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帽一頂
忠勇王府倒下,也算是莊家跟忠勇王府的官司莊家勝了,除了莊老夫人心疼忠勇府原先許下的二十萬兩銀子,后悔當初沒有收下那銀子外,其他人都松了口氣。
莊家勝了,且隱約聽說因莊婕妤愛弟心切,是以陛下才嚴懲了忠勇府,于是往日里猶豫著該不該來莊家探病的人,此時都揀著好日子來了。
因怕驚擾到莊大老爺,且小王氏家中并無多少親戚,因此小王氏就令各家來的親戚領到各房去。
張夫人也隨著人來了,張夫人隔著帳子瞧了眼莊敬航,雖只看見了個人影,也嚇得心亂跳,就去與莊二夫人說話,說了幾句,又將話頭轉到張其姝的親事上,對莊二夫人道:“原先旁人只知咱們家兩家定親,并不知定的是哪一個。如今不若再將其姝定給你們家老四,也免得……”
莊二夫人不待張夫人說完,就冷笑道:“嫂子好算計,只是老四讀書讀得好,前途無量,哪里會看上其姝?嫂子這是要我得罪人呢!
張夫人疑心莊二夫人還記著仇,暗道為了個沒影子的事就記恨這樣久,莊二夫人也忒小氣了些,就道:“這也是沒法子的事,不如此,其姝她該怎么辦?”
莊二夫人道:“老三就一個兒子,哪里會將自己兒子配給一個退了親的庶女?據我說,嫂子還是叫哥哥將其姝許配給部下嫁到京外,才是正經。”
張夫人聽莊二夫人這般說,到底不死心,見莊三夫人時,又不動聲色地提了一提,見莊三夫人委婉地回絕,心里遺憾地嘆息一聲,只能放棄。
這么著連著幾日上門的各家親眷眾多,也有不少人去尋莊老夫人說話。
一日,祝嬤嬤借口來給九斤量身量好親手給她做了小棉襖,于是來了棠梨閣,瞅著眼前沒人,就對簡妍道:“少夫人可曾聽說過柳家?”
簡妍一怔,忙道:“九斤她爹出門救了一戶姓柳的人家,不知可是那個柳家?”
祝嬤嬤道:“可不就是嗎?這兩日有人來探望三少爺,順道跟老夫人說話的時候提了一句,都說二少爺去柳家看病的時候,跟柳家姑娘彼此有了情誼,柳家那邊臉皮薄,又是女家,不好開口跟莊家提。”
簡妍忙道:“那是人胡說呢,不信嬤嬤去問問九斤她爹。一個大夫出門給人瞧病,進了人家里頭就看上了人家姑娘,這話傳出去,九斤她爹以后就不用給人看病了!
“可不是嘛,”祝嬤嬤砸吧著嘴,又將那日來人的話說了一遍,又道:“還有兩三個往日跟我公事一起服侍老夫人的老人,也來跟老祖宗說話,大約是說少夫人將二少爺轄制的太過了,說是大房如今就靠著二少爺開枝散葉了,先前那么著,二少爺跟二少夫人又是新婚就罷了,如今可不能再那樣!
簡妍聽了這話怒極反笑,連聲謝了祝嬤嬤,又問:“不知老祖宗是如何說的?”
祝嬤嬤道:“老祖宗原是不耐煩管你們事的,如今三少爺那樣了,七少爺又不知養不養得活,因此聽人說多了,心里也就松動了一些。”說著,瞧見簡妍皺了眉頭,又笑道:“不過不要緊,老祖宗一輩子那樣的性子,就是一時半會動了心,過幾日她自家想開了就好了。再者說,聽說大少夫人有了喜信,老祖宗這會子心里也高興呢!
簡妍想著姚氏這會子傳出有三個月身子的喜信,確實能叫莊老夫人心里舒坦一些,再三謝過祝嬤嬤,待親自送走了祝嬤嬤后,又叫了阮彥文說話。
阮彥文道:“先前問了問柳家的事,也只聽說柳家急著給他們家夫人所出的姑娘尋婆家,并沒有遇到旁的事了!
