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榮府感嘆今昔
五日后,一行人回到林府,半個月后,黛玉的身子終于養得差不多了,準備啟程進京。
收拾著東西,黛玉如釋重負:“終于熬過來了,這些日子你們沒把我悶死,真受不了了!”
探春一挑眉:“姐姐從前可是深居簡出,很能耐得住性子,在瀟湘館里一待可是幾日不出門的,怎么如今倒悶不住了?”
黛玉莞爾一笑,水眸微波閃動:“此一時彼一時罷,人都會變的!”
一路無話,直奔京城。物是人非,繁華依舊。
十里長亭,芳草萋萋,水溶早在此迎候。一雙清眸朗如星子,溫潤如玉,淡如微風,一派閑適安然。
好整以暇地看著周圍的景致,似乎興致勃勃,只是眸中偶爾閃過的精光,顯示了深藏不露的心機和睿智,亦表明了他此刻的心并不在眼前的景致上。
遠處幾輛較華麗的馱轎迤邐而來,十來名身姿矯健的侍衛緩轡護在兩邊。
水溶不覺長吁一口氣,臉上含笑,立起身來,走下石階,款步來到亭外的草地上。車子停下,車簾一挑,鳳墨跳了下來,那張邪魅的俊臉似笑非笑地對上水溶溫潤的清眸,二人相視一笑。
鳳墨一挑眉,輕聲笑道:“北王,好久不見,近來可好?”
水溶會意,朗聲道:“承蒙逍遙王惦記,小王一切均好,聞聽尊駕來京,本王在此已恭候多時了!”當著外人,二人客套地寒暄著。
一時見蒙恬亦下了車,水溶已從肖鋒口中得知,探春二人在茜香,知道二人無事,心下方安,近來調查和親隊伍被襲一事,后又有肖鋒所告林府之事,所手中的證據已經昭然若揭,只待圣上裁決了。
當下微微一笑:“見到世子安好,本王便放心了!一路勞頓,世子可是辛苦了。”
蒙恬面色平靜,看不出表情,說出的話卻是綿里藏針:“北王,在下的安危不足慮,只是事關重大,希望朝庭能盡快給北蕃一個交待!”說著看了一眼探春:“多虧郡主無恙,不然,只怕父王那邊也不好交待!”
水溶微微一笑:“那是自然,世子不必擔心,此事朝庭已命本王追查中,相信不日便會有結果了!到時候會給世子和王爺一個滿意的答復!”說著意味深長地笑笑。
蒙恬面色一松,那雙琉璃般的褐色眸子一閃:“那便好,相信北王不會讓北蕃失望!”水溶的威信和聲望蒙恬知曉,見其允諾,自己便不再計較。
此時黛玉探春攜手,二人款款近前與水溶見禮,水溶上下看了看黛玉,見其氣色紅潤,神采飛揚,臉上不覺換了一副輕松的神情揶揄道:“看樣子王妃氣色不錯啊,小王臨行前的話想必是謹記在心了!”
鳳墨聞言,嘴角微揚,長眸微闔,笑不絲地看著黛玉。黛玉不覺水眸一閃,柔柔地看了看鳳墨,笑道:“多謝王爺,你的這個意外驚喜,還真讓黛玉收獲頗豐!”
水溶仰首而笑,雖不知二人的具體情形,但鳳墨稟性他卻深知,看二人情形親密,心里亦覺欣慰,這樁親事自己算是沒牽錯紅線。
隨即面容一斂,笑道:“本王已經命人打掃了客房,安插了器物,只待你們夫婦了。榮府我亦已經命人通知了,吩咐她們提前打掃安排了!不知你們夫婦是先去榮府,還是先在小王府暫居一日?”鳳墨不答,一挑眉,只是含笑看著黛玉。
黛玉和探春二人對視一下,黛玉道:“多謝王爺美意,我們就不勞煩王爺了,還是先去榮府罷。容后再過王府拜望如何?”
水溶掃了鳳墨一眼,見他噙著一絲笑意不語,便知他肯定是聽黛玉的,心內好笑,便道:“也好!如此,本王便不親送各位了。還有要事在身,就此別過!”說罷拱手告辭而去。
見水溶遠去,黛玉回首看了看探春,輕聲道:“走罷!”
