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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怒了解


  孔琉玥剛將那些藥材都藏好,傅城恒就從小書房回來了。她于是吩咐白書藍琴鋪床,自己則跟進凈房伺候他梳洗畢,然后吹燈上了床。

  黑暗中,傅城恒一直沒有說話,也不知是已經睡著了,還是根本不想說話。

  他不說話,孔琉玥自然也不會沒話找話,于是暗中數著綿羊打算盡快入睡。

  “是誰告訴你,人就跟花草樹木一樣,都要吸收夠了足夠有益的養分后,才會茁壯成長的?”傅城恒卻忽然開了口,聲音低沉醇厚,在黑暗中竟帶著幾分魅惑。

  孔琉玥心里一咯噔,暗想看罷看罷,她才讓“太子爺”不痛快了,現在該輪到大BOSS讓她不痛快了!

  又忍不住暗想道,老天有時候其實是真的很不公平的,像傅城恒這樣的人,生來便有好的家世也就罷了,偏偏本身又優秀,長得還很好看,聲音也好聽……真是想不讓人羨慕妒忌恨都難!

  心里雖胡思亂想著,嘴上卻并未閑著,“妾身小時候身體也不好,看了很多大夫,大夫都說妾身是先天不足,只能靠后天將養,而將養人體最好的法子,其實并非一味的吃諸如人參鹿茸之類名貴的補藥,而是吃五谷雜糧。另外,各種菜蔬瓜果也應該適當的吃一些,不管愛吃不愛吃……妾身就是因為小時候任性,沒有聽從大夫的話,吃東西時從來只撿自己愛吃的來吃,不愛吃的便碰也不碰,才弄得如今身體也不大好的。三少爺雖已六歲了,瞧著卻像是四五歲的孩子,妾身見他挑食,觸景生情想到了自己小時候,一時沒忍住,所以才多嘴說了幾句,還請侯爺見諒!”

  一氣說完這么多話,孔琉玥不由有些喘,心里卻在暗罵自己,要你多嘴,要你多嘴,看罷,自找麻煩了罷,差點兒沒辦法自圓其說了罷,以后看你還多嘴不!

  耳邊又傳來傅城恒的聲音,“他母親生他時難產,生了兩天兩夜才生下他來,弄得他母親沒了不說,他自己亦是從小體弱,三災八難的,還是五歲過后,才漸漸有了起色……我曾請了太醫院圣手老華太醫和其他專精婦兒的太醫來給他看,太醫們說的話,跟你說的倒是差不多。我也想過按太醫們說的來,勉強了幾天,他就瘦了一大圈,祖母心疼不說,我自己心里也不踏實,索性自那以后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沒有再勉強他……”

  這便是俗語說的“可憐天下父母心”了,誰能想到傅城恒這般冷硬一個人,私下里也會為了兒子吃飯挑食這樣的小事,而憂心不已呢?

  孔琉玥想了想,斟酌著說道:“三少爺身體弱,固然有先天不足和后天不好好吃飯的原因在內,依妾身說,最主要的,還是……課業太繁重之故,他才那么小,卻每天背書練字,從早到晚不得閑,這樣兩相里一夾擊,他小人兒家家的,如何經得起……”

  “那依你說,要怎么樣?”話沒說完,已被傅城恒打斷,他的聲音冷冽,在黑暗中,給人一種不寒而栗的感覺。

  孔琉玥不知道自己又哪里說錯話觸到了他的逆鱗,有些懊喪又有些不忿,這個男人既然擺出一副跟她談心的架勢,就該好聽的不好聽的話都一并聽著啊,怎么能因一言不合他的心意,就立馬翻臉呢!

  本不欲再說的,眼前忽然浮現過那天小正太可憐巴巴的眼神,覺得他雖然身份尊貴,小小年紀卻比大人活得還要累,反正話題都挑起了,索性一次性把自己看法說完的好,“妾身知道侯爺對三少爺予以重望,但拔苗助長終究只是一時的。妾身那天聽侯爺說,讓三少爺年后便跟著先生學《論語》,年后三少爺也不過七歲,妾身說句僭越的話兒,侯爺七歲時就會背論語了嗎?況且每天還要寫數篇大字,便是大人,也不一定能承受住,何況一稚齡孩童?”

