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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驚駕


  秦長歌與熾焰高層的會晤,定下來的只會是心照不宣的承諾,具體的施行,自有各自手下就細節操心,熾焰幫言而有信,接下來數日,祁繁欣喜的發現,那家凌姓巨商漸漸放緩了鉆營交接權貴的動作,原本不顧一切壓低價位以求擠倒衡記,不惜兩敗俱傷的舉措也趨于緩和,雙方甚至還就彼此進貨渠道,價格標定互通有無,算是化戾氣為祥和的,握手言和了。

  祁繁一高興,老老實實吩咐了下去,正式介紹秦長歌為凰盟新主人,畢竟前世秦長歌就說過,見令如見人,只要持有凰令,就是凰盟之主。

  不過饒是如此,他依舊對秦長歌的要求心生猶疑。

  "您要帶走小主人?"祁繁皺眉,"我想您一定知道,溶溶的真實身份吧?"

  容嘯天抱劍立于一側,雖然沒說話,但那表情表明,他不信任秦長歌可以保護好蕭溶。

  "我知道他的身份,"秦長歌堅持,"但我不覺得他需要保護。"

  "怎么可能,"容嘯天嗤之以鼻,"他是西梁太子,將來遲早要成為天下之主,怎么能輕忽以待?"

  秦長歌不急不忙,掏出昨晚燈下偽造的"先皇后手書",道:"先皇后在生時,曾和我說,她鐵血半生,樹敵無數,要想平安終老,只怕難能,如果她有不虞,而太子年紀尚小,獨處深宮,無依無靠,只怕遲早為人所害,她囑托我,將來若真有不忍言之事,便將太子托付于我,由我依她之言親自撫養長大,為西梁造就下一代英主,這是皇后遺命,不可違背。"

  祁繁和容嘯天都接過去看,果然是皇后親筆,大抵便是秦長歌說的意思,當下面面相覷。

  秦長歌暗笑,心道幸虧三世以來,自己的筆跡始終如一,不然還要費一番口舌。

  容嘯天仍舊在猶疑,道:"你一個弱女子,帶著他,也太冒險......"

  "西梁所有人都知道,睿懿皇后和明宣太子葬身火海,而西梁皇宮里的傳說,是睿懿皇后死遁,帶走了太子,無論哪種說法,都不會有人想過,太子還在京城。"

  "最危險的地方,最安全。"秦長歌緩緩笑,"西梁太子,如果將來真要成為天下之主,怎能不見識黑暗鬼蜮伎倆,怎能不接觸風云朝局大勢,怎能不自小就開始培養應對殺伐的能耐?要象你們這樣小心翼翼困養在棺材店,只拼命學些書本死板板的學說,將來就算你們想辦法扶他上帝位,只怕不過三天,他這沒根沒基的皇帝就沒命了。"

  似是而非的道理說一大通,其實秦長歌只是想將兒子帶在身邊而已,只是現在他還算是"別人"的兒子,想帶走,總要費些周章的。

  他們在爭論,祁繁一直在出神,他一向比容嘯天靈活,當下笑了笑,道:"您說得有道理,只是小主人是先主子唯一骨血,若有個閃失,我等九泉之下也難見主子面,這樣吧,反正在哪里都一樣保護......人,您帶著教導,但我們照樣派護衛保護,這個,您可不能再拒絕了。"

  要的就是這個,秦長歌瞇瞇笑,一口應下。

  出來已經兩天了,得回庵里應卯,當初要文昌搬出宮,來到這既游離宮外又緊密聯系宮內的上林庵,就是算準孤家寡人的蕭玦戀慕長姐,定會常來看望,而在這里,也就沒了所謂云州女子身份的限制,較之主子苛厲的翠微宮,更易與蕭玦接觸。

  當年的事,蕭玦是最大的嫌疑人,怎么能,放過他?

  在上林庵門外,秦長歌遠遠看見車駕侍衛,不由皺皺眉--蕭玦這么快就跑來了?還以為總要再等幾天呢。

  想了想,秦長歌誘騙兒子,"來,溶溶,把臉涂臟。"

  "為什么?"蕭公子不愿意。

  "兒子,你不是答應過會保護我?"

