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0國事家事
建陽十年三月。
這是個微風習習的好天,藍天上的白云薄薄的,偶有幾只鳥兒飛過。將近晌午,蘇妤匆匆地從長秋宮趕到了成舒殿。
一入殿就屏退了眾宮人,這作法弄得賀蘭子珩一愣:“怎么了?”
“陛下記不記得今天是什么日子?”蘇妤急道。
……什么日子?她這氣勢洶洶地口氣,弄得賀蘭子珩頭一個反應是:我把你生辰忘了?
不對啊你生辰在臘月……
今兒什么日子?
想了又想,賀蘭子珩還是只能回答:“三月初二,明天上巳!薄@是唯一一個比較特殊的日子了吧。
蘇妤又道:“那十天后呢?”
“……三月十二啊!贝笤缟系哪銇砜嘉壹訙p法了?
“建陽十年三月十二,陛下想起什么沒有?”蘇妤再道。
“……啊!”賀蘭子珩恍然大悟,猛一拍桌,“徐幽!”
在外候著的徐幽嚇了一跳,忙進殿來聽命。入殿見皇帝正奮筆疾書著,片刻后,將一封信交給他:“急送皋驊!
見皇帝面色鐵青,徐幽不敢耽擱,忙安排人去辦。信使一路快馬加鞭地趕著,三天后就到了皋驊,一眾官員叩首領旨,接過信一看卻傻了眼:皇帝說在三月十一日之前遷走羨城所有百姓?
為什么?
憑什么啊?
……怎么跟百姓解釋。窟@不是找罵么?就算陛下您突發奇想打算跟這兒修個行宮您也明說啊……
又沒法問,今天初五,滿打滿算還有七天,這要是再走個來回鐵定耽擱了,這不是找皇帝問罪呢么?
不管怎么著,先照辦吧。
于是……一時間……羨城民怨沖天……
官員沒敢說是皇帝的意思,所以都是罵官員的。幾位大人在屋里干坐著嘆氣,假裝聽不到:這什么事兒啊?陛下您幾個意思?
連哄帶騙、威逼利誘,可算在三月十一日下午按皇命把人全牽走了,就這么短短幾日之內,羨城成了一座空城。當地的官員也不是糊弄人的,雖然民怨沖天,還是盡量安排得妥當——官府把錢全出了,將全城百姓分散牽到旁邊的城池和村莊,不管皇帝什么意思,這邊先安頓好了再說。
事情辦妥了,自是要差人去錦都回話。送信的剛走一天,肯定還沒送到呢,羨城就出事了。
三月十二日,黎明破曉時,整個羨城突然地動山搖。頃刻間,房屋倒的倒、塌的塌,空城轉眼成了廢城。
正一邊前往其他地方順帶著罵街的百姓們聽聞此事……傻眼了;
奉命將他們撤走、替皇帝背了好幾天黑鍋所以免不了暗罵皇帝的官員們……也傻眼了。
都不罵了,陛下您救苦救難啊。
也就那去錦都回話的人光顧著趕路沒工夫打聽所以不知情,他進了宮,宦官們二話不說就帶他急赴成舒殿;一進成舒殿,皇帝二話不說拎住他就問:“怎么樣?!撤走沒有?!”
“撤……撤走了!眹樀媚康煽诖簟
皇帝大松口氣,放開了他,鎮定無比:“退下吧!
好像跟剛才那個揪著他問話的不是同一個人……
建陽十年三月十二,大燕朝皋驊羨城地震,死傷八千余人——這是上一世;
建陽十年三月十二,大燕朝皋驊羨城地震,全城百姓提前搬走,無人傷亡——這是這一世。
月上柳梢,蘇妤在廊下坐著,給兩個女兒講著故事,很是閑適。講了一會兒,兩個小姑娘困了,宮女帶著去睡覺,蘇妤仍坐在廊下,抬頭望著天邊的一輪明月,想著賀蘭子珩若再不來,她就去成舒殿問問去。
這是她上一世時知道得少有的幾件“政事”之一,因為死了太多人,整個大燕都知道。這樣的事,總會和帝王的德行扯上關系,彼時她打聽不到太多,暗暗覺得必定有很多百姓、甚至是朝臣會指責皇帝觸怒上蒼吧……
而她所見到的,則是皇帝一籌莫展,好像沒怎么在意外界評論如何,只是一門心思想著怎么救災。
國庫自有賑災銀錢,六宮里也不知是誰起的頭,據說捐了好多俸祿和首飾。
那時蘇妤清楚,起這個頭的人,不過是為了讓皇帝記個好,她卻也跟了這個風。
國難當頭,她到底曾經是他的正妻。
按說各宮捐了東西都有記檔,她心內也有一絲奢求,皇帝在見了她的名字后,會不會來看她一眼。
結果當然是沒有。
不過這已不重要了,要緊的是這一世。
遙遙地聽見一疊聲的“陛下大安”,蘇妤回過神來,起身迎過去,在看到那個身影的同時便問道:“怎樣?”
