃喃道:“我想和他攜手一生,他自然也不愿意負我,更何況你娘我當時也算是京中美人一個,不少青年才子對我心生向往呢,當然,這些人都不曾見過我的面,只是名聲好罷了。”
“是啊……”夏冬雪偏著頭想著,議親可不就是憑著一個名聲,還有家庭背景,一品誥命夫人薛老太君的獨生女,光是這一點就給母親增色不少。
“雪兒,其實你還算幸運的,至少見過徐旺青那個小子,你可知道這世上有多少男女是在完全不知道對方的模樣時便定下彼此的?”
夏冬雪當然明白這個道理,只是在經歷過和隋么寒的事情后,她居然的產生了一點異于常人的想法,至少她就算是要去努力的喜歡一個人,也希望那個人是同樣喜歡她的隋么寒。
“怎么,你就那么的不樂意嫁給徐家嫡子?”
夏冬雪點了點頭,鼓著腮幫子,道:“女兒是真的不想嫁給徐旺青!”
“哈哈……”蔣嵐見她這么認真的模樣,忍不住笑了出聲,真是天真幼稚的年華。
“雪兒,娘和你爹不會害你的,我們希望你過的幸福,若不是知道你是個有主意的主兒,此事我根本不會說與你聽。你呀,就是從小被我慣壞了,老有什么不嫁啦,待在我們身邊的想法。這個是不現實的,你總有一天要長大,遲早都是嫁人,不如選擇了徐家那小子,至少你爹和他的父親是世交,徐大人不會虧待于你。”
“可是我……我覺得我還是可以有其他的選擇的!”夏冬雪鼓起了莫大的勇氣,小聲嘟囔。
“其他的選擇?”蔣嵐眉眼一低,詢問道:“你不會是已經心有所屬?”
夏冬雪被猜中了心事,一下子將頭低的更低了,完全不敢去直視母親的眼睛。
“那人是誰?快告訴娘親,若當真不錯,我便去你爹那里,試著勸他改變心意。”蔣嵐笑意綿綿,他們家姑娘從小到大算起來,出過幾次門?怎么還能有屬意的對象,實在是太有意思了。
夏冬雪紅著臉頰,耳朵發熱,用著蚊子似的聲音,小聲道:“我想,我想嫁給大公主的長子,隋么寒!”
“誰?”蔣嵐以為自己聽錯了,不敢置信的再次詢問,只是聲音略微高揚。
“隋…么寒。”夏冬雪一字一字說的清楚,嚇的蔣嵐久久不曾言語。
“那個克死了寧國公家七小姐的隋么寒?”蔣嵐斥聲道,語氣里明顯帶著幾分不快。
“娘親!什么克死不克死的,這種東西你也信呀……”夏冬雪忍不住為隋么寒說話,那寧國公家的七小姐本就是個病秧子,就算沒這門親事,也未必能大病初愈。
蔣嵐想不通夏冬雪怎么會看上那種不茍言笑的男人,質問道:“你可知他大你多少歲?”
“知道!”夏冬雪鼓著臉,默默道。
“你可知他娘家是二皇子的親姐姐?”
“知道。”夏冬雪依舊沉著臉,淡淡道。
“好,那么你可知道他家的人將至哥兒打的現在背部上還留了一道傷疤,我可記得當時至哥兒說了,隋么寒跟個兇神惡煞似的站在旁邊任由隋家人動手!!”
“我知道……可是……”夏冬雪郁悶了,母親似乎對那人成見頗深。
“沒有可是,你既然知道為什么還要與我說這些話呢?”蔣嵐嘆了口氣,道:“我還琢磨怎么大公主突然來了一封那樣莫名其妙的信,原來你竟是……你們可,可是已經私定終身了?”
