傾世驚鴻
也許是君燁熙心緒波動太大,并未察覺祁云躲在暗中。
清澈的目光癡癡地盯著上官驚鴻的背影。
與君燁熙不同的是,祁云心中是滿滿的震憾。驚鴻愛他,已經勝過自己的性命。
胸前傳來一股巨痛,傷口又在泛疼了。他的面色蒼白如紙,頭也開始暈眩。
好不容易撐到君燁熙走了,他才扶著墻。
‘萬象’唯一的女殺手‘幽’出現(xiàn)在他身后,“主人……夏至說您來救驚鴻郡主離宮,‘幽’不放心跟來。您的傷勢過重,要不要屬下代您去救驚鴻郡主?”
“不必。”祁云搖首,“我這個樣子讓驚鴻看到了,只會讓她擔心。稍待時日。”
‘幽’面色滿不是滋味,只是祁云背對著她,并沒看見。
三日后夜里,上官驚鴻正寢殿里歇睡,一道白影來到床沿。她警惕地睜開了眼,“誰?”
白影沒料到她如此警覺,微愣了下。
“燕玄羽?”上官驚鴻蹙了蹙眉,不意外他到來。
燕玄羽從袖袋中掏出一把匕首,明晃晃的鋒刃在黑暗中閃著亮光,有些駭人。
“你想取我的血。”上官驚鴻平靜地坐起身,“斷腸散無藥可解,唯有我的藥血能解你身上的毒。”
她的面容美麗之極,毫無血色,看起來弱不禁風,卻有一種透世的無所懼畏。
這樣的人兒,怎么能忍心傷害呢?
猶豫了一瞬,他眼里閃過愧疚。
上官驚鴻突然說,“可惜了,你不該來。來了,唯有枉死。”
對上她明潔的眸子,似乎看透了一切般了然。
忽然覺得她看出來他只是個替死鬼。
他仍舊舉著匕首朝她的手臂刺下,只是還沒刺中她的手臂,就被后面飛來的一顆石子擊中了穴道,頓時動彈不得。
“燕玄羽,你好大膽子,敢謀刺本尊的未婚妻!”房門打開,一襲紅裳的君燁熙‘飄’進房里,眉紅袖廣,風華絕世。
燕玄羽不吭聲,身軀不自覺地顫抖。
君燁熙在他臉上瞄過一眼,立時凝起眉宇,“你不是燕玄羽。燕玄羽呢?”說話的同時,撕下假燕玄羽臉上的人皮面具,露出一張平凡的面孔,赫然是燕玄羽的貼身護衛(wèi)灰影。
“我家少主早就知道魔龍圣尊派人盯著他,也料到上官驚鴻房間周圍會有布控。少主命屬下易容成他的樣子,假意來取驚鴻郡主身上的藥血。想必盯梢的人一發(fā)現(xiàn)就通知圣尊了。”灰影面色冷靜地說,“可惜,來的不是少主,只是我這個家奴。這個時候,少主已經逃離北齊國皇宮了。”
“好個不怕死的賤奴。”君燁熙冷哼,“燕玄羽取不到上官驚鴻身上的藥血,你以為他能撐多久?”
“天下名醫(yī)無數,總有人能解斷腸散。”
“你倒是忠心。”君燁熙妖異的瞳里蘊起一絲欣賞,“本尊就讓你死個痛快。來人,將灰影拖出去一刀斃命,賜副薄棺安葬。”
“是。”兩名侍衛(wèi)走進來,將灰影拖了出去。
“小鴻兒,你怎么不意外來的人不是燕玄羽?”君燁熙坐于床沿,寒森的眸中蘊了幾許溫柔。
“沒什么。”上官驚鴻嘆息,“我也是剛剛看出來的。”
“為何嘆息?覺得燕玄羽冷酷無情?本尊也有點意外,燕玄羽來了這么一出棄車保帥。聽說灰影跟他情同手足,自小一塊兒長大,對他是忠心耿耿。灰影能為救燕玄羽而死,也算死得其所。不管灰影如何忠心,本尊是不會放過一個敵人。”
她不置可否,“夜深了。圣尊請回。”
“本尊想睡在這里。”君燁熙冷寒的嗓音里充滿濃情,“本尊愛惜你的身子,可以暫時不碰你,只要抱著你入眠即可。”
“我不介意你抱一具尸首。”她的面色平靜得像湖水激不起一絲漣旖,聲音無波,卻是無比的認真。
怒氣染上君燁熙僵白的面孔。
“你該去做的是派人追捕燕玄羽。”她又添了句。
“燕玄羽自然逃不了。小鴻兒開始關心起本尊的事了?”
“我是叫你別在這里浪費時間。”風從敞開的大門吹了進來,她冷得瑟縮了下,依然傲骨錚錚。
君燁熙復雜地瞅了她一眼,“一會兒記得去軒至殿看‘戲’。”看似邀請的話語,卻不容拒絕。
紅影一瞬即逝,速度快得讓人看不清是怎么離開的。
軒至殿其中一間寢房,北棠傲站在敞開的窗前,掏出短笛,似無聊地吹曲解悶,殿外看守的侍衛(wèi)也不當回事。
漸漸地,笛聲變得綿綿悠悠,忽急忽緩,音調奇特,有一種說不出來的詭異。
——攝魂曲。
不時朝門口張望,吹了半天,竟然沒見到該來的人。
上官驚鴻喝過添了醚香的酒,又宿于寶華殿擺有蘭香草的廂房,只要超過十天,就會被攝魂曲所控制。別說十天,二十天都有了。
被君燁熙囚于軒至殿,一直未浮躁,原因也是以為能操制上官驚鴻,原想借她身上的藥血解掉身上的毒,再命她暗殺君燁熙。
為何,她竟然未聽指令前來?是否因上官驚鴻現(xiàn)在暫居的建章宮離此太遠?
一枚暗鏢擊中窗框,鏢上扎著一張紙箋。拆箋一看,箋上寫著燕玄羽逃出了北齊皇宮,灰影做了替死鬼。君燁熙剛離開了建章宮。
北棠傲微瞇了霸氣的眼。
坐以待斃不是辦法,拖得越久,君燁熙只會吞噬更多北齊國實權。唯今之際,只有先離開皇宮,找到朝中手握重兵的將軍,下令攻打皇宮,殺君燁熙奪回宮殿,再設法取得上官驚鴻身上的藥血解除身上中的斷腸散之毒。
打了個暗號,暗中的探子立即前去召集了潛伏在宮里未死的護衛(wèi),二十余名黑衣人趁夜干掉了看守軒至殿的守衛(wèi)。
行至院中,掃了眼滿地的尸體,北棠傲冷哼,“畢竟是朕的皇宮,朕又豈會無絲毫的縛擊之力。”
“你這點小心眼,本尊又豈會猜不到?”君燁熙嘲諷的嗓音陰寒得使人頭皮發(fā)麻,似自四面八方傳來,找不到確切點。
紅影一閃,院中君燁熙紅影絕世,妖冶異常。
北棠傲一揮手,“上!”
二十余名黑衣人快速行動起來,將北棠傲團團圍住,拔劍相向。
“你們反了嗎?”北棠傲大驚。
君燁熙眼中閃過一抹算計,“他們本來就是本尊的人,又豈會聽命于你?”
“桑格,這是怎么回事!”北棠傲沉喝。
護衛(wèi)桑格出現(xiàn)在北棠傲面前,“皇上,屬下情非得已。魔龍圣尊早就發(fā)現(xiàn)您暗中聯(lián)絡了一批暗衛(wèi)潛藏于宮中,于是,對這批人全下了藥控制起來。這幾日看守軒至殿的就是這批人。您下的暗號,實際上是魔龍的人將這批人全殺了。”
“這么說信箋上的消息也是假的?”
“是真的。”
北棠傲眼里涌獻瘋狂的怒火,“虧朕那么信任你,你竟然敢背叛朕!”
“桑格的妻小在魔龍手里,實在沒辦法……”桑格雙膝跪地,滿臉愧疚。
“你是北齊國的罪人。”北棠傲捏緊了雙拳,氣得額際青筋暴跳。
桑格滿面痛苦,看向君燁熙,“圣尊說過,只要辦到這些事,就放過桑格的妻小,是否算數。”
君燁熙面無表情地說,“當然。對于沒有利用價值的東西,不介意還給你。”只不過,只能還尸首了。北齊國還未控制全,若是泄露了口風,只會多生事端,唯有死人,能保秘密。
桑格放心了,抽出長劍架在自己脖子上,滿臉懊悔,“桑格無臉見皇上,無臉見北齊國百姓。”
劍光乍閃,頸項多了條血痕。
桑格已自殺的方式悔罪,結束了生命。
在場的人對于這樣一個叛徒,沒有一個人感到惋惜。
北棠傲面無面情,當瞅見上官驚鴻不知何時已坐在殿廳中喝茶時,立即吹響了攝魂曲。
君燁熙睨了眼北棠傲,就像在看一個跳梁小丑。
上官驚鴻面色雖然蒼白,卻泰然自若。
“怎么會?”北棠傲詫異地瞪著她絕美的面孔。
“奇怪我不受攝魂曲影響?”上官驚鴻冷淡地勾起了嘴角,“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在酒里添了醚香?房里有蘭香草的氣味加上添過醚香的酒會被攝魂曲所控,進房之前我就用特異功能逼出了體內的酒。”
“原來你早就知道……”北棠傲漆深的眼底又顯訝色,“那為何不早點揭穿朕?”
她反問,“你的如意算盤打得如此響,我為什么要揭穿?裝糊涂,我在北齊皇宮可比道個明白過得舒服。”
北棠傲突然緩下了面色,深情地凝視她,“鴻兒,朕愛了你三世,這一點,毋庸置疑。朕落到如此田地,你就袖手旁觀?”
“你在乞求我的幫助?”
“是。”他傷了尊嚴,很沒面子。
她冷淡地提醒,“我無意來北齊國,是你強行讓我來。可記得我當時說過的四個字?”
他想了想,“后果自負。”
“北齊皇帝記性不錯。”她不吝嗇夸獎,“敢強迫我,就要付出一定的代價。原想在你宣布與我大婚的日子上失蹤,讓你成為天下笑柄,知道你嘴里所說的愛著我三世真相,你就成為我將殺的目標。”
北棠傲皺眉,“朕對你的情意,積累了三世,日月可鑒。你居然還想殺朕……”
上官驚鴻打斷他的話,“曾經你把這三世說得多么動聽。可實情呢?第一世,我是小家碧玉,與一位富家公子親梅竹馬自幼訂婚,在成婚當晚,你殺了富家公子,意圖毀我清白,說我是九世圣女,得到我就能得天下,反被我所殺,我新婚夜為夫殉情而亡。第二世,我們未喝孟婆湯轉世,我是官家千金,你是富家少爺,你野心未泯尋到我,利用我當世父親的罪證強作要挾強娶了我。又是新婚夜,我與你同歸于盡,也不愿與你結為夫妻。第三世,你依舊為了一句得九世圣女者得天下,一直在尋找我。用你裝出來可笑的三世‘深情’妄圖感動我。只可惜,就算我沒有那二世的記憶,我依舊不喜歡你這種為了謀奪天下江山,卑鄙無恥,不擇手段的小人。”
北棠傲臉上血色退盡,“你不可能知道這些的……絕對不可能……”
“有什么不可能的?”上官驚鴻面色冰冷,“我徹底恢復了特異功能后,不僅聽得懂鳥語,只要碰到人的腦袋運功,連人的思想,都能窺知。你與我喝酒的那晚,我就已窺知了你所想的一切。”
在場所有人眼中都備顯意外。
“好恐怖的女人!”北棠傲憤怒失控地暴吼,“既然你什么都早就明了,為何不暴發(fā)出來,為何要這般深沉地演戲?”
“我要么不出手,一出手,一擊必殺。”
“只可惜,你失了清白,滅情水之毒走遍全身,身體虛弱連走路都吃力。特異功能連半絲都發(fā)揮不出來。”北棠傲臉色青寒,倏地朝上官驚鴻射出一枚暗器,“既然朕得不到天下,你也沒必要活在這個世界上!”
君燁熙一驚,奈何站的位置影響了速度,來不及阻止。
上官驚鴻動作快如閃電般偏身避開,同時手中擲出一柄匕首。
暗器擊中了上官驚鴻背后的墻壁,北棠傲頸項被匕首刺穿。
上官驚鴻沒事,君燁熙提著的心微微放下。
北棠傲目光瞪得如銅鈴大,眼神中滿是不甘、憤怒、不可置信。
他怎么也不信自己蓄謀了兩世,霸權今生,三世的野心,會就這樣死了。
轟!
高壯魁梧的身軀轟然倒地,鮮紅的血液在潔白的雪地上滲開。
死未閉眼。
瞳孔擴散泛白的眼珠幾乎睜得暴出來。
“發(fā)揮不出特異功能又如何。憑我的身手,要殺一個人,易如反掌。”她嘴角盈起殘酷的笑痕,“可惜我那沒記憶的那兩世,竟然跟你這種人渣同歸于盡,這么失敗,難怪不記得。”
她的笑殘忍得像黑夜里的索命勾魂,卻又美極,蠱惑了在場所有人的心。
君燁熙走到她身邊,妖異的瞳仁里滿是迷戀,“小鴻兒,本尊又一次低估了你。”
她嘴角緩緩流出一行鮮血,頭開始昏沉。方才擲出匕首時的力道牽動了受傷的臟腑,恐怕短時間內都只能臥床休息了。
君燁熙攔腰打橫抱起她,迷糊中,聽到他吩咐人燒掉北棠傲的尸首,傳御醫(yī)為她看診。
清晨,雀鳥在枝頭吱吱喳喳叫個不停,吵醒了上官驚鴻。
她睜開了眼,坐在床邊凳子上的男人立即驚喜地出聲,“驚兒,你醒了!”
一時沒有適應窗外射進來的光線,這冷峻的男性嗓音,會叫她驚兒這么獨特,也只有驤王祁煜。
眨了眨眼,看清楚床邊的男子,她眉宇挑了挑。
他神情憔悴不堪,臉上布滿胡渣,雙眼泛著疲憊的血絲,身上的衣服干涸的泥濘、血漬集結成了一片,散發(fā)出不好聞的臭味,狼狽之極。
與昔日那個俊美無鑄,冷酷高傲的驤王比起來,真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不消說,他在東祁國謀反兵敗,一路逃亡,能保住性命就不錯了,哪還顧得了儀表?
“這是哪?”坐起身,她環(huán)顧了眼四周。
一間極其簡陋的房間,除了她睡的床,就只有一張桌子與兩張椅子,就連她身上蓋的被子也是粗劣的質料。有點像是荒郊野外人家淘汰不要了的農居。
“這里是離北齊國皇宮一百里外的一座深山中廢棄的獵戶居所。”祁煜主動解釋,“你昏睡五天了。五天前的夜里君燁熙命令御醫(yī)為你看診,無法醫(yī)治后,君燁熙便忙于部署吞掉北齊國的部署。我已潛伏在北齊皇宮多日,君燁熙對你一松懈,我便找到了機會將你悄悄帶走。”
她不解地看向他,“你我本是陌路人,為什么要帶我走?”
“陌路人……”他臉色悲哀地重復著這三個字,“這就是你對本王……對我的看法嗎?我一直都深愛著你,而你卻這般絕情。”
“我從來就不曾對你有情。”
“我不管!”他突然激動起來,“我謀反兵敗,八皇弟死了,就連護衛(wèi)星魂也死了。在世人眼中,我已成為一個逆臣賊子,永無出頭之日,父皇重金懸賞抓捕我,我已經失去了一切,不能再失去你!”
“正因為如此,你就更不應該連累我。”她嘴里說著無情的話。
祁煜滿臉失望,“為何你如此現(xiàn)實,我以為你不同于一般的女子,不會在意……”
“我跟你從來就沒什么,你真是個腦殘,對于一個不相干的落魄人,換作是你,你愿意跟他吃一輩子苦?逃亡一輩子?”
“不相干、不相干!”祁煜面色冷峻起來,“你別逼我做一些暴力的事!”
“你想強我?”她面色冷淡,無一絲懼怕。
他伸手襲向她。
“雖然以我現(xiàn)在的能力殺不了你,殺了我自己還是綽綽有余。”她冰涼地加上一句。
“跟我在一起,你就如此的不愿?”
“簡直是生不如死。”
“你居然用你的生命來威脅我?”
“你錯了,我是不喜歡你,寧死都不愿意跟你在一起。并且,我身上的滅情水之毒,只是被服食過的三顆靈珠暫時壓制了毒性,毒未解,不能與男人合歡,否而,我也是死路一條。”
他頹然地垮下肩膀,須臾,整了整神色,“驚兒,我去給你做飯。你昏睡了五天,期間也沒吃過東西,我只是喂你喝了些水,你等著。”說著就走了出去。
躺得太久,腰都快斷掉了,上官驚鴻下床,打開窗戶,在窗前站了一會兒。
入目所見,崇山巍峨,山頭一座連一座,樹木都已只剩光禿禿的枝啞,冰雪覆蓋,一片白茫茫。
真是千山鳥飛絕,萬徑人蹤滅。
等了有一會兒,祁煜還不把飯菜送進來。上官驚鴻饑腸轆轆,走出房間,房外一圈籬笆圍著幾十平方米的院子,院中布滿積雪,整座木屋也只有兩間臥房,臥房邊上有一間廚房,院中央還有一口井。
廚房里正冒著滾滾農煙,祁煜被煙嗆到的咳嗽聲不時傳出來。
著火了?
上官驚鴻走進廚房一瞧,祁煜正在手忙腳亂的生火,他吹燃火熠子點向柴堆,怎么點也點不燃,要么點燃一點點又滅了,搞得滿廚房的煙。
“遭了,最后一根火熠子燃完了,火還升不起來……”祁煜轉身,見上官驚鴻站在門口,抱歉地說,“你再等一等……我很快就會升起火。”
“看樣子你從沒做過飯。”
“本王……”祁煜想起什么,改了口,“我以前養(yǎng)尊處優(yōu)慣了,哪里會做飯這種低賤的事。現(xiàn)在落魄了,沒辦法。還以為做飯很容易,為何升個火都這么難。”伸手擦了擦臉上的虛汗,鍋黑也順道擦在了臉上,頓時成了個大黑臉。
上官驚鴻咧唇笑了起來。
“你笑了!”祁煜眼中升起一抹開心。
“很難將眼前的你與曾經意氣風發(fā),不可一世的驤王相比較。”
“你都說了,那是曾經。”祁煜眼中是郁郁不得志的落沒,“自古成王敗寇,敗者向來難逃一死。我原想一死了知,卻……”誠摯地凝望住她,“我舍不得死。我愛你。我知道我沒有資格向你說這句話……”
“愛一個人,沒有所謂的資不資格。”她并不感動,“只有愛與不愛。”
“你真這么想?”他眼中升起希望之光。
她無情地潑了盆冷水,“我永遠都不會愛上你。”
他痛苦地閉上眼睛,“我想法辦做飯……”
“我來吧。”她走到灶蹲下,他泛愁,“沒有火熠子了,去買太遠……”
“無妨。”她撿起墻角的兩塊不起眼的石頭,“這是打火石,相互撞擊能起火瞄。”
挑了幾根細的干的木柴放作一堆,加了幾根干草,在草上敲擊了十幾下,火瞄燃燒了起來。
祁煜在一旁,驚喜地說,“燃燒起來了。你真行!”