“妥了,賑災的事項也布置好了!彼f。
蘇妤心里一震,賑災?難道還是……
是信使晚了一步?還是官員們慢了一步?
八千多人……
“……怎么了?”看她神色反常,賀蘭子珩愣了一愣,回味了一下方才的言辭,回過味兒來,“……此‘賑災’非彼‘賑災’——無人傷亡,但整個羨城毀了,總得重建不是?”
“……哦!碧K妤長舒口氣,露出笑容撫著胸口,“嚇一跳,還以為沒趕上……”
“別擔心。”賀蘭子珩攬著她往里走,打趣說,“咱不能白重活。”
但畢竟同樣是地震,還是照樣會有人將此事扯到皇帝的德行問題上,蘇妤憂心忡忡地問了此事——雖是無甚大礙,但畢竟影響名聲,沒準以后還得在史書上記上一筆,丟人丟到千年啊!
“你當就文官那張嘴會說?”皇帝側躺在榻上托著額頭笑吟吟看著她,“朕都琢磨好了,明天早朝不等他們提,朕就先說先祖給你我托了夢,同時做了一個夢故而確定有此事。問先祖原因,先祖說大燕近些年忒太平,上蒼怕咱們‘生于憂患,死于安樂’,所以賜個災提個醒!
總之跟我的品行半點沒關系各位大人你們歇歇吧!
蘇妤聽得一笑,又嚴肅點頭道:“挺好,夠寫個傳記的。”
這不是二人頭一次借著前世處理今生的事,卻算是最大的一件——八千多條人命!
一時雖是慶幸居多,緊張也還是難免的。
賀蘭子珩思量著說:“這回你要是不提……我都忙忘了!
“所以么,多個重生多條路!碧K妤聳肩。
“哎……快想想,進來還有什么大事來著?”賀蘭子珩道。
“嗯……”二人一起沉吟著思索著,一個月一個月、一天一天地數過去,然后蘇妤的眼簾動了動,“還真……有個大事。”
賀蘭子珩接觸的政務比她多、數得比她細,故而數得必定沒她快。聽她開腔,遂問道:“什么事?”
“建陽十年六月二十四……”
賀蘭子珩一下子反應過來:“……閉嘴!”
那天他駕崩了。
……這輩子不會吧?
狩獵那事兒已經經歷過了、處理掉了。
“我這回不去了!辟R蘭子珩挑眉。蘇妤躺下來,很自覺地鉆進他懷里:“臣妾求您個事……”
“說。”
“陛下您那天……免朝好不好?在成舒殿待著,哪兒也不許去!
萬一命該如此逃不過,最后一天她一定要在他身邊,才不要跟上輩子一樣在他死后哭得暈厥。
“嗯,好。”賀蘭子珩應得痛快,又道,“我也求你個事!
蘇妤一怔:“……什么?”
“萬一倒霉還是死了,你給我好好活著,別尋短見,好好當太后,行不行?”
蘇妤沉默。
賀蘭子珩又問了一句:“行不行?”
“……”蘇妤咬了咬嘴唇,“好……”
于是,建陽十年六月二十四日。早上,皇帝從長秋宮到成舒殿,皇后也跟了過來。
兩人一起吃早膳。
今天皇后好像格外緊張,明明知道有宦官試菜,居然還自己備了根銀針挨個試一遍。
皇帝倒是神色如常,淡看著妻子做這些也不吭聲,突然一聲輕哼,捂了嘴伏案。
“陛下?!”皇后大驚,皇帝忙抬頭:“沒事!”
……就是光顧著看你試毒不小心咬舌頭了不好意思。
然后皇帝開始處理正事,皇后在旁邊干坐著。其實無緣無故免朝是不對的,但是皇帝近年來一直勤勉,外加前陣子還救了八千多人……朝臣們不好說什么。
其間有宮女來上茶,皇帝一盞、皇后一盞,皇帝暫且沒動,皇后抿了一口自己的,繼續干坐著。
等到皇帝要喝茶的時候,皇后卻先他一步把茶盞端起來了。
“……”皇帝伸手捂住了盞蓋,手一用力把茶盞奪了回來,皺眉道,“別鬧,要是有毒也不能讓你試啊!
淡定喝茶、放下茶盞,沒事。
夜晚,皇帝處理完政務,二人一起回寢殿歇著了。
屏退眾宮人,其實二人都干坐著。離六月二十五日還差一個多時辰。
蘇妤打了個哈欠。
“……你睡吧!辟R蘭子珩摟過她,“肯定沒事了!
“不行!等著!”蘇妤很堅定。
“……”好吧,等著就等著。
外面終于隱隱約約傳來打更聲,一下一下,蘇妤眼眸一亮:“咦?”
“嗯,三更了,子時!辟R蘭子珩噙笑。
建陽十年六月二十五了!
“好!睡覺!”蘇妤歡呼一聲后栽倒。賀蘭子珩一聲啞笑,自己褪了衣衫后想叫她起來脫,再回頭一看,已睡得很香了。
暗說一句“真快啊”,罷了,隨她吧,難為她緊張了一天,比他都忐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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