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回
眼見孔琉玥軟軟癱倒在地上,牙關緊咬,人事不省,梁媽媽和瓔珞都唬了一大跳,當下也顧不得發抖哭泣了,忙上前手忙腳亂的將她攙起來,半抱半扶的弄到榻上后,便又是掐人中又是掐虎口的忙活兒起來。
但只忙活兒了好一陣,都不見孔琉玥醒轉過來,母女兩個自是越發著急。梁媽媽因一邊掐著她的人中,一邊白著臉顫聲抱怨瓔珞道:“方才那個消息,你是從哪里聽來的?當真不當真?你都不確定是不是真的,就敢在夫人面前胡吣!退一萬步說,即便是真的,你也該緩和一些,怎么能就那樣大喇喇說了出來呢?萬一夫人有個什么好歹,我們娘兒倆都不用活了!”
瓔珞一臉的悔不當初,一邊掐著孔琉玥的虎口,一邊哭道:“娘,我不是故意的,我方才也是太害怕太震驚了,失了主意,只想著趕緊把消息告訴夫人,我沒想到夫人她會……這可如何是好?”
梁媽媽也哭了起來:“我怎么知道如何是好?夫人這會兒急火攻心暈過去了還好,待會兒醒過來后,還不知道會怎么樣呢……”
話音未落,就見孔琉玥的手動了一下,眼皮也隨即動了一下,然后睜開了眼睛。
梁媽媽喜出望外,忙含淚問道:“夫人,您醒了!要不要喝點水?要不要……”
“扶我起來!”孔琉玥等不及她把話說完,已聽不出任何喜怒的打斷了她。
梁媽媽心下一驚,夫人這是受打擊過度,所以連眼淚都沒有了嗎?心下恐慌,手下卻不敢怠慢,忙忙動手扶了孔琉玥起來,又拿大迎枕枕到她背后后,方賠笑道:“夫人,要不要給你沏一杯參茶來?”
彼時謝嬤嬤與白書珊瑚已聞聲放下手上的活計,趕了過來,瞧得孔琉玥面如金紙,氣息微弱,都唬了一跳。謝嬤嬤忙上前坐到瓔珞讓出來的位置,急聲問道:“夫人,您怎么了?敢是病了?”說著一邊抬手撫上孔琉玥的額頭,一邊已吩咐白書,“還不拿了夫人的對牌,讓人請太醫去!”
“哦,馬上就去,馬上就去!”白書如夢初醒般回過神來,轉過身便疾步往外走去。
“回來!”卻被孔琉玥給出聲喚住了,“我沒事兒,不必請太醫了!”
說完看向瓔珞,面色平靜,讓人看不出任何情緒的問道:“你剛才說的征西大軍大破安定城,不日便將班師回朝,侯爺卻在追趕西番大汗的過程中,不慎與西番大汗一起墜下懸崖陣亡了的消息,是從哪里聽來的?你再細細與我說道一遍!”
一席話,說得謝嬤嬤與白書珊瑚也瞬間煞白了臉,但潛意識卻都覺得這不是真的。謝嬤嬤因強笑道:“前兒個嬤嬤不是已告訴過夫人,夢與現實由來都是相反的嗎?夫人只管放寬心罷,侯爺一定會平安凱旋的,您就放一千個一萬個心罷!”
孔琉玥卻似是沒聽到謝嬤嬤的話一般,仍然定定的看著瓔珞,平靜的問道:“你是從哪里聽來這個消息的?即刻與我一字不漏的道來!”
眾人的目光便都隨著她的話,齊齊落在了瓔珞身上。
瓔珞不由瑟縮了一下,才強擠出一抹比哭還難看的笑,顫聲說道:“夫人,許是奴婢聽錯了亦未可知,當不得真的……”
“我要聽實話,一字不漏!”孔琉玥依然一臉的平靜,聲音里卻自有一股不可抗拒的威嚴。
瓔珞就不敢再隱瞞了,只得將自己所知道的前因后果大略說了一遍。
原來瓔珞自與劉強訂親以后,雖一個在內院,一個在外院,兩人雙雙作為手里有一定權利的執事人,碰面的機會還是盡有的。
那劉強因見瓔珞生得嬌美,又想著這樣嬌美的人兒很快就將是自己的妻子了,心里就跟喝了蜜似的,只覺怎么愛也愛不過來,怎么獻殷勤也獻不夠。只瓔珞畢竟是女兒家,面皮兒薄,對他獻的殷勤十次倒有八次有意無意視而不見的,因此他心里十分著急。
不想他正著急之時,就讓他無意聽到了一個大消息,他自覺這些消息一定能打動瓔珞,因此巴巴的托人請了瓔珞去會面,并將那個大消息告知于了她。
“劉、劉管事說,這個消息是他經過外書房時,無意聽王爺與二爺并凌總管說的……王爺還說就快過年了,家里老的老小的小弱的弱的,怕乍一聽到這個消息承受不住打擊,雖說紙終究是包不住火的,讓二爺和凌總管仍然要封鎖好了消息,至少短時間內不能傳進內院,能多瞞一日便算一日……”瓔珞說著說著,眼見孔琉玥的臉越來越白,但卻從頭至尾都沒有一滴眼淚,恐懼害怕至極,忙又說道:“夫人,劉管事他只是遠遠經過外書房,并未聽真切王爺和二爺他們的話,指不定他聽錯了亦未可知,當不得真的,您千萬不要自己嚇自己,侯爺一定沒事的,一定會平安凱旋的!”
