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新年正式結束后，鎮上各家酒樓的生意也正常起來，林家小院里又忙碌起來。

　　林家的豆腐生意因為品種多又實在，生意好了不少，而豆芽生意又是獨家，在這還時常有冰雪出沒的時節，這就是稀罕物。林桑的腳雖然不能負重，他就堅持搬個椅子天天守在攤子面前，笑呵呵的做生意。

　　肖正軒就負擔起了體力勞動，送到市場、送到幾個酒店的貨物，都由他趕緊馬車去送。

　　而林王氏則每天午飯后只要有空就過來了，雖然林芝來得有點勉強，可親娘讓她來干活，她不敢不來，幾天之后她與然兒混得熟了，漸漸的對林語也有了笑臉。

　　這天上午，林語正帶著然兒在暖棚里揭箱子上的油布，這里沒有體溫計，就只得時時來注意溫度，突然聽得院門“砰”的一聲開了！

　　“我說這院里有沒有個喘氣的？怎么人都看不到一個？”一個尖酸蒼老的聲音在門邊響起。

　　林語皺皺眉，抱著然兒從暖棚里出來順帶把門給鎖上了。

　　她繞過屋檐直到廳子門口才應答：“林老太太，您來這有什么事？”

　　林張氏一聽林語的稱號跳了起來：“你這個死丫頭，你叫我什么？林老太太？你見到嬤嬤都不會叫了？是不是嫁個呆子自己也變得個呆子啦！”

　　林語冷冷的話：“你是我的嬤嬤？看來你老人家真是年紀大記心差了！我記得我出嫁前，你老人家讓你林家的大孫女來告誡過么？以后我林語嫁了，就不用再回來認親了么？難道是我聽錯了，這話不是你講的，是有人在放屁不成？”

　　跟隨進來的大伯母林姜氏對于林語坑了她三個女兒的銀子耿耿于懷，這次婆婆在市場上看到林桑在賣豆芽，才知道這是林家兄妹弄出來的，這可是掙銀子的路子，去年一個冬天，就這菜食賣得最好！

　　林姜氏見婆婆說她要來找他們兄妹倆，一定是提要分成的事，所以她積極的鼓勵她來了！

　　可聽林語這冰冷的口氣，看來光憑婆婆一個人是搞不定這個牙尖嘴稅的侄女了，于是她故意裝糊涂做起了和事佬：“三丫頭，你這是說的什么話？你是林家嫁出去的女兒，怎么能說一嫁人就不認娘家人了呢？今天你嬤嬤特意來看你們呢，你哥哥呢？”

　　“我哥哥？大伯母在市場上沒看到么？我可憐的大哥，為了生活身子也顧不得了！被人打斷了腳，也沒見個長輩送兩銀子來看看他，更不要說大過年的了，也沒有哪個親人說接他回去過個年，想想真的是窮在鬧世也無人問呀！”

　　林語這一翻連諷帶刺的話把前來的婆媳三人說得個啞口無言！不過她們可不是什么要臉面的人，臉面哪有銀子來得有用？

　　三嬸林江氏訕笑著開了口：“哎呀，三丫，你可能是真的誤會了！這過年呀雪又大路又滑，桑哥兒這腿又不好，你嬤嬤說是想來接回去過年來的，可一想到他這副樣子，這才罷休。”

　　林語看了一眼林江氏輕蔑的說：“他是腿腳不方便無法去給你們眾位拜年，可也沒見到過一個腿腳方便的人送點吃食過來，或是來人關心過一聲。莫不是大家都腿腳不方便？”

　　林張氏煩躁的說：“你們跟她一個嫁出去的人在這里磨茹什么？老大家的，讓敏哥兒去把桑哥兒叫回來，你有沒有叫他去？”

　　林姜氏立即說：“娘，敏哥兒在我們還沒出門前就去了，這會怕是到了吧？要不您進去您這大孫子家先坐一會，等桑哥兒回來了再說？”

　　眾人正要進屋，突然肖李氏的大嗓門又在門口響起：“老二家的，老二家的，你在不在？”

　　聽到門外叫死叫活的鬼叫聲，林語實在有點厭煩這個女人，可是在林張氏面前她還不太想自己出面，林張氏對這肖李氏脾氣大著呢，這下可有好戲看了！

　　沒等她回答，林張氏立即回擊：“這是哪家沒有規矩的女人，跑到別人家來鬼叫鬼叫的？難道沒有受過教養么？”