她淡淡地說,“不止現(xiàn)成的火熠子能點火,打火石,鉆木取火都可以。”
“我聽過。”他不好意思地說,“只是除了火熠子,我沒使用過別的點火工具。”
她將柴木在火堆上燃著放進灶下,“燒火也是有學問的,像你剛才用半干不濕的柴,有水份,肯定點不燃,只能用干柴,還不能堆得太死,燃燒需要氧氣。”
“什么是氧氣?”
“就是空氣里的一種。說了你也不會懂的,反正干柴堆松一點就成了。”她站起開始找米,“米呢?”
“在鍋里。”祁煜掀開鍋蓋,里頭是半鍋米。
“兩個人哪里能吃這么多?你不會以為煮飯不用放水,直接放鍋里煮吧?”
“不是嗎?”他眼里泛起迷惑。
上官驚鴻揉了揉額頭,“要淘米的,還要算著兩個人的份量,吃多少煮多少。你這么多米放下去,浪費的。”
“原來做個飯還有這么多學問。”祁煜想了想,“我就說,一包米照我的煮法二餐就沒了。”
上官驚鴻算了下兩人吃的份量,把多余的米用碗盛出來裝回米袋子里,又把米淘了后,問,“菜呢?”
祁煜一愣,冷峻的面孔蓄起不好意思的表情,“五天前抱著昏睡中的你趕路,還帶包米,忘了買別的。”
“那你這五天都吃什么?”
“吃點干糧。”也就幾個餅,說實話,他也餓得前胸貼后背了,“離市集大約有五十里路,太遠了,我去打點野味……”
“不用了。隨便弄點吃的吧。”上官驚鴻在屋子里到處找,只在一個缸子里找到了把干菜,“我跟你都太久沒進食,要是一頓就吃得太飽對腸胃不好。這一頓就喝粥。”
“驚兒決定。”祁煜突然覺得自己像白癡,活了快三十年,連個飯都不會做。
她開始洗菜切菜,動作十分麻利,還好現(xiàn)成的廚具都有,而且還有半罐沒用完的鹽。
祁煜冷峻的面色漾著迷戀,光是看著她,都覺得好滿足。
沒過多久,一大鍋香噴噴的干菜粥煮好了,廚房里飄散著誘人的香氣。
“洗兩個碗。”上官驚鴻淡淡地說。
“好。”祁煜將桶中從井里打的水倒進木盆里,剛拿起抹布擦,哐啷一聲,一個碗打破,他紅了臉,“我……”又洗一個,又是不小心破了碗,“這碗……”
“不是碗的問題,是你沒做過家務的問題。”她碗的碎片整理到角落,另打了盆水洗了兩個碗。
他握住她因碰了冷水而凍得通紅的小手,“驚兒,以后這種粗活,還是我來做。”
“洗碗可以先燒點熱水洗。這次就算了。”她說。
“好。”他點頭,“我會學習好好做家務。”
“看來,你的野心已經徹底滅絕了。”
“滅不滅絕,都已經沒有辦法了。”祁煜神情不甘,卻又無可耐何,“東祁國皇子并不是只有我祁煜一個。哪怕將來祁云不在……還有大皇兄祁戩。父皇永遠不會將皇位傳給一個謀反的逆子。我成了人人欲捕殺的通緝犯,勢力早被瓦解,一出現(xiàn)都只有死路一條,更何論東山再起。如今,能與驚兒長廂廝守,已是我唯一的心愿。”
“得九世圣女者,得天下。你不相信這句話?”她挑眉。
“我只相信人定勝天,而我,已經輸了。”祁煜漆冷的瞳仁中蘊起卑微的乞求,“驚兒,我已經失去了權勢,不能再失去你。”
上官驚鴻盛了兩碗粥擺于廚房內的桌上,遞了個勺子給他,“先喝粥吧。”
粥香四溢,干菜粥煮細膩而均勻,色香俱全。
祁煜舀了口粥喝,頓時夸贊起來,“味道真好!不咸不淡,米的純香都散到了粥里,真是太好吃了。我從沒喝過這么好的粥……”
上官驚鴻沒說話,開始不緩不慢地用餐。也許是太餓,喝了四碗粥才飽。祁煜把其余一大鍋都解決了,“意猶未盡,要是天天能喝到驚兒煮的粥……”
“如果你喜歡過這樣的日子,換個女子陪伴在你身邊,隱姓埋名,可以過得很好。”她冷淡地建議。
他面色變得冰冷,“我以為你為我做飯,肯與我共同進餐,是……”
“是沒辦法。我也餓了,等不及。再則,我需要與你搞好關系,起碼能少受點苦。”
他面色恢復一貫的冷峻,“不管你怎么想,我都不會放你離開,你的余生,只能陪伴我!”
“這里雖然離北齊國皇宮一百多里,但是,五天下來,就算一寸土地一寸土地的搜,也差不多能找到,何況,這座深山的廢屋久無人居,方才做飯的炊煙,只要問山下的居民,便可直奔此處而來。”
“我又豈能不知。”他苦笑,“所以,我忍了五天都沒做飯,只是用幾個干餅免強填了填肚子。別無他法,驚兒,我們只能離開了。”點了她的穴道,攬住她的腰,向屋外走去,見由遠而近的幾名黑衣人時,冷了眼神,“來得可真快!”
輕功凝運,祁煜摟著她在雪地山林中狂奔了起來,后方的幾名黑衣人緊追不舍。
前無去路。
祁煜止了腳步,不幸,竟被逼至山崖邊。
底下是望不到底的深淵。
幾名黑衣人在離他們十步遠停了腳步,分成兩排讓開,一襲青衣的祁云出現(xiàn),目光凝望上官驚鴻,清澈的眸子里充滿了愧疚與思念,“對不起,我沒能照顧好你,你受苦了。”
上官驚鴻回視祁云,冷漠的目光里同樣盈著深情。
祁煜徹底受傷了,“為什么,你只有看到他,才會露出含情的目光?你就真的那么看不到我的好?還是嫌棄我只是一個逃犯?”
“二皇兄,鴻她沒有嫌你。只是她不會免強自己的感情,愛就是愛,不愛便不愛。不會因為你做了什么事,而出于同情付出愛。”祁云代為回答。
“是啊,她連同情都不給我。”祁煜冷峻的面龐蒼涼無比,“你還叫我一聲二皇兄,就不要逼我。”
“我不可能放棄她。”祁云面色堅定。
“你在北齊皇宮答應過君燁熙,你會放棄。”祁煜指出。
“說得對。難道堂堂東祁國的二皇子,水族圣王,要做個言而無信的小人?”妖異的嗓音飄蕩在寒風里,一襲紅裳的君燁熙飄然而至。
“那不過是為了你交出血靈珠維持驚鴻生命的權宜之計。”祁云眸光清逸無波,“我答應過她,不會再松開她的手。為了她,做個背信棄義之人又何妨?”
君燁熙妖瞳微瞇,“言而無信。祁云,你連一個男人的尊嚴都丟了。”
“只要她能安康,我愿傾付一切。”祁云嗓音安和,語氣滿是堅定。
“你們不用爭了。上官驚鴻是我的,誰也搶不走。”祁煜突然猖狂悲凄地笑了,“天下之大,再無我祁煜容身之處。唯有與我愛,地下長眠!”
抱住上官驚鴻向崖下縱身一躍。
“小鴻兒……”
“鴻……”
君燁熙與祁云同時撕心裂肺地狂喊,奔向崖邊。
一襲青影直接跳崖追隨。
妖異的紅影站在了崖邊,望著無底的深淵,面色焦急無措,心魂震痛。
“小鴻兒……”無數聲痛徹心扉的呼喚,回響的,只有耳邊呼嘯的寒風。
心,仿佛被掏空了般,空洞無力。又若被人活活剜了道口子,巨痛無比。
有一瞬的沖動,想跳下去。
終歸沒有。
自幼時有記憶以來,霸權江山的野心,蘊量了太多年,北齊國經過數日來的部署奪權,已盡握手中。
一統(tǒng)天下,征服蒼生在望,又豈能因一個女人而終結?
即使,是他深愛的女人。
愛,他真的愛上官驚鴻。只是他君燁熙注定不被任何人掌控,注定是天下的王者,可以寵愛、疼惜、憐憫一個女人,卻絕不可能為了一個女人放棄唾手可得的江山,更惶論生命。
所以,他猶豫。
一猶豫,就會理智。
祁云跟著跳崖甚至沒有絲毫的停頓,就那么跳了。他不會有心細想是否能存活于這個世間多久,只是反射性的跟隨。
這一刻,君燁熙恍然明白。
為何,她的選擇,是祁云。
她的要愛情是重視她勝于一切,包括生命。
祁云能做到。他君燁熙做不到。
雙拳緊握,指甲深深掐進肉里,冷涼的鮮血從指縫涔涔滴落,與山崖上的積雪成鮮明的色澤對比。
血冷,雪也冷。
全身沒有體溫的冷血異類,竟然心痛得像會死去。
面頰痛夢得幾乎扭曲,神色卻又無比悲凄。
妖異的血瞳閉上,一滴清淚滑落面龐。
祁云帶來的黑衣人不知何時已離去。
只余那襲崖頂峰傲然挺立的紅裳男子,身影般那孤絕,那般悲哀。
紅裳飄揚,傾世風華。
君燁熙不知道的是,祁煜攬著上官驚鴻跳下萬丈深崖,在懸崖峭壁一顆突出來的樹阻擋了下墜的力道,祁煜反射性地攀住樹干,就這么被掛在了半空,而他雙臂原本抱著的上官驚鴻卻因被點了穴道動彈不得,墜漏了下去。
一道緊隨其后的青影踹了一腳樹干加速下墜的速度,終于抱住了她,“別怕,有我。”
嗓音清澈溫柔,不濃不淡,卻帶著生死相隨的堅定。
她眼中蓄起感動的霧氣,“真傻,這樣只會兩個人都摔成肉漿。”
從終于擁住了她的身軀起,他的面色便沉靜如玉,心思清明得冷靜,能與她共赴黃泉,是他之幸,他的嘴角甚至露出了微微的笑容。
峭壁上又一處樹干橫生,二人的身軀被樹干擋了下,祁云毫不猶豫一手抱住上官驚鴻,一手抓住樹干。
二人被吊在了半空,幸運的是,往底下看,大約二三十米就到了崖底。
崖底是一汪碧湖。
湖面因嚴寒而飄浮著一些薄薄的冰。
因為不能動,她低不了頭,只得問,“離崖底遠嗎?”
“不遠。”
“崖底是什么”
“湖。”
她蹙眉,“這么冷的氣溫,要是落入湖里,衣服濕透,非凍死不可。”
“不會。”他倏地松了攀著樹干的手,抱著她半墜半使用輕功往前飛躍,一個翩翩旋轉,平穩(wěn)地落了地。
她訝異地睜大眼,“這……”
祁云解了她的穴道,她立即環(huán)顧了周圍一圈,這真的是在地上,確切來說是湖底的地面。湖水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從中間分隔出一條兩米寬左右的道路,一直通向岸上。
伸手碰了碰左右兩旁綠色的湖水墻壁,能摸到冰冷的湖水,抬頭一看,離湖水的平面起碼五米高。她震驚難掩,“怎么回事?”
“四大古族的首領都有一項特殊異能,你早已知道。其實異能未必能發(fā)揮出來。已滅族的雷族首領曾經有傳人身體能帶電能殺人,只是到滅亡的這一代,并無此異能。君燁熙會隱身術已不是秘密。至于我,可以任意地控制水。只要是水流匯集而成,小到水滴、河流、甚至大海,我都能開辟出一條道。”
她目光滿是敬佩,“我派人查過你有什么異能,結果一無所獲。還以為你的異能也沒發(fā)揮出來。原來這么厲害。”
他俊雅的面龐微哂,“過獎了,并沒什么用。”
“誰說沒用?現(xiàn)在不就有用了。”她感嘆地在湖央大道上走來走去,“免了我泡一個大冬澡啊。”
他從背后擁住她,下巴在她肩膀摩蹭,“鴻,嚇著我了。我不能失去你。”嗓音里有一絲哽咽。
她回過身環(huán)抱住他的腰,“你不會失去我,永遠不會。”
“其實,我想過與你一同死。畢竟,我命不久矣。”
“水能淹死你么?”
“我是血肉之軀,雖然能控制水,但水能對正常人造成的傷害,對我同樣能。”
“噢。”
“失望么?”
“不會。覺得你真好。”她感動地仰視他絕俊的面龐,“你明明可以跟我一塊淹死,卻還是選擇一同活。”
“活著,對我來說,僅余三個月的命。”他伸手撩了撩她鬢邊的發(fā)絲,“可,即便將來我獨赴黃泉,我也舍不得你香消玉殞。”
她點起腳,動容地吻上他的唇。
唇冰涼,兩人的氣息卻熱情如火。
他環(huán)住她的背,熱切地回吻,貪婪地汲取她檀口中甜美的密汁,與她的丁香小舌深深糾纏,帶著小心翼翼的珍惜,呵疼,綿纏無盡。
她沉醉在他溫柔繾綣的吻里,幾乎失去了自我。
忽然,他身軀晃了晃。
她稍稍退開,“怎么了?湖水……”定睛一看,湖水中央二米寬的道路竟然慢慢收窄,向他們靠攏。
“要劈開寬廣的湖面,需要耗費巨大的功力。”
“那你還跟我在這里浪費時間?趕緊跑啊!”她拉住他的大掌,開始向岸上狂奔起來,只是身虛體弱,跑不快。
他干脆抱起她騰空躍起,湖面被劈出的道路合攏,又匯成一汪平湖。
踏水無痕,凌空飄飛。
他抱著她飛越湖面,她抬首盯著他瞧。
輪廓分明,五官好看得無法用筆墨形容,眉宇間籠罩著如玉的光華,寧靜而安和。
一股久違的溫暖包籠了她的心。
不可否認,他擁有絕色的外表,這點她喜歡,但更深深吸引她的,卻是他清越的氣質,及給她安心的感覺。
心,砰然而動。
也許是滅情水的毒血早已通匯了她全身,心動,不再疼痛。
平穩(wěn)地抱著她落于湖岸上,他低首瞧她,發(fā)現(xiàn)她一瞬不瞬的目光,淡笑,“在想什么?”
“越同你相處,就越被你吸引,你就像一本讀不完的書。”她感慨。
他眸光清澈溫雅,輕輕撫著她的面頰,溫柔不言而喻。
她又想吻他,望了望四周,地處崖底,到處積雪覆蓋,沒有地方避風雪,“還是早點找到出路為妙。”
他仰望了一眼群山絕壁,分析,“往南走個五里,有出路。得盡快,君燁熙定然會派人繞路下崖來找。”
“嗯。”君燁熙是那種死也要見尸的人。
又次抱起她,使輕功飛于無路的荒山陡壁,上官驚鴻覺得祁云的武功真不是蓋世可以說的。
之前墜落的山崖要不是深不見底,高超百丈,恐怕他直接跳下去都沒事。
官道上一輛不起眼的馬車在行駛,車內鋪著臥蹋,上官驚鴻躺在溫暖舒適的被窩里,腦袋靠在祁云的大腿上,祁云坐著,身后靠著枕頭。
到了有人煙的山腳,祁云便留暗號聯(lián)系了‘萬象’殺手,準備了馬車,避開君燁熙派去搜找他們的人馬,一路往鳳族而行駛。
她的身體太虛弱,特異功能丁點兒也使不出來了,雖然吃掉了三顆靈珠,明顯感覺效力難抵滅情水之毒,少不得鳳靈珠,只能去鳳族把鳳靈珠當藥吃了。
“鴻……”他低首,關切的目光落在她臉上,“身子疼么?”
“不疼。”她平躺著,仰視他,“祁云……”
“嗯?”
“若是吃了鳳靈珠,我也恢復不了健康,滅情水之毒無解,我一生都沒辦法再跟你行夫妻之禮……”
他以一指點上她的紅唇,“能跟你做一夜夫妻,我已經很開心了。只是,害得你……”
“沒關系。”她將臉蛋又靠回他的大腿上,清晰地感受到他的身體漸漸變得灼熱,他是想要她的。
鳳靈珠啊鳳靈珠,你給我吞了后,千萬要頂用,不然我可只能守活寡了。上官驚鴻在心中祈禱。
祁云的身軀僵了僵,“鴻……我可以跟你一起睡么?”她羞澀地頷首,喜歡他期待卻又兀自鎮(zhèn)靜著。
他的懷抱很溫暖。
不止能暖她的身,還有心。
將頭枕靠在他胸前,聽著他節(jié)奏的心跳,睡意襲來,睡前最后的意識,覺得原來在一個男人懷里,可以感覺好安心。
他安靜地摟著她,清澈的瞳里是滿滿的幸福。
超捷徑趕了九天的路,進入一個邊境小鎮(zhèn)——鳳平鎮(zhèn)。
上官驚鴻與祁云入住客棧休息,是‘楓橋夜泊’的分號。‘楓橋夜泊’遍布天下,許多有商機的地方,都開設了分店。
梳洗過,用完膳,上官驚鴻與祁云在廂房內品茗。從敞開的窗戶往下看,一輛豪華的馬車駛停在客棧門口,兩名隨行的婢女跟掌柜的說了幾句,掌柜轉身進了客棧。
“此地過去是一望無際的森林,又被人稱之為死亡冢。但凡進去過的人,沒一個有命出來。”祁云看著隔桌而坐的上官驚鴻,“過了死亡冢,便是鳳族領地。傳聞鳳族鳥語花香,是一處世外桃園。我原本還在想怎么進入鳳族,不需勞神,已有人出來迎接你。”
“那不是更好。”上官驚鴻品了口茶。
祁云神色沉靜如水,“你需要鳳靈珠,理當來說,洛吟雪做為你的生母,該會聯(lián)絡你。而今……只怕來者不善。”
“你懷疑洛吟雪出事情了?”
“不無可能。”
“走一步是一步吧。”她無所謂地道。
掌柜的恭謹前來稟報,“公子,樓下二名侍婢說是奉鳳族四大長老之命,迎驚鴻郡主回族。”
祁云是‘楓橋夜泊’的幕后老板,掌柜的只是客棧主事,正主到來,自是畢恭畢敬。
“讓洛吟雪與四大長老出來親迎。”上官驚鴻說道。
“照她的吩咐去辦。”祁云頷首。
掌柜的領命而去。
上官驚鴻似笑非笑地調侃,“祁云,我們還活著的消息早就走漏了,你錢多勢眾,我得到消息,你派了大批高手潛伏在鳳平鎮(zhèn),花不少錢吧?”
祁云莞爾,“我只是想你的安全多一份保障。”
“據可靠消息,鳳族內全是女子,四大長老名號為日、月、星、辰,長老之位也是世襲接任。現(xiàn)任的四大長老都是五十來歲的老女人,傳言其中的日、月二長老喧賓奪主,根本未把洛吟雪當回事。”上官驚鴻站起身,“我們不能坐等。”
祁云會意地點頭。
幾個時辰后,鳳族某座華美的屋宇內,兩大長老聚在一起,分別為日、月二大長老。聽完去客棧接人卻折回的侍婢茹兒的說詞后,日長老氣憤地一拍桌子,“上官驚鴻太過份了,她不過是洛吟雪與上官宗桓茍合的野種,居然派頭那么大,要圣姑與我等親自前去迎接!”