  頓了一頓,“依妾身說,課業雖然該抓緊,身體也不能不養好,最好的法子,莫過于在循序漸進習學的同時,也適當讓他做些運動。這樣勞逸結合,只怕更能事半功倍。這只是妾身的一點子淺見,侯爺若是覺得有一定道理,不妨試試;若是覺得純屬無稽之談,妾身就權當是博侯爺一笑了。”

  一席話,說得傅城恒沉默了,心里的慍怒也隨之去了個七七八八。

  對孔琉玥之前出言讓镕哥兒不得挑食之舉,他其實是樂見其次的,他雖然才與她相處短短幾日,卻覺得她不是那等偽善之人,不然她該做的就不是勸镕哥兒不得挑食,而是順著他,撿那些他愛吃的菜去討好他了,一如之前的蔣氏。

  所以他才會在初華出言不遜時,喝住了她,又以命丫鬟以后不管镕哥兒愛吃不愛吃,所有的菜都要夾些給他吃的實際行動,來表達他對她的支持,以免她以后在妯娌晚輩和下人們面前,失了威嚴體面,日后管家時鎮不住場子。

  卻沒想到她竟順著竿子往上爬,又擺出一副憂心忡忡的慈母樣,管起镕哥兒的學業問題來,什么企圖?她難道以為镕哥兒不成器了,以后她生的嫡子就有望問鼎世子之位了?簡直就是做夢,他不會讓镕哥兒以外的任何人坐上永定侯世子的位子!

  所以他的態度一下子冷了下來,想看看她要如何自圓其說。

  未料她竟是真為了镕哥兒好,提出他的學業固然該抓緊,但最好不要拔苗助長,最好要循序漸進,最重要的,還要養好身體,勞逸結合!

  傅城恒沒辦法讓自己不被她這些話所觸動。他小時候的情況,跟現在他兒子的情況,其實并無太大差別,一樣是自幼喪母,一樣是繼母當家,一樣是父親不好過問內院太多的事……惟一不同的是,他只有一個嫡子,他的心不會長偏。他當然最能體會兒子如今的處境,其實是多么的危險,又有多少人在等著看他不成器,所以他一方面將他保護得滴水不漏,在生活上能順著他就盡量順著他,不想讓他再重蹈自己小時候的覆轍;一方面卻又忍不住對他嚴加要求,惟恐他將來不成器,不能支撐門戶。

  漸漸就養成了他如今的性子,體弱多病得像是個姑娘家,雖然還算聰明,卻性格懦弱,一旦受了什么委屈,便只知道找太祖母和姐姐……

  想到這里,傅城恒不由深深的吸了一口氣,語氣也放緩了許多:“你說得也有一定道理,我會認真考慮你的提議的!

  “能為侯爺分憂,是妾身的福分!”孔琉玥聞言,自說完話后便一直懸著的心,至此總算是落回了原地,還好,還能聽得進去別人中肯的意見,還不算一個剛愎自用、唯我獨尊的人!

  她盡量不發出聲響的抬起手,擦了擦額間的細汗,然后閉上眼睛睡覺。

  嘖,跟傅城恒“談心”實在有夠累,她以后再不要給他當知心姐姐,也再不要多管他們父子之間的閑事了!

  許是剛才耗費了太多的心力,孔琉玥很快便覺得迷迷糊糊了。

  將睡未睡之際,耳邊卻忽然傳來傅城恒的聲音:“我七歲時,已經會背《論語》了,而且是倒背如流!”

  她不由無聲的哂笑了一下,暗中“切”了一聲,隨即進入了夢鄉……

  次日清晨醒來,身邊的人又已不在了,叫了白書進來,才知道人家四更天就起床上朝去了,而現在已經是辰時初刻,也就是說,他已經離開快一個時辰了!

