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巡
時間,在孩子們的成長中無聲無息地流失,龍鳳胎如同雨后的小苗一樣,日新月異,長勢喜人。
繼福晉這兩年很安靜,不知道是因為皇帝特意來看了龍鳳胎讓她有了忌憚之心,還是因為娘家日漸呈現的頹敗之勢讓她斂了鋒銳之氣,總之,她對著玉兒時態度不再如初始時的蠻橫,從最初的皮笑肉不笑,到后來的笑容和藹,繼福晉在不順意中慢慢蛻變,日漸深沉。
玉兒平日照著規矩晨昏定省,別的,也并不多做,無論繼福晉是囂張也罷,是親和也罷,她敏銳的靈覺都提醒著她,這個女人對她的敵意、恨意從未消退,且越來越深,越來越重。也因此,玉兒從不讓龍鳳胎單獨與繼福晉相處,回到院子里,母子母女三人進入空間后,玉兒總會反復叮囑龍鳳胎注意與繼福晉保持距離,但是,日常時又絕不可以失禮。
若是一般的孩子,估計要做到這樣的要求很難,好在,龍鳳胎不只智高很高,情商也不差,對于額娘說的話記得牢,也做得到。因此,這兩年來,整個莊親王府呈現一片和睦景象。
“額娘——”
龍鳳胎手拉手走到玉兒身前,他們現在已經走得很穩了,而且,酷愛冒險,為此,玉兒只能更多的把他們放到空間里去,畢竟,空間里那只大老虎保姆可比外面這些奴才好用多了,而且,絕對不會背叛。
玉兒陪嫁過來的丫頭中,這年,又出了一個想攀高枝兒的,而且,手段明顯比當初的綠荷高明多了,似有若無的勾引,若有情若無情的挑逗,讓雅爾哈齊想了好久才把這事兒告訴玉兒,他也不知道這個丫頭是真的動了心思,還是只是自己多心。
第二天雅爾哈齊出門后,玉兒叫來那個叫桃滿的丫頭,一主一仆對答半晌,玉兒忍不住贊嘆,能把自己攀高枝兒的行為說得讓玉兒都差點兒相信她全是一片為主的心思,這桃滿,真人不露相呀,考慮許久,玉兒把她許給了一個侍衛,且讓她憑本事奮斗去吧。
“額娘!”
龍鳳胎有些不樂意,額娘怎么不搭理人?
玉兒回過神來,彎下腰,在弘普與惠容的小臉兒上各親了一記。
“從宮里回來了?”
惠容爬到額娘懷里:“額娘,汗瑪法說過兩天去玩兒?”
皇帝時不時讓雅爾哈齊把龍鳳胎抱到宮中玩兒,龍鳳胎跟著皇子皇孫學著稱呼宮內的人時把皇帝與太后逗得不行,最后,皇帝讓兄妹倆叫他汗瑪法,明顯,這個稱呼逾越了,不過,龍鳳胎又乖覺又聰明,皇帝很是喜歡他們,再則,他把雅爾哈齊也當了半個兒子,聽著龍鳳胎這樣喊也覺得高興。
“去哪玩兒?”
“。”弘普很平靜。
玉兒呆了呆。
“皇上要嗎?要帶上你們倆?”
“有我們。”惠容在額娘懷里滾一圈兒。
“還有阿瑪和額娘。”弘普還是很平靜。
“額娘還有三天時間收拾東西。”惠容抱著玉兒的頸項。
“另外安排所有的事。”弘普低下頭開始玩手上的九連環。
這是通知?