“就是。”月長老附和,“聽說她此次前來為的是鳳靈珠。”
“想奪走鳳靈珠,簡直是做夢。”日長老微瞇了眼,“本長老要她有命來,無命回。”
月長老說,“可是,她畢竟是圣姑的親女兒,我族圣女……”
“住嘴。”日長老微瞇起狠戾的老眼,“圣姑不顧族規(guī)與外界男子私通,若非她隱瞞生女的實情,早在十八年前就該受火梵。要不是洛榮兒過世,被我查到圣姑一直派了勢力在東祁國支持著洛榮兒的勢力圈,順藤摸瓜查到上官驚鴻是她的私生女,我全族人都還蒙在股里。如今離洛吟雪火梵之期僅余三天,絕不能讓她歸族,以免多生事端。”
月長老不明白,“那你為什么派人去接她?”
“當然是要她命喪死亡冢。”日長老滿臉陰險,“等圣姑與圣女這對母女死了,整個鳳族,還不盡在我手?哈哈哈哈……”陰惻惻地笑了起來。
砰!
房門被人一腳踹開,門外,一名女子身穿白衣,纖柔高雅,蒼白的面色備顯荏弱,美得賽過天女下凡,雙目明潔如水,冰冷莫名,有一股透世的凈澈。
在她的身旁,一襲青衣的男子靜靜而立,寧雅如玉,不復雜,是一種透自靈魂深處的清越。
這二人除了上官驚鴻與祁云,還能有誰?
在他們身后,還跟著星、辰二大長老,及數十名侍衛(wèi)。
日長老面色一驚,立馬斂了神色,“二位是驚鴻郡主與安王祁云?”
星長老代為回答,“正是。日長老,你好大膽子,竟然派人在死亡冢伏擊圣女,罪不可恕!還好圣女事先就洞悉了你的陰謀,派人將你在死亡冢布下的伏兵全殺了。一路尾隨隨茹兒到此,才曉得你的陰謀。”
“茹兒!”日長老瞪了旁邊的侍婢一眼,“你敢出賣我?”
“沒有……”侍婢茹兒嚇得快哭出來,“奴婢不知道他們一路跟著……”
話未說完,日長老一掌劈碎了茹兒的天靈蓋。
如此殘暴之舉,令在場的鳳族人不寒而怵。
“暗殺圣女確實罪不可恕。但,本長老是派人暗殺上官驚鴻。她并不是什么圣女。”日長老突然義正嚴詞地說,“誰承認她是圣女了?”
“本圣姑認。”一名看起來三十多歲的女子在侍婢的摻扶下走了過來,眾人自動讓出一條道,只見此女子一身紫色衣裳,頭發(fā)凌亂,面容蒼白卻難掩絕美之姿。
她就是上官驚鴻這副身體的親娘——洛吟雪。
洛吟雪激動地看著上官驚鴻,跑過來一把撲抱住她,“女兒,是娘不好,讓你受苦了。”
上官驚鴻尷尬地站著,不習慣別人隨便對她摟抱,又不好推開,“沒關系。”淡淡的三個字。
洛吟雪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二十年前,我偷偷離開鳳族游玩,結識了你父親上官宗桓,一年后有孕,生下你。按照族規(guī),鳳族女子不得外嫁他人,何況,我是圣女,更當為典型。為免他們知道我私下產女,對你不利。我只得在生下你后,詐死。立即主動找到前來尋我的族人,一同返回鳳族。女兒,娘不是不要你,實在是情非得已……”
上官驚鴻說,“我知道,你偷偷來看過我?guī)状巍S幸淮问窃跂|祁皇宮里。”那一次,她明明感覺有人在偷窺,卻就是看不到人,那種氣息無害,帶著濃濃的關心,就像現(xiàn)在的洛吟雪。
“嗯。”洛吟雪點頭,“那次是我與常福一起去看的你。”
“常福?”
“他是娘樣的下人。”
“下人?”日長老諷刺,“我看是姘頭還差不多。”
星、辰二長老同時訓斥,“放肆!對圣姑豈可無禮!”
在鳳族,只要上一代圣女產下了繼承人后,就會被稱作圣姑。
“哼,放肆的是你們,”日長老憤怒地道,“是誰將圣姑放出來的?”
“是我。”上官驚鴻拍了拍洛吟雪的肩,示意她站在一旁。
“你做為一個外族人,居然私放死刑犯,其罪當誅。”日長老怒喝,“星、辰,難道你們也跟她同流合污?可對得起我歷代鳳族列祖列宗?”
星、辰對視一眼,面色為難。
“鳳族族規(guī),圣女的話代同天旨,可號令一切吧?”上官驚鴻冷問。
“那是自然。”日長老強調,“但洛吟雪觸犯族規(guī),與外界男子私通才生下你。她根本就是死罪一條,你只不過是個私生孽女……”
“鳳族有哪一條規(guī)矩私生女就不能繼承圣女之位?”上官驚鴻又問。
沒有人回答得出來,因為沒有這條規(guī)矩。
祁云說道,“那就是說,圣姑承認上官驚鴻是她女兒,上官驚鴻就是名正言順的圣女。”
“我當然承認。”洛吟雪激動地說,“鴻兒是我十月懷胎生下來的,就算我犯了族規(guī)該死,鴻兒仍舊是鳳族至高無上的圣女!”
在場的鳳族人本就不服從日、月二大長老,立即全數朝上官驚鴻跪下,“參見圣女!”
“日、月二大長老意圖謀害我,把她們都抓起來,三日后,處以火梵極刑!”上官驚鴻面色冷淡地吩咐。
“是!”星、辰二大長老率先抽劍沖進了屋子,日、月二長老拔劍迎戰(zhàn),其余人全沖進屋里,一時之間,屋內打得不可開交,奈何日、月二老長武功高強,只有二個人的情況下還是占了上風。
祁云打了個手勢,暗中潛伏的幾名‘萬象’殺手加入戰(zhàn)局,情況立即好轉,少許便生擒日、月二長老。
圣女歸族,成了鳳族看似平靜的數年來,最大的事。
有喜有不安的,也有不服從的,上官驚鴻讓洛吟雪與常福擬了個名單,有不服從的,個人不追究,集伙結隊的,殺其首領,殺一儆佰。
鳳族淵遠流長,地域廣闊,三面環(huán)繞懸崖峭壁,唯一的入口就是死亡冢森林,而林子茂密,樹木參天,林中甚至暗得連陽光都照不進,長年有野獸出沒,進了林子就像進了一處天然的迷宮。
鳳族里沒有一個男子,全都是女的,歷代族規(guī),鳳族女子不得成親,更不得與外界私通。聽說千年前,鳳族最早的成立是幾十名身懷本事卻受了情傷的女子在此避世隱居,那時正縫戰(zhàn)亂年代,民不聊生,不斷有女子到此避難,她們?yōu)榱俗员#膊粩嗟卣屑{、花錢買女子,鳳族經過多代的發(fā)展,逐漸壯大,為免外界男子覬覦,鳳族祖先在林子里布了迷魂陣法,外人沒有人帶路,或者族內的女子想出去,根本難于登天。
之所以能夠傳宗接代,是鳳族每過一年,就會組織一批人出山買一批男子回族,讓這些男子與族內年滿十八歲的女子合歡,男的戴上面具,女的眼睛被蒙上,由專人看管,‘完事’就分開,誰也不知道交配的對像是誰。這些男子只能在族內逗留半個月,就會被送到族外轉賣出去。這些男子進出鳳族都被蒙著眼,沒有人知道路線。
說是鳳族所飲用的水質問題,所以族中的女子懷孕,全都只生女不生男。是以,鳳族一個男人也沒有。
為數不多的男人,是奴隸。
四大長老負責采買的專門奴隸,不能與鳳族女子有身體上的關系,一經發(fā)現(xiàn),男女都得要處死。
短短兩天,上官驚鴻派星、辰二長老將鳳族不服從的勢力‘清理’了一遍,也了解了鳳族的大小事。當然,‘萬象’的人手也在暗中協(xié)助,不然日、月長老的勢力強大,星、辰長老沒那么強的實力對付。上官驚鴻也不是沒能力動用自己的人手,而是‘萬象’在側保駕,現(xiàn)成的用用算了。
與世隔絕的鳳族四季如春,鳥語花香。
上官驚鴻與祁云換了春裳到野外踏青。
草地青青,小河流淌,綠樹成林,不遠處人家或聚集,或零散座落,小女孩們歡快地成群結隊在家門口玩耍,大人在家洗米煮飯,炊煙裊裊。
“真的是很美麗的光景。”上官驚鴻感慨。
“要是你喜歡,我們可以永遠留在這里。”提到永遠,祁云的心驀地痛了一下,癡癡地凝視她,似乎要將她的模樣牢牢記在心里。
“這里的人生活很安寧,勤勤懇懇,自給自足,卻未必快樂。”她說,“僅以交配的方式留后,沒有男人,不讓族人享受有夫婿的生活,寂寞長夜,無助之時總會孤寂。”
祁云從后頭擁住她,“你想從外頭引進男子讓她們得以成家,還是開放鳳族,允許族人出去?”
“前者。也不全是。”上官驚鴻側首想了想,“現(xiàn)在天下并不太平,在鳳族,還能安寧的生活,出去,也許連命也沒了。何況,在鳳族長大的女子并不適合去外界為人妻。外面的世界,全都是男尊女卑,重男輕女,她們生不出兒子,在家庭里也不會有地位。冒然引進男子,也可能會將歹人招了進來。現(xiàn)在族里男奴也不少,據查,很多男女早已私定終身,只是背地里相好,不如立新族規(guī),讓他們可以成親,再廢除交配一項,買來的這些男人,讓女子們自由選擇,可組成家庭。”話鋒一轉,上官驚鴻看向側前方,“你說如何?”
洛吟雪從一顆樹后走了出來,美麗風韻的臉上泛起不好意思,“鴻兒,娘不是故意偷聽你說話,只是這兩日你太忙,娘都見不到你,實在太想你,知道你來此處散心,就忍不住跟來了……”
上官驚鴻看向她。她看起來很年輕,比實際四十歲的年齡小了約莫七八歲,美得絕世的容顏,歲月沒有在她臉上留下風霜,而是多了成熟的風韻。
說是自己這具身體的娘,還不如說是姐姐像點。
“鴻兒不高興么?”洛吟雪有些小心翼翼地討好,“你說的話很有道理,如今你貴為鳳族圣女,想做什么,只消下命令去執(zhí)行就成了。只是這么做牽動修改族規(guī),只怕會惹來部份人不滿。不過,依形式判斷,支持的人絕對是大多數。也便能少數服從多數了。”
“嗯。”
“鴻兒……”洛吟雪從袖袋中拿出一個巴掌寬的小錦盒,“這是鳳靈珠……”
上官驚鴻并不急著接過,“鳳靈珠是鳳族至寶,千年來都受族人供奉信仰,你把鳳靈珠給我,全鳳族的人都不會同意。”
洛吟雪將錦盒塞到她手上,臉上又現(xiàn)愧疚,“我只知道,我是一個失敗的娘親,女兒需要鳳靈珠,不管發(fā)生什么事,我都愿意承擔后果。要不是你及時趕到,明天我就會被日、月長老帶去法場執(zhí)行火梵。”
“之前你不是還去東祁國皇宮看過我么?為何會被她們囚禁起來?”
“你姨娘榮妃病逝前,我曾去看過她一回,日、月二長老也就是那時派人查到了你,于是派人欲將你捉回鳳族,依你當時癡傻的情況,被她們捉回來,也唯有找名目將你處死。日、月老長與我當時也是勢力各據一方,她們早就不將我放在眼里,暗中派了好幾撥人前去捉捕你,都被我悄悄派人劫殺了。”
“說說榮妃吧。”上官驚鴻想起傻驚鴻記憶中那個高貴優(yōu)雅,時而關心她,卻又時而露出恨意的女子。
“榮妃原名連蓉,是我在結識你父親上官宗桓之前救下的女子。當時她在市集賣身葬全家五口,我出錢替她葬了家人,還幫她還清了欠債。她便自愿侍候我,而我待她如親姐妹,給她新娶了個名字榮兒,隨我姓洛,汝南郡王府的人也只當她是我親妹妹。族人并不知曉此事,以致后來我生下你,詐死回到鳳族后,就將你托付給她。原想你爹會好好照顧你,想不到上官宗桓以為我死后,竟然一厥不振十七年。榮妃后來也進宮了,為了讓她更好地照料你,我在暗中支持她建起了勢力圈。你七歲那年,我暗中去看你,聽到你說喜歡驤王祁煜,我便求榮兒無論如何要將你許配給祁煜。”洛吟雪說到這里,眼中盈起傷痛。
上官驚鴻沒有說話,靜靜地聽著。祁云只是陪在她身旁。
洛吟雪停了下繼續(xù)說,“當時驤王祁煜是東祁國皇子中最聰穎最得皇帝賞識的,而你又……癡傻,要將你許配給她,根本就不可能。于是,我挾恩要榮兒一定要辦成此事。我安排了一批刺客刺殺皇帝祁晉,讓榮兒裝著為祁晉擋了一刀,當時榮兒身懷有孕,想不到那一刀害得榮兒失去了腹中孩子,也害得她終身不能再孕。被蒙在股里的祁晉感念榮兒的相救,又憐她失去孩兒,許諾答應榮兒一件事,榮兒便提出要為你與祁煜訂婚,到你年滿十五歲就成親。”
“然后祁煜不肯。有了我更難過的童年。老皇帝祁晉不愿意背負上是榮妃是為了救自己才失去孩子的名聲,所以只對外說榮妃失去了骨肉,疼惜她,才答應她的心愿將我賜婚給祁煜。”上官驚鴻接著說下去,“祁煜視我為恥,別說我滿了十五歲,壓根沒打算娶我,拖到我十七歲多,榮妃過世前最后的遺愿就是讓我與祁煜成親,老皇帝祁晉念在與榮妃姨娘多年感情下成全了。為了我與祁煜的婚事,榮妃失去了孩子與生育能力,所以,她一方面疼惜我,一方面又恨我,很多時候明知我被欺負,也是睜只眼,閉只眼。”
“不能怪她。”洛吟雪難受地說,“也沒法怪她,是我的錯,是我一己之私害了她。”
“沒有怪她。我也不是曾經的上官驚鴻。”
洛吟雪眼里盈起淚花,“鴻兒,看到你變得聰穎,娘真是欣慰。娘上次去看你,發(fā)現(xiàn)你繼承了鳳族圣女特有的異能,你是我鳳族的真命圣女,沒有人會不服從你的。”
其實傻驚鴻是不會什么異功的,是她葉雪依靈魂自帶的特異功能。不過就讓洛吟雪這么以為也無妨。上官驚鴻原想說傻驚鴻死了,說出來只會傷洛吟雪的心,也沒必要,于是只是輕點了下頭。
過來圍觀的人開始增多,上官驚鴻決定先回住處,在鳳族暫居的是聽竹居。只是這幾日太忙,她在議事殿隨便找了間廂房就歇息了。
聽竹居環(huán)境幽雅別致,花木扶疏,加上鳳族四季如春,住在里頭,只會是一種享受。
洛吟雪與上官驚鴻并排走在院子里,吟雪說,“以前初到汝南郡王府時,我思家心切,畫了一幅‘聽竹’居的畫,你父親本想在汝南郡王府內替我打造一座‘聽竹’居出來,只可惜,還沒實行就過世了。”
“后來父親的第三個妾裴韻環(huán)掌控了汝南郡王府,她也喜歡‘聽竹’居畫像上的住所,命人修了同樣的院落,只不過也許是畫像發(fā)現(xiàn)得晚,反正修了來不及住,被我住了,取名叫無心閣。我自立門戶搬到鳳凰山莊后,也造了同樣的院子,換了名字改為——‘泠雨聽濤’”上官驚鴻也與她閑聊,雖然不能把洛吟雪當成母親,對她卻不排斥。
洛吟雪感慨,“鴻兒,你要是喜歡,以后就長居‘聽竹’吧,娘多年沒在你身邊,想好好照顧你。”
上官驚鴻盯著她慈祥的面龐,心里有絲感動,“我不會久留于此。”
洛吟雪眼中閃過一縷失望,“那就多住些時日?”
“再看吧。”她淡聲回答。
一名中年男子走了過來,向上官驚鴻行了個禮,又向洛吟雪備報,“主人,圣女的房間已準備好了。”
上官驚鴻打量了下中年男人,相貌中上,看起來成熟穩(wěn)重,“你就是常福?”
“是,圣女。”常福點頭。
“自我回了鳳族后,這十八年來,都是常福陪在我身邊,”洛吟雪說著,似覺不妥,又解釋,“常福是我的下人,但是多年來對我照料有加,為我出謀劃策,幫了我很大的忙。”
聽到下人二個字時,常福眼神黯了黯。
從剛才常福先是跟她行了禮,才向洛吟雪稟報來看,是對她尊重有加的。上官驚鴻突然說,“十八年,夠一個女人移心別戀了。”
洛吟雪一愣,臉色變得蒼白,“鴻兒……”
“我父親上官宗桓娶你之前就有了四個妾,你當年是鳳族圣女,肯定不愿意與其她女人共侍一夫,只是已經失身于他,心里也是喜歡他的,就免強下嫁。后來你回到鳳族后,與常福日久生情,而上官宗桓卻在汝南郡王府因為失去了你而頹廢不振。你之所以沒有告訴他,你活著,是想斷了他的念想。多年來,你心里肯定很掙扎。卻還是選擇了常福。對吧?”
看著上官驚鴻面無波瀾,卻能透徹分析一切的犀利,洛吟雪心中是又佩服,又慚愧,知道瞞不過她,便點了點頭。
“我明天傳令全族,準許男女婚配。過段時間,你可以同常福成婚。”上官驚鴻突然說。
洛吟雪驚駭地瞪大眼,“我是圣姑,是不能嫁人的。”雖然心中有過期待……
“我是圣女,一切由我說了算。你不能嫁人,那我更不能嫁。我不會拘泥于規(guī)矩。”上官驚鴻側首凝視一直陪著她的祁云,“我也是要嫁人的。”
祁云俊雅的清澈的瞳里盈起一絲喜悅,卻又難掩悲傷。何償沒想過給鴻名份,只是他實在是不配。
“你跟祁云的事情,我也聽說了不少。”洛吟雪感慨地說,“見到祁云,娘親覺得他真是再好不過的女婿人選,奈何……”
未盡的話,還是祁云命不久矣。
“你會再去汝南郡王府看我父親么?”上官驚鴻轉移了話題。
常福不覺緊了心神。
洛吟雪小心地問,“鴻兒的意思呢?”
“我父親已振作起來,與他的其他妾室、女兒們過得很好。你的選擇既然是常福,多年來也沒有去見他,那就以后都不必見了。”
“鴻兒不會怪為娘狠心?”