  孔琉玥一陣懊惱,抱怨白書道:“我昨天不是就告訴過你,一定要叫醒我的嗎?”也怪她睡覺太死,身邊人離開那么大的動靜都察覺不到。

  白書笑道:“是侯爺不讓我們叫醒您的,您呀,就別抱怨了,不然可就浪費侯爺這一番好意了!”

  孔琉玥懶得理她,自顧下床去了凈房,藍琴和珊瑚見狀,忙跟了進去服侍。

  趁梳頭的空隙,孔琉玥吩咐珊瑚道:“等我去給老太夫人和太夫人請完安后,讓你父親和哥哥來見我,我有話問他們。另外,去問問曉春,侯爺的小書房可有類似于《天工開物》之類有關農事方面的書,若是有,取了來我瞧瞧。”

  珊瑚忙屈膝應了。

  孔琉玥于是又吩咐藍琴:“珊瑚不得空,今兒個就由你陪我出門!

  藍琴也應了,加快了給她挽發髻的動作。

  吃過早飯,三位姨娘來請安了,孔琉玥受了她們的禮,便借口要去給老太夫人和太夫人請安,打發了她們。

  去到樂安居時,老太夫人與初華姐弟三個正吃早飯。

  請完安后,孔琉玥留意到丫鬟有聽傅城恒昨晚的話,每樣菜都給镕哥兒布了一些,他雖沒說什么,卻半點也沒碰那些他不愛吃的菜,老太夫人看在眼里,也沒有說什么,初華趁人不注意時,甚至還拿示威意味很濃的眼神看了她一樣。

  孔琉玥不由暗自嘆了一口氣,果然沒有一個人把她的話當一回事,便是傅城恒,昨晚上雖說了那樣一番話,說不定也沒有把她的話放在心上罷?哎,要是夏若淳在就好了,她廚藝精湛,最善于用最普通的食材,做各種各樣花式繁多卻又美味的點心了,若是她在,必定能幫她哄好小正太,挽回面子!

  離了樂安居,在前往景泰居的路上,藍琴忍不住小聲嘆道:“大姑娘年紀雖小,一看就不是個好相與的,老太夫人和侯爺又寵著,將來若是搬回咱們院里跟侯爺夫人一塊兒生活,夫人管起她來,實實是輕不得重不得,可該怎么樣呢?”

  孔琉玥無聲的苦笑了一下,隨即正色道:“小心隔墻有耳!”

  藍琴聞言,瞬間紅了臉,沒有再說。

  主仆二人去到景泰居,給太夫人請過安之后,退了出去。

  豈料剛走到院門,卻不期與一身云紋月白織錦長袍,腰間束一根鑲玉白綢帶,襯得越發面若冠玉的傅旭恒碰了個正著。

  傅旭恒見了孔琉玥,忙見禮:“見過大嫂!”目光在見到她身后的藍琴時,閃過一抹驚艷,但快得孔琉玥和藍琴都還來不及有所察覺,已轉瞬即逝。

  “三弟!”孔琉玥笑著還了禮,又寒暄了幾句,領著藍琴徑自去了。

  回到新房,珊瑚已領著她老子和哥哥侯在廊下。

  孔琉玥進到廳里,受了他父子的禮,見他們都有些拘束,因笑著說道:“叫你們來不問別事,是有些農事上的問題想問問你們,不必拘謹!

  珊瑚微紅著臉在一旁插嘴道:“我父親和哥哥平常少有面見主子的機會,緊張一些也是有的,還請夫人見諒!”

  孔琉玥點點頭,表示她不會在意,然后開門見山的說了她的想法:“相信你們也知道,我陪嫁的莊子有一個是六千畝的熱地,你們是經常在外面跑的人,可知道熱地種什么出息最多?若是我這個莊子種上那些東西,一年下來,能有多少結余?”