玉兒叫來周嬤嬤、高嬤嬤、林嬤嬤,把出巡的事兒說了,又把院里的事安排了,便讓她們各自下去忙。
晚上,玉兒問雅爾哈齊,才知道,兄妹倆在皇帝面前說還從沒見過郭羅瑪法和郭羅媽媽,于是皇帝就說帶上他倆,去江寧看看。
去就去吧。
玉兒素來是個隨遇而安的,已成定局的事兒從不多想。
三天后,拜別戀戀不舍的莊親王,一家四口跟著皇帝開始他的第四次。
皇帝,自是天家氣勢。大街上閑雜人等一律回避,店鋪、住家門窗緊閉,街口的柵欄門也都關閉,并有禁軍把守,哄趕人群。車駕從北京外城的永定門出城,送行的文武官員,浩浩蕩蕩排著隊伍在大路上行進,皇帝坐在馬上,身后跟著輿車,由全幅武裝的御前侍衛前后呼擁,玉兒甚至在沿途路旁看到了大象,到了南苑暫停腳,南苑路邊亦是儀仗鮮明整齊,一直排列到南苑行宮門口……
文武官員站在護城河岸邊恭謹跪送,皇帝坐著他的龍舟,開始了他的每四次。
皇帝,是工作,當然,偶爾游玩是很正常的。路上,皇帝日日忙碌不停,接見官員,查看河道,批閱京中送來的奏折……
九月的天,秋高氣爽,越往南走,空氣越濕潤。龍鳳胎總喜歡領著隨身的嬤嬤去船尾看滔滔水花,覺得很神奇。皇帝對于龍鳳胎很喜歡,對于他們永無止境的問題也很樂意解答。玉兒早已對于兩小旺盛的求知欲感到麻木,但當他們把詢問的目標從自己身上轉到皇帝身上時,她還是覺得松了口氣。她智商平常,應付這兩只,有些力不從心。
越往南走,路上的綠色越多,玉兒偶爾也會領著丫頭嬤嬤到外面觀觀景,看看腳下的河水,看看玩處的青山。
“……驚濤拍岸,卷起千堆雪。江山如畫……”
“把孩子丟到皇上那兒,你倒清閑。”
“你還說,這么些天,你忙得連孩子們的面也沒見。”玉兒頭也不回,懶得理睬那個不顧家的男人。
雅爾哈齊清咳一聲兒,“四阿哥、十三阿哥也來了。”
玉兒僵了僵,人前,她一直很注意給雅爾哈齊留面子,今兒一時疏忽,幾年苦功化作東流水……
玉兒傻笑著回頭和這兩位見禮。
四阿哥要笑不笑看她一眼,十三阿哥則笑著沖她調皮地眨了幾下眼睛。
雅爾哈齊很快擺脫了尷尬,這兩人大抵都知道一點兒他們夫妻倆的相處之道,只有玉兒還以為自己扮演的恭謹小媳婦兒形象很成功。
“您三位,這會兒終于忙空了?”玉兒一邊指揮著嬤嬤丫頭送上茶水點心,一邊不忘了揶揄一句。
四阿哥誰也不理會,坐下后徑直喝茶,唯有熟悉他的人才知道他這會兒心情不壞。
十三阿哥爽朗笑道:“快到德州了,皇阿瑪那兒停了手,我們也偷得半日清閑。”
玉兒看看三個男人,忍不住搖頭:“真弄不懂你們,明明很累,居然一個個都甘之如飴。”
四阿哥不屑地看她一眼:“都跟你似的成天吃了睡,睡了吃?”
玉兒癟嘴:“我這樣兒才好呢。”
四阿哥懶得理她。從四歲,到現在,這丫頭從沒變過,就是個混吃等死的貨。
看媳婦兒忙得差不多了,雅爾哈齊拉過一張椅子:“坐吧,他倆也不是外人。”
玉兒笑嘻嘻坐下,所以說,找個對自己好的老公比什么都強。
四阿哥恨其不爭地看雅爾哈齊一眼,夫綱不振,全是他自找的。
綠櫻與綠菊二人抱著樂器不知是否該送上來。先前夫人說要彈琴,可這會兒看著沒閑工夫了。
十三阿哥眼尖,一下看到兩人手里的樂器,沖著玉兒樂。
“你這備得挺全乎。”
回頭沖著兩綠招手。
綠櫻與綠菊行禮后把樂器擺好,十三阿哥拿起紫玉簫笑道:“當年,你一下子差點兒沒把皇阿瑪的乾清宮搬空了。”
玉兒不屑地叱了一聲,怎么可能,皇帝還會缺幾件樂器?