“當斷不斷,必受其亂。”上官驚鴻無所謂地說,“做人,不該太拖泥帶水。”
洛吟雪與常福都豁然開朗,知道多年的心結解了,二人相視一笑。
上官驚鴻不置可否,給二人留下獨處的空間,命另一下人帶路,往備整好的廂房而去。
房里,上官驚鴻坐在桌前,打開洛吟雪給她的錦盒,盒中是一顆閃著藍光,指頭般大小的圓珠。
祁云走到她身邊,“為什么還不服用鳳靈珠?要不要我?guī)湍銓⒅樽幽コ煞郏俊?br />
“祁云……”
“嗯?”他溫柔地應聲。
“如果我服了鳳靈珠,還是抵抗不了滅情水的毒性,那么……”以后都沒有辦法再跟他有肌膚之親了。
他的語氣恬淡而安適,溫存地承諾,“不管發(fā)生什么事情,只要我還在,我都會陪著你。”
她聽得卻心酸,“你不會死的。”
“傻瓜,若有一天,我真的不在了,也只會化作清風,永遠縈繞在你身邊。”溫柔而不舍,他的語氣掩了哀傷,只有濃濃的溫馨。
淚意涌上她的眼簾,突然覺得好脆弱,一向堅強的她,卻絕不會哭出來,暗自將淚水逼了回去,回以他美麗的笑容。
他在她旁邊的椅上坐下,“別說這些了。你的一句話便能讓人醍醐灌頂,點醒了你娘與常福,為何,到自己身上,就如此猶豫不絕?”
“關己則亂。”她嘆息。
“沒親眼看你服用鳳靈珠,我的心就提著。”祁云說。
“好吧。”她將鳳靈珠放入嘴里,祁云遞給她一杯水,她抿了口水吞下。
“感覺如何?”祁云心的心不自覺提了起來。
“身體里有四股力量凝聚成一點,又開始向全身擴散……大約是我吃掉的四顆靈珠發(fā)揮效果了。”她面色輕松地說。
祁云眉頭都皺到了一起,深怕她哪里不舒服,“難受了你就說。”
“我好熱……”她的面色泛起了潮紅,“全身都熱……”
他伸手探上她的脈門,清澈的瞳眸不由訝異地瞪大。
她怪了,“你從來都不會出現(xiàn)這種表情。”
“鴻……”他的嗓音里多了絲顫抖。
“別怕,我就是覺得血脈里有力量在流竄,熱得我不舒服,不痛的。”她微笑著說,“而且我覺得身子也沒之前這么虛了,應該是好轉了。”
他清雅的面龐盈起復雜的狂喜,眼中有隱隱的霧氣,激動得說不出話來,“鴻……”
“都說了我沒事。”她再次正色強調。
“你懷孕了。”他的嗓音有些哽咽。
“懷就懷……等等,你說什么?”她詫異地愣了兩秒,“你說我懷孕了?”
“是。雖然我醫(yī)術不精湛,喜脈還是把得出來。”他猛地將她擁入懷緊緊抱住,“你有了快一個月的身孕,有了我的孩子!我們有孩子了!”
“我真的懷孕了?”她到現(xiàn)在都不敢相信。這段時間沒注自身體狀況,也沒察覺這點。
“真的。”他抱著她的力道加緊,不敢看她的表情,“你不想要孩子么?畢竟我……”
“又說這種傻話。”她回摟住他,“只要是你給我的,我都要。就這么一晚上,寶寶就來了,說明跟我們真的很有緣份。”
“嗯。”他無比地激動喜悅,“想不到在有生之年,我還能做父親。”
她也替自己把脈確定有孕后,突然說,“祁云……答應我一件事。”
“只要我能做到的。”
“好好活著,永遠別離開我跟寶寶,好嗎?”她伸手撫著他絕俊的容顏,“我真的不能沒有你,現(xiàn)在我們有寶寶了,又多了個寶寶離不開你。”
他清潤的眼中霧氣加重,“鴻,我有沒有說過,我愛你?”
她想了想,“沒有吔。雖然知道你的情意,但你從來都沒跟我說過這三個字。”
“我會珍惜跟你在一起的每一天,即使有一天,我的身體萬不得已離開了你,你也永遠嵌在我的靈魂深處。”他聲音無比的真摯溫柔,“鴻,我愛你!好愛好愛你!”
“我也是,好愛你!”她感動地笑了,眼中同樣不爭氣地盈了淚霧。
他動情地吻她,彼此的深情厚意濃濃交織,最是那繾綣的溫柔,留下永恒幸福的一幕。
有點希望時間定格在這一刻,時間卻偏偏只能往前走。
綿綿吮吻后,二人緊緊相擁,上官驚鴻身軀有些發(fā)抖,祁云看她的臉,才發(fā)現(xiàn)她面色蒼白毫無血色,似在隱忍極度的痛苦。
趕緊抱著她走向大床,邊沉喝,“快叫孫大夫!”將她放到床上,緊握住她的手,“鴻,別怕,我有讓孫大夫同行,他會有辦法治好你的。”
少許,潛守在外頭的‘萬象’殺手叫來了孫長鶴,同時也驚動了洛吟雪與常福。兩人焦急地站在房中,洛吟雪憂心地問,“鴻兒怎么樣?”
孫長鶴給上官驚鴻把過脈后,說,“郡主有了二十多天的身孕,她脈像凌亂,臟腑受損嚴重,體內四顆靈珠融匯的真氣與滅情水之毒正在交織搏抗,所以會很痛苦。無性命之憂,休養(yǎng)段時間,會慢慢康復起來的。好事啊。”
祁云眉頭總算舒展了少許。
洛吟雪與常福是又放心又意外,洛吟雪問,“鴻兒真的有孕了?”
“千真萬確。”孫長鶴肯定。
“我要當外婆了。”洛吟雪眉開眼笑,又想起什么,“只是鴻兒畢竟是圣女,這事暫時還不便傳出去。”
“都是自己人,不會傳揚出去的。”祁云說罷,又問,“要不要給鴻開些藥?”
“不用。”孫長鶴搖頭,“郡主服過的四顆靈珠就是最好的藥了。再開藥方只會是多此一舉,藥吃多了反而不好。”
“祁云,我沒事的。”上官驚鴻安慰他。
祁云又在床沿坐下,其余人此見,都離開了房間。
房間里充滿了溫馨,祁云的目光很溫柔,默默地陪伴她。她拉了拉他的手,“陪我睡會兒吧。”
“嗯。”她的要求,他不會拒絕。
懷擁有著她嬌小的身子,手掌貼在她肚子上,她的腹中有著他的骨肉,他的心充斥著喜悅,久久無法平靜,卻又總掩不住會天人永隔的哀傷。
她將頭枕靠在他懷里,同樣是幸福與悲傷交纏,一想到他身中多年的鐵線蠱,心幾乎痛碎。
隔天,上官驚鴻下令允許鳳族女子婚配,并照之前的想法推行了細節(jié),對日、月二長老謀殺圣女,定罪處以火梵極刑。兩大重要決策引起鳳族上下軒然大波,終歸還是絕大多數人贊同,并沒引起族人叛亂。同時,上官驚鴻在鳳族聚集了萬人的圣臺,接受圣女加冕儀式,按規(guī)矩正式成為鳳族新一代圣女。
又過了十天,上官驚鴻經過一翻悉心調養(yǎng),體內滅情水之毒已被四顆靈珠的力量徹底清除,不但恢復了健康,功力更勝從前,最開心的也莫過祁云了。
聽竹居院外是更大更廣闊的庭園,園中亭臺閣樓雕梁畫棟,各式繁花爭妍斗麗,精致的碎卵石小道,青青的草皮,幽碧的樹木,風景美不勝收,幾十個單獨的小院落連成了一座大的宮殿——圣女宮。
圣女宮不止是鳳族圣女的居所,還有四大長老,不少小的分支領袖也居于此,方便統(tǒng)一管理。
宮內的大庭園中,上官驚鴻慢悠悠地散步,祁云陪伴在側,小心翼翼地扶著她,深怕她有什么閃失。
“你不必緊張,我沒事的。”上官驚鴻咕噥,“你這樣搞得好像我快臨盆一樣,這不是才一個多月嘛。”
祁云臉上浮起溫存的淺笑,清越的眸光中滿是寵溺。
說到時間,她的心浮起酸楚,肚子里的寶寶每長大一天,就會想起祁云的生命也少一天。按照時間推算,到她懷孕三個半月時,祁云就會毒發(fā)身亡了。
眼里盈里淚霧,看著眼前寧靜如玉的男子,真的無法想像,失去他,會是怎么樣。光是想,心就好痛好痛。
她已經不能沒有他。
在找不到辦法解毒鐵線蠱前,她只能萬分珍惜與他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這段時間,她與祁云幾乎是形影不離。
“鴻……”他擔憂地看著她目光中隱藏的霧氣,心知她又想起他身中的蠱毒了,“我一直都在你身邊。別難過……”
提起這事,只會令兩個人傷懷。她蒼白無力地搖首,“你會錯意了,我是在想,沒有向族人解釋你的身份,族人只當你是我身邊的男奴,太委屈你了。”
“我們出入成雙成對,你不是以實際行動昭告全族人,我們的關系了么。”祁云不在意,“只要你跟寶寶安康,我就很開心了。”
“我在意。”上官驚鴻吃醋地說,“最近族里有不少姑娘打聽你是什么來頭,還有妄想的從我這把你買去的人。”
“我是你的。”他溫柔地承諾。
在附近干活的侍婢都朝祁云看過來,偷瞥,趁上官驚鴻不注意,暗送秋波的,總之,祁云所過的地方,總是惹來了女人的注目。
“當然。前些天是礙于鳳族女子不得成婚,我做為圣女,又不方便剛改了新規(guī)矩就立馬成親。我今晨已傳令全鳳族,表明你東祁國安王、水族圣王的身份,是我的未婚夫,誰也別想搶走你。”
他微笑地握緊她的手,“我的心里只有你。”
她抗議,“那怎么行?不能光有我一個人。”
“……”他皺眉,“可是,我的心里容不下別人,不管男女。”
看著他為難表情,她壞笑,“再怎么容不下,也得記掛著我肚子里這個。”
他伸手輕輕撩撥著她鬢邊的發(fā)絲,在她頰上低下寵溺一吻。
不遠處,洛吟雪看著前方女兒與未來女婿之間溫馨的一幕,心里是又感動又酸楚,“若是祁云能夠一生都陪著鴻兒,那該多好。”
“一定會的。”在她身邊的常福說,“圣女吉人天相,連中了天下無藥可解的滅情水之毒恢復健康,祁公子不會有事。”
“但愿吧。”洛吟雪似不經意地說,“連鴻兒都認可我們在一起。我們已經浪費了太多年。”
常福心中激動,悄悄拉住她的手,“吟雪,可以這樣叫你么?”
她回握住他的手,“是鴻兒下令特赦,才免了我去族外私下產女的罪,能多活些時日,我已很滿足。上官宗桓現(xiàn)下過得很好,可我名份上還是他的妻,我也不會再回他身邊。但實在無顏改嫁。在人前,我們依舊是主仆,在人后,我們相依相伴。”
常福眼中是守得云開見月明的動容,“以前,這是想都不敢想的事。只要余生能常伴你左右,是常福的榮幸。”
她亦感動地笑了。人生過半,原以為會孤獨終老,有生之年能與鴻兒相處一段時日,又能有個真心相愛的人陪伴,余愿足矣。
鳳靈珠‘失蹤’的消息不逕而走,圣女宮門口聚集了千余人質問鳳靈珠下落,三千護衛(wèi)出動維持秩序。宮門打開,原本哄亂的鳳族子民全都目不轉睛地看著那徐徐走來的白衣女子。
高貴清雅,冷傲非凡,猶如下凡的仙女,圣潔得不染塵埃。
哄亂的場面變得安靜,上官驚鴻冷然啟唇,“鳳靈珠做為我鳳族至寶,我知道各位都很關心。然,四大古族歷來都有規(guī)矩,但凡族之首領,有權處置鳳靈珠。”
“聽聞鳳靈珠是被圣女吃了,圣女此番做法,為免褻瀆了我鳳族信仰的神靈!”有人不服氣地叫道。
“何謂褻瀆神靈?”上官驚鴻神色淡定,“已被南權國所滅的北齊國師追鶴道長曾親口斷言本圣女是九世圣女轉世。因本圣女中滅情水之毒,需要四顆靈珠維持生命,是以,自是服用了四大古族的四顆靈珠。其中就包含了鳳靈珠。雷族已滅,血族與水族人都沒意見,爾等何必不滿?本圣女就是轉世神靈!靈珠在我體內,也該天經地義!”
有大部份人開始跪下信服,也有人不滿,“圣女說是神靈轉世,我們就該相信嗎?”
上官驚鴻當即施展特異功能,那不滿的人突然身體飄了起來,腳離地面十余米,“這就是本圣女的神力。”
“嘩……圣女真的有異能!”
“她真的是天神下凡……”
“真的是九世圣女,我族能有圣女庇護,一定風調雨順……”這回跪下的是所有人。
砰一聲,那個被升到半空的人墜落地上,也馬上服貼地跪了下去。
鳳族人有信仰,圣女并非每一代都有異能,但凡有異能的圣女,絕對是神明轉世,沒有人會不服從,不服就是叛族。
至此,上官驚鴻權傾鳳族。
一道青影在轉角安靜地看著她,目光是一貫的寧靜溫柔。
又過了三天,上官驚鴻將族里的事務全權交由洛吟雪打理,與祁云一同離開鳳族。暗中隨護的‘萬象’殺手與孫長鶴自是一道離開。
聽竹居院內,洛吟雪美麗而落了歲月痕跡的面孔布滿淚痕,只因上官驚鴻留下的一紙信箋:娘,女兒不告而別,是不想離別的憂傷。
“鴻兒她肯認我這個娘了,原以為她一生都不會認我。她在信中叫我娘呢!”洛吟雪哭倒在常福懷里,“但愿鴻兒一生都能快樂幸福!”
常福摟著她,誠摯地說,“會的,鴻兒是那么聰慧無雙的女子。”
“是啊,我的鴻兒才貌雙全,不會有事情難得倒她。”
“鴻兒離開前叫我好好照顧你,希望你開心。”
洛吟雪露出美麗的笑,她與常福都明白,能做的,就是不鴻她操心,在鳳族里過著平靜安穩(wěn)的生活。
外面的世界,北齊國已被南權國吞并,君燁熙并兩國為一國,開創(chuàng)新國號——南齊。
在此期間,西靖國太子燕流風與三皇子燕玄羽死在南齊國的謠言滿天飛。西靖國內亂,又出兵攻打南齊國,被東祁國有機可乘,出兵一舉殲滅西靖政權,東祁國與西靖國一統(tǒng),改號為——東靖。
鳳平鎮(zhèn),一輛不起眼的馬車駛停于楓橋夜泊客棧門口,祁云率先下了馬車,體貼地親自扶上官驚鴻一道甜密地進入客棧內。
暗處,燕玄羽充滿嫉妒,曾經的癡戀已蒙上了復仇的憤恨,拳頭捏得咯咯作響。
夜色漆深,烏云遮月,空氣陰沉沉的,似有風雨欲來的征兆。
楓橋夜泊客棧后院一間安靜豪華的廂房門被叩響。
“誰?”房內傳來上官驚鴻宛若天賴的聲音。
燕玄羽語氣保持平穩(wěn),“是我。”
“燕玄羽?”上官驚鴻訝異,并無開門的意思,“你來找我干嘛?”
“西靖國已滅,我終日東躲西藏過著囚犯般的日子,為的是在見你一面。斷腸散之毒折磨得我生不如死,希望你看在往日我對你好的情份上,能給我些藥血,助我解毒。”燕玄羽聲音里滿是痛苦。
咿呀……上官驚鴻打開房門,豈知燕玄羽當即點了她的穴道,一把匕首抵在了她脖子上。
“鴻兒,別怪我狠心,是你負我在先。”燕玄羽瞪著房中桌前那安然品茗的青衣男子,想祥裝溫和都裝不出來,“祁云,你心愛的女子在我手上,你還如此悠然自得?”
“你想怎么樣?”祁云放下茶杯,舉手投足之間看似隨意,卻有一股不怒而威的氣勢。
燕玄羽惱怒地說,“燕流風確實死在了北齊國,我卻沒死。你千方百計派人阻撓我回西靖主持政務,還散布謠言說我也命喪北齊,害我父皇出兵攻打北齊,與北齊新帝君燁熙爭戰(zhàn)之際,你趁機調動軍隊滅我西靖,好陰毒的心!”
“西靖滅得這么快,是其內亂,早已分化腐敗。我不接收西靖,也會被君燁熙所吞并。”
“你不過是將死之人,為何還要坐擁江山?”
“君燁熙的人生里,沒有放棄兩個字。我要保住心愛的女人,自是需要足夠與其抗衡的權勢能力。”
“哈哈哈……”燕玄羽突然笑了起來,“好,你肯承認愛女人勝過江山就好。”眼神變得陰鷙,“如今上官驚鴻在我手里,我要你自殺。否則,就要她的命!”
祁云眼神清越,神色沒有變化。
燕玄羽手中的匕首稍用力,上官驚鴻脖子上多了絲血痕,“你聽到了沒有?難道你不在乎你心愛的女人?”
一襲青衣的他依舊目光清澈,不受所擾。
相比燕玄羽落魄的暴躁,祁云沉靜如玉,像清茶般淡然而不濃烈。
“明明是我占了上風,我抓住了你的弱點,你怎能無動于衷?”燕玄羽臉色抽畜,斷腸散毒發(fā)的疼痛使他快沉不住氣了,“難道你說愛上官驚鴻是假的?”
“這是我的地盤。”祁云終于說道,“沒發(fā)現(xiàn)你挾持驚鴻這么久,都沒人過來營救?我早就查到你躲在鳳平鎮(zhèn),白天親眼看到我與鴻進了客棧,想必等的就是以她作要挾。”
燕玄羽面色平靜下來,“那又如何?就算你不在乎她,起碼我可以殺了她,與她一起死,讓你往后的日子活在痛苦里。”
“是么?”一名白衣女子從房內的柜子側后方走出,不是上官驚鴻還能有誰?
燕玄羽并不震驚,目光痛苦而復雜,“你……”
他剛想有動作,一柄長劍從后方架在了他的脖子上,執(zhí)劍的是小廝夏至。夏至前段時間在北齊皇宮被祁云打傷傷后休養(yǎng),復原后又跟回祁云身邊。
“想不到吧?”上官驚鴻瞥了眼燕玄羽,“你用匕首抵著的人根本不是我,是祁云派人易容的。你太聰明,自知下圈套會被識破,就用計動之以情,騙我開門。你以為我對你會沒有一點防備之心么?”
燕玄羽一刀殺了冒充上官驚鴻的女子,凄涼地笑道,“鴻兒,我那么愛你,你這樣對我,公平么?”
“這個世界上沒有公平,不管是現(xiàn)在,還是將來。”上官驚鴻冷笑,“你還有臉說愛我?還記得么?你的大皇兄燕流風死前想說的是,你讓一位懂鳥的馴鳥師訓練了兩只鳥給我?guī)Я思傧ⅲ屛乙詾槠钤谱汾s黑衣人到了長信殿。你怕他抖出這一事,殺了他。你從四年前就開始蓄謀取燕流風的性命,君燁熙以前說過,你不過是個弒兄的陰險小人,當然,這點不關我事。只不過,你因一己之私,遲早都會殺了燕流風,卻推到我頭上,說是為了我。你不覺得卑鄙無恥嗎?”
