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命冤家
簡妍領著金枝、玉葉去了自己先前的屋子,坐在陌生的屋子里發了會呆,望了眼滿屋子書卷紙筆,忍不住嘆了口氣。
屋子里藏著上等的宣紙,是她昔日不舍得輕易用的。還有滿滿一箱子各色花簽,上面細細地畫著梅蘭竹菊,四季花卉,也是她存了許久才存下來的。如今瞧著這些東西都像是看著別人的東西一般。那高低不一的案幾上,擺著的陶罐,瓷瓶,本是很有雅趣的,如今因價格不高,在簡妍眼中也失了原本的魅力。
簡妍翻開一本書,見是講詩的,且扉頁上用簪花小字滿滿地寫著心得種種,悻悻地松開手,心道如今自己底子里就跟市井潑婦一般,哪里還能讀的下詩。又瞧見圍棋擺在一旁,心道自己如今還能記得圍棋的規矩就不錯了。
“姐姐。”
聽到一聲呼喚,簡妍抬頭,就見蒙興探出頭來,一張粉嫩的臉上,兩只眼睛巴巴地盯著她看,手中還抱著一只兩只眼睛不一樣的貓。
簡妍忽地笑了,招手叫他過來。
蒙興一喜,笑出聲來,松開手中的貓,跑過來撲到簡妍身上。
簡妍伸手在他頭上打了一下,心道這一下子,就算是報了蒙興殺她之仇吧。因蒙興手上有兩道抓痕,簡妍握住他的手,問:“可是貓抓的?”
蒙興點頭,然后笑道:“方才我還當姐姐不喜歡我了呢。”
“……喜歡,怎么會不喜歡。”簡妍笑道,眼角的淚水落在蒙興手上。吵吵嚷嚷的過日子,成日里打打罵罵,那般滿是浮躁又相濡以沫的日子,回不去了。即便她如今重又活過來,他們也回不去了。
蒙興伸手給她擦去眼淚,笑臉本住,不敢出聲。
“既然那貓抓你,你就放手別去招惹它。”
“我就要抓它,男子漢,還怕一只貓嗎?”蒙興滿不在乎地道。
“喜歡也別去抓它,不然,不是你惹惱了它,它咬了你;就是你厭惡了它,殺了它。”簡妍勸道,直覺的自己也跟那貓一樣。
蒙興此時尚小,一時被簡妍滿是淚水的眼睛嚇住,懵懂地點頭。
“姐姐,來畫畫。”蒙興道。
“不了,你回去吧,別叫丫頭婆子著急。”簡妍道,伸手抱了抱蒙興,眼睛眨了眨,聞著他身上還未散去的奶氣,一時心里又堵得慌。
若是莊家未被抄家,便是莊政航姬妾成群,她也是不能離開莊家;便是莊政航早逝,她也是要守寡的。因為莊家被抄家,因為她流落在外,為了活命,將原本的身份,修養,矜持,甚至眼睛全拋去,才得以最終跟蒙興在一起。
不然,不管是她自己,還是旁人,都是不許的。
如此想著,簡妍越發對莊政航要發奮自強的打算沒有興趣,仿佛覺察到自己心里有了什么打算,細細探究,又琢磨不到究竟是什么。
“回去吧。”簡妍閉著眼冷著臉道。
蒙興嚇了一跳,小臉本住,退了兩步,轉身跑了。
簡妍叫金枝、玉葉等人全出去,趴在桌子上半天不動,良久,聽到一聲冷笑才抬起頭來。
“怎么,見著人家反倒不樂意了?”莊政航冷嘲熱潮地慢慢晃進來,將房門閂上,手上甩著他那大舅子送的一把上等撒金折扇。
簡妍頭也不抬,手指翻過桌面上的詩經,然后又闔上眼睛。
莊政航不屑地瞅了她一眼,隨即生硬地堆著笑臉道:“那金豬實在是與我無關,我豈是那等想要跟岳家結怨的蠢材?便是要滋事,也不會拿了回門的禮物來鬧。”
簡妍翻了個白眼,不去理他。忽地想,不知自己上輩子在家中可藏了什么值得東西沒有,于是站起來,翻箱倒柜地看自己先前的東西。
“你說句話啊,我都說不干我的事。定是母親有意挑唆,有意要我跟岳父岳母不和,又或者,是,對了,肯定是安如夢做的,那女人心狠手辣,是個什么都能干出來的。”提起安如夢,莊政航又咬牙切齒起來,心里篤定是安如夢無疑。
簡妍翻了一圈,進了套間,見自己先前收集的都是詩集、詞話,心里又是失落又是失望,也浮躁起來,回頭冷目道:“說這些廢話做什么,你是脫不了關系的了。若是安如夢,上輩子她不毀了金豬,這輩子怎么就要毀了?”
莊政航斟酌一番,跟了進去,挺胸道:“是,我是進了廚房,其他的東西有幾樣是我動的,但是那金豬,我對天發誓沒動。”
簡妍見他承認了,也不去究竟是誰想著落井下石,淡淡地坐在箱子上,袖著手道:“動了也沒什么,你瞧見我哥哥了?你說三杯兩盞下肚,我那糊涂的哥哥會不會為了個女人跟你拼命?”