“那倒沒有……”夜里見面應該不算私定終身吧,夏冬雪見母親眼底的厲色,心里暗道,絕對不能讓母親知道額,否則怕是會更加厭棄隋么寒。
“我聽人說那孩子冷情至極,又是一介武夫,這種人你跟了他,起初兩個人會有些好感,但是時間長了呢?他可能讀懂你心底的風花雪月?”蔣嵐太過震驚,她完全沒想過夏冬雪會對那種性格的男子動心。
“娘親,隋么寒不像外面傳言的那般恐怖,他也是有喜怒哀樂的……”夏冬雪想起隋么寒為了不讓她覺得他冷淡,努力揚起的僵硬笑容,心底便會涌起陣陣的甜蜜。
“但是大公主府多么復雜啊……”蔣嵐覺得女兒的想法極其單純,根本不明白婚姻對于女人的意義,更不懂一個厲害婆婆意味著什么。
蔣嵐忍不住苦口婆心的勸道:“你不是沒隨我拜訪過公主府吧,那府上丫鬟婆子的模樣就能知道大公主是個多么嚴厲的人,這種人……這種人你去給她當媳婦,可知道娘親是多么的不舍!”
“娘……”夏冬雪于心不忍,抓住母親的雙手。
“俗話說,婆婆和兒媳婦是天生的對手,我在這點上吃過的虧你是知道的,包括你那二舅母,為何會與我不和?還不是因為在你外祖母那里吃了難堪,就都賴到了我的頭上……”
“我……”夏冬雪見母親越說越生氣,趴在她的懷里,用手上下按摩著母親起伏的胸脯。
“雪兒,我和你爹的心意你是明白的,我們真不求你嫁到什么富貴人家,只愿你過的快樂安生便好。你現在年少,根本不懂這沒有婆婆的大好之處,我和你爹的感情算是好的,當年還依舊因為婆婆生出許多是非……我怎么也沒曾想過,你挑來挑去,竟是選了個這樣的人家。”
“母親……”夏冬雪一時無言,她真的不挑人家,只是恰好隋么寒是大公主的兒子而已。
“隋么寒若是次子也就罷了,他還是長子,有傳宗接代之職,現在二皇子還沒登基呢就已經封侯,日后必是皇上最信任之人,這種人被朝廷上下的官員矚目,后宅怎么可能安生的了呢,你身子骨天生就弱,要是日后……再無所出……我……哎,唔唔……”蔣嵐語急而泣,越想越覺得悲傷,不由得哭了起來。
夏冬雪垂下眼眸,哽咽道:“可是女兒,女兒確實對隋么寒……動了心,就如同母親當年對爹一般,已經生出兒女私情了……”
蔣嵐微微一怔,極其傷心,她長吸了一口氣,說:“你以為娘親就不曾后悔過嗎?在你爹為了子嗣被婆婆強迫納妾的時候,你以為娘親的心不痛嗎?可是那又能如何,你爹不過一個氏族子弟尚且如此,何況是大公主府的世子爺。雪兒,你天真了,人世間最怕的就是對別人有情,若是本身無情,反而不會感情傷害的那么難過。”
“娘……”夏冬雪也落下了淚水,趴在蔣嵐懷里哭泣,她當然知道母親說的沒有錯,這其實也是她最開始不樂意接受隋么寒的原因。若夏家是鎮國侯府那般的勛貴,她的母親是李夫人和蔣治那種人,或許會巴不得能有這門親事,但是她娘不是,他們家不需要用女兒去換取什么官名,他爹和娘只希望她過的好便是……或許在蔣嵐的眼中,求之不得夏冬雪去選個出身一般但是品德良好的書生做婿,這樣他們娘家也能幫襯著女兒一些。