四阿哥看著她的樣子就牙癢,“放在乾清宮的,都是皇阿瑪平日最喜歡的。可不是庫房里的可比的。”
玉兒看看四阿哥,再看看雅爾哈齊,見他點點頭,玉兒想了想:“哦!”
四阿哥額頭上的筋跳了跳。就一個“哦”字?
看四阿哥的臉色有變黑的趨勢,雅爾哈齊趕緊給自己媳婦兒救場,“十三的琴素來不錯,請吧!”
十三阿哥看看琴,點點頭,起身坐到琴桌前,一按一拔,高古之音立時傳開,頓挫間,細膩的吟唱,絲絲入扣,空靈飄渺……
玉兒也不去侍候雅爾哈齊了,放松地靠在椅背上,規矩什么的此時也松泛了……
雅爾哈齊看著媳婦兒,笑了笑,她喜歡,由著她吧。
四阿哥自然看到這夫妻二人的互動,腮幫子又緊了緊,干脆轉開頭去,眼不見為凈,反正那兩人,一個愿打一個愿挨,他一個旁人也無需替他們操心。
一曲奏畢,十三阿哥放下手,長長吐了口氣,覺得心情平靜了許多,笑著坐回桌邊拈了塊兒點心塞到嘴里。看著玉兒享受的表情,忍不住樂。
“小堂嫂,你別只顧著聽,我也多年沒聽到你吹笛弄簫了,我們來前兒你不是很有興致,還準備一個人彈不是?”
玉兒沖著十三阿哥翻個白眼:“堂嫂就堂嫂,怎么還加個小。”
十三阿哥還沒接聲兒,四阿哥倒開了腔:“你也不看看你自己,這么些年,有長大嗎?”
玉兒想起頭年他說自己沒長腦子,不忿道:“長了,腦子也長了。”
四阿哥嘴角翹了起來,十三阿哥“撲噗”笑出了聲,雅爾哈齊無奈地看看自己的傻媳婦兒,這不是明擺著自己承認自己沒長腦子?
玉兒看著三人的表情,有些懊惱,她作什么這么快回嘴,不搭理他就得了唄。
十三阿哥指指琴,示意玉兒她還有正事兒沒干。玉兒瞪他一眼,哼道:“是堂嫂,不是小堂嫂。”這個很重要。
十三笑著咳一聲:“堂嫂!”
玉兒滿意了,從袖里抽出白竹笛,想了想,放在一邊,坐到古箏前。
有點兒熟悉卻又與記憶中全不相同的箏音讓四阿哥與十三阿哥對視一眼,這是什么曲子?
雅爾哈齊這些年,隔個三五天就能聽到媳婦兒彈琴弄簫,拔箏吹笛,很自在地端著一杯茶,笑著看一接觸樂器就心無旁篤的媳婦兒。
四阿哥與十三阿哥閉著眼:湖水長天一色、空闊無邊,傍晚時分,逆光下撒網的背影,拖網中歡跳的錦鱗,還有高亢的漁歌,無限歡樂的豐收喜悅……
四阿哥不得不承認,這丫頭人雖傻了點兒,這箏卻確實彈得不錯。
“聽著與《歸去來辭》有些像?”
玉兒呆了一下,四阿哥看著她的表情,放棄再向她追問,指定是她家的人或是雅爾哈齊給她搜羅的譜子。
玉兒正要坐到雅爾哈齊身邊,目光無意中往正中的龍舟一掃,只覺渾身的血液都冷了一下,丟下在坐的三人,猛地沖到船弦處,不顧形象爬上去,之后雙足狠狠一蹬船弦,躍入了河中……
一船的人俱皆呆立在當場,雅爾哈齊幾步沖到玉兒先前入水之處,往下一看,呼出一口氣,玉兒在水面快速游動……伸手按住狂跳的心臟。看著玉兒跳下去,他差點被恐懼沒了頂,此時,只覺全身虛軟,靠在船弦上直喘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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