紛擾
四阿哥坐在書房里,烏喇那拉氏抱著弘暉坐在一邊兒喝茶。
“老八家的是怎么回事兒?”
烏喇那拉氏道:“今兒八弟妹不知道為什么火氣大得很,她又是個被家里慣著長大的,性子好強好勝,家勢也好,說話行事就難免少了顧忌。”
四阿哥皺眉:“家勢好的要都那樣,那家勢不好的還有活路嗎?”
烏喇那拉氏道:“今兒一見著伊拉哩氏,八弟妹臉色就不太好,后來就說伊拉哩氏獨寵專房,善妒,讓伊拉哩氏為雅爾哈齊納側,伊拉哩氏也是個嘴上不饒人的,直接問八弟妹是不是剛新婚就準備為八弟納側了,還問她為什么幾年了,八弟還沒個側室,我看著情況不對,趕緊打圓場,誰知道八弟妹不忿,就把伊拉哩氏絆了。”
“你看見了?”
“弘暉看見的。”
四阿哥驚訝地看一眼自己的兒子。
“弘暉,你八嬸兒絆那個小嬸兒了?”
弘暉想了想,一字一句慢慢道:“窩克說話聲音很好聽,在她身邊很舒服,兒子就總想著去她那兒,窩克起身過來的時候,兒子很開心,就看到八嬸兒伸出一只腳放在窩克的腳前面,窩克快倒的時候拉了八嬸兒一下,八嬸兒也倒在了地上啦。”
四阿哥聽了忍不住笑:“爺就在想,老八家的怎么會那么好心去給人當墊背的,原來是小丫頭不肯吃虧呢。”
烏喇那拉氏拿著帕子捂捂嘴,老八家的平日總是盛氣凌人,她這個嫂子或明或暗也吃過些小虧,今兒見她被一個愣的給當面擠兌了,烏喇那拉氏心里也不是不暢意的。
四阿哥卻對別的事兒好奇了,對著弘暉招招手,弘暉從自己額娘懷里溜到地上,站到阿瑪面前。
“弘暉,在那個小嬸兒身邊很舒服嗎?”
弘暉點點頭:“兒子覺得很舒服。”
“是覺得心靜?還是什么?”
弘暉年紀還小,哪知道什么心靜呀,被自己阿瑪問得想哭,“阿瑪,兒子就是覺得舒服。”
四阿哥摸摸嫡子的頭,知道自己難為他了。
烏喇那拉氏看著若有所思的四阿哥,“爺,怎么啦?”
四阿哥想了想:“當年,潭拓寺的主持還想化她出家,爺在想,她身上是不是有佛性,暉兒不是說在她身邊兒感覺舒服嗎。”
烏喇那拉氏驚訝地看看四阿哥:“化她出家?她那性子出家能行?”
四阿哥聽了忍不住翹起嘴角,“估計就因為她那性子,主持后來也就罷了。”
看看天色,四阿哥道:“咱們且歇了。”
烏喇那拉氏高興地跟在四阿哥身邊兒往自己的院兒走去。
郭絡羅氏則躺在八阿哥懷里發脾氣,“那個伊拉哩氏真討人嫌。”
八阿哥與她結發這些年,怎會不知道她的性情,無奈地道:“你不喜歡她,讓別人出頭就得了,怎么還自己去絆她。”
郭絡羅氏咬著八阿哥的衣襟恨恨道:“我是氣暈頭了。她居然擠兌我,說我不給你納側,她自己守著男人一天也不愿意分給別的女人,還敢管到我們府里來了。”
八阿哥有一下沒一下拍著嫡妻的背,“皇阿瑪那兒肯定已經知道這事兒了。”
郭絡羅氏咬牙道:“沒見過這么愣的,她難道不知道大家子的行事嗎,小門小戶出來的賤種。”
八阿哥的手僵了一下,郭絡羅氏一下感覺到了,想到八阿哥的生母,有些懊惱地扯著八阿哥的衣襟,“爺——”
八阿哥自然知道妻子沒有別的意思,只是他自己太敏感,卻還是不自禁地會去想。
郭絡羅氏又叫一聲兒:“爺!”