“雪兒,我不知道你為什么會說喜歡隋么寒,可是娘想告訴你,你若是真嫁去了大公主府,等二皇子登基后,隋么寒若是欺負你,大公主要是嫌棄你的身子骨強行納妾,娘親和你爹真的是毫無辦法……你讓我如何心安呀。”
夏冬雪胸口悶悶的,極其郁悶,喃喃道:“娘親,你別哭了,我再不提便是了……”
“雪兒,你不懂的,所有的感情都會隨著時間漸漸淡去,當感情不在的時候,你如何在那種家庭里立足?我知道你如今想要嫁給侯爺不過是為了心底的喜歡,但是這個世界上,唯有喜歡是最不真實的,最容易改變的啊。”
“娘親,你別說了,我真的不想聽了,你們若是不同意,我以后不提便是了……但是關于徐家,我希望娘親稍后再議,再給女兒些時日可好?”夏冬雪淚流滿面,她真的沒想到母親的反應會那么的大,或許站在父母的角度,確實不看好這門婚事吧。
蔣嵐也覺得特別悲傷,她不怕夏冬雪喜歡上寒門子弟,不怕夏冬雪愛戀上勛貴氏族,卻不想讓女兒卷進皇家的親事,尤其對象還是大公主府,這要是出了什么事情,讓他們如何助她?要是夏冬雪身子健康也就罷了,但是女兒隨她,病西施的底子,即便這些年好了許多,卻哪里經得起生養的痛苦,最要命的是隋么寒還是公主嫡長子,若是無出,肯定會納妾的。而且,蔣嵐見過隋么寒幾面,只覺得他十分讓人無法接近,整日里冷冷冰冰,這種人怎么可能會懂得心疼女子呢?眼下此事夏子旭還不知道呢,若是知道了必定反應更加強烈,也只有夏冬雪這種小姑娘,才會被那種冷漠的男人吸引……
大公主這種高門,對于將女兒嫁入高門毫無興趣的夏家來說,絕非良配。
夏冬雪受打擊了的待在屋子里好幾天不曾出門。她哪里不曾想過母親說的這些問題,只是……只是那討厭的隋么寒偏要承諾于她,偏要招惹她,招惹的她動了心。這個男人真是討厭死了,夏冬雪在心里默默的罵了隨么寒一千遍,一萬遍,可是依舊無法將腦海里那個會因為她在紙上默寫他的名字而甚感歡愉情不自禁的男子模樣忘卻。
夏冬雪閉著眼睛,又睜開,再閉上,怎么腦海全是他的模樣?這樣的人,讓她如何放棄?她知道母親對隋么寒的成見極深,即便她告訴母親,隋么寒說了不會納妾,母親也不會相信的。還有她的父親,最厭煩黨派斗爭,大公主又是未來儲君嫡親的姐姐……若是沒有徐旺青這個更好的選擇,他爹沒準還能考慮幾分,如今有這般鮮明對比的良配,她真害怕她爹會以她年齡小,不懂事為由,替她做出了選擇,更何況她爹口頭上都答應了徐家了……
一想到此處,夏冬雪便會陷入一種絕望的狀態,她真是恨死隋么寒了,若那人不那么認真,不那么總是傻傻的在乎她的一舉一動,她又何須如此猶豫不決,甚至想要跟父母反目!
