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后

　　陽光明媚，藍天上飄蕩著幾朵白云

　　一棟白頂歐式的別墅，在綠油油的草評上，朵兒邁著兩條小短腿，追著她的小狗‘芝麻’玩耍，“呵呵！芝麻，不要跑……”突然，腳下一空，踩到一個小坑，眼看小身體就要摔在草地上。

　　“小心！”

　　聲音一落，她小小的身體便讓一名高大男子接住。

　　男子單手抱起朵兒，左手提著公事包。

　　朵兒回頭一看，小小的臉上立刻綻放出一抹甜甜的笑容，然后偎進對方的懷里，撒嬌道：“舅舅，你來啦，朵兒好想你！”

　　常致愷放下朵兒，叮嚀她道：“以后跟芝麻玩要看路，小心跌跤，知道嗎？”

　　“知道了啦！舅舅。”朵兒中規中矩地點了頭。

　　“你媽咪呢？”常致愷拉著她的手，一起走進屋里，芝麻搖著尾巴跟在他們身后。

　　“媽咪和弟弟在跟爸爸聊天呢。”朵兒扯著他的手，走前一步，昂頭問：“舅舅，爸爸為什么睡那么久？他什么時候會醒過來？”

　　一年前，她終于可以見到爸爸了，但爸爸卻躺在床上睡覺，睡了好久好久，媽咪幾乎每天都守在床邊，無論爸爸聽不聽到，都會跟他聊天或說故事。就連半年前，媽咪給她生了一個弟弟，爸爸還沒有醒過來。

　　“你爸爸只是累了，等他睡夠了自然會醒過來。”

　　“那以后朵兒累了，會不會也像爸爸那樣睡那么久的？”成長了一歲的朵兒，好奇的問題特別多，一點小事都會問個不停。

　　“傻丫頭，當然不會啦，你爸爸因為情況特殊才會這樣。”

　　“哦，原來是這樣。”朵兒似懂非懂的點點頭，然后道：“舅舅，我上去看爸爸，一會再下來。”每天飯前或睡前，她都會去跟爸爸聊一會。

　　朵兒放開常致愷的手，蹬蹬地跑上三樓，打開最里面的房間，整好看到媽咪正替躲在床上的爸爸擦試身體，而弟弟坐在床邊的嬰兒椅上，嘴里含著一只奶嘴，整依啊依啊地扭來扭去。

　　聽到開門聲，予歡抬起頭來，見到進來的是朵兒，溫柔地笑了。而朵兒的弟弟側興奮地搖動雙手，似乎在歡迎她。

　　“媽咪，我來陪爸爸聊天。”朵兒走近，坐在床沿，湊到關澈耳邊，輕輕說：“爸爸，我是朵兒，你睡了好久了，什么時候醒過來？下個月我生日了，好想跟爸爸再去一次游樂園哦！”在爸爸面前，朵兒就不似平時那般頑皮，臉上有著超越年齡的成熟。

　　予歡看著，眼淚忍不住泛眶，她擦了擦，然后端起洗臉盆進入浴室。

　　“你這又何苦呢？”常致愷抱著手靠在浴室門口，心疼注視著她。“他已不是你的責任，你還年輕，如果他一輩子不醒過來，你是不是也陪他一輩子？”

　　他真不懂，到底關澈給予歡吃了什么藥，兩人都離婚了，就算關澈有什么事，也跟她無關，不是嗎？可她卻偏偏將一切責任攬上身，默默地守候著不知何年何月會醒過來，或者一輩子都不會醒過來的前夫。家人來勸說了幾次，要她帶著兩個兒女到澳洲生活，關澈就讓他的親人照顧。可她死也不肯，甚至把設備放到家里，將他由療養院搬回來照顧。

　　爸媽氣得幾乎不認她這個女兒，大哥也不知為什么，開始明明堅決反對，甚至準備將她強硬帶回澳洲，可自予歡找他關在書房里密談過后，態度便改變了。他們到底談些什么，沒有人知道，那天過后，大哥出面說服父母，讓她留在這里照顧關澈，還成立了一個醫療隊，以防關澈會發生狀況。