梁媽媽忙也急聲附和道:“是呀,夫人,他劉強不過一個二等采買管事,哪有資格接近外書房?指不定根本就聽岔了,實實當不得真,您可千萬不要自己嚇自己,侯爺一定沒事的!”
心里已把劉強罵了個臭死,說來能年紀輕輕就在外院做到二等管事,也算是個伶俐人了,怎么關鍵時刻,卻糊涂到這個地步?也不想想,殷勤是這樣獻的嗎,瓔珞乃夫人的貼身丫鬟,她有什么異樣,夫人還能不知道的?萬一此番夫人有個什么好歹,他們兩家都得跟著完蛋!
總算弄明白了事情前因后果的謝嬤嬤也是一肚子的氣,不過她氣的是瓔珞。好歹也是夫人身邊得用的大丫鬟,平日里經過見過的事情多了去了,還是這么毛躁,就算事情是真的,她也該緩著一點啊,這要是夫人有個什么好歹,看她饒得了饒不了她!
不過謝嬤嬤氣歸氣,卻也知道眼下不是發落瓔珞,而是該勸解孔琉玥,別讓她傷心壞了身子的時候,因也附和瓔珞的話道:“夫人,侯爺他吉人自有天相,必定能遇難成祥逢兇化吉的,您可別先自亂了陣腳,好歹也要先將事情弄清楚了再傷心亦不遲,不然待會兒證明了劉強只是聽錯了,您可不就白傷心難過這一場了?”
幾人好說歹說,總算說得孔琉玥略微有所松動了。對,事情都還沒弄清楚,她就在這里自己嚇自己,萬一證實了劉強的確是聽錯了,豈不是虛驚一場?因命梁媽媽:“即刻讓人備車,我要去晉王府一問究竟!”
他劉強不過一個二等買辦,平日里只怕連在主子面前露臉的機會都很少,又怎么可能一聽就聽到這般重要的消息了?怎么不是別人聽到,偏是他聽到了?一定是他僥幸聽了個一鱗半爪的,為了討好心上人,然后就添油加醋告訴了瓔珞,但其實實際情況根本就不是那樣!對,一定是的!
孔琉玥一邊安慰自己,一邊吩咐白書珊瑚服侍自己換衣梳頭。
她固執的不肯去想另一種可能,就好像自己不去想,事情的另一種可能就不存在,傅城恒就一定會平安歸來一般!
草草妝扮了一番,孔琉玥迅速去到樂安居,強迫自己鎮定如常的辭了老太夫人,便被簇擁著行至垂花門外,坐上了去往晉王府的馬車。
一路上,孔琉玥的拳頭都攥得死緊,既希望馬車能再快一些,能立刻抵達晉王府,又希望馬車能慢一些,不要那么快抵達晉王府……這般矛盾的心情,只有在嫁給傅城恒的當日,坐在花轎里時,她才嘗到過。
但不管孔琉玥如何矛盾,馬車還是在用了與往常差不多的時間后,順利抵達了晉王府。
早有婆子領命接在了門外,直接將孔琉玥的馬車接進垂花門后,方由早已侯在那里的金珠和陶媽媽上前將她扶下車,簇擁著她去了晉王妃的正院。
晉王府看起來與往日并無二致,來往的丫鬟婆子瞧著也并無異樣,但孔琉玥的心還是在見到金珠和陶媽媽之時,一下子揪得更緊了。
金珠和陶媽媽都面色蒼白,雙目紅腫,一看就知道才哭過,而且哭的時間并不短……孔琉玥拒絕去深想她們為什么會哭,也強迫自己不去問她們,眼下她只相信晉王和晉王妃的話,她希望真有什么,也是自他們夫妻口中得知的!