八阿哥拍拍她的背,“沒事兒。爺在想這個伊拉哩氏呢,皇阿瑪喜歡你,可皇阿瑪也喜歡她,以前有什么事兒,皇阿瑪興許偏著你,可今兒這事兒,可就不一定了。”
郭絡羅氏驚訝道:“就她那樣的,皇阿瑪會喜歡?”
八阿哥扯扯嘴角:“就她那樣沒心眼兒的,皇阿瑪才喜歡呢。”
郭絡羅氏不忿道:“她怎么就那么好命……”
咬牙恨聲道:“……剛成婚就有了,我虔心侍佛,這么些年也沒懷上。”
八阿哥安慰道:“四嫂也是成婚多年才有了弘暉的,別急。”
“爺,五嫂看著比四嫂還老,將來,你不會也像五哥對五嫂那樣對我吧。”
八阿哥笑道:“五哥對五嫂也不太差,只是她自己想不通。”
“可是,五哥偏寵側室也是真的呀。”
八阿哥頓了頓:“我不是五哥。”
不是五哥,沒有太后做靠山,也沒有一個位份高又受寵的額娘,行事不能任性……
郭絡羅氏得到了保證,心滿意足地松了口氣。
伊拉哩府得到陪嫁到王府的周嬤嬤送來的消息,一時喧鬧成一團,老太爺眉開眼笑,老夫人直念孫女兒有福,哥哥嫂嫂們則開始考慮能為妹妹做些什么,老夫人又著急忙慌要安排人去兩江報喜,還是周嬤嬤勸住了。
“老夫人,格格那兒有只大雕,那雕飛得可比人快。”
老夫人手里轉著佛珠直點頭:“對,對,讓你們格格明天就往兩江送信。”
周嬤嬤趕緊應了,老夫人開始轉動腦子:“穩婆,咱家現在沒人懷胎,把家里的穩婆送過去……”
幾個嫂子都忍不住笑。大嫂道:“當年小姑子愣是要訓練幾個婆子,沒想到,這么快,她自己也用上啦。”
二嫂忍不住濕了眼眶,“還是我第一個孩子沒了,她聽額娘說了,纏著額娘送了幾個奴才花銀子去學安胎、接生,之后又送到傳教士那兒去學。說什么中西合璧。”
三嫂點頭:“她說不想看到侄兒侄女就這樣沒了。那時候,她才幾歲呢。”
幾個嫂子想起小姑子的好處,一時沒人開口說話。
老夫人笑道:“她知道我們過得好,自己也高興,你們把自己日子過得好就成。”
幾個嫂子相視一笑,都開始去為小姑子張羅,雖說王府不缺這些,可是,備著,萬一需要也可應應急。
莊親王知道兒媳婦有孩子了,當即發話讓兒媳婦孕期不必立規矩。繼福晉那兒,莊親王也擔心兒媳婦被刁難,平日繼室要發發脾氣都沒什么,可這會兒媳婦身子可金貴,他還等著抱大胖孫子呢。
繼福晉聽到伊拉哩氏懷孕的時候摔了一批瓷器,聽到莊親王的發話,又摔了一批,有那手腳快的,趁機昧了好些個好東西,反正,繼福晉摔了多少估計她自己也不記得……
郝嬤嬤自然知道繼福晉的恨意,在她耳邊嘀咕了一陣兒,繼福晉臉上云開霧散,變成了陽光明媚的六月天,哪有什么狂風暴雨呀,領著一班人馬去了莊親王那兒。
“你說身子好了,可以接著管家了?”
莊親王坐在書桌后正在看一本育兒手冊,這是從莫老太醫那兒搶來的,當然,不是莊親王動的手,是雅爾哈齊把莫老太醫扣在府里,讓他兒子拿冊子來換來的。
玉兒對于莫家有什么好東西那是門兒清,莫林想拿個偽劣的敷衍一下也不行,再說,他家這個老父親這些年和阿爾濟老太爺一起養得脾氣越來越刁鉆,哪天不找他們一點兒碴他都會覺得奇怪,把自家的不傳之秘送到伊拉哩格格手里也不是一回兩回的事兒了,他早麻木了。
對于兒子的逆來順受,莫老太醫很滿意,回家的路上問莫林:“你父親我身子骨好吧,神智清明吧。”
莫林立馬點頭,在這個年紀,像父親這樣神思敏捷的,真沒幾人。
“兒呀,你看伊拉哩家的老太爺老夫人也一把年紀了,那精神頭是不是也很好?”