　　“三哥，你又來了。”予歡關掉水龍頭，擰干毛巾，然后面對他，“假如換作你是我，躺在床上的是三嫂，你會放棄嗎？會離開她跟別的女人結婚嗎？”當初家人要她放棄關澈到澳洲重新生活，那邊思想開放，不會在乎她帶著兩個孩子，她很明確定的告訴家人，除了關澈，她誰也不要，何況她已知道關澈就是墨澈，她又怎能放手呢。

　　一年前，常致愷終于遇上他的真命天女，兩人追逐了半年，終于拉上天窗。這樣很好，她愛的人都能找到幸福，除了她。

　　她不怨，這是老天爺對她的懲罰，明明真愛在眼前，她卻被恨意蒙蔽了眼晴……

　　無論如何，她都要守著他，即使他再也不會醒過來。

　　在療養院將他帶回來，立即前去找徐半仙。做了一場法事后，徐半仙說要等她生下孩子，再用孩子的血，滴在玉鐲上，再做一場法事他就會醒過來。

　　當時玉鐲給了落汐希，可找到她時，她已不是原來那個落汐希，玉鐲也失去了蹤影。

　　徐半仙感嘆說天意，也沒有說關澈會不會醒過來，離去時只留下一個字，就是“等”。

　　而這一等，卻讓她等了一年，孩子也呱呱落地，他仍然沉睡不醒。

　　為什么？難道他以為她愛上別人？以為別人能給他給她的幸福，就永遠無止境地沉睡？還是她傷透了他的心，不愿意醒過來？

　　“我只是心疼你。”常致愷說：“這一年來，你為了照顧他，幾乎與這個社會脫節了，每天不是守在床邊，就是在研究他醒來的方法。如果關澈知道，我想他也不希望見到你這樣子。”

　　“三哥，你說的我明白。也不是我愿意出去，你都看到啦，寶寶還那么小，等他大一點，我再請個保姆，到時我就有多些時間做其他事了。”常致愷顧慮的她不是沒想過，最近發生那么多事，剛好她可以喘息一下，想想未來的路該怎么走下去。

　　常致愷嘆了口氣，過來拍拍她的肩膀，“總之，不要再委屈自己了，三哥希能見到你以前的樣子。”

　　她側頭望他，“我以前是什么樣子？”

　　“你以前呀……”常致愷故作沉吟了一下，道：“比較開朗愛笑，遇到困難不退縮，勇敢往前……”

　　兩人說說笑笑走出浴室，卻見到朵兒抱著寶寶很吃力地爬上床，予歡怕她會摔下來，連忙過去將他們一起抱上床，放在空出來的地方。

　　“朵兒，你知不知道這樣很危險的？”她忍不住訓話。

　　朵兒解釋道：“我只是想讓弟弟跟爸爸說說話，或者爸爸抱著弟弟就會醒過來，他都沒有抱過弟弟。”

　　予歡說道：“好啦，媽咪知道你想爸爸快醒過來，但在爸爸醒過來前，你是不是該聽大人的話，下去吃午飯，等爸爸醒過來時，發現朵兒長得健康又漂亮，他一定會很高興的。”

　　聞言，朵兒馬上跳下床，跑出常致愷身邊，“舅舅，你們下去吃飯咯。”說完，不管他愿不愿意，拉著他就走。

　　予歡的視線由他們消失的門口收回來，見到寶寶爬上關澈的胸膛，抬起一雙圓眸，是她的錯覺嗎？怎么她覺得寶寶看著關澈的眼神很哀傷，然后見他伏下身，在關澈頸間磨蹭，似乎在呼喚爸爸快一點蘇醒。

　　予歡只覺心口微微一熱，上前抱起來他。

　　記得他出生前一晚，外面狂風暴雨，她由床上驚醒過來，不知為什么，隱隱感覺有什么事發生，她挺著臨盤的肚子來到關澈的房間，見到床前站著一道人影。

　　一道閃電在窗外亮起，她看清楚人影的面容，乍以為是關澈，但看清楚他的衣著，她失望，原來是墨淢。

　　自那晚聽到他跟墨徹談話，她激動得昏過去，醒過來他又消失了，任何她怎么找也找不到，就連墨徹也找不到。

　　“你怎會在這里？這段日子你去了哪里？”她走近他身邊，輕輕問道。

　　“對不起！”他說。

　　“為什么要道歉？”

