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名單
皇帝的旨意讓嫻妃阮月梨很有些忐忑,掌理采擇家人子的事?不讓兩位夫人插手?
倒不是有多難辦,只是這樣大的事出不得疏漏,她又委實沒有經驗。
思來想去,嫻妃長嘆一聲,擺駕綺黎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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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妤正細細調制著一盒子唇脂,玫瑰花粉磨得細細的,混合在融開的蜜蠟之中,加以各樣花汁,弄得整個德容殿都香氣縈繞。郭合稟說“嫻妃娘娘駕到”時,蘇妤只淡應了一聲,既沒有起身迎接也沒打算見禮。
阮月梨倒是也不在意,進了殿就在她漆案對面的席上落了座,端看著擺弄著各樣物件的蘇妤半晌,一嘆笑道:“姐姐真是好雅興,采擇家人子的事近在眼前,六宮都盯著,偏姐姐還能靜下心來做這個。”
“有什么靜不下心的。”蘇妤眼也沒抬一下,指尖碰了碰盒中軟膏試著硬度,又拿起了那花汁,笑說,“不是交給了嫻妃娘娘您操辦么,臣妾在不在意有什么用?再說,就算是交給葉景秋,她挑了誰臣妾也說不得什么不是?”
阮月梨被她這不冷不熱的樣子弄得沒話,滯了半天,繞過漆案坐到她身邊:“姐姐……”
“還別叫姐姐。”蘇妤止了她的話,“從前那兩年怎樣還怎樣,陛下是對我好了那么幾天,也說明不了什么。”
一時寵她,本就不意味著她能再坐到那主母的位子上去,當得起一眾妾室一聲“姐姐”;何況……前些日子還出了那般的事。
蘇妤淡淡一笑:“你也知道陛下這些天也沒來過了。”
“有所耳聞!”阮月梨一咬牙,隨即便皺了眉頭,頗是沒好氣道,“聽折枝說了。你說你跟陛下鬧什么脾氣?你也清楚,六宮嬪妃過得好不好,全是他一個人的意思……”
“鬧脾氣?”蘇妤輕一笑,“你當我蘇妤是那么分不清好賴的人么?失寵了兩年,我比誰都清楚失寵的苦……你看這顏色行么?”
“淡了點。”阮月梨覷了眼她遞到面前的唇脂,很認真地給了個答案又道,“你知道失寵的苦你還耍性子?”
“不是我耍性子。”蘇妤長緩了口氣,緩出心中無奈,“你也知道,我總能夢到些東西,應驗的居多。”蘇妤啞聲一笑,“連被廢這事都應驗了。”
“嗯……”阮月梨一頜首,問她,“所以呢?”
蘇妤含笑反問她:“那你猜前兩天我夢到什么了?”
“……”阮月梨黛眉輕挑,“夢到你又失寵了?”
那照這么說倒也算又應驗了一回。
“什么啊……”蘇妤白了她一眼,低頭繼續往那唇脂里添了花粉,“我夢到……蘇家倒了,徹底倒了。父親自盡、蘇澈腰斬,全家都被抄了。”她說著一笑,“你說這回……我避得過么?”
阮月梨和蘇妤自幼交好,知道她那一場場夢是怎么回事。記得從前她還嘲笑蘇妤疑神疑鬼,后來實在被那一次次應驗驚得夠嗆。
避得過么?她哪有信心跟蘇妤說“避得過”。
見她不言,蘇妤又笑道:“所以啊……我干什么傻乎乎地再由著他寵一次、再讓自己心死一次?我就這么賤?”
都是大燕排得上號的貴女,這樣的字眼多少難以說出口的,更何況是說自己。蘇妤說這話時卻有幾分切齒,不是反問,她是委實想罵自己一頓。
那日皇帝問她,若是他死了,她會否傷心。她一時并無答案,回到自己宮中后卻忍不住細想起此問倒仍是沒有明確答案,卻滿心都是他待她的好。有最近的,也有兩年前的。
蘇妤覺得自己……沒用透了!
明明是待她不好的年月加起來更多些。
“姐姐你心里頭明明放不下陛下。”阮月梨喃喃道,“從前那兩年也未見得就絕情了,如今好不容易日子好了,說翻臉就翻臉,就為了一場夢?”
語出即噤聲,阮月梨也清楚,蘇妤“一場夢”從來并不只是“一場夢”。
“別替我瞎操心了,采選的事怎么了?”蘇妤笑睇著她,“且看看有沒有臣妾能為嫻妃娘娘分憂的地方?”
聽蘇妤變了口氣,阮月梨也拿腔拿調起來。從袖中取了張紙出來擱到桌上:“那就有勞婕妤幫本宮看看這事怎么辦。”
蘇妤抿笑應了句“諾”,拿起那張紙來看。上面除卻若干個名字以外再無其他。其中有幾個是她認識的,按著年齡來算……
蘇妤眉頭微蹙:“今屆家人子?”
“可不?”阮月梨道,“見都沒見,陛下先把這個給我了,說這上面的一個都不許選進來,你說這什么意思?”