“我這一生所做的錯事,就是多次利用你,沒有始終如一地待你真心。最大的遺憾,就是得不到你的愛。”燕玄羽痛苦地閉了閉眼。
上官驚鴻皺了皺眉,似看出燕玄羽下了什么決定,淡聲道,“我并不是不記得你曾經對我的好。情不由己,愛就是愛,不愛就是不愛。”
燕玄羽面色蒼白,面頰因中毒而被折磨得消瘦,“今時今日,我成亡國之奴。斷腸散之毒折磨得我生不如死。復國無望,就此殘軀,活著也不過是受罪。只是,我想對你說,人的一生中,有太多在乎的東西,權貴、地位,但,我是真的愛你,不是一點點的愛。誠如你所說,愛就是愛,我愛你,是由心而發(fā)。”
上官驚鴻不再說話,清冷的眼神犀利得似要看穿他的想法,“你這次來,是抱了必死的決心。”
燕玄羽唇角撇了撇,“當初見你,驚鴻一瞥,驚艷霎時。即便我欲乘風歸去,也希望在你的面前。”
祁云握住上官驚鴻的手,不想她看到接下來的場面。上官驚鴻沉默不語,沒有移動步伐,說明已是默許。
“鴻兒,知道么?這段日子以來,我過得很苦,很狼狽。今夜來此之前,我特地沐浴更衣,扎了頭發(fā),換上了第一次見你時我穿的白裳。”折扇輕搖,燕玄羽唇角彎出了一道絕美的笑容,笑容俊逸斯文,風度翩翩,卻又帶著股絕望的哀傷。
眼神是那么懺悔,那么留戀不舍,“若有來生,希望能再次遇到你,到時,寧負天下,不負卿!”
鮮紅的血液自他嘴角不斷涌出,折扇掩住的腹部,插了匕首。
他的身軀緩緩倒下,眼睛也慢慢閉上。
上官驚鴻冷冰的眼中閃過難過。
他為了叫她一聲鴻兒,不惜在眾人面前投湖……
那個夜晚,煙花一遍又一遍在夜空綻放重復著五個璀璨的字——鴻兒,我愛你!
剎那紛華,璀璨只是一瞬間,卻在她心底留了永恒的美麗。
向她求婚時,他曾說,“其實,從見你第一面起,我就真的萌生了娶你的念頭……”
“鴻兒,我錯了!你再給我一次機會,即使你不愛我,只要你肯試著跟我好好發(fā)展,我一定不會再辜負你所望……”對她下了藥后,他俊逸的臉上盈起歉意……
……若有來生,寧負天下,不負卿……
他的好,他的壞,關于他的一切一切記憶飄過腦海。
他絕了氣息,面色很安祥。
對祁云來說,不殺燕,只會后患無窮。對燕燕玄羽來說,死,也許是最好的解脫。
所以,即使看出燕玄羽自我了斷的意圖,她沒有阻攔。
喜歡穿白衣,對待人他人看似溫和有禮,股子里總有股輸離,唯獨對她親昵賴皮,癡纏爛打的男人,如今真的走了。
不說遺憾,卻是真的悲涼而絕美。
祁云神色寧靜如玉,目光清越,未受燕玄羽影響。只是擔憂地看著上官驚鴻凝重、五味陳雜的表情。
“厚葬燕。”她沉重地留下了一句,離開了房間。
“照鴻的意思去做。”祁云交待夏至。
“是。”夏至頷首。
夜色深沉,上官驚鴻在客棧三樓的另一間房里,目光悠遠地望著窗外。
祁云站在她身后,從背后擁住她,“鴻,我永遠都會在你的身邊。”即便身軀化成黃土,靈魂依舊會守護著你。
“我沒事。”她回過身,與他相擁在一起。
這一夜,她在床上輾轉難眠,祁云只是靜靜地陪著她,無聲地守候,包容與理解。燕玄羽曾經對她不曾,就算一個友人離開,生者難免緬懷。
幾天后,靖梁城。
靖梁城是原西靖國都附近的一個繁華大都,地處西靖各方交通要塞,軍隊駐扎,安盛繁榮。也許是近期戰(zhàn)事頻起,兵荒馬亂,街上的行人與小販都很少。
靖梁城中一座華美的宅院里,上官驚鴻與祁云到此暫居。
書房中,祁云以極快的速度批閱著奏折,上官驚鴻安靜地陪在側。一個時辰后,他終于批閱好了所有的折子。
“祁云……”她欲言又止。
“嗯?”
“你身子不好,不管在哪里,你都要抽時間理處國家大事,不覺得很累么?”
“不累。”他搖頭,“如今我東祁軍隊已駐扎西靖國各大要城。領軍的都是我的忠心部署,或是我信得過的人。一般的事,底下的人都處理好了,只有一些難以決策的,或有關軍政大權的,才會送呈給我。”
“你時日……無多,覺得這般勞心勞力,還有意義么?”她認真地盯著他俊雅的面龐,“我想,你這么爭奪江山,也不光是為了在你還余下的兩個月里,能有足夠的力量與君燁熙抗橫,在有生之年都要做個絕對的強者這么簡單。”
“聰穎如你,又豈會猜不出我的心思?”
“是為了我。”她說。
他眼中盡是溫柔,“君燁熙勢力實在太強。而我,陪伴不了你終身。我希望在我離開后,你依然有足夠的自保能力與他抗衡。新成立的東靖國,我登基后,立你為皇后,執(zhí)政大權一步步在我死前交到你手里。如今,你身懷有孕,若是生了男嬰,江山便后繼有人。”
早就知道祁云是這么盤算的,她淡問,“不怕你父皇與其他兄妹不同意?”
“鴻放心,父皇已病入膏肓,東祁皇宮傳來消息,父皇昏迷不醒,至多還能撐個十天。至于其他兄妹,禁固他們,不是問題。”
“為了我,你對你的親人是否太狠……”
他以一指觸上她的唇,“母妃過世之后,我在世上再無親人,唯有的,只是你。當然,還有我們的寶寶。”將她抱在大腿上,伸手撫著她尚平坦的小腹,語氣溫柔,“寶寶在娘的肚子里乖不乖呢?要乖乖的哦,健康地長大,以后要替爹爹陪伴娘親……”
“寶寶在說,不能沒有爹爹。”她心里泛起疼痛,滅情水之毒已清了,不是毒發(fā)的痛,是純粹地心疼,“你不會死的,聽到了沒有?我跟寶寶都不能沒有你。我不要你想留下的江山權勢,我只要你。”
他溫柔地笑,眼神是極盡地寵溺。
她狠狠地吻住他,力道非常地重,吻中帶咬,他能感覺到她內心深處不愿失去他的痛,更深地回吻她。
六天后,東祁國老皇帝祁晉過世,死前最后的心愿是見祁云一面,卻未如愿,終其一生也得不到祁云的原諒,帶著遺憾病逝。
又過了三天,祁云攜老皇帝的遺昭名正言順繼承了東祁國,連同并吞的西靖國,一個新的大國——東靖。政權開始穩(wěn)固。
東靖京城設立在靖梁。
原先西靖國未滅時,已在靖梁城建立了一座新的皇宮,只是還未遷都就滅國了。靖梁城新建的皇宮成了現(xiàn)成的東靖國皇宮。
皇宮金鑾殿,千名文武大臣整齊地列隊齊跪,“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皇后千歲千歲千千歲!”
黃道吉日,東靖國皇帝祁云登基,同日冊封上官驚鴻為皇后。
尊貴的用黃金鑄造,珠寶鑲嵌的九五尊位,祁云端坐,君臨天下。
上官驚鴻在旁,鳳伴君側。
“眾卿平身!”祁站起身,與她并肩攜手,宣示皇后在他心目中的份量。
登基后十天左右,祁云便逐漸放權,奏折基本改由上官驚鴻批閱,起初群臣并不接受,但不認同者,被祁云下旨囚禁,眾臣敢怒不敢言。慢慢地,上官驚鴻所閱的奏折不但有條不紊,并且精明扼要,直切重點,決斷英明,漸漸得到大部份臣子的認同。
青龍、鳳舞還有丫鬟素兒被上官驚鴻派人接來東靖國皇宮。青龍被封為禁軍統(tǒng)領,掌管宮中禁衛(wèi)軍,保衛(wèi)皇宮。
宮里的宮女太監(jiān)都是自原先的東祁國皇宮遷來的,原來的就批準來,不愿來的就遣散了。愿意過來的是大多數人,承蒙上官驚鴻恩德,給了他們工作的機會,都對上官驚鴻心存感激。只是宮中的女官與太監(jiān)管理,為上官驚鴻新挑的人選。原想提任素兒與鳳舞當宮中女官,被她們拒絕了,她們想永遠留在上官驚鴻身邊專司照顧。上官驚鴻也需要信得過的人專司侍候,于是便由她們。
御書房,上官驚鴻批閱完手中的奏折,素兒遞上一杯熱茶,“皇后……”
上官驚鴻伸了個懶腰,端起杯子品茶。
“奴婢到現(xiàn)在都無法相信,您竟然成為了如今二大強國之一的東靖國皇后。”素兒滿臉欽佩。
上官驚鴻淡笑,只是笑容中有絲隱憂。
“奴婢覺得您好有本事。”素兒撓撓頭,“不過,以小姐您的才貌,人中之鳳,沒有女人比擬,天下男兒在您面前都遜色。”
上官驚鴻站起身,走到御書房門口,揮退左右守門的太監(jiān),目光無焦聚地看著遠方。素兒說道,“皇后,您不開心么?”
“開心不起來。”
“是在擔心皇上的身體?皇上吉人天相……”
“素兒,”上官驚鴻突然嘆息,“其實我并不想當什么皇后,也不想代他批閱奏折。”
“小姐……不對,是皇后,奴婢叫了您十多年小姐,改口都不太習慣。奴婢覺得做皇后挺好,皇上這么疼您。如果你不想掌權,讓皇上管理政事就成啦。”素兒想得挺簡單的。
“祁云希望我能掌權,那我便如他所愿。如果他離世,我不希望他走得不安心。”
“皇后,要是皇上真的……那您會怎么辦?”
“我也不知道。”她閉了閉眼,“我只知道,光是想到他會死,我的心就太疼太疼。我不會允許這樣的事情發(fā)生。我不能!”
鳳舞前來稟報,“皇后,昭陽公主吵著要見皇上。”
兩天前,祁昭陽不請自來,上官驚鴻安排她入住儀德宮。
“皇上什么反應?”上官驚鴻問。
“皇上下令不讓她接近。”
“那就不管她。”上官驚鴻懶得為個不相干的人費腦子,回現(xiàn)居的怡和宮陪祁云。
隔天上午,上官驚鴻又去了御書房批閱奏折,祁云出了怡和宮,想去找她。方出怡和宮走了沒多遠,祁昭陽身影娉婷而來,“參見皇上!”
“免禮。”
“臣妹等候皇上多時。三天了,不論日夜,臣妹都不時在此候著,皇上不肯見臣妹,好狠的心。”祁昭陽一雙美麗地眼睛含情脈脈地向祁云送秋波。
祁云清潤的眸光中閃過不耐煩,“有什么事盡管說。”
她朝祁云走過去,故作不穩(wěn)地險些跌倒,原想正好跌入祁云懷里,豈知祁云飄然移開兩步,她跌在了地上,肘撞地,屁股生疼,熱淚盈眶,“皇上……”
美人如廝,嬌弱惹人憐。
祁云不為所動,繞開她。
祁昭陽趕緊朝他爬過去,連滾帶爬擋到祁云面前,“皇上別走……臣妹需要你……”
“你在瞎說什么。”祁云不喜歡聽到這種話。
“臣妹也是身不由己……”
他面色寧和。
祁昭陽猛地朝祁云跪下,嬌容梨花帶淚,“求皇兄救我!初次見到皇兄起,昭陽對皇兄日思夜想,早已超出了兄妹情誼,太久沒見到皇兄,臣妹的心都碎了。多少個漫漫長夜無比孤寂,腦海中只有皇兄你。青天白日,不愿想你,心中卻總只出現(xiàn)你的影子。臣妹怕再不來見皇兄,臣妹的心會活活痛死。”
“昭陽,你可知,你在說什么?”
“當然知。”祁昭陽哭道,“我不能沒有你。”
“你可知,你我異母同父?”
“正因如此,昭陽萬分痛苦。昭陽雖然身子不潔,對你的心意卻是真的。也許昭陽自幼被父皇寵壞了,沒有得不到的東西,也沒有得不到的男人。”祁昭陽站起身,流著眼淚脫了厚厚的外衣,“當昭陽得到一個男人后,就不再留戀。也許,對皇兄你也是。皇兄,求你……要一次昭陽的身體……”
外衣脫下,里頭竟然什么也沒穿,露出了嬌好潔白的玉胴。
祁云視而不見,面無表情地問,“君燁熙派你來的?沒有人可以破壞我跟驚鴻的感情。”
“是。”寒風刺骨,祁昭陽凍得發(fā)抖,“雖然是圣尊派我前來,我亦是心甘情愿而來。我是真的喜愛皇兄。”這般傾世的外表,無可比擬的男子,她這副一天少了男人就活不下去的淫蕩身子,又豈能不渴求?
“若是派其她女子,沒有人可以近我的身。”祁云想了想,“而你,掛著我妹妹的名義,至少還有機會同我說上一句話。這個機會,你以后都將失去。”
清逸無瀾的嗓音,祁昭陽聽不出情緒,卻有點害怕,“皇兄……”
“原本,你不下賤至此,還可以是我名義上的皇妹。今后,東靖國不再有昭陽公主。”
“皇上要廢了我?”祁昭陽驚駭地瞪大眼,她怎么能失去公主這一層尊貴的身份?不再是公主,還怎么隨心所欲地褻玩男人?還怎么過榮華富貴的日子?
“你可以走了。”
“不要!”祁昭陽不相信,“皇兄,你不會這么對我……”裸著身子欲奔向他,卻有一股真氣隔開,觸不到他的身子。
在暴跳如雷的氣憤中,祁陽昭被侍衛(wèi)拖出了皇宮。
祁云才走到轉角,見上官驚鴻站在離他三步遠,臉色有些尷尬,“鴻。剛才……”
“你不用解釋,我都知道了。”她走過來依偎在他身邊,“附近時不時有宮女太監(jiān)經過,祁昭陽都不避諱地勾引你。想你奸淫親妹的名聲傳出去,對你造成不利影響。祁昭陽真是瘋了。”
“昭陽想做南齊國皇后,甘心被君燁熙利用,是她咎由自取。”祁云擁著上官驚鴻,“你不是去御書房沒多久么?”
“奏折批完了。”
“這么快?我都忘了你一目十行,過目不忘,又有非同常人的心思聰穎。”
“想早一點來陪你。”上官驚鴻心疼地望住他,“以后我們一刻也不要分開了好不好?”
“你……知道了?”他試探性地問。
“這幾天,我獨自在御書房的時候,你都背著我吃止疼藥,背著我針灸刺激大腿上的各大要穴。”
他無言地嘆息。
“你身上的蠱毒不是兩個月才發(fā)作一次嗎?為何這段時間竟天天針灸?”
他啟了啟唇,她嚴厲地說,“你別企圖蒙混過關。否則,我就三天不吃飯。”
“鴻……”他皺眉,“你不能虐待自己的身子。”
“我說得出,做得到。”
他俊雅而蒼白的面龐閃過無奈。
“你愿意告訴我了,是嗎?”她問。
“是……”他被迫點頭。
“我知道你開不了口。”她沉喝,“夏至!”
夏至是去寢殿替祁云拿件披風,才沒隨侍在側,本來就朝這個方向走,一聽到上官驚鴻的聲音,匆匆跑過來,“皇后。”
“祁云這幾天為什么天天針灸吃藥?”
夏至驚懼地偷瞄了眼祁云,“小的不敢說。”
“方才祁云同意告訴我了,只是他說不出口。由你代答。”
“是這樣……”夏至如得到特赦,馬上難過地說,“皇后還記得公子以前經常要坐在輪椅上嗎?那是因為公子腿不好,腿骨骼易僵硬,每個月針灸用藥一次。用藥后七天內不能走動,一走動,要重新用藥,還要打斷骨頭用藥續(xù)骨,續(xù)骨的藥擦了后赤生生火辣辣痛極,常人根本受不了,公子卻甘愿受了。還可能會續(xù)不好,一輩子站不起來。在‘風云賭坊’,公子知道你碰了滅情水,曾不顧腿疾,未足七天站起來了一次,受了這斷骨續(xù)骨的痛。后來,在以前北棠傲暫居過的東祁國驛館里,公子他原想送你回汝南郡王府,卻只能為你備輛馬車……”
說到這里,夏至喘了口氣,祁云想阻止他說下去,上官驚鴻瞪祁云一眼,示意他別搗亂,焦急地命令夏至,“說下去!”
“公子說不良于行,連送你一程都做不到。公子就決定一次性站起來。聽聽是好事,其實,依公子的身體狀況,如果每個月用藥針針灸一次,雖然一月當中有七天不良于行要坐輪椅,終歸余下的二十七天,腿腳能正常行走。可公子一旦連針灸的七天也要行走,只能一次性針灸時用超量一百倍的藥,這樣能一直保持活血,藥效能維持多久,公子就能正常行走多久,效藥一旦過了,公子就再也站不起來了。當初針灸時的藥已經超百倍之多,若更多,公子可能熬不住,會……死。還好,公子熬過來了,可經過這么久,藥效已快退盡。這幾日孫神醫(yī)為公子重新用藥針灸都沒用,以前過猛的藥效,讓公子的腿對藥力有耐抗性了,已經沒用了。”夏至說到這里,哇哇大哭起來,“皇后,過不了半個月,公子就再也站不起來了……嗚嗚……公子都是為了你,要不然不會這樣……”
上官驚鴻臉色蒼白,步伐踉蹌了下,淚眼模糊地看著祁云,神色盈起痛苦,“我不要你為了我這樣……”
祁云神色清雅得舒心,微笑著搖首,“鴻,我真的沒事。就算半個月后站不起來了,我的生命也只余下一個月,只是三十天躺在床上而已,真的沒事。”
“你個大傻瓜!”上官驚鴻硬是將眼淚逼了回去,“我的血呢,孫神醫(yī)明明說過,我的血能治好你的,夏至也說過的。”
夏至哭著說,“皇后,您的藥血作用大著,要不是您的血,公子的腿撐不到這個時候。只是,您的血只能治好公子的腿疾,治不好公子身中的鐵線蠱啊。公子說就算腿疾醫(yī)治好了,他照樣會蠱毒發(fā)作身亡,所以他堅持不肯喝你的血。原先每七天喝半碗你的血,他不愿意傷害你,不愿意喝你的血,之于他來說,不長的生命,治好了腿疾意義不大。公子是真的心疼您啊,皇后!”