  珊瑚之父吳秉正聞言,面帶愁苦:“回夫人,熱地的出息是所有地里最差的,既不能種稻米也不能種小麥,至多就能種種花生竹筍之類耐旱的東西,說是有六千畝地,一年的出息只怕連五百兩銀子都到不了,再扣除種子錢、賦稅并管事們的月錢,能不倒貼就是好的了。”

  謝嬤嬤一直侍立在一旁,聞言不由氣道:“大太太真是太狠了,六千畝的莊子說來體面,竟還要夫人倒貼銀子來養陪房,她也不怕遭天譴!”

  話音剛落,孔琉玥就冷冷說道:“嬤嬤若是無事,就回房歇著去!”說得她不敢再說,小聲嘟噥著回房去了。

  孔琉玥方又問吳秉正道:“若是換成種時令菜蔬呢?據我所知,京城每年一到十一月下旬前后就會下雪,一旦下了雪,大戶人家倒還好些,有提前存下的菜蔬可以吃,那些小門小戶沒那個余錢,便只能吃咸菜。若是咱們的莊子每個季節都有新鮮蔬菜出產,肯定會是一大筆收入,你們以為如何呢?”

  吳秉正一聽,眼睛立刻亮了起來,“夫人這個法子真真好……”話沒說完,又忍不住疑惑兼沮喪的道,“但只夫人又如何知道熱地能種時令菜蔬?也沒聽過有這樣的先例……”

  孔琉玥笑道:“這個你就別擔心了,我自有主意,F在你們要做的,就是明兒一早就出發,去莊子上看看,回來與我描述描述那邊的具體情況,若是能畫一張詳細些的地形圖回來,就再好不過了!狈愿腊讜叭ト《畠摄y子來!

  白書答應著去了,很快取了二十兩一包的散碎銀子回來,孔琉玥示意她交給吳秉正,然后說道:“去了那里之后,再打聽一下周邊的情況,看看周圍都有些什么鄰居,莊上又有多少人家,生活過得如何……越詳細越好,不要怕花銀子!”

  吳秉正恭恭敬敬應下之余,終究忍不住疑惑,“敢問夫人這么做,用意何在?”

  孔琉玥笑了笑:“你只管按我說的去做即可,其他的,不必多問!”頓了頓,“對了,現在那里的管事是高昌順,你多注意注意他!

  吳秉正應了,領著兒子又行了個禮,退了出去。

  這里孔琉玥因又問珊瑚道:“叫你去取的書,取來了嗎?”

  珊瑚點點頭,去一旁的小幾上取了書過來,孔琉玥接過,見封面上果然寫著!疤旃ら_物”四個字,便翻開一頁頁仔細看了起來。

  說起來現代大棚種植蔬菜的原理她懂得并不多,不過是想著莊子既然是溫泉地,土壤的溫度肯定要比別的地方高,而蔬菜成熟期短,只要能保證水分,理論上來說甚至可以不用薄膜,便應該能種植成功,所以想試一試罷了,不然真讓她只出不進,貼錢養跟她不一條心的陪房,過不了多久,她就要窮死了!

  看了一會兒書,就到了吃午飯的時間。孔琉玥吃完飯,又看了一會兒書,歇了午覺起來,正梳頭時,就有小丫鬟進來稟道:“回夫人,梁媽媽求見,還有小廚房的石媽媽和董媽媽也一塊兒來了!”

  孔琉玥聞言,忙道:“讓她們去小花廳侯著!

  小丫鬟答應著去了,孔琉玥又略收拾了一回,方被白書藍琴等人簇擁著,去了小花廳。

  果然就見梁媽媽已經領著兩個婦人候在那里了,瞧得孔琉玥進來,忙都屈膝行禮:“見過夫人!”

  孔琉玥笑道:“免了!”坐到了當中的榻上。

  梁媽媽于是給她介紹起那兩個婦人道:“夫人,這位是石媽媽,這位是董媽媽!