簡妍在心里算了算,想著柳家嫡出姑娘應當是柳昭昭的妹子,但為了給她妹子定親,就胡亂將柳昭昭推給旁人家,這事也委實不成體統,于是對阮彥文道:“再去問問,看看柳家到底在忙活什么,若實在打聽不出什么,就去打聽打聽柳家看上的女婿是哪一家。”
阮彥文答應著,就去了。
待莊政航回來,簡妍將旁人如何跟莊老夫人說的一一說給莊政航聽。
莊政航冷笑道:“咱們的事礙著誰了?怎一個個這么多嘴撩舌?”
簡妍笑道:“一個廟里一個大仙,另有散仙游仙幾個,大家吃著人間供奉,只有正牌大仙心里埋怨旁人吃了他的,再沒有散仙游仙抱怨的道理。如今新起了一座廟,廟里只供了大仙,大仙一個人獨占了香火,不許旁人沾一根手指頭。那原本一心修煉想成了游仙散仙的,自然不服氣,哪一個不想著憑什么人家都認了的規矩,偏你這廟里不認?”
莊政航撲哧一聲笑道:“難為你能想出這么個道理,我原還不知如何跟你開口呢,外頭也遇到幾個昔日的伙伴,也攛掇著叫我先跟柳家開口,只說我若開口,柳家定會成全了我。又說趁著你尚未抖起威風,先將你的醋壇子打破是正經。”
簡妍啐了一口,笑道:“不想我賢良淑德,竟有人這般說我!闭f著,又想柳昭昭上輩子雖可憐,但若是她仍這般可恨,就別怪她手下無情了。想著,又催促阮彥文去打聽。
過了兩日,阮彥文來對簡妍說:“正經的消息沒打聽到,但是閑言閑語倒是有一些。”
簡妍道:“空穴來風未必無因,說來聽聽!
阮彥文道:“小的花了銀子跟柳家昭昭姑娘奶娘的兒子說上話,那人說柳夫人看上了楊姓人家的公子,有意要將自己出的姑娘跟那家公子配成對。那家跟柳家也是時常來往的,也算門當戶對。誰知柳家柳姑娘跟那公子又有些牽扯,那家公子要求的是柳家昭昭姑娘,并不是那位嫡出姑娘!
簡妍被茶水嗆住,暗道果然是紅顏禍水?怎沒了莊政航,又有人來求了柳昭昭?又想這回子看上柳昭昭的公子倒不如莊政航臉皮厚,能死纏爛打地將柳昭昭要回家,對阮彥文說聲多謝后,想著莊政航今日并未出去,就向園子里的小藥房去,進去了,瞧見莊政航對著木人扎穴道、九斤被放在一邊爬著。
簡妍就在一旁坐下,心想這倒好,時時刻刻都不忘把他閨女帶在身邊,笑問:“你可知你上輩子瞧上柳昭昭的時候,也有人瞧上她了!
莊政航扭頭望了眼簡妍,閉著眼想了想,搖頭道:“誰記得這事!
簡妍記起莊政航何時跟柳昭昭見的面,就問:“那元宵節到底是什么樣的?我只聽說火樹銀花、蓮燈滿池,卻也不曾出去看過!
莊政航哧了一聲,道:“你不就想問我瞧見柳昭昭的時候是什么情形嘛。想不起旁的,倒是還記得她十分落寞地走在路上。你若想看,明年我就領著你去,想來到時候九斤也能出了門,咱們一家三口一起去放蓮燈!毕胫鸵老∮浧鹕陷呑忧浦思覍⑿喉斣陬^上看花燈的情形,將正在一邊爬的九斤抱起,叫她騎在自己脖子上。
簡妍哦了一聲,瞧見九斤哈哈笑著去揪莊政航的頭發,不由地一笑,然后支著頭問:“柳家根基雖淺,但好歹也是從六品,就算做官之前家里規矩不重,如今也該將規矩立起來的,怎會放了個姑娘在外頭走著?元宵節當是一家子聚在一起才對!
莊政航捏著一根銀針,仰著頭想了想,笑道:“看來這事當真怪不得我,你看柳昭昭眼里哪還有什么規矩!