上官驚鴻望著祁云哀凄地笑,“原先你騙我說,你的腿已經好了,所以不需要喝我的藥血,我也半信半疑地信了。我的心,現(xiàn)在痛得在滴血。你知道嗎?我害怕心痛,對我來說,心痛比身體的痛難過十倍、百倍。你就是這般,保全我的身體少劃傷一道小傷痕,卻在我心里開了一道大口子。”
“對不起,鴻。”祁云顫抖地抱住她,“我無數次想告訴你這件事,卻怕你傷心,無從說起……”
“只要瞞得住,就打算繼續(xù)瞞,對么?”她不止心痛,還有點生氣。
“對不起……對不起……”他痛苦地吻著她,語氣無盡溫柔疼惜地道歉。
就算她想生氣,面對這樣的他,也生不起來,面對他僅余一個月的生命,除了濃濃地留戀不舍,更多的是驚恐地害怕失去他。
驚恐,這樣的字眼,她以為永遠不可能用在她這種冷心冷血的人身上,可,愛上了祁云,面對要失去摯愛的人卻無力回天,她也只是一個正常,會怕的女子,一個怕失去愛人的女子。
夏至拿著披風站在一旁,感動而又傷心地望著自家公子與所愛的女人相擁吻,唯今只希望,公子能少受一點兒苦,公子能夠活久一些。在他心中,公子是皇帝,也永遠是最敬愛的主子。
像一個世紀般綿長而又溫柔的吻,沉溺了驚鴻的心,也醉了祁云的情。剛一分開,祁云從夏至手上拿過披風,想為上官驚鴻披上,上官驚鴻卻讓他披著,然后自己鉆到他懷里,二人朝怡和宮走去。
她暗忖,一定要盯著祁云喝藥血,不管他還能活多久。
北齊國皇宮,君燁熙情緒煩躁而又痛苦。雖然殺了前任北齊皇帝北棠傲,他魔龍圣尊、南遙皇帝連同天魔教主的身份不逕而走,雖然他合并北齊與南權國為——南齊國,整個北齊國上下十分抗拒他搶奪江山,認為他不過是妖孽轉世,不配管理北齊國,認為他是紅發(fā)紅眼的妖魔,害人吃人的孽妖,北齊國幾乎無人愿被他統(tǒng)領。
這段時日,為了鎮(zhèn)壓北齊國暴亂的軍隊百姓,他幾乎花去了所有心思,甚至顧不及上官驚鴻在東靖國嫁給祁云為皇后。
世道就是這般不公平,西靖國滅亡后,祁云管理西靖國江山,連西靖的百姓都認為他是一代英明君主,是天神轉世,建立起東靖國,一切都一翻風順。
而他君燁熙卻因這與常人不同的外表,永遠不被世人所接受,世人就認為他不該存活在世界上,所以,他怨、恨,他不甘、不服!他要用權力去征服一切,征服愚蠢的人們!
心,被江山權勢填堵得熱血沸騰,那冰冷的血液叫囂著嗜血的殘暴,卻又有一股無形的落寞,一種狠狠的痛苦。
上官驚鴻,他至愛的女人,已嫁為他人婦,已清除了身上的滅情水之毒,不再受他所控,不再需要他!
多么殘酷,多么諷刺的事實?
江山在握,卻得了天下,輸了她。
妖異的紅眼痛苦的閉上。
一仰首,紅寶石酒壺中的酒一口接一口地灌。嫌不夠暢快,又命侍衛(wèi)搬了幾大壇,以壇就口痛飲。
“借酒澆愁,愁更愁。”祁昭陽走到君燁熙身邊,關心地說,“圣尊,別再喝了……酒喝多了傷身。”
“喝多了傷身?又為何等我將幾大壇都喝光了才現(xiàn)身?”
祁昭陽臉色一白,見君燁熙醉眼朦朧,才放心少許,“昭陽知道圣尊心情不好,想醉,那便醉一場。”
君燁熙仰首望著天邊的明月,因飲酒過量有些渾沌的腦海中想起了上官驚鴻絕美的身影,“小鴻兒……”
“圣尊,您醉了,我扶您回房。”祁昭陽害怕卻又顫抖地想碰觸君燁熙的身子,卻被他一把拉入懷里,隨之而來的就是狠狠的揉捏,大掌所到之處一片淤青。
祁昭陽痛得叫出聲,嗓音卻故意放媚。
“小鴻兒……小鴻兒,你是我的……你是我的!”君燁熙嘴里癡癡呢喃。
“我是你的,圣尊……”祁昭陽小手扒解著君燁熙的衣服,“圣尊。愛我……要我……小鴻我不能沒有你……”
啪!君燁熙狠狠煽了祁昭陽一巴掌,“你個離不開男人的淫蕩賤貨!本尊叫你去勾引祁云,你失敗被趕出東靖國,被廢了公主頭銜也就罷,竟然敢冒充小鴻兒,她是如此圣潔,也是你這種骯臟下作的女人可以冒充的嗎?”
祁昭陽被打得眼冒金星,臉上火辣辣地疼,脖子都被打歪了,嘴里一股腥甜,一口血涌上喉頭,哇地吐了出來,“圣尊……昭陽以為你喝醉……了,想哄你……開心,昭陽……不是故意的……”
君燁熙突然笑了,笑容邪氣莫測,“醉?酒對本尊來說,跟水沒有區(qū)別,只會越喝越清醒。本尊只是太想上官驚鴻,想到醉!可惜,小鴻兒她不愛本尊……”
“昭陽……昭陽愛圣尊……”怯生生地,再害怕,她還是說了出來。
他自嘲,“愛本尊?愛哪一點?”
祁昭陽毫不猶豫地說,“圣尊是世界上最強的男人,不消多時定然會一統(tǒng)天下,成為天底下至高無上的唯一王者。祁云不會是您的對手……”
君燁熙唇角勾起一抹自嘲,“這就是你口中的愛?若本尊有朝一日,不再是你眼中最強的男人,你還會愛嗎。”
祁昭陽馬上回答,“當然不會,昭陽對圣尊死心塌地,甚至愿意淪為圣尊手中的棋子……”
“若真是死心塌地,為何你竟叫上官驚鴻離開本尊?還說只要她肯,你就答應替她做一件你力所能及的事。”
祁昭陽訝異地瞪大眼,“圣尊,您……您怎么會知道此事?一定是上官驚鴻說的……她真是……”
“你以為那天除了燕玄羽在偷聽你與小鴻兒談話就沒有別人了?”君燁熙腦海中又想起上官驚鴻絕色的容顏,“還有本尊。小鴻兒真的好美,你居然叫她離開本尊,真是找死,本尊大發(fā)慈悲沒有殺你,只不過命了十四名壯漢將你輪曝了。在廢屋被玩弄得只剩一口氣的感覺好吧?”
“原來是你……”被虐完后裸軀丟在城門給人當猴子欣賞的難堪浮現(xiàn)。祁昭陽美麗的瞳仁中蓄淚,“圣尊,昭陽那么愛你,你竟如此狠心……”
“你做錯了事就該罰。你應該慶幸本尊叫那批人給你留了口氣。你喜歡男人,本尊就送你男人,你該高興本尊的賞賜。”
“當初還以為是燕三皇子派人做的這事……”祁昭陽淚流滿面,“圣尊,不要這么對昭陽,昭陽已經失去了公主的身份,不能再失去圣尊。”
“你與北棠傲是同一類人。”君燁熙突然陰惻惻地說了那么一句。
祁昭陽沒聽明白,“昭陽不懂。”
“北棠傲為了權勢江山,虛偽地騙小鴻兒,說什么愛了她三世。而你,為了當本尊的皇后,從認識本尊開始就死命地說愛本尊。一個千人枕萬人壓、淫蕩墮落的,卻披著美麗表皮的破爛貨,還敢說愛?此次你從東靖皇宮被攆出來后,你一路與多少男人交了配?”君燁熙眼露嫌惡,“就算你披著的皮再美,本尊再需要女人,也一輩子不屑碰你。”
“圣尊……”祁昭陽撫著被打得腫得半天高的臉,“圣尊別這么待昭陽……”
“說吧,說你只是愛本尊的權勢,為了權勢可以不擇手段,為了當你的皇后夢,可以犧牲一切。本尊要聽一句真話。”
“不是的……”祁昭陽哪敢說真話,“昭陽是真心愛圣尊。”
“賤貨!滿嘴謊言。本尊不想再看到你。”君燁熙紅色的妖瞳微思,“你知道的事情太多了,本尊覺得你這種蕩貨就該浪死。那叫死得其所。送你去哪呢?就牢房吧,你進去了后,會很‘熱鬧’。”
一道命令,祁昭陽被侍衛(wèi)捉走,任她喊啞了嗓子,也得不到君燁熙半個眼神。
那是一間暗無天日的囚牢,牢房里住著幾十名骯臟的囚犯,每名囚犯都不知多久沒洗澡了,怨聲載道,火氣無處發(fā)泄,從年輕的到老的,一個個像惡鬼一樣似等著下地獄。
祁昭陽一被丟進去,幾十名囚犯全都朝她兇猛地圍過來,衣衫轉瞬間就被無數只手撕碎,不是衣衫,皮膚,她的肉體比上次在破廟還慘,簡直慘無人道,骨頭被扯斷扯碎的聲音,幾十名囚犯爭搶著在她身上爭奪泄欲……
過了十個時辰,囚牢中唯一的女子頭發(fā)被扯掉大半,臉已被抓得毀容,手與腳硬生生被各扯斷一只,殘軀滲血,唇被咬掉,參絕人環(huán)。
突然有一名獄卒跑了進來,嘴里大叫著,“君燁熙那個魔頭瘋了!反君燁熙那個逆賊,還我北齊山河!”掏出鑰匙打開一間一間的牢籠。
牢犯們大聲起哄,一得到自由,全都向外沖。
其中一間開著的牢門,里頭原本的幾十名男囚犯跑光了,一名斷了只手與腳、看不清是人是鬼的‘東東’,不,從已被折磨得沒了人樣的身形還是能看出是女的,從牢房里一點點爬了出來,邊爬還邊發(fā)出嘶啞的慘笑,“呵呵呵……你君燁熙也有今天……我祁昭陽就是運氣‘好’,這都死不了,變鬼也不會放過你!”
新建的南齊國政權不穩(wěn),就因君燁熙的突然發(fā)瘋而瓦解,有野心兵權的人紛紛擁兵自重,戰(zhàn)亂四起。
世間傳言,君燁熙本就是地獄里爬出來的惡魔,只不過是回歸了本性,變所了瘋魔,沒有人覺得奇怪。人人喊打、人人喊殺,民間自由組織不少伏魔隊伍前去殺魔,卻都被魔所滅。瘋魔武功無人能敵,見人就殺,所到之處,血流成河,生靈涂炭。
只是有一名斷了左手與右腳、又被毀了容的女子,卻拄著拐杖專往瘋魔到過的地方趕。可惜,每次她說瘋魔出現(xiàn),再趕到時,瘋魔早已不見了蹤影。
君燁熙的瘋癲,對知情者,如上官驚鴻與祁云來說,并不意外。君燁熙煉就戰(zhàn)魔決第七重——地獄狂魔時,魔功大成之日,身體受不了強大的真氣逆竄,肯定會走火入魔,成為瘋子。有點意外,他的這一天,來得這么快。
南齊國戰(zhàn)亂,四分五裂,強大的東靖國適時出兵,勢如破竹,一一擊敗各主力軍,其余小軍隊全部投降。僅用了一個多月,東靖國吞并了南齊全部領土。
至此,祁云一統(tǒng)天下,成為至高無上的唯一帝君。
應證了世間那句傳言——得九世圣女者,得天下。
帝君多情,因為帝后一句話,愿君平安吉祥,又改新的國號——云祥國。
有些事情,不得不說,真的是緣份。
孽緣。
冤家路窄。
深山破廟,祁昭陽撿了些柴枝,吃力地升起了一堆火。
春天到了,萬物復蘇,氣候依舊很冷。
她蜷縮在火堆旁,伸出沒斷的那只右手烤火,把左腳也伸了出來。一股惡臭散發(fā)在空氣中,那是她身上的臭味。
忽然,一襲詭異地的紅影飄進了破廟,那臟兮的紅衣,長長凌亂的紅發(fā),血色的妖異瞳眸,除了君燁熙,還能有誰?
祁昭陽嚇傻了,雖然找了他很多天,真的看到,身體卻還是懼怕得抖如秋天的落葉。
他就像地獄里爬出來的邪魔,寒氣渾然天成,讓人打心底深深畏懼。
靜了少許,見他沒動靜,血色的眸子赤紅得狂亂無神,似乎處于沒有意識的狀態(tài)。只是坐在火邊,也在烤火。
想到自己的境況,祁昭陽臉色詭異地平靜起來,“冷吧?烤點火都變得奢侈。我曾經是高高在上的公主。如今,右腳與左手都給牢中那些饑渴……不,是饑餓的男人扯斷了。活生生地扯斷了我的肢體,我血淋淋地被他們強暴,有多慘,多痛?你明白么?要不是我身上原本來了上好的傷藥,在那些囚犯走了后,我自行上藥,活了一條賤命。我真會按你送我的死法——死得其所。每天像狗一樣的爬行乞討存活,都是為了找你。”
他沒有反應,她顧自說,“誰能想像得到,你這個瘋魔也有安靜的時候?是我現(xiàn)在安靜的情緒感染了你吧?聞到空氣中的臭味了么?那是我下身發(fā)出來的惡臭,那些囚犯里不知誰傳染給我的臟病。我很欣慰,在死前,還能看到你,我恨不得將你千刀萬寡。我也很高興,你也有今天。你再不是高高在上的帝王,只是一個人人喊殺的瘋魔。你說得對,我只是愛你的權勢,為了權勢,我完全可以不擇手段,區(qū)區(qū)一個公主頭銜怎么能滿足我?我以為,像你這樣六親不認,冷血無心的異類,才不會有感情,不會被感情所累,最終一定會是你得到天下。而我也可以憑著對你所做的貢獻,分得一杯羹。不止如此,我認為你是最強的男人,我要征服你,那是最高的挑戰(zhàn),世間怎么能有我祁昭陽得不到的男人呢?你如此,祁云如此,就連那個不但亡了國又死了的燕玄羽也如此。為什么全都一個個愛上官驚鴻,沒有一個人愛我?”
她的語氣有點激動,又頹然,“無所謂了。你這樣一個冷酷無情的異類,都能突然瘋了,我不知道你為什么瘋,我只知道這是老天對你的懲罰。我落到這個地步,全都是拜你所賜。老天憐憫我,連你這個瘋魔都有安靜的時候,你注定要死在我手上,我茍活著就是為了取你的命,你就去死吧。”
突然掏出一把匕首,祁昭陽身子奮盡全身力氣朝君燁熙一撲,欲一刀將他賜死,豈知,刀根本扎不進他的身體。
她大駭,又扎了兩刀,仍像是扎在銅墻鐵壁上,根本扎不進他的肉身。
咔嚓,君燁熙大掌一擰一丟,祁昭陽的腦袋與脖子分家,肉身飛出了破廟,腦袋則被棄于廟內墻角,她的眼睛還瞪得大大的,嘴巴張成了個O形,似是來不及叫痛就魂歸離恨天。
君燁熙意識渾渾沌沌,甚至不知道自己方才做了什么。只知道空氣中有股難聞的惡臭,很自然地一掀袖袍,空氣凈了些許,卻又飄散起血腥味。
濃濃的血腥味刺激了他。
猛地,血瞳陷入狂亂陰鷙,身體里嗜血的因子在瘋狂咆哮,腦海中只有一個字——殺!殺!殺!
為了江山穩(wěn)定,政權鞏固,黎民百姓不用再過擔驚受怕的日子,皇帝祁云下令重金招集江湖高手獵殺瘋魔君燁熙。
半個月后的某天,探子在人煙罕至的絕情崖上覓到了君燁熙蹤跡,立即飛鴿傳書通知四方。
絕情崖上,江湖九十九大高手圍攻罪孽深重的瘋魔,“屠魔!屠……”一片喊打喊殺聲,刀光劍影,鮮血漫天,昏天地暗,日月無光!
惡戰(zhàn)一天一夜后,九十九大高手全部慘死,絕情崖巔峰之上,一襲紅影傲然挺立,染血的紅衣隨風飄揚,邪氣凜然,傾世而獨立。
誰予爭鋒!
然,他亦受了重傷。
在大戰(zhàn)前,瘋癲的他又已五日未進粒米。
身軀頹然倒下,是重傷,亦是疲憊。
螳螂補蟬,黃雀在后。
崖上出現(xiàn)了一道寧靜的青色身影。
黑發(fā)飛揚,似聚了日月光華之靈,傾負韶華。
“公子,趁君燁熙傷重,小的這就殺了君燁熙!”青影身后,夏至抽出長劍。在沒外人的時候,他還是喜歡稱祁云為公子。
“不必。”
“若不殺了他,等他傷一痊愈,后患無窮。”
“君燁熙也不過是個可憐之人。若非他走火入魔,朕亦不能一統(tǒng)天下。”祁云目光清澈如水,“我與他一樣的可悲。高處不勝寒,下頭是萬丈深淵,明知前面是末路,卻只能往前走。只能爭個頭破血流。不同的是,他為權,我為愛。”
“公子,您從來都沒有慈悲心的……”
“昨日,城墻宮圍之上,驚鴻遙望著遠方,她說,君燁熙曾說過,如若有一天真的走火入魔瘋了,愿意不認得全世界,卻不愿意不識得她。”
“可這跟您不殺君燁熙有什么關系?”
“驚鴻雖然什么也沒說,從她說出這句話,我卻能明白,她心里,是不希望君燁熙死。”
“為什么?”
“我確定,鴻只愛我。君燁熙走火入魔時,若是能得到九世圣女的初夜,最純凈的處子血也許能抗擊他體內的魔性,從而不瘋。鴻義無反顧選擇在中了滅情水之毒時,用生命挽救我,說明她沒想過君燁熙。人的一生,不光只有愛情,還有別的。比如,惺惺相惜,不殺君燁熙,是有不殺他的理由。不管如何,君燁熙肯拿出血靈珠,曾經對鴻,畢竟是手下留情。既然鴻不想看到他死,就算她不說出來,我都要答成她的意愿。”
“公子……”夏至還想勸。
祁云指間彈出幾枚暗器擊中昏迷中君燁熙身上的各大要穴,朝他發(fā)出一道掌風。君燁熙慘白的面孔布滿痛苦,嘔出一灘血。
“公子,您是做什么?”夏至不解。
“戰(zhàn)魔決此邪功我研究已久,雖未堪破,不能成為戰(zhàn)勝他的對手。卻解出了廢其武功的方法。方才點了他穴位,再以掌風逆破他功力。君燁熙的武功已經廢了。”
“太好了,這樣,這個瘋魔以后就不會再害人了……”
“如果我猜得沒錯。魔功毀了,魔性已除,他將不再瘋癲。”
“那怎么辦……還是殺了他……”
祁云繼續(xù)說,“我會用藥洗去他的記憶,送他回血族領地,與他立下約定,互不侵犯嶺土。”
“要是他不肯怎么辦?”
“就算他失憶了,也還是個聰明人,如今天下形勢,他不會不明白對我來說,吞并血族不是難事,他分析清楚了形勢,自會同意。”
“公子考慮得真周全。”夏至欽佩,“小的最佩服的公子的,不是公子縝密的心思,而是公子對驚鴻郡主……不,是對皇后娘娘深情不悔,情比金堅。在天下江山,萬里山河面前,還能無動于衷,唯摯愛足唉。”
上官驚鴻站在祁云身后不遠,清冷絕色的面龐滿是感動。
祁云過去抱住她,“你怎么來了?遍山的尸首太血腥,你有孕在身,我怕你身子不適……”
“沒關系。我早就見慣了血腥場面。”她埋首靠在他胸前,“擔心你,所以來了。”
“鴻,我愛你。”他嗓音深情而溫柔。
她緊緊抱住他,“我也愛你!”