隋么寒近來右眼睛狂跳,一種不好的預感總是徘徊在他的心底揮之不去。
夏冬雪答應他抵達綏化后會主動發信,可是他都特意在驛站派了個專人留守,也沒有收到任何關于夏冬雪的信息。這丫頭,真是可恨……她難道就不知道他很惦念她嗎?若不是害怕夏大人發現他們的事情,擔心夏冬雪的名聲,他早就主動派人過去了。
整整一個半月了,隋么寒若不是手中尚有任務,早就東下賀州了。
在這一個月里,他接到了二舅舅的密信,以剿匪名義暗中掃除了部分大皇子的人馬,同時派了幾支分隊,從北向東,潛伏大黎西北深處,即便這些屬于大皇子的力量不動,二舅舅也是留他們不得……眼看著計劃在一點點按照部署實施,他卻收到了一個不太好的消息。
大皇子借著前往皇陵給太后娘娘守孝時機,從西郊逃出了京城,目前京中封鎖了這個消息,但是想必該知道的人都知道了,隋么寒心中一驚,夏冬雪所在的綏化雖然有駐軍把守,卻是屬于前線地帶,非常不安全,他暗中令一隊隋家的私軍從西北扯出,前往賀州支援,務必保證夏大人的安全。只是那隊人馬尚未抵達賀州,便傳出西北有人起事的消息,想必那些跟隨大皇子的人心中也明白,即便不起事,早晚也會被二皇子找個理由除去,黨派紛爭的隊伍,原本就是毫無退路的選擇。
綏化駐軍第一時間得到消息,立刻前往賀州鎮壓。
賀州是西北的最后防,同時也是綏化的最前線,雙方展開了對于賀州的爭奪,而身為賀州總督的夏子旭,在兵變后的第一天,就消失無蹤。蔣嵐待在綏化府邸,雖然心里隱約害怕會有如此這樣的一天,卻沒想到會來的這般的快。
夏冬雪知道幾位幕僚早就前往綏化軍隊的長官那里共謀事宜,可是關于營救夏大人的事情卻始終沒有定論,因為沒有人知道夏子旭的最終位置,而且很有可能,已經被敵人控制起來。對于綏化駐軍來說,他們目前最重要的任務是守住綏化,爭奪賀州,而不是營救哪位官員,畢竟隨著賀州淪陷的官員不只夏子旭一人……
蔣嵐知道這些當兵的最看重什么,她命管家將夏家在賀州存放銀兩的位置畫了出來,同時準備了一張十萬兩白銀的銀票遞給了綏化駐軍李大人,李大人果然眼前一亮,但是依舊沒有松口,畢竟守住綏化不失賀州是宮里二皇子親自下達的命令,他為了不丟官必然不敢將未來儲君的話當成耳旁風,雖然很想收下,卻沒有明說,但是承諾道,會盡力而為。
夏冬雪這兩天陷入了巨大的悲痛之中,前幾日竟把自己關在屋子里和父母較勁,錯過了許多次和父親相見的機會。她現在后悔至極,一想到那個慈愛的男人即將如同前世般離他而去,夏冬雪的胸口便仿佛被一把長劍深深的刺入。她一直以為,父親會同前世般被皇上封為太子少傅后才告老歸鄉,便本能的覺得賀州即便發生事端,也威脅不到父親的性命,更何況父親還有兩個月便期滿卸任了!
夏冬雪忽然覺得自己很弱小,即便知道了政事的走勢,卻決定不了什么。她看著日漸憔悴的母親,渾身仿佛被什么掏空了似的,覺得好累好累。她無法想象,要是父親出事,母親那身子可是承受的起,虧她前幾日還和母親志氣……
“娘親,父親一定不會有事的!”夏冬雪陪著母親念佛,衷心祈禱著。
蔣嵐沒有理她,全身心的投入在求佛之中,她其實想到過,夏子旭會在綏化立府便說明早就感覺到了賀州的危險,不過身為朝廷命官,他不能離開賀州,只好安頓他們于此。
“子旭……”蔣嵐忍不住流下了眼淚,她心底害怕的是夏子旭明知道有了危險,卻故意不設防,而是任由敵人將他俘走。她記得前幾日夏子旭曾經提到過,皇上對于他請辭的折子遲遲未批,這不符合皇上的性子。那么,只能說明,皇上身體上出了極大的問題,這種問題讓皇上連讀信審閱奏折的能力都沒有了。
要是皇上真這么不交代一聲便去了的話,他們夏家就要出大事了!其中最為嚴重的便是當年夏子旭在江南連任鹽吏時貪墨的銀子,那些都是給皇上挪用的私錢,并未上戶部的賬本,也就是說,除了皇上,無人知道夏子旭銀子的去處。
皇上在世的時候,便有御史揪著夏子旭貪墨的辮子不放,皇上從未理會過。可是如果皇上過世了,不知情的二皇子登基,第一項任務必然是充實國庫,免不了拿幾個人開刀,他們夏家樹大招風,怕是難以躲過去,所以,就算是為了至哥兒的未來,夏子旭在接不到皇上任何消息的前提下,決定以身試險,要是他就這么死了,好歹死于大皇子之亂,對于一個為了守衛賀州捐軀的人來說,二皇子應該不至于繼續追究下去,因為他們夏家只剩下孤兒寡母了……
蔣嵐揪著佛珠,心里不停的默念著,這些事情她不可能告訴夏冬雪知道的……所以蔣嵐基本對于夏子旭的回歸,不抱有任何希望了。但是一想到夏子旭是為了兩個孩子和她便舍棄了自己的生命,她便覺得胸口處泛起了撕心裂肺的疼痛,子旭……
在夏子旭失蹤的第五天,蔣嵐終于倒下了,夏冬雪連夜里守護著母親,臉色也日漸憔悴。
她命人聯系綏化駐軍,哪怕獻出萬貫家財,希望對方可以幫助營救父親。
只是綏化駐軍的李大人根本連見都不見他們一眼,守在綏化駐軍將軍府外的官家奴仆,何止萬千?有些甚至是從賀州的西邊連夜趕過來,希望可以派軍隊前去西北援助的官員家眷。
若說家財,這里誰人沒有?