　　“布魯赫。墨徹知道你和關澈的事，全都是我告訴他的，他利用這點誘你來惡魔城堡，我原本以為他想解咒和救出安雅，但他從沒說出來解咒后會有一個人消失。我曾經勸過他收手，卻被他將我的魂魄困在玉笛里。如果不是安雅打掃書房時，無意間動了房里的八卦風水，我的魂魄也不會釋放出來。”

　　突然出現一個穿著古裝的男人，而且還和墨徹長得一模一樣，嚇壞了安雅，她立即奔出去打電話。而墨淢也被這情況嚇到了，因為除了墨徹和予歡，沒有人能看得見他。

　　“是啊，如果你的魂魄沒有釋放出來，我也不會聽到你們說的話。”這是天意吧，否則，她一輩子也不知道關澈的情況。所以，對于安雅，她很感恩，也十分同情她的遭遇。她們都是深愛一個人而已，她會祝福她和墨徹。

　　予歡又問：“對了，這些日子你去哪兒？”

　　墨淢道：“我到冥界找關澈的魂魄，但很抱歉，在那里我沒找到他。”這些日子，他找遍正個冥界，就是沒見到關澈的魂魄，問那些鬼差，他們也說沒見過。

　　“會不會他的魂魄散了？”想到這個可能，她的心猛地揪緊。

　　墨淢搖頭。“不會，徐半仙說只要找到玉鐲，再借助你孩子的血，他的魂魄就會回位，徐半仙是賽神仙的后代，他的話應該可信。”

　　雖然有徐半仙的保證，但玉鐲一天沒找到，孩子出生了也起不到作用，想到孩子，予歡忽然想到什么，問：“你打算一直以魂魄活著嗎？要不要找徐半仙幫個忙，讓你投胎去？”

　　“事實上，今晚是我最后一次以墨淢的身份出現這里，我今天來是向你們告別的。”

　　“你可以投胎啦？！”

　　“嗯。”他瞄了一眼她隆起的肚子，“我們還會再見，以后你要多寵我一點。”

　　聞言，予歡眼里閃著驚喜，“你是說你會做……做我的……”她激動地指了指腹部。

　　“沒錯。”

　　就這樣，第二天，她在瑪莉亞醫院痛了十二個小時，終于生了一個八鎊重的男嬰。

　　寶寶是墨淢的轉世，所以剛剛他才會露出哀傷吧，他也想爸爸快點醒過來。這可真是兄弟連心，不，是父子連心。

　　澈，你快醒過來吧！予歡在心里默默念著。

　　日子在平淡中渡過，轉眼間，又過了一個月。

　　這天，予歡在炎熱的夏天迎來了一個人，他竟然是消失了一年的墨徹。

　　一年前，墨徹帶予歡去療養院見關澈，之后，他將皓月集團交給海潮管理，帶著安雅離開了中國，這一年里，予歡和海潮都沒有他任何消息。

　　當墨徹拿出一只檀香木盒，打開遞給予歡。

　　予歡接過來一看，居然是消失一年多的“戀魂”。

　　“謝謝你！”她將“戀魂”緊緊握著，終于明白墨徹這一年來為何突然離開，原來他去尋找“戀魂”。

　　“你不用謝我，關澈會這樣，全都是因我而起，我不想失去唯一的親人，也不想你恨我。”這一年來，除了尋找“戀魂”，他也想通了很多事情，今天的一切是他的自私和狹隘造成的，如果當時他坦白一切，或者局面會不一樣。

　　予歡沉默了。造成這一切，其實也不是他一人，她也有份，所以，對于墨徹，她沒有當初那么恨了。

　　墨徹道：“小歡，有一件事，我必須對你坦白的。”

　　“什么事？”聽他的語氣，似乎是很重要的事，她不由屏息。

　　墨徹深吸了口氣，緩緩道：“當初為了讓你真心愛上我，打從心底幫助我完成計劃，并斷了回關澈身邊的念頭，曾對你用過迷幻藥，讓你以為跟我上了床，其實那些都是你的幻覺。”