  孔琉玥點點頭,趁機打量起二人來。

  石媽媽穿了一件丁香色的十樣錦妝花褙子,梳著圓髻,別了銀釵,看起來端莊中幾分干練;董媽媽則穿的是官綠色潞綢褙子,一張臉圓圓的,說話不說話時都帶著笑,看起來很和氣的樣子。

  待得梁媽媽介紹完她們后,兩人又自覺的上前給孔琉玥再次行了禮。

  孔琉玥見她們不卑不亢,進退有度的樣子,不由在心里暗贊,果然不愧為是傅城恒的心腹,看起來的確有大將風范!

  她讓小丫鬟給她們端了兩個錦杌來,吩咐她們坐下后,方笑道:“我初來乍到,對府里的情況和規矩都還不熟悉,聽侯爺說,兩位媽媽都是服侍侯爺多年的老人了,讓我有什么疑問或是不懂的,只管問兩位媽媽,還請兩位媽媽不吝賜教才是!”

  董媽媽就先笑道:“夫人有什么疑問,只管問我們便是,說什么賜教不賜教的,實在太折殺我們了。”很是爽朗的樣子。

  石媽媽也道:“夫人盡管問便是,我們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孔琉玥笑道:“如此我就先謝過兩位媽媽了!闭f著正色一肅,問起侯府眾主子的生辰日期、興趣愛好、喜惡忌諱……諸事來。

  石媽媽和董媽媽就你一句我一句,一樁樁一件件的說道起來。

  孔琉玥于是一邊聽,一邊命白書拿出她早已吩咐準備好的紙筆,又叫藍琴磨墨,撿她們說的要緊的地方,飛快的記錄起來。這些可都是她以后在府里處理好人際關系的先決條件,半點馬虎不得的。

  問完這些之后,她又問起侯府的基本規矩來,譬如各層主子依例該配多少大小丫鬟和婆子小廝,月例各自是多少;府里又分了哪些行當,每個行當的管事是誰,人品如何,與誰關系好……等等,雖然梁媽媽這幾日已私下里將這些事情打聽得七七八八了,畢竟趕不上石媽媽和董媽媽兩位在府里待了幾十年的老人來得清楚分明,將這些記好,以后真接手管家時,也不至于手忙腳亂。

  就聽得董媽媽不緊不慢的說道:“除了各房各院服侍的人以外,府里一共設了四司六局,四司分別是帳設司、家俱司、臺盤司和茶酒司;六局則分別是廚膳局、油蠟局、香藥局、排辦局、浣衣局和清掃局。除此之外,還專門設了賬房、采買辦、車馬行和回事處,再有便是門房和圊廁行。每一司設管事媽媽兩名,下轄十六人;每一局同樣設兩名管事媽媽,下轄二十四人;賬房等四處是歸外院大管事統管,每一處設兩名管事,門房和圊廁行亦設兩名管事……”

  孔琉玥一邊聽她說,一邊運筆如風,心里已有了侯府人事布局的大概脈絡圖。

  簡單點說,侯府的人事系統不外乎兩套,一套是維持侯府日常運行的大人事班子,他們各司其職,有條不紊,保證了侯府這步大機器的正常運轉;另一套則是平時伺候各房主子們的小人事班子。而不管大人事班子,還是小人事班子,說穿了都是為侯府頂層要數量要遠遠少于下人們的主子們服務的。

  但這只是表面上的。如果把侯府比喻成一個家族企業,那么四司六局便是各職能部門,賬房則是財務部,采買辦則是采購部,車馬行則該歸到行政部,回事處不用說自是公關部了……就像現代社會的任何一個公司一樣,各部門與各部門之間,都是難保沒有明里暗里齟齬,沒有在明里暗里較著勁兒的,沒有明里暗里給對手下絆子的;

  而且不管是哪個公司,總會有黨派之爭,有時候,便是身為公司的最高領導,為了平衡為了制約,也是不好隨意動那些自己不喜歡的人的……孔琉玥第一次由衷的感到,原來當好這個時代的當家主母,也是一份技術活兼體力活,而且每天要死上無數的腦細胞,也難怪古代的人們尤其是女人都普遍不長命,皆是因為腦力勞動做多了,憂思太重之故,真不知道尹大太太三夫人之流,為什么那么熱衷于當家,說什么也不肯放權?