一行人到得晉王妃的正房,晉王妃早已領著人接了出來。
晉王妃綰了靈蛇髻,戴了金鳳步搖,穿了紅羅描金襖裙,外面罩了件窄袖遍地錦大紅百蝶穿花通袖襖。不但如此,還畫了眉,抹了粉,涂了胭脂……意外的打扮得隆重而華麗。
孔琉玥的心就又揪了一下,這是在家里,哪里需要打扮得這般華麗?人只有在想彰顯或是掩飾什么的時候,才會在穿戴打扮上拼命下功夫,尤其晉王妃的眼睛里,分明有血絲!
難道晉王沒有將消息也瞞住晉王妃,而是直接告訴了她嗎?他就不怕她承受不住打擊?還是晉王妃是通過其他渠道得知此事的?抑或真是她多心了,晉王妃其實還不知道?
念頭閃過,孔琉玥已屈膝給晉王妃行禮:“見過姐姐……”她決定先靜觀其變,一切都等到見到晉王之后再說。
早被晉王妃一把攙了起來,笑道:“弟妹今兒個怎么有空過來逛?孩子們呢?怎不帶過來?前兒個珊丫頭還跟我說,有日子沒見初姐兒了,記掛她得緊呢!”
又一疊聲的命丫鬟沏滾滾的茶去,“另外,再將前兒個皇后娘娘賜下的鳳仙橘裝一盤子上來,再就是將秦王妃昨兒個送來的玉蔻糕裝一盤子來,舅夫人愛吃那個!”一副忙碌得不得了的樣子,卻反而給人以一種欲蓋彌彰的感覺,就好像她是在拼命掩飾什么似的。
直看得孔琉玥五內如焚,幾乎就要撐不住與晉王妃拐彎抹角,而是想直接開口詢問了。但想了想,還是強忍住了,只是趁她說話喘氣的空檔,試探著問道:“怎么我瞧姐姐精神很不好的樣子,敢是發生了什么事?對了,姐夫不在府中嗎?”
話沒說完,晉王妃已像是被人忽然踩住了尾巴似的,霍地站了起來,“沒有啊,沒有發生什么事兒啊……”說著似是意識到自己反應過度了,忙又坐下,訕訕的笑道:“沒有發生什么事兒,我只是這幾日睡得有些不踏實,所以瞧著有些精神不繼罷了,弟妹別亂想!至于你姐夫,他打早兒就進宮了,這幾日內務府公務繁忙,他是片刻不得閑兒,也不知道晚間能不能回來,弟妹找他可是有什么事?告訴我也是一樣的!”
果真沒有事發生,又豈會是這個反應?晉王妃的態度也太“此地無銀三百兩”了,且也進一步證明了一件事,那就是她已經知情了!
孔琉玥決定不再掩飾,清了清嗓子盡量簡單、不帶感情的問道:“實不相瞞姐姐,我之所以這會子過來,乃是因為有一件事想向姐姐求證,希望姐姐能據實以告!我想請問姐姐,侯爺他是不是……出事了?還請姐姐據實以告!”
晉王妃的眼里就飛快閃過一抹慌亂和哀慟,但仍強擠出一抹笑意,故作吃驚的問道:“煦之他好好兒的呢,弟妹怎么會這么想?”
孔琉玥見問,一臉平靜的道:“不是我怎么會這么想,而是我已實實聽說了這件事。我聽說征西大軍大破安定城,不日便將班師回朝,但侯爺卻在追趕西番大汗的過程中,不慎與西番大汗一道墜下懸崖,陣亡了,不知道是不是真的,還請姐姐不要瞞我,只管據實以告!”
她面色雖平靜,話語里也聽不出一絲波瀾,但只有她自己才知道,她的指甲已經深深嵌進肉里了,只她卻絲毫沒覺得痛就是了。
晉王妃沒想到孔琉玥會這般直接就問了出來,她原以為,她只是聽到了一些風聲,有所猜測罷了,卻沒想到,她已經完全知道了!
當下便幾乎不曾忍住哭出聲來,還是用盡了全身的克制力,才勉強忍住了,強笑說道:“弟妹是從哪里聽來這個消息的?沒有的事兒,煦之他好好兒的呢,不日就將班師回朝了,你不要亂想……”卻不知道自己的笑比哭還難看,聲音里也已明顯帶上了幾分哭腔。
孔琉玥的心已經痛得無法用言語來形容,但她依然沒有一滴淚,只是固執的想要一個明確的答案:“姐姐你就告訴我罷,不必擔心,我承受得住的,請你就告訴我罷!”