夏東至讀不懂二皇子的策略,既然他是未來的皇上,為何不讓綏化駐軍前往西北營救?而是只是要守在這里,不允許叛軍南下。
夏冬雪隱約琢磨出幾分味道,二皇子似乎早就預見到了這么一場叛亂,卻先前未加任何阻止的意思。那人八成是想讓大皇子自己陷入萬劫不復之地呢,恐怕大皇子能夠成功逃離京城,也有幾分二皇子的功勞,待他部署完自己的軍隊,又何嘗會害怕有人造反!若那些人不這么明目張膽的起事,就算日后二皇子登基了,身為一個賢王,他拿什么理由對那些盤錯于西北,根深蒂固的氏族動手……如今他任由西北鬧的歡實,不過是尋機會一網打盡呢吧。大皇子此時是不是真的從京城離開了,怕都不過是二皇子放出的煙霧彈而已。
“姐姐,聽說西北和南邊有援軍進城了……你說他們若是到了,是不是便可以營救賀州和淪陷于西北的官員?”夏東至愁眉苦臉的問道,這幾日下來,他整個人顯得清瘦許多。
夏冬雪沒有言語,她覺得自己好像是那地上的螞蟻,任人宰割,誰都保護不了……
夜色漸深,夏冬雪坐在院子的石桌上看著天空中朦朧的月色,她剛剛勸著母親吃了點飯菜,隱約中,她有一種感覺,若是父親回不來了,母親怕也會支撐不住……
夏冬雪渾身無力的發著呆,想起了前些時日同他言語的那個男人,該死的隋么寒,你此時在哪呢,你怎么可能不知道賀州淪陷了嘛……夏冬雪不知道為什么自己會首先想到那個男人,她只是覺得,此時的她真的好像找個肩膀靠一靠……
突然,一陣急匆匆的腳步聲由遠及近,月鶴張著嘴巴,舉著燈籠,小跑著道:“大小姐,你,你趕緊進屋,外面有,有人闖了進來。”
夏冬雪見她的臉色火急火燎,說:“你小點聲,母親剛睡……”
“不是,有人,有軍隊將夏府包圍了。”
“嗯?”夏冬雪一怔,就見遠處的拱門處一片明亮,仿佛有道光,離自己越來越近。直到那團光走到了她能識別的地方,她才看清楚,那月光下映襯著的偉岸身影,豈不是隋么寒那個討人厭的家伙嘛,莫名的,她忽然覺得胸口一堵,憋了好幾天的情緒猛然爆發,一下子哭了出聲,道:“該死的隋么寒,你怎么現在才來……”
隋么寒連夜帶了一個小分隊從西北經賀州來到綏化,原本是喜滋滋的想要表功一下,卻沒想到只是兩個月不見,夏冬雪竟是從一團小包子,收成了一條餃子,頓時心驚道:“你怎么瘦成這樣,臉色還這般的白。”
“出去!”夏冬雪大叫道。
隋么寒一怔,急忙說:“人都在外面,我不曾帶人入府。”
夏冬雪看著他覺得特別委屈,這么多天以來,她一直是一個人支撐,這個該死的隋么寒跑哪里去了,他不是武將出身嗎?他不是手中握有軍權嗎?他不是關心她嗎?怎么現在才來,他不知道她等的有多辛苦嘛……
月鶴發現整個院子里除了不識相的自己,再無他人,頓時仿佛眼前什么都沒有發生似的轉身走入了旁邊的屋子……那個身材挺拔的男人身上有刀,她還是別在這里煞風景了……