簡妍冷笑道:“對,就你最清白,都是旁人招惹的你!闭f著,又想合該去會一會柳昭昭,這般坐以待斃,由著旁人毀了她的名聲可不是她的作風。
待阮彥文打聽到何夫人要替柳昭昭瞧病后,簡妍就給何夫人去了信,陪著何夫人一同去柳家。
那日,簡妍跟莊老夫人說了去人家做客,就出了門,剛出了門,就聽門上的小子隔著車簾對簡妍道:“少夫人,有人送了一包草藥過來!
簡妍聽了,叫人將那草藥拿來看,待解開紙包,看出是一包胡蔓藤,心想先是木芙蓉,后是斷腸草,燕曾這會子是要點名那斷腸草之名?難不成這王八要試探自己是否怨他、恨他?因想燕曾素來眼光敏銳,大約是從自己的態度中察覺出什么來,就對外頭小子道:“這是害人的東西,若是再有人送,就將來送的人打一頓!
外頭小子忙答應了。
簡妍半路與何夫人匯合,只扮作何夫人的弟子隨著她進了柳家。
莊家、簡家雖也是從南邊過來的,但一草一木早跟京里人家一般,不似柳家依舊留著江南的細膩雅致,花草亭臺,也小巧的很。
簡妍隨著何夫人進了柳昭昭的屋子,就見柳昭昭依舊起身坐在床邊,上著青衣,下穿石榴裙,陪著身后的煙霞色紗帳,就似一副纖巧的仕女圖,當真如莊政航所說,跟一幅畫一般。
何夫人也不多說,就給柳昭昭把脈,問了這幾日飲食,再給她針灸。
簡妍瞧著,心想這幾下她也好,料到何夫人是不肯露了真功夫,就用了中庸的法子下針。
待何夫人與人開方子,屋子里只剩下簡妍與兩個丫頭后,簡妍看著柳昭昭躺在床邊,就笑道:“柳姑娘當真人比花嬌!
柳昭昭怔了怔,原先只當簡妍是何夫人的弟子,就并未多看她,如今聽簡妍開口,就側著頭去打量她,問道:“你是……”
簡妍聽柳昭昭那細細軟軟的聲音,心想這聲音就算是動怒了,也好聽的很,笑道:“我是原先給你瞧病的莊大夫的娘子。”
柳昭昭一怔,臉上泛起紅暈,那邊廂,柳昭昭的丫頭只當簡妍來尋釁,于是慌亂起來。
簡妍瞧了眼那丫頭,自己在錦凳上坐下,笑道:“因先前我家夫君也有失禮之處,算來也是我們不對在先,因此我才來跟柳姑娘說話。這也算是先禮后兵。”
柳昭昭聽那“先禮后兵”就緊張起來,握著帕子道:“簡姐姐……”
“喲,看樣子你打聽過我呀,別叫姐姐,太親近了,等會子不好說狠話!焙嗗Φ,見柳昭昭有些微微戰栗,心想自己哪里就像母老虎了,“這會子來,就是跟柳姑娘說,先前我那口子救你,雖是救人心切,但也算是冒犯,還請柳姑娘見諒!
柳昭昭道:“不敢當,莊神醫一片丹心,昭昭感激上來不及!
簡妍聽到莊神醫三字,不由地咳嗽一聲,心想難怪莊政航那混賬輕飄飄的,這細細軟軟的聲音喊上幾句神醫,老娘都不記得,更何況娘子?笑道:“既然感激,那柳姑娘為何恩將仇報?”
“……我并沒有。”
簡妍道:“給人看病見上一面也沒什么,但柳姑娘為何對外頭說看上我那口子了?為何一邊嚷嚷著生死事小名節事大,一邊只叫我那口子給你瞧病?為何又說我那口子跟你情投意合了?”
柳昭昭忙道:“人非草木焉能無情,莊神醫他那般為我……”說著,歉疚地望了眼簡妍,又要扶著丫頭跪下。
簡妍見柳昭昭的丫頭防賊一般看著她,也不去扶著柳昭昭,只笑道:“我就說柳姑娘誤會了,因此才來看柳姑娘的,給柳姑娘賠聲不是。柳姑娘看在我那口子救你一命的份上,就原諒他一時唐突吧。至于那情意,我那口子不過是一時色迷心竅,并沒有什么情意。還請昭昭姑娘莫要再提此事!