  "那和涂臟臉有什么關系?"蕭公子不上當。

  "因為我要帶你去騙人,"秦長歌毫無為人母者當謹言慎行的自覺,"你娘我現在呆的地方有壞人,只是不知道誰是壞人,所以我和你,都不能做原來的自己,他們會騙人,我們要更會騙人,誰把對方騙倒了,誰就贏了。"

  "哦,"蕭包子果然酷肖乃母,對騙人這個詞毫無抵觸,"那我們快騙吧......"

  秦長歌翻出早有準備的敝舊衣服給他換上,又將白嫩嫩的包子臉用泥灰抹得臟兮兮,如此這般的教了幾句,牽著蕭乞丐走向山門。

  山門前果然被人攔下,內廷侍衛刀鋒般的目光似要刮進秦長歌的骨髓里去,再三盤問,最后還是公主的嬤嬤出來接應了秦長歌進去,在二門前,再次被攔住,侍衛硬聲道:"這來歷不明的小乞兒,不能進去。"

  蕭包子不說話,手指含在嘴里,大眼睛骨碌碌的瞧著他,那侍衛還很年輕,被這看起來破爛流丟的孩子可憐兮兮一瞅,也不禁有些心軟,正要放緩語氣,卻不防蕭包子眉一皺,嘴一咧,張嘴就哭。

  "嗚嗚嗚......我三天沒吃飯啦......嗚嗚嗚......沒飯吃三天啦......嗚嗚嗚......三天沒吃......"

  自小錦衣玉食的蕭包子心目中,三天沒吃飯,不啻于人生里最大的苦楚,至于別的什么凄慘境遇,他還真想不出來,翻來覆去就是三天沒吃飯。

  秦長歌于無人看到的角度翻翻白眼,沒奈何,怕兒子穿幫,只得蹲下身,抱住他,滿面凄然向侍衛道:"這孩子流浪街頭無人理會,我看著可憐,揀了回來,公主慈憫,我們又是半個出家人了,出家人慈悲為懷,哪有見死不救之理,便是公主知道了,也要責怪我們,小哥,讓我們進去吧,不過是個五歲孩子,我帶他進去廚房吃個飽飯,絕不會驚駕的。"

  那侍衛猶豫著,看著面前女子姿容清麗婉轉,煙籠霧罩的輕逸神秘氣質,竟也有些小小心跳,對于算得上美麗的女子,再鐵硬的人都難免心軟,何況還有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水盈盈的小狗似的看著。

  他猶豫著,職責與憐憫,令他兩難。

  卻有人冷冷發話了。

  "什么人在那里吵嚷?"

  秦長歌垂下眼睫,再揚起,靜靜向院內看去。

  滿庭里長滿楓樹,十月楓葉紅如火,被深秋溫柔而蕭瑟的風簌簌帶落,很快在地下積了一層,仆傭清掃不及,看去就如霜紅的地氈,地氈盡處,青瓦白墻,原木色刷了桐油的臺階向上延伸,連接了回旋反復的幽深長廊。

  長廊上,旋轉飄拂的紅葉連綿成幕,鮮明映照出一身黑底盤繡十二金龍錦袍的當今天子,金冠螭帶,長身玉立,脊背筆挺,身形氣質如出鞘名劍,光華厲烈,高貴俊朗至耀目的面容上,雙眉斜飛成英銳的角度,眉下沉沉壓著的雙眸,比衣色更為幽黑,也更為明光閃爍。

  他微微側首,遠遠的看過來,明明只是沉冷的站在那里,那迫人的凜然之氣,竟似已逼至眼前。

  一身素衣,氣質端華的文昌公主,靜靜站在他身側。

  滿院的人,立時呼啦啦跪下山呼萬歲,額頭及地,拜倒塵埃。

  秦長歌本就是蹲著的,這下跪得利落,蕭溶傻傻的掉頭看他一眼,往他娘懷里一鉆,悄聲道:"我不跪!"

  秦長歌將他身子向身后一轉,立時大半遮了他小小短短的身形,低聲道:"那蹲著。"

  那廂,蕭玦已經看見秦長歌,目光無意掠過那小乞丐,毫不停留的滑過,停駐在秦長歌臉上。

  這個女子,他記得,不是她的容貌有多驚人,可以令他于見過的無數佳麗顏容中一眼就記住她,而是她如浮動霧靄般飄飄裊裊的氣質,非常特異,看著她,猶如隔著水晶簾看簾外遠山碧水,只覺得山勢空濛水紋隱隱,似近實遠,不得全貌。

  "你,"他目光一觸即收,如枯葉飄過水面,"驚駕當杖殺,知道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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