夏冬雪吸了吸鼻子,咽了一口吐沫,哽咽道:“你來有何用,我爹,我爹他……嗚嗚……”
隋么寒見夏冬雪哭的傷心至極,一時間兩只手都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了,他急忙小心翼翼的拍了拍夏冬雪的背脊,輕聲道:“我不是去尋夏大人了嘛,否則怎么會不先來看你。”
夏冬雪剛要發作卻聽見那人好像是說尋什么夏大人去了,立刻噤聲,緊張道:“我爹,我爹怎么樣了?你找到他了?他可安好?我娘擔心死他了,你一定要幫我找到我爹……”
隋么寒見夏冬雪跟孩子似的喜怒無常,忍不住淺笑出聲,道:“我若是沒找到夏大人,又如何敢來見你!!”
夏冬雪一聽,立刻心花怒放,雙手抓住了隋么寒的兩手,道:“我爹,我爹沒事嗎?”
隋么寒一下子反握住她的小手,放在胸口,淡淡道:“我絕對不會讓夏大人有事的,否則到時候你又要找什么借口,比如守孝三年,我豈不是要熬個三年才能娶得佳人歸了。”
“胡說什么呢!”夏冬雪微微一怔,聲音都不似剛才那般冷硬絕然,只要父親沒事,讓她付出什么都是愿意的。她看著眼前玄黑錦袍的男子雖然一臉疲憊卻是目光炯炯,嘴唇微揚的模樣,不好意思的紅了臉龐,道:“那,那便好,那我……我就不怪你了……”
隋么寒一怔,他不曾想過,夏冬雪原來心里還怪過他,枉費他老早就打著不管綏化如何,他必定要從賀州先救走夏大人再說的心思了。
兩個人佇立在夜晚的院子里久久不曾說話,斑駁的樹影籠罩住隋么寒異常冷峻的臉龐,雖然夏冬雪知道他依舊是一副面無表情的樣子,卻不知道為什么,就是能感覺到對方隱隱的歡愉。
“我爹可受傷了?”她小心的詢問著,使勁抽了幾次自己的小手,卻發現根本抽不出來,這男人,給點臉色就蹬鼻子上臉了。
“夏大人安好,并未受傷,就是起初我要帶他離開,夏大人始終不依。”
“啊?”夏冬雪一愣,問道:“怎么會呢。”
隋么寒看著眼前瘦了好幾圈的夏冬雪,心一揪一揪的,這莫非便是常人說的心疼?他不想再和夏冬雪聊什么夏子旭的事情,轉移話題道:“夏大人已然沒事,不過,我看你倒是有事吧。”
夏冬雪傻傻的仰頭看他,見那雙墨黑色的眼底閃過一絲淡淡的怒意,急忙低頭,說:“我娘親掛念父親,日夜禮佛,我只好陪著她,還要照看府里事宜,當然啦,我也很揪心父親的事情……”
“那我呢?”隋么寒突然低頭,直挺的鼻梁頂住了夏冬雪的額頭。
“你……你,你干什么,別以為救了我爹就可以……就可以提前,提前……唔唔。”夏冬雪尚未說完便一把被隋么寒狠狠的抱緊了懷里,他手勁之大仿佛要將眼前的女子揉進自個的身子。
“那我呢,兩個月,夏冬雪,整整兩個月,你當初走時如何答應我的,全忘了嗎?”隋么寒生氣了,于是根本不給夏冬雪逃離他懷抱的機會。
“我……”
夏冬雪委屈的紅了眼眶,她娘說的對,隋么寒這樣的男子,哪里是她駕馭的了的,這還沒成婚呢,就開始欺負她了!