從那之后,上官驚鴻再也沒有見過君燁熙。
君燁熙從重傷昏迷中醒來時,人已在血族圣殿,醒來時記憶全無,武功盡失,并且原本冰涼的的體質,隨著魔功盡喪,恢復了正常人的體溫,連原本僵白若尸的皮膚也恢復了正常的白晰色澤。只是依舊是紅發(fā)、血瞳,紅色的眉毛,紅色的脂甲,一襲紅裳依舊。
送他前去的夏至帶去了兩張一模一樣的契約,契約祁云已事先簽好了字,內容為一百年內,血族與云祥國互不侵犯嶺土。君燁熙簽了字后,契約留了一張在血族,另一張,由祁云帶回云祥國。
上官驚鴻因四顆靈珠而恢復了身體健康與特異功能,同樣恢復了聽得懂鳥兒說話的能力。很久以后,聽到有從血族飛來的鳥兒說,君燁熙雖然失了憶,卻將血族管理得很好,雖然有不服他的人,但血族人視他為魔,也就是普通人眼中的神。外面的世人視他為妖孽,他縱有野心,沒了武功,野心也無法施展。雖然他不會有朋友,也不會有女人真心愛上,但憑著聰明才智,將血族管理得很好。血族圣堡中的銷魂殿內嬌俏美人無數,熙也有了后代。
觀城臺上,一襲紅影孤寂凜然,血色邪氣的瞳仁總會時不時望著遠方。
盡管他擁有無數女人,也生了后代,一生中,總覺心頭少了些什么。
是愛吧。
沒有了以前的記憶,他也認定自己這樣冷酷無情的人,是不會愛上一個女人,也答應過云祥國主不會尋找曾經的愛,他也認為沒必要,缺少愛,是注定的。
卻不得不說,也是一種幸福。
當然,這些都是后話。
祁云的大皇兄祁戩原本是個頗有野心的人,郁郁不得志,能力有限,不久即病逝。
上官驚鴻懷孕三個多月了,而早該在一個多月前便蠱毒發(fā)作而死的祁云,硬是憑著深厚的內力支撐活著。
驚鴻逼他喝藥血,不管他怎么反對,每七天必強要他喝一次,以致他的腿疾竟全被醫(yī)治好。只是耐何,藥血醫(yī)得了病,卻治不好蠱毒。
如今的祁云血氣貧乏,起床都困難,再強撐著,也是時日無多。
陽光明媚,天氣晴朗。
海面波光粼粼,在陽光的照耀下,水面上跳躍不定著一片金光。天那么藍,云那么白,一陣海風吹過,蔚藍的海水碧波蕩漾,海浪輕涌。
一艘三層的豪華木制巨船在海面上平穩(wěn)地行駛,浪打船底,發(fā)出嘩嘩的浪滔聲。
上官驚鴻站在甲板上眺望。大海一望無垠,心胸都似乎寬廣了,沁涼的海風吹得人很舒坦,卻吹不走心里的憂。
將朝中的事暫交由幾名信得過的大臣處理,眾臣監(jiān)督。過大的決策由飛鴿傳書交由祁云批示。
祁云帶著上官驚鴻回水族,他想在有生之年,帶她見見母妃。而他母妃的遺骸,被安葬在水族。
水族是在海上很遠的島嶼,正確來說,一共有九十九座島上都居住了水族族人。其中一座最大的島嶼——水龍島,熱鬧非凡,人員眾多,是水族議政中心,也是水族領袖所居之地。
水龍島地勢高廣,得天獨厚,被其余九十八座島環(huán)繞,在水龍島上最高的寶塔眺目四望,可以看到其它所有島嶼。
水族所處的島嶼要經過多處海上迷霧區(qū),不是水族經常會通往外界采購的一批特定人選,很容易迷失方向,更別說外人除非是運氣,否則根本找不到水族在海上的何方。
霧氣彌漫,眼前白茫茫一片,可見度連半米都不到。
“鴻,進船倉吧?”祁云舉步維艱地走到她身后,心疼地說,“你站了很久了。”
不管站多久,數月以來,不管怎么努力,派人查找、翻書、翻醫(yī)典、尋醫(yī)問藥,沒有任何人、任何記載能解祁云身上的鐵線蠱。
“你憔悴消瘦了好多。不為自己,也要為肚子里的寶寶著想。”祁云攬過她的肩頭,“別再為我擔心了好么。”他輕輕咳了起來。
她仰首望住他蒼白如紙的白孔,似乎隨時會消失,不由緊緊抱住他,在心中吶喊:祁云,求你,要一直好好活著!
他似乎感受到了她的想法,環(huán)抱住她,眼中不知是霧氣,還是水氣。
回船艙睡了一覺,入夜,船駛出了霧區(qū)。
夜幕降臨,海天一色。
海上升明月,天涯共此時。
上官驚鴻在船艙廂房同的窗前,望著天上皎潔的明月。
云祥國邊境一個小鎮(zhèn)的一個偏僻村子里,一戶不起眼的農家。
祁煜一襲黑衣站在院中,仰首望著天上的明月,“驚兒,此刻,你在做什么呢?是否如我一般,在望著明月?我自望月必想你,而你,卻永遠不會想起我。”
數月前他攜上官驚鴻跳崖后,不顧上官驚鴻死活,獨自攀住半壁橫生出來的樹偷生,吊在半空不上不下,當終于沒有力氣時,墜落崖底,原以為會粉身碎骨,未料想崖底是深湖,落于湖中,因他懂水性,立即從冰冷的湖中泅水上岸,身子骨好,又運功驅走寒冷,保住了一條命。
原以為她與祁云都葬身湖底了,當時冬時的湖中太過冰冷,他實在無法下去打撈,于是,獨自離去。
所幸,上官驚鴻與祁云都沒死,上官驚鴻還成了祁云的皇后。
不是沒想過去找上官驚鴻,真的是太無顏面,今生都沒有臉再見她。唯有躲在這偏僻山村,花不多的錢買的一處農宅,隱居了此殘生。
同村一位長相美麗的姑娘李玉梅看中他,愿與他長相伴,又想起驚兒曾說過,如果他愿意換個女子陪伴,隱姓埋名,可以過得很好。
于是,他接受了玉梅。
與玉梅簡單地成親后,數月以來,一直住在這農舍,玉梅會煮飯做菜,農活也拿手,又體恤他,是個好妻子。
他過著不愛玉梅,卻平靜的日子。
原來,退一步海闊天空。
真如驚兒所說,換個女子,會過得很好。沒有追殺,沒有追趕,沒有提心吊膽,簡單的日出而作,日落而歇。
“洪鈺,你在想什么?”李玉梅走到祁煜身后,柔聲問。
絕定隱姓埋名的那刻起,他就不再是祁煜,而是取了個新的名字——洪鈺。洪與鴻同音,是為了永遠思念上官驚鴻,鈺通煜。
用新取的名字告別過去,也不愿再起事端。祁煜回過身,冷峻的瞳光瞧向玉梅時,目光多了道柔和,“沒什么。”
李玉梅體貼地沒有多問,將頭枕在夫婿胸前,“村里人都說祖祖輩輩沒有見過你這般相貌出眾,貴氣逼人的俊公子,說我高攀你了。”
“別多想,我只不過是個凡夫俗子。”
“可是……”
“我會對你好。以后叫我鈺吧。”
“鈺……”她溫順地喚了聲。
他擁著她,再次望月,在心中默默地說,驚兒,我沒有資格得到你的愛,但我會一生想你。
其實上官驚鴻早就查到祁煜避世隱居于邊境某村落。托祁煜的福,她才會知道原來她墜崖,祁云也會跟著跳。沖著這一點,上官驚鴻與祁云商量了一翻,破例不究祁煜責。就讓祁煜以為他們認定他已經死了。
船艙的廂房內,祁云為上官驚鴻披了件外衣,“別著涼了。”
“嗯。”上官驚鴻抬首,點起腳在他頰邊吻了吻。
祁云有些愣,蒼白的面頰透起一絲可疑的紅云。
她微笑,“都快當爹的人了,還臉紅?”
他摸了摸她吻過的地方,動作相當的珍惜。她又點著腳吻了他一下,這次,吻的是他的唇。
他又傻傻了撫著唇,清潤明潔的瞳中閃過不解。她的小手在他胸前開始劃圈圈,他呼吸一緊,她玉手探入他衣襟。
“鴻……”他嗓音帶了絲沙啞。
他頓時倒抽一口氣,“鴻……不要這樣……”
“不喜歡么?”她委屈地問。
他盯著她絕美的面龐,“喜歡……你不是不愿意……”一直以來,他與她都是同床共枕。
“不是不愿意。”她幾個旋轉,舞步翩翩,身姿優(yōu)美地倒于床上,朝他勾勾纖指,“過來……我就告訴你……”
那性感撩人的動作,叫他難以抗拒,情不自禁地走到床邊,半壓著她。
她羞澀地說,“你中了淫毒那一晚,我是第一次,那晚,你要了我整整一夜,我好痛,痛了好久,也好怕那樣的疼。”
他清越的眸光盈起歉疚,“我知道,那晚我瘋了,沒有人性,失去理智,已經變成了一頭野獸,深深地傷害了你,我明白你承受不了,我也不想再傷害你……”
“可我很多時候還是想要你的。”她仔細盯著他,“不管是痛是苦,我都愿意為你承受。我是看你太瘦,怕你行房時太……累,所以才……”
“天!”他不由驚呼出聲,“你該不會是為了體諒我的身體,怕我吃不消,才不跟我……”
“嗯。”她誠實地點頭。
他不知該哭還是該笑,“我卻以為你是對淫毒那晚的事有陰影……”
“那你你太粗暴,今晚溫柔一點就行了。”她在他耳旁輕輕吹氣,“不溫柔可不行哦,我肚子里有寶寶呢。”
“我發(fā)現(xiàn),我聰明一世,糊涂一時。浪費了那么多好光陰,竟然做了一個圣人,死忍著不碰你。”祁云臉上出現(xiàn)想滅了自己的神情,倏地吻住她,“今晚,我要好好愛你,愛個夠……”
“你的身體……”
“即使我身中蠱毒,以我深厚的內功,只要沒斷氣,我豈會連心愛的女人都‘愛疼’不了?”主動解除她的衣衫,一個個吻印在她雪白的肌膚,留下淺淺的水印。
她也熱情地回應他,為灼熱的欲念添溫。
他是極盡溫柔的,溫是疼愛,像是要將她揉進骨子里。
窗外夜涼如水,明月當空。
海水輕輕地蕩漾,月光皎潔地浸灑著海面。
船艙房中依你旖旎無限,兩具赤裸的身軀癡癡交疊,一夜至天明,未曾分開絲毫。
清晨的陽光射入窗臺,上官驚鴻僅是微瞇了一眼,察覺有一雙大手拿著毛巾在為她擦拭身子,她擁懶地半睜睡眼,“祁云……”
“我在。”
“別……”她害羞。
“你好好睡一覺,睡醒了,就到水族了。”
累得實在受不了了,她又閉上眼,他為她擦了身子,又為她穿上衣衫。
船停靠在水龍島港口。
港口前的空地萬余人黑壓壓一片,整齊地跪地迎接祁云到來。
祁云貴為水族圣王,水族人崇敬的領袖,幾乎所有族人都想來親迎。祁云下令除了水龍島上居民,其余島嶼均插旗示迎,只消分島領袖親自前來。要是所有族人都到齊,怕是水龍島地方都不夠用。
環(huán)繞著水龍島的其它九十八座島嶼上全都在最高處插了一面寬大的錦旗,每面旗子都是騰龍出海出案,寓意水族龍嘯九天,代代能得真龍庇佑。
祁云挽著上官驚鴻,走過萬人前面的水晶鋪成的大道,對,就是是水晶鋪成的長長道路,直通島中央的水族圣殿。
水晶當地毯踩,可見水族圣王何等受尊崇,水族實力何等之強盛。
萬數族人面前,祁云攬著上官驚鴻,清逸的聲音以內力揮發(fā),一傳千里,深情地宣示,“她是世人傳頌,驚才絕世的女子——上官驚鴻,我的未婚妻。”
“圣王萬安,圣王夫人千福!”所有族人跪下,齊心叩拜。
原本水族也有男女不得對外通婚的族規(guī),自祁云的母妃死后,祁云曾有小半的時間在水族,期間,重新修整訂制了族規(guī),首要的就是廢除了不得對外通婚這一條。曾經也有過反對的勢力,從祁云十歲到現(xiàn)在,十八年過去了,水族早就給祁云收整的服貼,以前害死他母妃的水族四大刑官也早被他殺了,并廢除了刑官執(zhí)行監(jiān)督水族領袖制度,改為從他此任起水族領袖若犯錯,由族人公審。
上官驚鴻看著浩大的場面,“祁云,歡迎儀式不用這么熱烈……”
“這不僅是歡迎你初到水族的儀式。”祁云突然一把將上官驚鴻打橫抱起,在數萬雙目光的注視下,抱著上官驚鴻一路走向圣殿,“鴻,今日還是你我成親的大喜日子。”
上官驚鴻微訝,“這……”
“不答應?”祁云臉上蘊起憂傷,“怪我沒有事先通知你么?我只是想給你一個驚喜……”
她身軀有點顫抖,他卻誤會她的意思了,“你不愿意嫁?亦沒事,我宣布取消婚禮便是了。”
她以二指點上他的唇,“別……”眉目含情,“我愿意!”
他喜悅感動地笑了,眉目清俊,有一種得到了全天下的滿足,天下已在他手,正確來說,當初得到天下都未曾像這般激動。
“怎么沒有一件紅色的飾物?”
“水族人是居于海島上,是以水藍色為喜慶色,看到在場的人全都穿著差不多水藍色的衣服么。你身上這件,也是按水族新娘子出嫁的喜服制作的。”
“啊?”她昨晚被他弄得太過‘勞累’,下了船就看到這么多人,都沒注意好好欣賞身上的衣服,真是可惜了。她將臉貼近他的頸項,輕聲說,“放我下來吧,我自己走。”他身子骨本身就疲憊又不好,抱著她,太吃力。
他不在意地在她吻上一吻,嗓音溫存,“讓我抱著你。方我多享受一下可以與你成親的時刻。”
長長的水晶道路上,一襲青衣的他抱著一身水綠羅裙的她,絕世伉儷,成了一道絕美矚目的風影線。
在他們身后不遠處,同船而來的小廝夏至、素兒、孫長鶴大夫,‘萬象’中的‘幽’與‘極’兩名殺手跟在身后。
水族大殿,處處掛著藍慰喜綢,精雕玉琢的飾物隨處可見,布飾得雍容華貴,又不失清雅。
大殿中賀客滿堂,只待新郎新娘一到,就開始了正式的拜堂儀式。
司儀大聲喊道,“一跪天!”
祁云與上官驚鴻手中沒有牽綢緞,而是手拉著手,無比溫馨地向門外拜天。
“二拜地!”二人轉過身,又拜地。祁云牽著她手的力道加緊,上官驚鴻察覺他手心在冒虛汗。
“夫妻交拜!”祁云與上官驚鴻面對面誠摯而尊敬地又是一拜。
終于,“禮成,送入洞房!”
洪亮的嗓音高亢地最后一句,大殿中所有賀客熱烈地鼓起掌來,不斷地恭賀祁云新婚。同船而來的下人也感慨不已。唯有‘幽’不著痕跡地捏緊了拳頭,瞥著上官驚鴻的眼神滿是嫉妒。
祁云帶著上官驚鴻往新房而去,方離開大殿,祁云的身子就踉蹌了一下。
上官驚鴻滿臉焦急,“祁云!”
“我沒事。”露出一個免強的笑容,他雙眼一閉,還是昏了過去。跟上來的小廝夏至連忙接住自家公子的身體,往布置好的寢殿而去。
水族圣王的寢殿中藍色貴重口的裝飾典雅美觀,卻無人欣賞。
祁云在躺在床上,孫長鶴正在為他把脈,“公子身上的蠱蟲又開始活動了,這次再給公子放血,公子會直接身子虛竭而死。”
“祁云身上的蠱蟲就沒辦法清除嗎?”
“鐵線蠱每隔兩個月就會發(fā)展成熟一次,公子身上就要開一道口子,用公子的一碗血摻合特殊香料,發(fā)出蠱蟲喜歡的香味,引誘蠱蟲出來,可是蠱蟲遍布全身,每次都驅之不盡,又不斷在公子血肉內生息繁衍,每次驅蠱,公子都會大量失血,這次,再驅蠱,公子身上的血根本就不夠放的,只怕公子必死無疑。”
“孫神醫(yī),難道就真的沒有辦法了嗎?”上官驚鴻面色已維持不了清冷,焦急如梵。
“其實,老朽自從公子中了鐵線蠱開始,研究了此蠱十八年,三個多月前,得知皇后娘娘您有孕,而您身上又流著罕見的藥血。老朽終于想出了一個方法,”孫長鶴,“可是不敢保證能治好公子,當時向公子提,還未說完,公子便讓老朽永遠不許再提。否則就殺了老朽。其實老朽不怕死,只是這種方法,實在太過殘忍。老朽覺得不應該說。”
“什么方法?”上官驚鴻急切地說道,“快說,只要能救祁云,我什么都愿意做。”
“包括犧牲您的性命,犧牲您的孩子嗎?”
上官驚鴻沉默了,深深凝望著床上祁云慘白晶瑩到虛幻的臉,唇角勾起美麗的笑容……
清晨的陽光照耀在窗臺,祁云長翹的眼睫閃了閃,睜開了雙眼。
“你醒啦。”上官驚鴻扶他坐起身,“有沒有哪里不舒服?”
全身的血液因蠱蟲在皮肉里鉆動,那種痛,痛到發(fā)虛、發(fā)麻、鉆心,他卻搖首,清越的眸光一瞬不瞬地盯著她。
“干嘛這么看著我?”她溫柔地問。
“想好好看著你,深深記著你,癡癡回念你。”用靈魂。
“又不是永別,說得那么凄涼。”她微笑。
他回以深情。心中有預感,他若是再次閉眼,細如鐵線的蠱蟲就會鉆破皮肉從他身上盡數鉆出,他將死得千瘡百孔,唯今醒著,是用深厚的內功強自壓抑著血肉中成熟蠱蟲的鉆蠕,才暫蠱蟲不從皮膚鉆出來。只是功力越是限制蠱蟲,蠱蟲鉆動反抗得越快,他撐不了多久,“我睡了幾天?”