榮寧二府,已是非比從前。透過車簾,造榮府國三字仍熠熠生輝,但門前冷落,半日也沒個人煙,黛玉默然無語,心內慨嘆。
車子進了大門,才見有幾個下人已然在此迎候著,穿著打扮已然沒有了以往的光鮮,人人臉上亦失去了往日的風光驕矜,均是木訥淡然,面色平靜如水。雖已經知道府內獲罪凋敗,所有的下人均被遣散或被轉賣,想起昔日的熱鬧顯赫,此時的冷清仍讓人難以適應,黛玉一時有些愣怔失神。
抬眸望進鳳墨長眸含笑,向她伸出雙手,微微一斂,將手伸到他的大手中,鳳墨給了她一個鼓勵的微笑,心莫名地踏實下來,緩緩下了車。探春此時亦是默然,從另一輛車里下來,站在她的身側,扶住黛玉。
只見林之孝近前肅然道:“林姑娘,三姑娘!”黛玉見他此時蒼老如斯,不由微微一凜,一場變故將人竟至變得如此。
二人神情凝重,這時卻見一個丫鬟模樣的人急急地趕了來,到了近前微喘著道:“三姑娘,林姑娘,沒想到你們來得這么快,方才聽說了,我便急急地趕了來了!”原來卻是賈母身邊的琥珀。
黛玉微微一笑:“老太太呢?”
琥珀打量子一下黛玉,看到她身畔的探春,也是一驚,面上顯出不解的神情:“三姑娘,你怎么也回來了,你和林姑娘這是?”探春知道,她逃婚的事府里尚不知,于是笑道:“一會再告訴你們罷,林姐姐,先看看老太太去!”
琥珀忙笑道:“老太太剛還念叼呢,自打北靜王爺派人通知說林姑娘要回來后,老太太的精神便好了些呢,天天盼著。如今姑娘回來了,只怕老太太的病從此便好了也說不定呢!”
一面復神色喜悅道:“府里冷清了多日,好長時間也沒客來了,如今你們竟結伴回來,府里又可以熱鬧了!”
二人隨著琥珀一路款款而行,鳳墨蒙恬二人默然不語隨在身后。
拐過回廊,卻見迎頭寶釵緩緩而來。黛玉忙站住,見寶釵身著半新不舊的衣衫,腹部微隆,人較從前顯然瘦了些,那張銀盆玉臉看著微有些憔悴,但精神還好。一雙杏眸雖然少了鮮的光彩,但眸底越是越見沉穩,似乎還有些堅毅。
見到眾人,寶釵微微一笑,喚道:“林妹妹,你來了!”
黛玉微微一笑:“二嫂子!”
這個稱呼讓寶釵微微一怔,隨即神情恢復如常:“方才還在大嫂子那念叼呢,沒想說著便到了!”
說著往黛玉身后看了看,轉身吩咐林之孝道:“璉二奶奶一會便過來,且將這兩位嬌客讓到榮禧堂,老爺的病也好些了罷,命人去把老爺請出來陪著罷。蘭兒和環兄弟呢,讓他倆過來陪坐說話罷!”
如今榮寧二府,男子均已經被發配邊疆效力,唯有賈政被罷黜后賦閑在家,還有未成年的賈環和賈蘭倆叔侄。賈政遭此打擊,身子骨也是羸弱不堪,故偌大的府第竟然無人出來迎候,雖未免失于禮儀,也是無可奈何了。但這兩位嬌客卻是非比常人,身份清貴,于是寶釵只得命人去請賈政。
林之孝忙請鳳蒙二人,黛玉向鳳墨微微頷首,見那二人隨著林之孝去了,便回身隨著寶釵往賈母處而來。見寶釵神情淡然穩重,黛玉不覺心中一嘆。
走進房間,便見賈母斜倚在榻上,往日的大家儀態已然不見,卸去了籠罩在身上的富貴光環,象所有病重垂暮的老人一樣,竟是蒼老憔悴,病奄奄的,精氣神絲毫不見。
一雙眸子混濁無光彩,黛玉見狀不由心往下一沉,鼻內一酸:“老太太,玉兒不孝,來看你了!”說罷雙走幾步,快速來到榻前。
賈母正半闔著眼養神,聽到聲音,一雙眸子霎時睜開來,一見是黛玉,不覺霎時有了光彩,驚喜道:“玉兒,真的是你回來了嗎,外祖母日思夜想,一直盼著你呢!”