隨么寒一驚,沒想到夏冬雪又開始流眼淚了,他發現他最怕她哭,一時間不由得心軟,放棄了質問她的欲望,手勁也松了許多,道:“信呢?你說抵達綏化便寫給我的信呢?”
夏冬雪抿著嘴角,她不知道該如何告訴她母親的那些話,最后悶悶的指著后面的屋子,道:“在那呢,就是沒一封發出去過……”
隋么寒無語的看著眼前好像犯了錯又不想認錯的新兵蛋子似的夏冬雪,淡淡道:“罷了,看在你確實寫了的份上我不追究了。”
你本來有什么可追究的?夏冬雪郁悶的在心里默念著……她猛然想起,怎么好像弄的是她錯了似的,明明是這人來的太晚了,便抬起頭,埋怨道:“我一個人承受那么多的時候你也不在!”
隋么寒見她反駁的扯高氣楊的模樣,又想起了近日來撓的心癢癢的思念,雖不及防的忽然低下用嘴唇掃了一下那個小東西的額頭……然后舔了舔唇邊,味道不錯。
夏冬雪頓時傻了,她停止了念叨驚慌失措的轉身就跑,任由某人在她背后悶悶的偷樂。
夏冬雪關緊門,還把書桌臺也堵在了房門口,天啊,那人對她做了什么啊……
但是事實上,隋么寒依舊不費吹灰之力的從窗戶跳了進來,看著夏冬雪紅著臉蛋,傻傻的站在床邊,沖他嚷道:“你別過來,要是我娘知道了你進了我的屋子,怕是當真會不同意你我的事情!”
隋么寒嗯了一聲,寬慰他道:“放心吧,夏大人已經同意將你許配給我了。”
“啊?”事情如此急轉直下?夏冬雪有些發懵。
隋么寒果然如同答應夏冬雪那般靠著門框,雙腿懶懶的伸直,唇角上揚,道:“你爹是怕二舅追究他當年貪墨的事情才會出此下策,否則以你爹的腦子,又怎么會事先在綏化都給你們安頓好了自己卻以身涉險呢?”
“貪墨?”夏冬雪驚訝的重復著。
隋么寒似乎不愿意深談,說:“此事說來話長,總之你爹是先皇近臣,先皇私下給二舅的遺詔都說的極其清楚,封你爹為太子少傅,同時準許一年后告老回鄉……”
夏冬雪有些傻眼,喃喃道:“先,先皇?”
“嗯……”隋么寒低沉道:“皇上于六天前去了……”
夏冬雪見隋么寒的眼底閃過一絲悲傷,急忙開解他,道:“那個,你別悲傷……”
隋么寒扯了下嘴角,搖搖頭,說:“我先走了,否則你又要說什么我亂你名聲,反正你父親都已同意,干嘛行事還如此別扭……”
夏冬雪見他一副理所當然的模樣,惱怒道:“八字還沒一撇呢,你少得意。”
隋么寒習慣了夏冬雪的反復,一點也不介意的咧嘴,淺笑道:“冬雪,見到你,我今天真的很開心……”
夏冬雪身子一僵,心底染上了一絲淡淡的暖流,紅臉蛋在火燭的照射下越發誘人,她指著窗子,羞澀道:“你趕緊走趕緊走……”
隋么寒的笑意越發的大了起來,一雙黝黑的深眸里帶著濃濃的情意。他掀起門窗,沖著夏冬雪又看了幾眼,認真道:“反正不管是先皇的遺詔,還是二舅舅的圣旨,或是你父親的諾言,夏冬雪,你都已經是我的人了……所以,我明日再來陪你說話!”
…………>o<
你還是繼續當你的冷面將軍吧,夏冬雪真的是好不適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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