  董媽媽說話時,石媽媽就一直安靜的坐在一旁,間或不著痕跡的打量孔琉玥一眼,但見她身姿優美,握筆的姿勢也是優雅大氣,雖生得嬌弱,卻自然而然散發出一股從容沉穩的氣度來,做事也自有一番計較……她不由暗暗點了點頭,看來這次這位新夫人,侯爺總算是沒娶錯!

  打發了石媽媽和董媽媽,孔琉玥將方才寫好的名單遞給梁媽媽,“對照著這份名單,設法打聽一下眾管事之間彼此可有什么牽扯,最好再打聽一下哪些是太夫人和三夫人的心腹,哪些是中立的,哪些又是我們以后可以爭取可以過來的!边@些事情本來她也可以問兩位媽媽的,但如果事事都依賴于她們,難免給她們一個無能的印象,讓她們雖然可能因傅城恒的原因嘴上服從她,可心里服不服就難說了!

  梁媽媽多年跟在尹老太太身邊管事,也已能認得不少字,聞言接過單子,點頭道:“夫人放心,我知道怎么做!

  藍琴忽然在一旁插言道:“方才聽兩位媽媽說,依照規矩,夫人身邊應該有四個一等,八個二等的,十二個三等共計二十四個丫鬟的分例,可如今咱們院里只得十六個丫鬟,二等的一個沒有,三等的亦只得八個,三夫人不是正當著家嗎?怎么也不說盡快給夫人把人補齊?”

  孔琉玥微微一笑,“也許三夫人是一時忙忘記了也未可知,才石媽媽不是說府里都是每月二十五日關月例嗎?等到下個二十五日關月例時,她自然就會想起了!

  梁媽媽卻皺眉道:“按說三夫人若是真知禮,等不及夫人過門,就該將新房的人手給配齊了。便是之前沒配齊,如今夫人已經過門了,三夫人也該主動帶了人來給夫人挑選的,若是說忙忘了,我是不信的,只怕她是在給夫人挖坑呢!”

  等夫人沉不住氣去找她要說法之后,她至多以瑣事太忙亂為借口,便可將事情混過去,可夫人卻會在老太夫人心目中落下斤斤計較的印象;便是府里的下人們,只怕也會趁此機會說夫人的嘴,她甚至已經能想見到時候他們會說什么,看罷看罷,到底是庶女,再怎么飛上枝頭作了鳳凰,也脫不了小家氣!

  孔琉玥幾乎是瞬間明白了梁媽媽的未竟之意,面上依然笑容不減,“她挖她的,只要我不跳,她其奈我何?”若是三夫人真是無意忘了也就罷了,若是她真想借此機會給她挖坑,讓她先沉不住氣去找她鬧,可就打錯了主意,就這樣她還嫌屋里伺候的人太多呢,又怎么可能會因為人手的原因去找她鬧?

  梁媽媽想了想,點頭道:“夫人這話很是,只要咱們不中她的計,她自然就奈何不了咱們。不但奈何不了咱們,咱們甚至還可以反過來給她挖一個坑,將事情借旁人之口透露到老太夫人跟前兒去,讓她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

  孔琉玥既然已經初步明了了傅城恒的態度,自然樂得讓三夫人吃癟,因點頭道:“那此事就交給媽媽了!

  梁媽媽忙正色答道:“夫人放心,我一定辦好!”

  孔琉玥又想起另一件相關的事,“對了,藍琴,你才說咱們院里一個二等的丫鬟都沒有?”

  藍琴點頭:“是的夫人,連同我們四個在內,大的倒是有八個……”話沒說完,一下子變了臉色。

  一旁白書珊瑚瓔珞三個亦是變了臉色,便是梁媽媽,也有些不知所措。

  沉默了片刻,白書忽然出聲道:“夫人,曉春她們幾個是老太夫人給的,原先在老太夫人屋里時,便已是二等,斷沒有來了咱們屋里,仍做二等的理,還是將我們幾個定為二等罷!”