說罷在榻上立起身來,一把拉了黛玉,黛玉忙坐于榻前,強笑道:“老太太,是玉兒回來了!”看著賈母的老態和病容,心里堵得很,喉間哽咽,眼圈微潤。
賈母不住地頷首,黛玉忙拉著探春笑道:“老太太,你看我把誰給您帶回來了?”賈母一看是探春,不由一愣,疑惑道:“這是?三丫頭你?”
探春亦忙坐下一笑道:“老太太,一言難盡,兜兜轉轉,這其中的波折,一會我再告訴您!”賈母點頭,一時間有些愣怔,只是激動地拉著二人,卻說不出話來。
琥珀見狀,不覺喜笑顏開,老太太總算見到林姑娘了,這精氣神立馬便不一樣了,于是忙回身去倒茶。
寶釵見狀,知道祖孫三人會有很多話要講,忙輕柔一笑:“林妹妹,三妹妹,你們倆先陪著老太太說話,我去看看老太太的藥好了沒有,順便吩咐下給你們做些你們愛吃的菜去!”
黛玉忙輕聲道:“有勞二嫂子了!”
寶釵聞言,微微一笑:“妹妹何時變得如此客氣了呢!”說著向賈母微微一笑,扶著鶯兒去了。
回過頭來,賈母上下打量了黛玉一下,狀甚欣慰道:“好,看玉兒的模樣便知道很好,這下我便可以放下心了!”黛玉微笑。
探春賣了個關子道:“老太太,林姐姐現在是好得很呢,她嫁的王爺不是傻子呢,而是一個俊美又能干的姐夫!”
賈母聞聽,不由眉眼堆笑,這竟是個意外之喜,心里一松道:“真的嗎,難道是治好了,阿彌陀佛,外祖母真為你高興啊!”
黛玉便隨著賈母的話頭道:“是呢,老太太,他的病如今竟是治好了,老天庇佑!”鳳墨的情形,黛玉怕賈母擔心,故不肯實情托出。探春一挑眉,會意地一笑。
頓了頓,賈母轉向探春:“探丫頭,說說你的事罷,當初聽說你在半途中遭劫,我這心里駭得什么似的,一顆心一直就提著。原以為再沒機會見面了呢,沒想到,老天可憐見的,竟還有此意外之喜。我這一輩子一心向善,經歷的波折也不少,可是再沒想到老了竟然一再地為你們擔驚受怕的!”
見賈母面呈憂戚,探春忙將自己的情形一細說了。探春不便說的,黛玉在旁邊笑著給補充了,聽得賈母微微頷首,嘆道:“你們倆算是有了個不錯的著落了,本以為我這身子骨,油盡燈枯了,想不到我還能見到你倆一面,這下我總算安心了,就是走,也走得無牽掛了!”
黛玉秀眉微蹙,忙強笑安慰道:“老太太說哪里話,我看您氣色已經好多了呢,玉兒此次來,遇到一位神醫,為您求了點藥呢,您的身子骨多調養調養便會好起來的。”
賈母搖頭苦笑:“玉兒乖,你這是哄我開心呢,你不用勸慰我,我心里明鏡似的。生老病死,有誰能躲得過呢!一切皆有定數,強求無益的。”臉上帶著閱盡事事的滄桑。
黛玉不語,探春從旁笑勸道:“老太太是有福之人,只要您凡事想開些,這身子很快便會痊愈的。”
賈母看了看眾人,道:“你們先出去,我和林丫頭三丫頭有些話要講!有事自會喚你們!”琥珀見狀,忙退了出去,輕輕掩上房門。
賈母復嘆道:“這人啊,不過是一口氣,遲早有那么一天,我倒沒什么,現在看你們兩個均好,便放心了,這輩子,福也享盡了,不覺得有什么遺憾了。只是府里的情形,你們倆也知道了,終是有些愧疚,全是我疏于教導所致!”說罷心頭一酸,兒孫們的作為,她已是有心無力,只好睜一眼閉一眼了。
黛玉忙道:“老太太快別這么著,世上榮枯無百年。這仕途的興衰,歷來如此,說到家道的盛衰,非是一人之力,豈能怪老太太呢。你也說這輩子心里如明鏡一般,這么多坎都過來了,難道還不明白這個理兒嗎?又何必自責呢!”