　　這還是正月呢！林張氏就說肖李氏是個有人生沒有教的貨，這可把她氣得跑進院子就破口大罵：“我還以為是哪里來的貴婦人呢？原來是養個破落貨（農村未婚有茍且的女子）的林家嬸子呢？哎喲，您到這小院來做什么？難道是再想教出一個破落貨出嫁不成？不過，這院子里可沒得閨女讓你費心了！”

　　一句話把林張氏罵得個狗血噴頭！林張氏可也不是好惹的人，她威風凜凜的指揮著兩個兒媳說：“把這只到處亂吠的狗趕出林家小院！”

　　兩個媳婦看著高大結實的肖李氏可有點怯，林姜氏知道要是被這肖李氏一摻和，那銀子就會飛了！

　　于是林姜氏眼了一眼林江氏，兩人不約而同的撲上了肖李氏。

　　肖李氏手上拿著一個正在納的鞋底，見林家兩個女人靠近，立即揮著手中的繡花針說：“誰要過來，我就扎誰！我也年紀不小了，你們要是把我推倒受傷了，小心我家老二找你們麻煩！”

　　眼見幾個女人真要打起來了，要按林語的內心想：讓她們狗咬狗去！可是她不能讓兩只狗在自家院子里打架，那樣對林桑可有影響了！

　　于是她大喝一聲：“你們到底要做什么？要是想打架滾出我哥家去打！一大上午的，哪來這么多野狗煩人！”

　　這一下院子里的女人不再自相殘殺了，而是不約而同的怪說：“你說什么？你這個沒教養的女子，竟然叫長輩滾？還敢說我們是畜生？我打你這個有人生沒人教的東西。”

　　林張氏與肖李氏正要撲上去打林語，突然門口大喝一聲：“住手！誰要碰上我媳婦一根毫毛，哪只手碰的我就斷她哪只手！”

　　肖李氏一聽兒子的聲音，立即質問：“老二，你說要斷你老娘的手？”

　　肖正軒幾步越過眾人站在林語的前面，冷冷的說：“誰動我媳婦我就斷誰的手！”

　　肖李氏一聽可不依了，掄起手“叭”的打了肖正軒一巴掌：“你這沒良心黑心肝的家伙，反天了啊？有了媳婦就不要娘了？你以為每月給我五兩銀子就給了一仗天了啊！你們夫婦做起了這鎮子里的獨家生意，竟敢不讓你老娘分成？你還是不是我生的！”

　　肖正軒抓住肖李氏的手冷冷的看著她，對她的追問，一句話也不說！

　　林語見這肖李氏打肖正軒，立即氣得手悄悄一揚，一顆石子打在肖李氏手上，“哎喲！”肖李氏立即嚎叫起來。

　　林張氏不管肖李氏是嚎還是滾，她一聽她的話急了：“肖家的，你可得弄清楚！這豆芽生意是我林家的，可是不你們肖家的！哪里輪得上你來插手！不要只要銀子不要臉了！”

　　肖李氏一聽哭也不哭了，立即“呸”了她一聲：“你們林家的？你問問，這豆芽是哪個秧出來的？是我肖家的媳婦！剛才我就聽你家孫子說的，他說是她妹妹秧的！你才是要銀子不要臉呢！”

　　林張氏、肖李氏這兩個極品婦女兩人就在這院子里，把林語當成個香餑餑開始搶人了！這下子再也沒有人提她是被人退親的女子了。

　　林語拉過肖正軒站在一邊，撫摸著他被肖李氏打的下巴，她理解他的心情，對于親娘就算她再有不是，他也不能說真的不問！

　　林語冷笑著看著兩人你來我往的辯論起來，實在沒有精力去做裁判，她轉身溫柔的笑著看著眼前高大的男子問：“呆子，貨都送齊了？”

　　肖正軒握住她的手窩心的點了頭：“都送齊了！”

　　林語拉著然兒對他說：“呆子，外面很冷呢，你把女兒抱進去坑上幫我選豆子吧，我給你們拿點心來吃。”

　　肖正軒彎下腰抱起嚇得躲在林語身后的然兒說：“小家伙，我們回房間，一會你娘弄好吃的來！”說著轉身進了屋。

　　林語瞄了院子里幾人一眼，把門口凳子都拎了進去，再也不管他們戰況如何。

　　三人坐在坑上，林語給肖正軒一碗菊花茶說：“這坑上燥熱，喝點菊花茶清清火。”

　　然兒手上拿著過年時炸的油角子吃得津津有味，聽林語說菊花茶清火，小家伙立即告訴肖正軒說：“爹爹，然兒喝菊花茶，小屁屁不痛！”