“大抵是看了畫像不滿意唄。”蘇妤思索著無所謂道,“殿選本也麻煩得很,他能替你先摘出去一部分人不是很好?”
“才不是呢。”阮月梨嗔了她一眼,“這單子是蘇公子寫的。”
蘇妤一愣:“蘇澈?”
“是。”阮月梨頜首,“陛下傳我去的時候,蘇公子還在成舒殿呢。”
怎么回事?蘇妤覺得奇怪,先前聽皇帝說差他和沈曄一起去辦事,倒沒什么不妥。如今如是來回稟什么也沒什么稀奇,但怎么會讓他寫個家人子的單子給嫻妃?
但見阮月梨也是滿臉疑惑,心知問她也問不出個什么來。心中矛盾一番,到底是不敢扔下弟弟的安危不管,一嘆道:“我見陛下去。”
阮月梨笑逐顏開:“多謝。”
蘇妤禁不住地瞪她怎么看都像是幫陛下設了圈套請她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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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了成舒殿,宮人連通稟也沒通報句請她進去。蘇妤踏入殿門,聽得側殿的笑談,止步偏頭一看……
皇帝在和蘇澈把酒言歡。
心中暗驚,蘇妤沉著臉邁過側殿的門檻,俯身一拜:“陛下大安。”
笑聲倏然止住。
“免禮吧。”皇帝語氣沉沉,聽上去并不想見到她。蘇妤站起身,說話有些猶豫:“臣妾……”
其實那些話問皇帝也行、問弟弟也行,只是兩日同時在這,她有些不知該怎么開口。
“婕妤等等。”皇帝抬手制止了她的話,遂將另一只手伸向蘇澈,“蘇公子,先把賬算了?”
……什么?
蘇妤目瞪口呆地看著弟弟不情不愿地從懷中取了銀票出來,擱到皇帝手上。皇帝竟然還很認真地數了數,繼而滿意地朝二人一笑:“朕還有事,你們聊。”
他就這么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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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妤在原地愣了又愣,直到蘇澈到她面前晃了晃手:“長姐?”
“坐下!”蘇妤打開他的手,狠狠喝道。蘇澈不敢吱聲地坐了回去,蘇妤氣勢洶洶地在他面前也坐下,“說!怎么回事!”
“……沒怎么回事。”蘇澈有些尷尬道,“我就是……跟陛下打了個賭。他跟我說長姐生氣了,但是方才嫻妃去見了長姐,長姐必定會來見他;我說不可能,長姐認準的事改不了,誰去勸也沒用……”
蘇妤聽得吃驚,又怒問道:“然后呢?”
“然后……我這個月俸祿就沒了啊。”蘇澈垂頭喪氣,蘇妤聽得滿色發白,又道:“不跟你說這個!我是問你,你給嫻妃娘娘寫的那張單子怎么回事?”
“那個啊……”蘇澈朝外指了指,“那個是陛下讓我寫的……”
“他讓你寫你就寫?”蘇妤氣急之下脫口而出。一想又噤了聲,那位是皇帝,發了話誰敢不聽?
默了一默,蘇妤改口問他:“陛下讓你寫什么了?”
“……陛下讓我照著錦都的家人子名冊把從前和長姐關系不好的都挑出來。”蘇澈說著抬眼覷了覷長姐的神色,“你說我敢抗旨么……”
蘇妤回思一番,皺了眉頭:“所以你就亂寫?”
“我沒有啊……”蘇澈驚訝不已地望著她,“這是成舒殿……長姐別亂說……”
“還沒有?那單子上泰半的貴女我聽都沒聽說過。”蘇妤瞪著他。
“那……”蘇澈啞啞道,“那是陛下加上的……”
蘇妤聽得驚意更甚:“為何?”
“……我怎么知道。”蘇澈道。想了一想,給出的答案和嫻妃一樣,“許是看了畫像覺得不滿意,便讓嫻妃娘娘先給擋下?”
在正殿靜聽著的皇帝聞言一笑,滿意地翻著手里的折子不說話。為什么加上那些名字,蘇澈不懂、蘇妤不理解,連御前的宮人也覺得奇怪,他心中清楚又沒辦法說。
上一世時在建陽三年入宮的家人子,懶得搭理蘇妤這個長久無寵的昔日主母的居多,但也有好事的、或是急于巴結葉景秋和竇綰的去找過她的茬。
那時他只冷眼看著,不聞不問。只要不鬧出什么大事來,他懶得對她的事多費口舌。
這一世么……
自是要把這幫人阻在宮外。保險起見,順便問了蘇澈從前在錦都有哪些貴女和蘇妤交惡。
家人子可以選,但就算要選,也得盡量不給蘇妤添堵。蘇澈的名單、他的名單,再加上嫻妃掌理著這事,泰半的“堵”便算是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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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光瞥見二人從側殿退出來,蘇澈上前一揖,道了句“臣告退”,皇帝眼也不抬算是允了。蘇妤遲疑一番,終是按著規矩上前一福:“臣妾告退。”
皇帝卻陡然抬了眼,板著臉就回了一句:“不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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