　　“是我的幻覺？”予歡驚訝，沒想到事情是這樣。

　　墨徹點點頭，道：“這就是我后來一直跟你分房睡的原因，當時我自己也有私心，我希望以后，沒有關澈的影響，你是真心跟我在一起，我才會碰你。”他雖然恨關澈，但他也有自己的原則。

　　“謝謝你！謝謝你對我坦白。”自從發現自己愛的還是關澈，墨徹并不是自己要找的人后，她后悔自己曾經和他親密過，覺得這樣的自己骯臟不已。在無數個夜里曾自責過，對關澈的愧疚感更深了。而現在聽墨徹這樣說，原來都是幻覺。

　　“小歡，如果借助“戀魂”的力量，他還不蘇醒過來，你不要再守下去，去找自己的幸福吧，至于他我會照顧著。”

　　予歡淡淡一笑，她知道墨徹是關心自己。

　　“好。”她點了點頭，“如果他不醒過來，我會離開。”

　　“你什么？”墨徹一聽，剛才他的話有幾分氣話，但沒想到予歡會認同，他不禁有些迷惑了。

　　予歡淡淡地道：“這一年來，我也尋找了很多讓關澈醒過來的方法，終于讓我找到一本很古老的記載，里面說有塊千年寒碧玉，據說戴在胸口可以補氣養元，戴足足七七四十九天，就能讓人昏迷的人醒過來。我不知道這塊玉對關澈有沒有作用，但我想試試看。”她曾發誓過，只要有一線生機，她都不會放棄。

　　他就知道，她不可能這樣離開關澈。

　　墨徹也理不清自己心中究竟是什么滋味，他明明已放棄幻想，決心與安雅在一起，但仍對予歡存有希冀。

　　他苦笑道：“你知道那塊寒玉在哪里嗎？會有危險嗎？要不要我陪你去？”

　　“不用了，我大哥會幫忙。”予歡拒絕他的好意。

　　對啊，她有那么多哥哥，那還需要他呢。

　　“你坐一下，我去聯絡徐半仙，順便請大哥把存放在冰庫的血液拿出來。”當時因為沒有找到玉鐲，只好將寶寶的血冷藏在冰庫里。

　　“好。”墨徹目送著她離開，然后回頭瞪了眼還在沉睡中的關澈。

　　“關澈，如果你不想予歡傷心的話，馬上給我起來。不然，我會不敢兄弟情，把她搶過來，把你的女兒和兒子變成我的，然后永遠跟我在一起，你一個人要睡就睡個夠吧！”

　　他冷哼了一聲，然后起身離去。

　　風吹動窗紗，陽光透過紗簾射進來，落在床上的男人身上，沒有人發現，他的手指微微抖動了一下。

　　六月的天氣很悶熱。

　　予歡將室內的空調調低一點，沁涼的冷氣即將悶氣沖淡，她坐在窗前，看著朵兒在院里跟芝麻玩水、嘻戲，而腦海中浮現起的，全是關澈的身影。

　　他的深情、他的溫柔、他的霸道……曾經的過往一遍遍地在心底回放，這一刻，他的一切一切都顯得那么清晰而刻骨銘心。

　　徐半仙做的法事已經過了一個禮拜了，他還是沒有蘇醒的跡象。她已經給大哥打了電話，準備明天就要去尋找千年寒碧玉，她知道玉在哪里，但對方怎么也不肯賣給他們，她只有親自去一趟。

　　不知能不能求回來呢？

　　離開他，她真不愿意。但她不能再讓他這樣沉睡下去，無論對方提出什么要求，她都會答應，只要肯給寒碧玉她。

　　這時，她的手機響起來，拿起來看來電，是常致睿的。“哥，你那邊準備好了嗎？”

　　“都準備了，為了節省時間，明天我讓人開直升飛機來接你。”

　　“嗯，你們幾點來接我？”

　　“早上八點，可以嗎？”

　　“可以，那就明天八點見吧。”她收好線，嘆了聲。

　　“明天要去哪里？你真打算離開我嗎？”身后，忽地響起了一道熟悉的聲音。

　　予歡渾身一顫，轉過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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