　　林語在她臉上“叭”的親了一口：“就你聰明！小機靈鬼。好好吃，別把油角子掉在舅舅坑上，要是引來了老鼠，就讓它們咬你的小屁屁！”

　　看著親昵的母女倆，肖正軒試探著問：“媳婦，如果有一天，我有能力帶你們離開這里的話，你愿不愿意去？”

　　林語諤然的看著他問：“到哪里去？你不是說你有責任在身么？”

　　肖正軒認真的說：“去哪里，我還不能確定！靠山屯這里地勢較高，到城鎮都有不少的路程，這里相對偏遠落后，可是這里戰亂波及不太到，又相對的安全。可這里有這么一幫人，哪里能讓人清靜？外面比這里大得多、人也要多很多，可是萬一發生什么大事，也不能讓人安居樂業，所以我一時心里還很矛盾。至于我身上的責任，我會想盡辦法去卸下！”

　　林語其實也想去外面走走，她又不是個宅女，前世走過的地方有三份之一個地球，來這個世界，她一直忙于生活，從來沒有離開過這個小地方，要是真能到外面看看也未嘗不可！

　　她抬起笑著問：“能把我哥帶著不？”

　　肖正軒一楞，看林語的笑臉，他知道她們兄妹雖然說父母雙全，可其實是他們兩人相依為命，也許這說話要帶林桑，怕不是玩笑！于是他認真的點點頭：“只要大哥愿意跟我們走！”

　　“別人我不管，可我哥我還是不舍得把他扔下。”

　　“我知道，相依為命的哥哥如果都能隨便舍下，那你就不是林語了！”

　　林語呶呶院子里還在爭論的兩個老人問：“你舍得下你的爹娘？”

　　肖正軒意冷心灰的說：“有我沒我都不會有差別，只要我多給些銀子，我想她眉頭都不會眨一下！”

　　林語沒想到一句打趣倒讓肖正軒變得不開心，她立即安撫說：“人老了總是看穿了！這世上沒有銀子命都活不了，有兒子又怎么樣？難道把兒子煮來吃？既然他們喜歡銀子，那盡你的能力給他們一點，讓他們安然住過晚年！”

　　肖正軒感激的看著林語說：“謝謝媳婦！這世間做媳婦的，沒有哪個真的大方愿意盡量多給父母銀子的！只有你，才真的把這些身外之物不放在心上！”

　　林語聽了肖正軒的稱贊，突然全身起了雞皮，怕這個呆子誤會她太高尚，她更明白自己并不是圣母，也不是不把銀子不放在眼中，只是這該出的她還是不會不舍得。

　　于是林語看著肖正軒認真的說：“呆子，我可不是不喜歡銀子，而是喜歡得很！只是怎么來銀子，倒是還有講究的。搶與偷我是絕對不做的，可是只要是憑自己的能力和勞動所來的，我一分也不能讓給別人！”

　　肖正軒聽了林語的話深深的看了她兩眼：“這就是我心目中的林語！”

　　“你太會說話了！你這樣夸我，真的會讓我很得瑟的。”

　　兩人正說著話，突然房間門“砰”的被撞開，林語皺皺眉頭還沒來得及說話，肖李氏立即指著林語問肖正軒：“老二，你說說林語是不是你媳婦？”

　　林張氏也不落后：“語丫頭，你說說你還是不林家人！”

　　肖李氏恨恨的問道：“林語是你林家人又怎么樣？現在嫁到肖家了，就是肖家的人了！現在應該叫肖林氏了！”

　　林張氏“呸”了她一口：“難道你嫁進肖家了，你們李家就不是你娘家了？你是石頭縫里蹦出來的是不？你個沒良心的婦人，嫁了人就忘記了娘家的養育之恩的小人！”

　　肖李氏不屑的說：“你到是沒說錯，林家人只是娘家人！可是肖家才是她的家人！林語你說說，你到底是林家的還是肖家的！”

　　感覺到真的是可笑，林語悠然的說：“要說我是林家人也說得過去，畢竟我是林家的骨血。”

　　林張氏一聽立即得意洋洋的朝肖李氏說：“我就知道我的孫女是被精心教育出來的孩子，她知道什么叫根！”

　　林張氏話音剛落，肖李氏剛要質問，林語又開口了：“不過要說我是肖家人那更說得過去，畢竟我相公姓肖，以后我的子孫后代都姓肖！”

