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5私情
一時殿中各人神色皆不同,蘇妤只覺心驚不已——可怕的不是佳瑜夫人的“找茬”,而是嫻妃的緘默不言。
攤上這樣的事,莫說是冤枉的,就算確有其事也總要為自己辯駁幾句,畢竟關乎性命。嫻妃卻自進殿起一言未發(fā),任由佳瑜夫人說著,冷漠的臉上尋不到任何神色,就如同默認一般。
雖是覺得蘇澈與嫻妃有私情這事聽上去太不可信,可既有典籍記載,皇帝總免不了看向蘇澈,這莫名其妙帶進了宮又沒給月梔的兩個手釧是怎么回事,他得有個解釋才是。
蘇妤也看向蘇澈,等著他給個合理的說法。
“陛下……”蘇澈剛一開口,忽地心中一震,仿若驀地想起了什么要事般面上一白,當即把話噎了回去。沉默了很久,才又緩緩道,“臣與嫻妃娘娘并不熟悉,更不曾送過她手釧。”
他這般說,蘇妤是信的,月梔也是信的。可方才神色中的變化卻讓二人在相信中又有些許疑惑,總覺另有隱情。
“臣妾私下查過,這東西,確是禁軍都尉府的人隨蘇公子一同進宮時送進后宮交給月薇宮的宦官的。”佳瑜夫人在嫻妃身邊踱著步子,受之輕挑上那兩只手釧。她帶著修長的護甲,指上使了幾分力向上一勾,串珠的線繩撐不住力倏然斷裂。
一陣珠石散落的聲音來得猛烈,一顆顆殷紅的珊瑚珠迸了一地,敲出一下接一下的響聲。
“你……”嫻妃竟有片刻的失神,眼中驚怒交雜,俄而看向佳瑜夫人,心底的怒火幾乎要讓她忍不住動手,卻到底還是忍了下來,手在袖中狠狠一掐,仍是不語。
“陛下……”月梔回了回神,瞧了一眼自己腕上那兩串手釧,按著驚意至殿中跪下,強作平靜道,“這是蘇公子送給奴婢的東西,當時一共四串,奴婢覺得太多了,便送給了堂姐一對……”月梔說著抬眼看向蘇澈,只盼他幫自己把這謊圓了。
蘇澈還沒來得及開口,佳瑜夫人卻一聲冷笑,怒不可遏地一掌摑在她臉上:“成舒殿里由得你胡說?若是你贈與嫻妃,為何剛才不說?蘇公子也不曾說;若是你贈與嫻妃,便是月薇宮中無記載,云敏妃的綺黎宮里也總該有可查!”
一席話直接將月梔的辯解盡數(shù)戳穿。沒料到她會如此動手,月梔捂著臉驚得說不出話,蘇澈回過神后即是忍無可忍,奪上前就要找佳瑜夫人算賬,卻被沈曄陡然抬手擋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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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沈曄終是一揖,面上頗顯黯淡,“這手釧,和嫻妃娘娘無關、和蘇澈也無關,更不曾到過阮姑娘手上。”
殿中沉寂,沈曄抬了抬頭,又道:“是臣帶進宮的。”
佳瑜夫人顯是一怔,沈曄看向她,神色平淡道:“佳瑜夫人既查過典籍,便該知道,那日是臣與蘇澈一同進的宮。這四只手釧分別裝在兩只盒中,臣與他便各拿了一個。”
“他的,是給阮姑娘的;臣的……”沈曄語中一頓,壓制著心底地掙扎,如常道,“是給……云敏妃的,至于如何到了嫻妃娘娘手里,臣不知道。”
“什么?!”低有驚呼的是皇帝。萬沒想到沈曄給他的是這么個答案,給蘇妤的?這怎么回事?
“臣曾護送娘娘回宮,對娘娘心生傾慕。但除此之外并無其他,云敏妃娘娘對此亦不知情。”沈曄猶說得平淡,好像在說一件無關緊要的小事。
這下?lián)Q了蘇妤面露震驚。佳瑜夫人同是覺得有些意外,卻很合她的心思,本是想著先除了嫻妃再說,如今若能直接把罪名安到蘇妤頭上,不急著除嫻妃便也罷了。
“沈大人這話說不過去。”佳瑜夫人冷而笑道,“這手釧云敏妃都收了,大人如何說她對大人的用心不知情?何況……”掃了一眼猶跪在地不敢吭聲的月梔,佳瑜夫人續(xù)言說,“蘇公子的這對是送給未婚妻的,便算是個定情之物;大人你同時送給云敏妃一對,云敏妃會不知何意?”