  “你們都是我的陪嫁丫鬟,原先便是一等,如今自然也是一等,我不會委屈你們的!”孔琉玥雖然感動于白書的深明大義,卻更不愿讓她們受委屈,而且如果連為自己身邊的人謀基本的福利都謀不到,她又怎么有臉面和底氣去承受她們的忠心耿耿?要知道一等與二等之間,可不僅僅只是月例的差距,其間的差距,大了去了!

  珊瑚接道:“夫人,正是因為我們是您的陪嫁丫鬟,您才更不能因為我們,而下了曉春她們幾個的臉。更何況一等與二等之間,說白了也就只是幾百錢月錢的差距而已,我們便是做了二等,一樣跟現在一樣伺候您,一樣能把您交代的差使都給辦好了,我們不委屈,我們愿意!”說著輕輕跪到了地上。

  一旁白書藍琴與瓔珞見狀,忙也都就地跪下,齊聲說道:“夫人,我們不委屈,我們愿意!”

  “這是在干什么?”

  一個低沉冷冽的聲音忽然插了進來,隨即便見一身官服的傅城恒大步走了進來,面色有些不善。

  孔琉玥忙使了個眼色命白書等人起來,然后換了笑臉迎上前給他行禮:“侯爺回來了!”

  白書等人起身后,也忙都跟著屈膝行禮。

  傅城恒看也未看她們,徑自走到榻前坐了,拿起其上小幾上孔琉玥才寫好的單子大略掃了幾眼,方又沉聲問道:“你們這是在干什么?”

  孔琉玥想了想,這件事不妨征求一下他的意見,因笑著說道:“妾身之前見石媽媽和董媽媽時,因聽她二位說依例妾身屋里該有四名一等丫鬟,八名二等丫鬟的配額,想著屋里原本就有曉春等四個大的了,偏妾身又帶了四個來,正犯愁該如何分配呢,可巧兒侯爺就回來了!

  傅城恒的注意力還停留在他手里那張單子上,不由微蹙起了眉頭,能寫出那樣好詩的人,怎會寫得這樣一手破字兒?他不是自夸,他七八歲上寫的字,也比這字兒好得多!

  因此就沒有及時回答她的話兒。

  孔琉玥說完,等了好一會兒,都未能等到他說話,心下不由有些惴惴,因只能硬著頭皮繼續說道:“妾身想著,曉春四人畢竟是祖母給的,自是不能委屈了她們,所以便只能委屈自己的陪嫁丫鬟了。但只她們四個都是妾身用慣了的,也頗為了解妾身的喜惡,有時候妾身只是一個眼神,她們便已能知道妾身要什么,因此妾身打算,讓她們仍領以前的差使,也仍按一等的分例來領月錢,只是多出的那一部分,由妾身自個兒來補貼即可……”

  絮絮叨叨說了半天,終于發現傅城恒根本就沒有在聽她說話,而是一直在盯著她寫的那張單子看,眼里似是還有困惑和難以置信?琢皤h大窘,這才猛然想起自己那手字根本就沒法看,何況之前為了配合董媽媽的節奏,她還寫得極快,簡直就是鬼畫符一般,也難怪傅城恒會是那副表情了。

  “呵呵,妾身寫著玩的,叫侯爺看笑話了!备尚χ呱锨埃琢皤h壯著膽子欲從他手里將單子給“搶”回來。

  不想傅城恒卻速度極快的將其換到了另一只手里,才挑了挑眉道:“寫?不是畫嗎?”

  這個笑話一點都不好笑!孔琉玥暗自腹誹,面上卻只能繼續干笑,“侯爺說是寫,便是寫,侯爺說是畫,便是畫了……”說著趁他不注意,又撲了過去,打算說什么也要將那張讓她丟盡了臉的單子給搶回來毀尸滅跡!