晉王妃的眼淚終于忍不住落了下來,但仍搖著頭極力否定,“煦之他真好好兒的,他什么事都沒有,他一定會平安回來的,弟妹你不要亂想,煦之他一定會平安回來的!”不知道是在安慰孔琉玥,還是在安慰自己。
孔琉玥雙眼干澀,鼻子發酸,搖搖欲墜。她將眼底已快成形的眼淚都強自逼了回去,仍是固執的想要一個答案:“姐姐,請你告訴你!請你一字不漏的告訴我!”
要她怎么說,說煦之的的確確掉下了萬丈懸崖,連尸首都未曾找到?說他再也回不來了?說她沒有弟弟,她沒有丈夫了?
晉王妃終于忍不住以手遮臉,哭出了聲來。
一旁本就已強忍了很久的陶媽媽和金珠玉珠,并跟孔琉玥來的珊瑚瓔珞見狀,也都忍不住哭成了一片,惟獨孔琉玥仍是沒有一滴眼淚。
在高高低低的哭泣聲中,一身常服,面色蒼白,卻并不影響其俊朗的晉王大步走了進來。
一看孔琉玥在,再看屋里的情形,晉王已約莫猜到發生什么事了,因看向陶媽媽,沉聲命道:“將大家都帶出去!丫頭們沒經過什么事哭也就罷了,你幾十歲的人了,也跟著胡鬧,成什么體統!”
陶媽媽聞言,不敢多說,忙領著抽抽噎噎的眾人,魚貫退了出去。
彼時孔琉玥方似是忽然發現了晉王一般,忙起身上前近乎是狂熱的趕著他問道:“姐夫,侯爺他是不是出事了?侯爺他是不是墜崖了?姐夫你告訴我,是不是?”她一定要知道事情的真相,一定要得到一個明確的答案!
晉王居高臨下看著她充血的雙眼,還有她白得沒有絲毫血色的臉和搖搖欲墜的單薄身子,只覺喉嚨干澀,似被人卡住了一般,怎么也開不了那個口。
又聽得孔琉玥問道:“姐夫你就告訴我罷,求你就告訴我罷!”聲音已近乎尖叫。
一旁早已泣不成聲的晉王妃也哭道:“弟妹早晚都是會知道的,王爺你就告訴她罷!”
晉王無奈,只得清了清嗓子,盡量言簡意賅,不帶感情的將事情大略說了一遍,“其實捷報和喪報昨日就快馬送到了,大軍是八日前破的安定城,但因煦之他……但因折了主帥,算不得勝利,因此大軍又找了煦之兩天兩夜,確定實在找不到……后,才將捷報連喪報一塊兒送了回來……”
本來晉王還想連晉王妃也暫時瞞著的,再沒有誰比他更清楚晉王妃和傅城恒姐弟之間的感情有多深了,他實在害怕她承受不了這么沉重的打擊。奈何晉王妃跟他做了十幾年夫妻,又是打小兒一起長大的青梅竹馬,對彼此熟悉得就像是另一個自己一樣;且晉王妃又幾乎天天都要進宮或是出去應酬,不比老太夫人和孔琉玥,前者是因為年紀大了,后者則是因為正值孝期,都極少出門,沒有最新的消息來源,根本就想瞞也瞞不住!
是以昨兒個夜里回家后,晉王猶豫再四,還是將事情說與了晉王妃知道。不用說晉王妃當即便悲痛欲絕,哭得死去活來,若非晉王強自拉著,她都有跟傅城恒去的心了!
天亮以后,一夜通不曾合眼,憔悴不堪的晉王夫婦迎來了也幾乎一夜未睡,滿眼血絲的趙天朗。
趙天朗也是昨兒個便知道了傅城恒掉下懸崖陣亡之事,想著韓青瑤向來將孔琉玥看得比自己還重,怕她知情后不定怎生難過,因此暫時強忍住沒有告訴她。但他自己心里終究也擔心晉王妃和孔琉玥,因此打早兒便過來找晉王商量對策,卻沒想到,晉王妃已經知道了,于是原定的兩個人商量,變作了三個人商量。
商量的結果是,紙雖然包不住火,再怎么瞞也瞞不了多久,但能多瞞哪怕一日,也是好的,至少,能多瞞一日,仍未放棄想找到傅城恒尸首的將士們找到他的機會便多一分,到時候老太夫人和孔琉玥也總能少傷心一些,畢竟有尸首總比連尸首都找不到的強!