“不久,兩天。”她說。
“對不起……”他歉疚,“新婚,就讓你獨守空閨。”甚至會害你守活寡,“你以后要獨自艱辛地帶大我們的寶寶,你……要堅強。”
他嗓音有點微啞,強忍著哭意。
“好。”她笑著同意。心中卻在念,對不起,我做不到。只是不能讓他發(fā)現(xiàn)異常,只能他說什么,都應著。
“鴻,我?guī)闳ヒ娔稿!彼鹕頁Q了衣裳,拿了件披風在手上,牽著她的手往殿外的后山一步一步走,每一步都萬分艱難。
“要不,坐轎子吧?”她不想他太辛苦。
“我想跟你一起走走。”他神色清雅溫柔,眼神寵溺,像是要將一切的寵愛都給予她。
“嗯。”她摻扶著他,與他一道相依相偎。
后山一處石門前,祁云帶著她停了步伐。手中一塊刻著云字的玉佩嵌入石門邊上的一個小凹槽內,玉佩正好將槽填滿。
石門轟隆隆向旁側移開,里頭是挖空了山腰的泥石鑿出來的巨大墓穴。
走進墓穴,一陣巖洞中的天然陰寒襲來,祁云手中的披風為上官驚鴻披上。
地面全是水晶鋪設,墻壁是古老的青銅色,壁上雕著各式各樣的花紋圖形,上官驚鴻從古書里看到過,都是些水族的信仰與一些節(jié)日紀念,及水族過去的一些歷史,有特殊意義。
幾顆拳頭大的夜明珠嵌在石壁上,將陰暗的墓穴照得亮堂如白晝。
一口四平八穩(wěn)的白玉棺材在墓殿中央的黃金架臺上,尊貴的氣勢十足,卻又不失一種與世無爭的清悠。
棺材蓋是透明的水晶制成,祁云走到玉棺前,淡泊明晰,“母妃,云兒帶妻子,還有我與她的孩子來看您了。只是寶寶還有六個多月才能出世。”云兒卻不能陪她們了,愿母妃在天之靈,保佑驚鴻與孩兒留下的唯一血脈。
上官驚鴻定定地瞧著祁云,他面色很凝重,想必內心非常的哀傷。
“鴻……”祁云向她招手,“過來,你不想看看母妃么?”
不用了吧?想到凝妃死后被剔筋,棺中的女子不知是何等慘相……雖然她不怕死人,見慣了各種類型的尸體,不過,她是祁云的母親,感覺與別的尸體不一樣。轉念一想,凝妃都死了十八年,早就只余一堆白骨了。思續(xù)百轉千回,她步伐卻是直接走了過去,見到棺中女子完好如初,三十來歲,猶如睡著了般絕世傾城的相貌,上官驚鴻詫異地瞪大眼。
祁云貪婪地看著她驚訝的樣子,約莫,是最后一回看到她訝異了吧。
“你母妃……”她想問凝妃的尸首為何完整。
祁云明白她的意思,“當初母妃的殘尸七零八落,父皇派人用針線縫了回去,母妃生前是個極美的女子,她生前,我無法護她。我希望她死后,能擁有初時的美麗。‘萬象’所接下殺幾名年輕女子的生意,我讓底下的殺手帶了幾張人皮,經過加工成一致色澤,按照印像中母妃的樣子,為替她易了容。”
上官驚鴻再一次覺得,祁云真的不是什么好人,只是一個對她好、愛她極深的男人。她恭敬地在凝妃玉棺前行了禮,“上官驚鴻見過母妃。”
他執(zhí)起她的手,將方才開墓穴石門的玉佩交到她手中,“這塊玉不僅能進墓室,更能號令‘萬象’、鬼樓,這兩處我暗中建立起的組織。至于其它要交待的,我已準備好了親筆信箋,加蓋了玉璽,等我一死,你便能……”
“祁云……”她打斷他的話,目光不舍,“我不要你死。”
他眉宇間籠罩著憂傷,“原本母妃的墓室擺放了兩口棺材,一口是為我自己準備的,我原想在死后,能陪伴在母妃身旁。自從有了你,我便命人撤了為自己備的棺,我的一切,都由你作主。”
她點頭,清淡的目光望著他癡戀不已。
他只當她是舍不得他死,卻不知她心中只是想在死前多看他兩眼。
“回寢殿好嗎?”她說,“我覺得這兒有點冷。”
“好。”他微笑,“跟母妃請了安,你就正式是母妃認同的媳婦了。”
“嗯。”二人相攜回了先前的寢殿。
才走到寢殿門口,祁云氣息不穩(wěn),一直拼命忍著的痛苦再難壓抑,皮肉內隱隱看得到蠱蟲蠕動,“鴻,你走,你……去給我倒杯茶好么……”
她的心一陣狠狠地抽痛,知道他再也控制不住體內的蠱蟲了,以他的狀況,也經受不了再一次的驅蠱。他是要故意調開她,只要她一轉身,他就會悄悄躲起來,一個人死掉。
小腹傳來一陣巨痛,她忽然抱住他,“祁云,你再好好看我一眼。”
祁云深深地注視著她絕美而又哀傷不舍的神情,突然覺得她似乎做了什么決定,剛想說什么,頸后傳來一股巨痛,下一瞬,便昏入無邊的黑暗中。
失去意識之前,他看到上官驚鴻白皙無暇的絕色面龐滑落兩行清淚。
她,從來不哭的。
為何,竟落淚?
心如刀絞般地痛,昏睡中,他皺起了眉宇。
她眼中滿是愧疚,祁云是那么愛她腹中的孩子,她卻沒有辦法要剝奪寶寶的小生命。
對不起,祁云……
對不起,寶寶……
兩天前,孫神醫(yī)說,祁云身上的鐵線蠱根深蒂固,喝祁云的血成長的鐵線蠱,只認祁云的血,光是用祁云自身的血摻合一種香料,在外引誘他體內的蠱蟲,不能盡數把他體內的蠱蟲引出來。每兩個月給他驅一次蠱,饒是祁云這等武功與內力都高深莫測的男子,堅持到現(xiàn)在也早就該垮了,祁云能撐著活到現(xiàn)在,已是奇跡。
而從祁云的狀況來看,他已沒有辦法再放血驅蠱,他的身上,甚至已經放不出血了。
要盡數除清他身上的蠱蟲,除非用鐵線蠱蟲更感興趣的‘食物’作引子。這個食物必需與祁云的血有相同的味道特點,更嫩更吸引蠱蟲。
只能是……祁云的孩子,她腹中三個多月的寶寶。
祁云身上的血多年下來,早已極度匱乏,就算蠱蟲被全數清除他失血過多,也未必活得了。每個人的血液未必相融,也就是現(xiàn)代人說的只能給同一血型的人輸血,她身上的藥血,卻絕對能與別的血相融合。
救祁云的命,需要她腹中的寶寶,也需要她身上至少三分之一的血。
并且,不是絕對的成功,沒有操作過,孫神醫(yī)只有七成的把握。
所以,孫神醫(yī)問她,是否愿意犧牲她與孩子?
七成呵,別說七成,就算兩成,一成,她都愿意賭!
因為,她不能沒有祁云,真的不能。
離寢殿不遠的一間石室里,孫長鶴、夏至、素兒早已在石室中備好了驅蠱、墮胎等所用的工具、藥材等一切。
兩張單人床,相鄰地擺著。
一張是白色的大理石所制的純石床,另一張是鋪著干凈被褥的木床。
祁云躺在白色的石床上,身上的衣服被脫光,只留了條四角內褲。他的身材清俊頎長,身材比例非常的完美,卻被蠱毒折磨得過于瘦削,膚色蒼白得帶著虛幻的剔透。
上官驚鴻肚子又是一陣巨痛,早先孫神醫(yī)開的墮胎藥,算準了時間,孩子流產。在素兒的摻扶下走到屏風后頭……不一會兒,上官驚鴻臉色慘白地走回木床上躺著,素兒手中顫抖地端著一個巨大的木盆,盆里頭里是那尚未成形的胎兒。
上官驚鴻側躺著看祁云,他白皙的皮膚下有一條條長長的線狀黑色蠱蟲在游走,或成一堆在那里扭來扭去的,或成一卷幾乎要撐暴皮膚,自行打結,或成單條試圖鉆破他的血肉。黑褐色,似鐵絲,寬約一毫米,長短不一的線狀蟲,真的是別提有多恐怖。
幾乎是爬滿了祁云的整具身軀,白色的皮膚已經快給黑色的線蟲占滿。
天!
她的眼淚無聲的流下,墮胎的痛苦再痛,相較于祁云所受的苦來說又算什么。
孫生神說,祁云每兩個月蠱毒發(fā)作一次,簡直就是生不如死。
祁云,卻從來在她面前表現(xiàn)得很輕松,深怕她難過悲傷。他只擔心,在他走后,她會想不開,從未想過自己。
到這一刻,上官驚鴻才深刻體會到,祁云為什么要放棄她,難道要眼睜睜看著心愛的人被蠱蟲鉆爆身體,千瘡百孔而死,卻無能為力嗎。
換成她的角度,若她最終難逃這樣的死法,那她再愛一個男人,同樣會逃避。
是對她有多深的愛,才讓祁云重新有勇氣接受了她?
淚水模糊了上官驚鴻的眼眶,她又次落淚。
素兒在邊上安慰,“皇后,皇上他一定會沒事的……”
孫大夫將裝有胎兒的巨大木盆放在地上,木盆外放了更巨大的鐵盆。再將祁云的手懸空垂在離木盆約八厘米之上,再命令夏至拉繩子,繩子兩端系在祁云腳上,另一端越過房梁拉住,將祁云倒吊了起來。
犀利的一刀,祁云手腕上開了一道口子,無數黑色的鐵線蠱蟲似從破口聞到了摻了藥料的胎兒香味,立即一條一條激烈掙扎地從他身軀的四面八方扭游過來,一股腦兒全數從他手腕的傷口涌出,掉落在木盆中。
又是一刀,在他另一只手上也劃了一個血口,同樣的效果。
有些蠱蟲甚至才‘游’到了手臂,就迫不及待地破皮而出,直接掉進了木盆。
說是木盆,至少有普通臉盆的四個那么大。
之所以把祁云倒吊起來,就是為了助蠱蟲游得更通暢。鐵線蠱多一點,夏至又被祁云往上拉一點,免得蠱蟲出了身體又鉆回去。
丫鬟素兒見到這種場面,早已嚇傻在了一邊,但她沒忘記,她要好好照顧上官驚鴻。
上官驚鴻心痛到無以復加。
祁云就像一具尸體,沒有任何反應。
孫大夫說,祁云不是死了,是他下了重度迷藥,十個時辰內是不會醒來。
過了大約五六個時辰,巨大的木盆都裝滿了讓人頭皮發(fā)麻的黑色線狀蠱蟲,有部份甚至爬到了木盆外的鐵盆里。
祁云身上總算恢復了白皙,萬幸只有手壁上被蠱蟲鉆破,若是換成內臟或眼臉……后果真是不堪設想。
上官驚鴻顫抖地問,“蠱蟲清完了嗎?”
“如果匿藏了一兩條蠱蟲,又會繁衍起來,肉眼是看不出來的,只有兩個月后發(fā)作才能知曉。”孫神醫(yī)拿出事先預留一小部份胎血,用刀在祁云身上劃了幾處口子,再用絲布包著加了藥料的胎血引誘蠱蟲。果然,陸續(xù)又引出來了好幾條。
極耐心、極耐心地,如此反復三個時辰,再也引不出一條蠱蟲后,孫神醫(yī)才命令夏至讓祁云平躺回石床上。
孫大夫馬上將準備好的一桶油倒入巨大木盆與鐵盆里,點火燃燒。蠱蟲很快全部被燒死,“這些蠱蟲怕火、喜濕、怕干。必需用火滅,否一旦鉆入人體,又會發(fā)展成鐵線蠱。”
“真是太恐怖了!”素兒拍著胸口。
“皇后娘娘輪到你了。”孫大夫說。
“嗯。”她伸出手,孫大夫這回讓夏至將她倒吊起來,在她手腕用根極細的小鐵管插入血脈,細管另一頭插入祁云的血脈。
千年前,只能用這么落后的輸血方法,真的不是普通的痛苦,她卻甘之如飴。
過了半個小時,她才被放躺回床上,上官驚鴻全身癱軟無力,面色慘白無一絲血色,虛弱得似乎會死去,她卻關心,“祁云醒了嗎?”
“還沒。”孫神醫(yī)搖頭,神情也萬分緊張。
“你下的迷藥效力已經過了,他為什么還沒醒?”上官驚鴻急了。
孫神醫(yī)替祁云把脈,神情難過地說不出話。
“孫大夫,你是神醫(yī),不可以有這種表情!”上官驚鴻倉皇地爬到祁云床邊,“祁云,你不能死!”
素兒哭道,“皇后,皇上他已經去了,您節(jié)哀……”
夏至跪到地上,“公子,您真命苦!”
孫神醫(yī)遺憾地說,“皇后娘娘,老朽已經盡力了……”
上官驚鴻使勁地搖晃著祁云的身軀,不斷地哭喊,“祁云,我愛你!你一定要活著……一定要活過來……”
“知道嗎?我真的不能失去去,我寧愿死的是我自己,也不要你死……”
“我自私、自利,我可以沒有寶寶,卻絕對不能沒有你……”
“寶寶可以再生,而世間,卻沒有第二個你……”
“我真的好愛好愛你……”
深情悲凄,她一直一直哭求,說到嗓子干,說到嗓子啞,素兒也與夏至一般哭跟著跪下,孫大夫老眼蓄滿淚花。
“你很累對嗎?”上官驚鴻撫著他蒼白的俊臉,“九泉路上,多么孤獨。你一直都是那么孤寂,我怎么忍心你一直寂寞下去呢?寶寶沒了,你也走了,我一個人活著還有什么意思?你要等著我,我來陪你。”
晶瑩的淚花落到了祁云閉著的眼皮上,她在他無血色的唇落下碎心一吻。剛抽出匕首想自殺之際,夏至與素兒剛要攔。
長長的睫毛顫了顫,祁云眼皮子動了動,唇里困難地吐出兩個無聲的字,“不要……”
他虛弱疲憊得睜不開心,兩行清淚卻從他眼角滑落。
傻驚鴻,傻女人,她這樣,叫他怎么能安心走?就是死了他也得把氣留著活過來。
“祁云……”她的淚水落得更兇,似乎一輩子的眼淚都在這一天哭光了。
那是微笑的淚水。
夏至、素兒、還有孫大夫都滿驚喜。孫大夫趕緊替祁云把脈,上官驚鴻嗓子已啞得發(fā)不出聲,孫大夫兀自說,“奇哉,公子剛才脈像幾無,現(xiàn)在脈像雖弱,卻逐漸平穩(wěn),真是福大命大,命總算保住了。”
上官驚鴻聽完,閉上眼,安心地昏了過去。
兩個月后,水龍島圣殿的后花園中,上官驚鴻在院子里散步,一名長相美麗的黑衣女子走了過來,上官驚鴻認得她,是‘萬象’的‘幽’殺手。
“找我有事?”上官驚鴻面色是一慣的清冷。
‘幽’目光復雜嫉妒地望著她蒼白卻美得無與倫比的面龐,“我曾經很恨你。”
“因為祁云。”上官驚鴻語氣是肯定的。
“你知道嗎?曾經在東祁國,你仿造了我頭上戴的假釵,騙當時的驤王祁煜,讓祁煜以為你就是‘幽’。其實,你仿造的假釵根本騙不過祁煜的,是主人偷天換日,把你的假釵換成了我的真釵,祁煜才沒有識破你就是驚鴻郡主。”‘幽’面色滿是不服氣,“以前蘇盈月要殺你,主人也是暗中悄悄幫你。你做什么,他都幫你。我真的很不服氣。我忠心耿耿為主人辦事多年,暗中對主人心儀已久,主人從不曾看過我一眼,憑什么,你就能博得主人如此厚愛?”
上官驚鴻挑了挑眉,“你想怎樣?”
“主人的命是你救回來的,為救主人,你甘愿犧牲自己與腹中的孩子,憑這一點,我就輸了。”‘幽’自嘲地說,“你嫁給主人,我氣得想殺了你。本想害你,盤算過,那樣只會自尋死路,而你,確實值得主人的愛。”
“所以?”
“我想清楚了,主人那樣的男人,只能遠觀,不屬于我這樣的人。一直以來,其實‘極’一直對我好。而我卻不喜歡他,男歡女愛豈能免強。我與‘極’作為‘萬象’殺手,是不能有任何感情的。今后,‘幽’將忠心為主人效命。”‘幽’殺手說完,輕功一展,人已無蹤。
祁云手中端了杯參茶走過來,溫柔地喚,“鴻……”
她回身,燦爛地笑,“我在。”
“‘萬象’殺手都是危險人物,以后別讓他們隨便接近你。”他將參茶放到桌上,走過來小心地摻扶她,“你身子虛,才休養(yǎng)了兩個月,不能吹冷風的。”
上官驚鴻翻個白眼,“兩個月里都被你當豬養(yǎng),早就歇夠了。”
一提到孩子,他黯了眼神,“都是我……害了我們的孩子,還差點害得你……”
“別這樣,孩子沒了,我們可以再生一個。我,是不會死的。”上官驚鴻說,“孫神醫(yī)當時雖然問我,愿不愿犧牲自己,也不過是想試試我對你的情。我失點血,哪能這么容易死。”
“你全身小半的血還叫一點?”祁云清澈的眸光中盈起深深地疼惜,“我都舍不得你流一滴血。”
“我又何償不是?看到你蠱毒發(fā)作,竟是這般的生不如死……好在兩個月過去,你身上蠱毒沒有再次發(fā)作。”上官驚鴻唇角漾起燦爛的笑,“孫神醫(yī)說你的蠱毒全清了。”
他點頭,“以后,不管遇到什么事情,你都不要再做傻事。”
她說,“那你呢?還沒死就將你所有的一切都預留給我,我墜崖,你想也不想地跟著跳。”
“那是因為我不能沒有你。”祁云清越的眸光中滿是深情。
“我也一樣。要我不做傻事,或者說,彼此都不做傻事,就為對方好好保重。”
他溫柔地吻上她的唇,用溫柔訴說,愿為她傾盡生命,傾盡所有。
又過了一個月,祁云與上官驚鴻回了云祥國皇宮。半年后,皇帝祁云下旨為青龍與鳳舞賜婚,理由是不許青龍心中埋著上官驚鴻。鳳舞的心本來就在青龍身上,自是愿意,青龍見皇后并不反對,默默接受。
夏至與素兒經過長時間的相處也擦出了愛的火花,上官驚鴻自是樂見其成,祁云當然就不會反對。
一年后,陽光明媚的日子,云祥國皇宮御花園。百花齊放,花兒爭妍斗麗,一眼望去,美不勝收。
精致的鵝軟石小道上,一名白衣女子輕輕地披一肩長發(fā),脂粉不施,冰清玉潔不可方物,那般高雅圣潔,美得若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子。
祁云走到她身后,從背后擁住她,鼻子在她頸項間磨蹭,“鴻,剛才分開了半個時辰,有沒有想我?”
上官驚鴻回過身,故意搖頭,“不想。”
寧靜如玉的俊顏黯下,只敢輕聲地抗議,“怎么可以不想我……”
“我想我們的寶寶了……”
“還在想寶寶么?是我不好……”
“不是失去的那一個。”她眉目含笑,“我又有身孕了,不過才二十多天。”
祁云先是愣了下,清逸的嗓音有絲顫抖,“真的?”
“嗯。”
清俊的面龐蘊起驚喜,他緊緊地擁抱著她,激動得說不出話來,久久,才找回自己的聲音,“鴻,聽到我的心聲了么?我的心在說,我愛你,我的全部生命,我的整個靈魂,都在深深地愛著你!”
她笑了,笑容絕美,“有夫如此,上官驚鴻再無所求。”
多年以后,民間紛紛樂道云祥國皇帝與皇后的傳奇愛情。
上官驚鴻驚才艷艷,傾世無雙,聲名遠播,多少男子羨煞了皇帝祁云能娶得如廝美卷。
女子則羨慕上官驚鴻紅顏好命,一代優(yōu)秀帝君竟然一生未立妃,無女人能近身,獨寵她一人。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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