  卻沒想到她快,傅城恒更快,不過微一后仰,便讓她撲了個空,并且還反手一拉,將她拉到他的身上,兩人一同滾在了榻上。

  想到梁媽媽白書等人還在屋里,孔琉玥瞬間漲紅了臉,手忙腳亂想從他懷里爬出來。卻是越忙越亂,越想掙脫越掙脫不了。

  正急得快要死過去之際,耳邊忽然傳來一聲低吼:“別動!”伴隨著傅城恒明顯急促了許多的呼吸聲,“你再亂動,我可保證不了接下來會發生什么了!”

  孔琉玥又不是不諳世事的小姑娘,更何況已經被他“調教”過兩晚上,當然知道他這番反應和這番話是什么意思,立刻嚇得閉著眼睛不敢再動。

  傅城恒深吸一口氣,極力平息已被她挑起了的欲望,心里很是不喜歡自己一遇上她,便變得比平時更容易失控了的變化。向來都沒有什么能讓他失控,她也是一樣!

  聽到他的呼吸漸漸平定下來,孔琉玥懸著的心終于放下了一半,方后知后覺的想起,梁媽媽等人還在呢,讓她們瞧見方才那一幕,她以后還怎么好意思見她們?幾乎是猛地睜開了眼睛,卻見她們早已不知何時避了出去,屋里除了她和傅城恒,便再無一個人,她方暗自松了一口氣。

  傅城恒忽然松開孔琉玥,快速坐起身來,將手握成拳放到嘴邊掩飾性的咳了一下,方沉聲問道:“你寫的字怎么這么難看?只怕幾歲孩童寫的,都比你寫的要好!”

  孔琉玥正被房間里隱隱流淌著的那股曖昧氛圍弄得如坐針氈,聽得他主動轉移話題,也顧不得丟人不丟人了,忙訕笑著配合道:“侯爺說的是,的確幾歲孩童寫的字都比我寫的要好。”

  傅城恒似笑非笑睨了她一眼:“你倒還挺有自知之明!”頓了頓,還是沒忍住問道,“照理說,你的字不應該寫成這樣啊?”

  孔琉玥心里一緊,暗想還好她在尹府時便已想好了說辭,“侯爺應該也知道妾身之前曾大病了一場之事罷?妾身病好之后,便將之前的很多事都忘記了,索性打定主意借此機會告別以前,從新開始,自此做一個全新的自己,因此又重新開始練起字來,但因練習的時日尚短,所以有些上不得臺面,倒是讓侯爺見笑了!”

  病好之后,便將之前的很多事都忘記了?傅城恒暗自冷笑,只怕是不得不忘,抑或是根本沒忘,只是假裝忘記了罷!

  告別以前,從新開始,自此做一個全新的自己?怎么告別,又如何開始?是想通過嫁給他,來忘記那些刻骨銘心的以前嗎?連練習了十數年的筆跡都能悉數改變,她對尹淮安的情,就真深到如廝地步嗎?

  傅城恒霍地站起身來,一言不發的大步往外走去。

  孔琉玥不明所以,惟一能確定的就是他生氣了,忙急急追了上去,“侯爺,讓妾身服侍您先換件衣衫罷?”聲音里滿滿都是緊張,心里則有幾分無奈和悲哀,她真要跟這樣一個喜怒無常,說翻臉就翻臉的男人共度此生嗎?

  強迫自己加快腳步,又緊追了幾步,終于趕在傅城恒走出房門之前,追上了他,孔琉玥盡量放柔聲音說道:“侯爺,說話間就到去老太夫人那里吃飯的時間了,不如讓妾身服侍您換件衣衫,先去了老太夫人那里,等回來后,您再教導妾身,好嗎?”

  傅城恒居高臨下,自然看到了她眼里的緊張和不安,不知怎么的,心下忽然一軟,又有些煩躁于自己的斤斤計較,有什么好計較的?那都是過去的事了,難道他還自認比不過那個繡花枕頭?

  念頭閃過,他終于稍稍放緩臉色,轉身進了屋子,徑自去了凈房。

  孔琉玥見狀,方稍稍松了一口氣,忙也跟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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