　　“哈哈，這才是我們肖家的好媳婦呢！她的子女姓肖知道不？老太婆！”肖李氏得意的大笑起來！

　　林張氏氣得想發狂，這個孫女是越來越不受教，也越來越不聽話了，這沒娘教的孩子就不是個好東西！

　　兩個老的還沒開得及發言，又聽林語自言自語：“不過我現在真的很迷惑，我自己都不知道是哪家人！”

　　“啊？你為什么要這樣說？你明明姓林，怎么不知道是哪家人呢？”

　　“才不是呢，明明嫁進了肖家，怎么會是林家的人呢？”

　　“按理說吧，我是肖家人，可我婆婆過年那天就說了，她可沒承認我是她媳婦，而且也沒讓我上族譜！”

　　“什么？肖李氏你這個潑婦！我林家好好的閨女嫁給你們家，竟然成親這都快半年了，你們竟然族譜都不給上？林語，回娘家來吧，跟肖家這個呆子和離，嬤嬤再給你找一戶好人家！”林張氏義憤填膺，象極了一個愛孫女還到骨子里的好嬤嬤。

　　林語“呵呵”冷笑兩聲：“嬤嬤，我要是和離了，那我去哪呀？您老可早就說明了，自我出嫁之日起，就不要回林家認親了！所在三朝回門你也沒讓我回林家，我是姓林，可跟您不再是一家人！”

　　林張氏訕然的笑著：“三丫頭，嬤嬤不是一時糊涂么？年紀大的人有時總要犯犯糊涂的。你就別計較啊，林家永遠是你的娘家，還有林桑可是我的親嫡孫呢。”

　　林語冷眼看著林張氏與肖李氏說：“是么？是你老年紀大犯了糊涂？我看你是精明過頭了！以前怕我們窮來拖累你吧？現在看到我家有銀子了，眼紅了吧？你們按說是我的長輩，可惜你們太為老不尊了，在我的眼里，狗屎都不如！滾吧，有銀子我情愿喂狗也不會給你們的！”

　　林語的話把兩個老女人氣得手腳發抖，林張氏與肖李氏這下倒是齊心協力了：“你這個沒良心的東西，你不會有好下堂的！”

　　“我肖家永遠不會認你當媳婦的！”

　　肖正軒被這幾個長輩弄得實在火了，他冷冷的說：“林語只是我媳婦，不是哪家人！有沒有好下場你們是看不到的了。至于肖家認不認她為媳婦，我再次說，你作不了主！沒事的話請你們回了，我們得干活了！”

　　肖正軒那臉上的刀疤他那冰冷的臉上顯得猙獰，林姜氏、林江氏兩個都是無膽的小人，看肖正軒真要生氣了，她們可怕這個呆子發火，要是呆子發火傷了人，可沒地方可伸冤。

　　林姜氏小心的上前扶著林張氏說：“娘，林語姓林，永遠都是林家的女兒，她就是不想承認也不行。今天她有事忙，我們就過幾天來看她好了！”

　　林語笑這個大伯母會說話，于是淡淡的說：“請走不送！肖二哥，一會把門給栓上，不要把阿貓阿狗都弄進來了，省得打掃院子！”

　　林姜氏臉上一黑：“死丫頭，你畢竟是林家人，要是我們是阿貓阿狗的話，那你是什么？”

　　林語淡淡的說：“我嫁與肖家應該就是肖林氏了，當然只是我肖二哥的肖林氏，與別人無關！看來林大娘還一天到晚想著自己是姜家人了，心還留在姜家呢。可我呢？要說林家，那也只是娘家，這點規矩我還是弄得明白的。對于誰是阿貓阿狗，我可沒點名，你們非要自己往上套，我也沒辦法！”

　　四人氣得差點吐血，林張氏本想再發雷霆，林語突然哎呀一聲：“呆子，族長爺爺說一會要來跟我們商量這豆芽的事呢！我這茶水都忘記燒了。族長爺爺真是個好人，看我們兄妹倆孤苦伶仃，總想著法子來幫幫我們，說要幫我們把豆芽銷到縣城里去呢！肖二哥，你快去打點酒買點肉來，可別怠慢了他老人家呀！”

　　想起前不久被老頭子威脅說要休妻，林張氏一聽族長二字，臉色立即變了，她狠狠的瞪了林語一眼，默然的出了門。

　　終于把四個厚臉皮的女人送走了，肖正軒關上院子門后，看著遠處的天空打定主意：不管能不能，等機會來的時候，他都要試著把事情了結，等他放下了身上事，再來陪著她過平凡的日子！

　　可是事隨人愿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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