眼見皇帝的面色在佳瑜夫人的話語中一分分冷了下去,蘇澈的一顆心都替蘇妤提了起來,剛要替長姐辯幾句,一聲“陛下”剛喚出來,卻見皇帝一抬手,神色淡漠道:“旁人都退下。”
四處的宮人均不作聲地一施禮,安安靜靜地退出殿外。皇帝又道:“佳瑜夫人也回宮去。”
口氣有些狠厲,佳瑜夫人雖想再多說兩句,但見他這神色也覺事情多半是成了。依言一福,也退出殿去。
偌大的成舒殿,轉(zhuǎn)眼間只剩了六個人。皇帝瞧了眼月梔,吩咐說:“蘇澈,你帶月梔出去,讓徐幽請醫(yī)女來。”
蘇澈想要多留,被蘇妤厲然一橫,只得應了聲“諾”,上前扶了月梔起來,一并退出成舒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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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個人各自靜默著,誰也沒開口。蘇妤對此事全然不明,若當真被問起來,唯一能做的也只是死咬著不認,除此之外無話可說;嫻妃仍是從進殿時便維持著的沉容靜立,目光停在面前不遠處地上的一顆紅珠上,心中思緒萬千。
“真是給云敏妃的?”皇帝又問了沈曄一遍,沈曄一揖:“是。”
皇帝便看向了蘇妤:“若真是,那也就真該如佳瑜夫人方才所說,你不可能不知道。”
“陛下……”蘇妤一慌,剛要說話,皇帝旋即一笑:“但看你的樣子,是真不知道。”
“……”蘇妤被弄得一驚一乍,聽他這樣說,低下頭輕輕點了點,“是,臣妾不知道。”
“沈曄。”皇帝帶著幾分思量之意長沉了一口氣,凝睇著他,又瞥了嫻妃一眼,“你這些年在禁軍都尉府,怎么審訊學得透徹,想來問話時怎么隱瞞能瞞過人,也學得不錯。”
眼瞧嫻妃羽睫一顫,沈曄便是掩飾得再好也白搭了。皇帝又一笑,續(xù)道:“你是明知道朕不會怪到阿妤頭上,想自己將這錯擔下來,把想護的人摘個干凈?”
猛然一驚,沈曄雙手一緊,仍是硬扛著不曾顯露:“陛下多慮了,臣說的……是實話。”
“實話?”皇帝一聲輕笑,站起身踱過去,在離嫻妃不過兩三步的地方停了腳,打量她半晌,笑意淡然地問她,“什么時候的事?”
問話中的這種篤信,將嫻妃心底最后的支撐驀然擊碎。腳下一軟,嫻妃身子不穩(wěn)地跪了下去,定了定神,顫顫巍巍道:“陛下……臣妾和沈大人并不熟悉……”
“不熟悉他能這么護你?甚至不惜拖上無辜之人?”皇帝反問道。嫻妃無話可說。
“陛下,臣……”沈曄剛又出言,眼前忽地劍影一晃,抵在嫻妃頸前的劍尖將沈曄的話狠狠卡在喉中。
“陛下!”蘇妤一聲驚呼,忙不迭地起了身,疾步過去握了皇帝的手,自己都覺得自己的胳膊在顫,“事情尚未查明,陛下您不能……”
嫻妃面色煞白,凝視寒刃片刻,卻很快就平靜了下來。向后避了一避,繼而俯身拜了下去:“陛下恕罪。但臣妾和沈大人……除卻這手釧之外,再無其他,更沒有旁的不該有的事。便是此事,也都是臣妾一人之過,和阮家無半分瓜葛。陛下要殺便殺,但求陛下賞罰分明,莫要牽累臣妾家中。”
竟是……承認了?
蘇妤驚詫到了極致。嫻妃與葉景秋、與楚氏一樣,是她的隨嫁媵妾。當年還有其他三位,六人一并嫁入太子府中。那時都是十五六歲的年紀,都剛及笄不久,從太子府到宮里,這么多年都是這樣過來的,她竟從來不知……嫻妃心里一直裝著別人。
“陛下。”沈曄已被這情勢逼得面色鐵青,雙目緊盯那劍尖不敢移開,生怕下一刻,眼前之人變沒了性命,“嫻妃久在禁宮……要送她什么東西也是臣定要為之、非她有意索取,陛下何必治她的罪……”
“沈曄。”皇帝輕笑出聲,口吻似很隨意道,“這事,莫說要她的命,便是要她三族連坐,你覺得過分么?”
沈曄被噎得無話可辯,一時幾是在思量,要不要先奪了皇帝的劍再說。縱使皇帝定要殺他最后到底還是一死,好歹也得爭上一爭。
突見皇帝腕上一動,蘇妤一聲驚叫,沈曄剛要伸手去攔,卻是撲了個空——那劍不是朝著嫻妃去的。皇帝隨手把劍扔到了一旁,目光在沈曄與嫻妃間一蕩,仍是面色不善:“不錯,當年葉氏找阿妤的麻煩,捉奸是假的;如今,你們倒讓佳瑜夫人找了個真的出來?”
沈曄大松口氣,不管結(jié)果如何,皇帝把劍扔下,好歹不能立時三刻取嫻妃性命了。靜下心來,伏地沉然一拜:“臣送這手釧,未曾告訴嫻妃娘娘是何人所贈,娘娘才會收下。故此……”
“圓不過去就別圓了。”皇帝清冷笑道,“前后的話都對不上,你這編謊的本事還不如月梔。”
“……”
“用人之際,朕不跟你計較這個。”皇帝說著,伸出手去,竟是扶了嫻妃一把,轉(zhuǎn)而又向沈曄道,“把該辦的事給朕辦妥了,若不然,朕不提這事,可不保來日佳瑜夫人會不會提這事。”
眼看余下三人均有詫異,賀蘭子珩心下自嘲一笑:這要不是重活一世心里只有阿妤,非拿你們問了罪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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