柳昭昭跪在地上,又被丫頭扶起,哽咽道:“簡姐姐,昭昭當真對莊神醫一年如故,既然昭昭的身子叫柳神醫……自然該要從一而終。”
簡妍眼皮子跳跳,她上輩子跟柳昭昭來往不多,只聽莊政航夸柳昭昭貌美,心思單純,究竟如何,也知之不詳,于是不與她糾纏,就問:“敢問昭昭姑娘元宵節為何出府?”
柳昭昭一愣,臉色白了白。
柳昭昭的小丫頭忙道:“莊少夫人慎言,我家姑娘怎會出府看燈!
簡妍聽那小丫頭否認,心想果然其中另有故事,嗤笑一聲,斜睨了那小丫頭一眼,見那小丫頭縮了回去不敢再言語,就又盯著柳昭昭看。
柳昭昭咬著嘴唇,臉上神色變幻一番,心虛地問:“簡姐姐如何知道這事?”
簡妍心想果然那元宵節上除了莊二傻子眼中的落寞女子,定還有個失意郎君沒被莊政航瞧見,笑道:“你也別問我如何,日后干娘不過來給你瞧病,憑是哪個大夫來看,你只安心看病就是。再別提什么只要莊神醫來看的話,也別說我那口子對你情深似海,你被他感動的話。若再提,我只拿了你元宵節的事說話!
柳昭昭臉色煞白,半響道:“我足不出戶,想來簡姐姐聽到的話并非我說的,昭昭不過是隨波逐流、任人擺布罷了!
簡妍問:“那你也知你家夫人……”說著,見柳昭昭的丫頭擠眼睛,又瞥了眼外頭進來的何夫人并柳夫人,心里哧了一聲,暗道她跟莊政航兩個頂多算是池魚之殃,上輩子柳昭昭抑郁而死,極有可能不是為了莊政航,而是為了旁人。如此想著,細看柳昭昭,卻又只見她對著自己只有愧疚,并無嫉妒,暗道她若當真問過莊政航的事,自然知道莊政航身邊只有她一個,如此哪里會不嫉妒?因這么想著,越發斷定柳昭昭另有情郎。于是原先尚且可憐柳昭昭,心疼她年少無知被莊政航引誘,如今就只剩下厭惡。心想柳昭昭自己不好過,就去膈應別人,這種人最是可恨。
隨著何夫人出了柳家,簡妍就回了自己個家里,到了家,果然莊政航因知簡妍去了柳家就等在家中。
簡妍見莊政航忐忑模樣,嬉笑道:“某人表錯情了,原來佳人心中的人不是你。你被人拿來做幌子了!
莊政航皺眉道:“你這話是什么意思?”
簡妍笑道:“你這二傻子,人家昭昭姑娘元宵節上去會情郎,誰叫你半路插了一腳?還楞以為人家是為你抑郁而終的。”
莊政航先是一頭霧水,隨即醒悟過來,就覺柳昭昭實在可恨,害他以為自己將她害死了,忙問:“你如何知道的?”
簡妍細細將今日見著柳昭昭的事一一說明,“依我看,定是柳昭昭跟楊家公子青梅竹馬,郎情妾意。待到男婚女嫁之時,柳昭昭又覺自己個身份低微,配不上楊家。且柳家、楊家都想叫兩家的嫡出公子姑娘配成了一對,都沒瞧上柳昭昭。于是乎,柳昭昭被人棒打鴛鴦,就妄自菲薄,灰心喪氣,想著不為難情郎,自己個隨便嫁了誰都好。恰你又撞上去,她見你心思粗淺,徒有其表,草包一個,于是就想讓你做了活王八。”
莊政航聞言不禁握緊拳頭,咬牙切齒,恨聲道:“活了兩輩子,不曾想瞧著楚楚可憐的人,竟然還早給了我一頂綠帽子戴!”說完,又瞪著簡妍道:“你果然跟我有仇,出去一趟就給我尋了一頂綠帽子回來!”
簡妍望著莊政航綠光光的腦袋,嘴角浮出一抹微笑,心想占的女人多,綠帽子就多,這怪得了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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