莫林想了想,“看著也就五十來歲吧,但凡是生人,誰看著他們都是這個年紀。”
莫老太醫笑道:“常人到七十,大都神思昏潰了!”
“兒啊,那些個書呀冊吧,抄一份兒給他們,咱不吃虧。”到了莫老太醫這個年紀,已活得很明白了,那死物怎抵得活人珍貴呢。“對伊拉哩府好一點兒,咱不吃虧。”
老太爺舉起手腕,莫林看著老父親從不離身的珠串兒顏色重了許多。
“爹,你這串子以前看著比現在可明亮一些,怎么現在倒變黑了一些。”
莫老太醫得意地笑道:“黑了好呀,當年,剛戴上的時候,可比現在還黑,越黑越好,越黑你爹我的身子骨越好。”
這就是付出后的回報呀。莫老太醫想著那個丫頭,心里覺得溫暖,那孩子,誰對她好,她就總想著回報,讓自己覺得若不對她好點兒都過意不去呀……
繼福晉拿回了管家權,志得意滿地回了自己的院子。莊親王想起一件事兒來,跟米公公道:“米海,你們少主子說給少夫人弄個小廚房,你去安排一下吧。”
米公公應聲退了出去。
玉兒覺得困,不知道是心理作用,還是肚里那團血肉吸收的生氣過多,她懷孕后總覺得睡不夠。莊親王免了她的規矩,但她仍然每日讓嬤嬤扶著她去莊親王與繼福晉那兒請安,之后便回自己房里吃早飯,待消化得差不多了,她就睡了,睡到中午,起來吃飯,吃完了過不多久又睡,直睡到雅爾哈齊回府才起身。
雅爾哈齊對于媳婦兒的嗜睡很擔心,抓著莫老太醫問了不算,還把太醫院的多個精于婦科的太醫都拎了來給玉兒診脈,直到所有人都說他媳婦兒身子好得很,他才放下吊著的心,只每日辦完差事早早兒回府守著睡了一天精神飽滿的媳婦兒。
皇帝聽太醫的回稟時,四阿哥也在乾清宮,聽了太醫的話,四阿哥就翹起了嘴角,皇帝見這個表情越來越少的四兒子居然樂了,忍不問:“老四,你笑什么?”
四阿哥道:“阿瑪,兒子想起當年第一次見著那丫頭的事兒了,她當年就說,一天要睡七八個時辰的,現在,還真這么做了。”
皇帝記憶力不錯,自然也想了起來,忍不住搖頭:“懶丫頭!”
四阿哥點頭,“就是,連腦子也懶得動。”
皇帝自然知道老四指的什么,擺擺手,“行了,她素來是個赤子情懷,你也不用替她拐著彎兒的求情,朕沒怪她,她要是也開始動心眼兒了,朕才會失望呢。”
四阿哥低頭道:“兒子倒沒替她求情,就是氣得不行。”
皇帝想著他好好的生辰宴被那丫頭搞了個不歡而散,忍不住好笑:“行了,這事兒也不壞,在你的生辰傳出的喜訊,不壞。”
“阿瑪,那是別人家的喜訊,又不是兒子的。”
皇帝也發現自己這話說得有問題,咳一聲兒,“嗯,讓你媳婦兒也趕緊再給你多生兩個。”
四阿哥無奈地看他阿瑪一眼,他也想呀,可這生兒子,也不是想生就能生的。
如此,過了半個月,太醫又被找到莊親王府,雅爾哈齊看著呼呼大睡的媳婦兒很無奈,只能進了帳里幫她把手腕遞出來,太醫診了一小會兒就起身去了莊親王書房給他吃定心丸。莊親王笑得見牙不見眼地讓米公公把太醫好好送出了王府,便開始翻書,他準備給孫兒起名兒呢。
玉兒每日清醒的時候算下來,只有三四個時辰,其中還包括吃飯,洗漱,請安。按說別的孕婦也有嗜睡的,可誰也沒像她仿佛永遠都睡不夠,其實這真不賴玉兒,那肚子里的拼了命地吸收生氣,她只能一直不停地修煉,提供胚胎所需,讓他們先天上不會輸給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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