就是抱著這樣的想法,晉王才會在送走了趙天朗之后,立刻打馬去永定侯府,找到了傅希恒和凌總管,將事情大略告知了他們,并命他們無論如何都要將消息封鎖好,說什么也不能傳進內院去,讓老太夫人和孔琉玥知道了。
卻沒想到,孔琉玥終究還是知道了,還這么快就知道了!
晉王長篇大套的說完,眼見孔琉玥慘白著臉仍是沒有一滴眼淚,不由暗暗心驚。他聽說人只有在悲傷到了極點時,才會沒有眼淚,但同時,心里的悲痛和郁結發不出來,便會反噬到身體,時間一長,人甚至會因郁結于心而身亡,弟妹她不會是……?
因忙放柔了聲音小心翼翼的解勸道:“弟妹,事情既已發生了,人死不能復生,你要節哀才好。姐夫知道你心里難過,不瞞你說,姐夫也是心如刀絞,可再難過再傷心,活著的人還是要活下去……你難過就哭出來罷,哭出來心里會好受一些,哭出來才不會憋壞了身體……”
一旁哭得哽咽難耐的晉王妃也已發現了孔琉玥的異樣,雖深知自己這位弟妹是打擊越大人越堅強,卻也害怕她憋壞了身子,因忙哽聲附和丈夫道:“是啊弟妹,你難過就哭出來罷,哭出來心里會好受一些!”就像她,雖然從昨天得知此事后便一直心痛如絞,但哭泣的時候,總能好受一些。
孔琉玥看起來卻是無比冷靜,她為什么要哭?連尸首都沒找到,說明人根本就沒死,她為什么要哭?
她不但沒哭,反而冷靜清晰的追問起晉王來:“姐夫方才說侯爺掉下去的那片懸崖下,是很大一個水潭是不是?既然在懸崖下面沒發現侯爺,在懸崖之上也沒發現,那就說明他極有可能根本就沒死對不對?只不過搜查的人暫時并未找到他,抑或是已經找到了,但消息還在路上亦未可知,也有可能他被路過的人救走了,只不過我們的人還沒找到他罷了,所以我為什么要哭,侯爺一定會回來的,我才不哭呢!”
一席話,說得晉王和晉王妃夫婦兩個心里都越發難過,弟妹她是真傷心過度了!
晉王猶豫了片刻,才盡量委婉的說道:“那片懸崖下的確有一片水潭,但因那邊今冬大雪不斷,潭水早已結成了厚厚的冰,人從那么高的懸崖上掉下去,只有惟一一種可能,那便是砸破冰面,掉到潭水下面去……天氣本就寒冷,潭水還冰冷刺骨,身上鎧甲又重,鎧甲下的棉袍一旦吸水,即使平日里再善浮水,只怕也……煦之的親衛隊長裴東勝領著人從他掉下去的地方靠飛虎抓滑到了懸崖下去,一路上他們都仔細搜查過,并未發現他和阿布通,也就是那個西番大汗的行跡,也就排除了他們掉在山上的可能。反而在他們去到最下面后,發現有一塊冰面有被砸開過的痕跡,而且方圓幾十里以內,根本就杳無人煙,連野獸都罕有出沒……不然,他們也不會發喪的,所以……還請弟妹節哀順變!”
作為嫡親的姐夫和自小一起長大的兄弟,晉王何嘗愿意接受傅城恒已經死了的事實?可是事情已然發生了,他就算再心痛再不愿意接受,也必須接受,并且還得強撐著不讓自己倒下,只因還有兩個家庭需要他支撐,還有傷心欲絕的妻子和親人需要他安慰,他根本就沒有傷心的時間和權利!
在來晉王府之前,在來晉王府的路上,甚至在剛才沒見到晉王,沒聽到他說方才這席話之前,孔琉玥心里都還一直抱著幾分僥幸的希望,興許傅城恒被半山腰的樹枝鉤住了,興許他被路過的人救走了,興許他根本就沒事呢?
可晉王的這番話,徹底粉碎了她心里僅存的那幾分希望,她就算再不想承認,也必須得承認這是生活,而不是在拍電視劇寫小說,沒有那么多的‘興許’發生,也沒有所謂的主角光環,掉下懸崖就是掉下懸崖,掉進冰窟就是掉進冰窟了,不會有萬一發生,也不會有救世主出現;她就算再不想接受,也必須接受,傅城恒是真的已經……不在了,她是真的,已經失去他了,而且還死不見尸,讓她連最后再看他一眼的機會都沒有!
認清了這個殘酷的事實,孔琉玥的心一下子疼得縮成了一團,“哇”的一聲張口吐出一口鮮血的同時,人已不受控制的往后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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