一席話說得賈母轉而微笑,心里豁然開朗,自抄家獲罪到今,府里人人自危,個個頹喪,哪個有心情去勸慰別人呢。
如今聽了黛玉一番話,心里倒覺得象敞開了一扇門一樣,本就是明事理之人,只不過心里牽掛著黛玉寶玉等,故郁悶至今,如今見最為擔心的黛玉一切安好,不由自主這心里便亮堂輕松起來。
賈母笑道:“還是玉兒會說話,我這心里竟似開了一扇窗,這些日子的郁悶一掃而光啊!當初的事,我一直不能原諒自己,只是當時有心無力,竟然護不得你半點,這心里一直愧疚著。”
說著臉色一暗,語氣悠悠地道:“不知,你心里還恨你二舅母嗎?當初她那么對你,你。”
黛玉臉色一斂,說心里話,她何嘗能輕易放下心中的芥蒂,但是恨又何益,賈府如今已然如此,這難道不是上天的報應嗎?自己不是落井下石之人,寶玉為了母親的所作所為,以出家作為贖罪。雖然做不到原諒,但希望也就此作罷。
微一沉吟,看著賈母那雙和藹深沉的雙眸,認真地道:“老太太,玉兒已經是重生之人,對于曾經的傷害,不管是誰加在我身上的,我已經盡量地在淡忘。并非是原諒,而是已經被懲罰了,再追究也無益啊,不是嗎?”
見賈母點頭,復笑道:“不管別人對玉兒如何,我只記得老太太的好!”
賈母微嘆道:“一會兒你們去看看她罷,唉,有道是天作孽,猶可違。不是不報,時辰未到啊。可惜她掙了這一輩子,到頭來依舊兩手空空,什么也沒掙到。”
黛玉和探春聞言一愣,便知賈母的話中有緣故,齊齊地望向賈母:“老太太,二舅母她,怎么了?”
賈母搖搖頭,卻不回答:“一會兒你們看到便知了!”說著擺擺手,二人心中均有些不祥的感覺,微微驚詫,但見賈母不再言語,只得不再相問。
一時見賈母有些倦怠,二人忙起身告擾,悄悄退出來,到正房去拜見王夫人。
榮禧堂。
賈政陪著鳳墨和蒙恬,此時的賈政,經此變故,身體大不如前,府里奴才們遣散,唯有十余個丫鬟婆子家丁,比之往日竟是天壤之別。
二人見其身子狀況甚是不佳,只好派人復將賈政扶了進去。
座上珠璣照日月,堂前黼黻喚煙霞。廳堂內陽光斜射進來,依舊亮堂堂的,陽光射在鳳墨潔白的衫子上,折射出一圈淡淡的光暈,散發出一種渾然天成的卓然貴氣。
他的嘴角微微揚著,負手看著那幅對聯,心內卻是微微嘲諷:“君子之澤,五世而斬,天理循環,生生不息。”
蒙恬透過窗子,望著外面的景致,雖一片蔥郁,卻難掩冷清,那一股落寂讓人不舒。
聞言一挑眉,意味深長地笑道:“盡人事而知天命,這人事可是有好有壞!”
見外面日暖風清,鳳墨一挑眉笑道:“如今的榮府,只剩這么一個空空的園子了,春如舊,人非昨,一切恍如云煙!蒙兄,出去散散如何?”
蒙恬微微頷首,二人起身,來到園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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