“你要做什么?”莊政航警覺道。
“過不下去了,咱們趁早散伙算了。我是不耐煩每日見到你的。”簡妍將腿盤起來,心里盤算著若是簡鋒將莊政航揍得很了,他們兩人直接義絕,那她能到什么地方過日子。
莊政航正色道:“你敢!誰想毀我前程,我就要誰的命。”
簡妍袖著手,盤著腿坐在箱子上,只管想自己的,對莊政航的叫囂不予理會。越想越覺得自己應當尋了機會離開他。
莊政航看她事不關己地跟個佛爺一樣盤腿坐著,冷笑道:“該不是瞧見那小白臉,又動心了?我勸你省省吧,你要是沒流落到市井街頭,沒眼瞎,沒落魄到不知自尊自愛,我看你這輩子都別想跟那小白臉在一起。不然,一人一口唾沫也能將你淹死。”
簡妍眨了下眼睛,淡淡地抬頭,看著莊政航氣急敗壞的模樣,嘴上不自覺地嘴硬道:“那就這樣吧,就叫簡家被人抄了吧,就叫我落魄地流落街頭吧。眼瞎就眼瞎,眼不見心不煩,也免得去想自己比他老多少。”
莊政航喘著粗氣,猶如困獸一般在屋子里轉悠,指著簡妍叫道:“你這破罐子!你想毀了我?”心中不自覺地將眼下自己的處境想了一回,如今他的優勢就是一個尚書舅舅,一個富商岳父,要錢有錢,要勢有勢,若是沒了這兩樣,他就是想出頭,也沒了助力。
“就你這樣兩三句話,就犯了病,跟瘋狗一樣的人,也想出人頭地?”簡妍火上澆油地添了一句,心里因為見到幼時的蒙興而燃氣的火氣,直接轉移到莊政航身上。
“你這瘋婆子,要死自己死,不要拉著我!”莊政航因想老天給他第二次機會,可不是叫他來重蹈覆轍的,更不是叫他來眼睜睜看著婆娘是怎么一步步給他戴綠帽子的。
簡妍看著莊政航臉上青筋不住地跳動,心里一陣痛快。
“你下來。”莊政航伸手將簡妍從箱子上扯下來,用力地扭了下她的手腕,心想今日就要降服了她,叫她知道老虎屁股摸不得。
簡妍猛地被拉下來,膝蓋重重地砸在地上,一陣巨痛中,想也不想,拔了頭上的簪子就向莊政航腿上戳去。
莊政航將簡妍推開,然后抓了案桌上書本向她身上丟去,“爛泥扶不上墻,你就沒出息吧,你白活了,還不如如今就死了算了!走,我也不活了,咱們一起去死。”
“死也不跟你死在一個洞里!”簡妍叫道,忍著痛站起來,抓了身后書架上的瓶瓶罐罐,就向莊政航丟去。
莊政航被罐子砸到,抬腳將地上的罐子碎片踢開,上輩子憋著的怨氣仿佛全涌了出來,抬腳踹向書架,將書架上的紙筆都推開,收在匣子里的花簽也拿出來撒了。
“你才是爛泥,你才是破罐子。你老婆留不住,你爹不要你,你后媽忽悠你,你就是個傻子,窩囊廢!”簡妍揉著腿,瞪著莊政航。在她心里,她上輩子那么難過,罪魁禍首就只有莊政航一個。
莊政航踢完了東西,又轉向簡妍,將她按在地上,掐著她脖子,從牙縫里一字一句地擠出一句話:“你再說一個字試試!”
“孬種!”簡妍強撐著道,心想便借此機會瞧瞧她父親母親會不會叫她離了莊家吧,于是眼睛瞪著莊政航,繼續挑釁他,慢慢就喘不過來氣,眼前莊政航猙獰著臉,她見了竟覺好笑,心想掐吧掐吧,讓人看見最好。
莊政航這輩子最見不得就是別人看不起他,聽了簡妍的話,腦子一熱,什么都顧不得了,手上只管下死力氣掐。
門外傳來叫門聲,叫了許久,不見有人應,不一時,門被踹開,然后一群人呼喇喇地進來。
莊政航見簡妍臉色越發漲紅,翻起了白眼,手停住,然后臉上帶著幾分茫然地看向進來的一群人。
“妍兒!”簡夫人叫道,隨即又有幾個婦人尖叫出聲。
簡鋒上前踢開莊政航,將簡妍抱到臥室床上。
“快去請大夫。”簡夫人忙又叫道。
“且慢。”簡老爺喝住要出去的丫頭,見簡妍狀況并未十分嚴重,沉穩地道:“先給妍兒順著氣。”
簡夫人聞言,忙順著簡妍胸口,又叫人去拿醒神的香料燃起來。
莊政航呆呆地坐在地上,看著簡家人忙亂成一團,眼角癢癢的,伸手一摸,摸到一滴眼淚。
“你,哎!”面對著莊政航的婦人恨鐵不成鋼地嘆息一聲。
莊政航心中想說都是簡妍自找的,是簡妍有意要挑撥刺激他,話全堆在心中,說不出口。望著對面的有幾分熟悉的婦人,心中去想她是誰,想了半天,就是想不出來。
“你這是要坑死你舅舅啊。”婦人皺眉道,然后也加入了簡家人,一起圍在床邊看。
“我打死你這畜生!”簡鋒說著,一腳踹在莊政航身上。
莊政航愣愣地出神,身上挨了幾下,也渾然沒有感覺。
“他也是嚇壞了,放了他吧,你妹妹要緊。”秦夫人雖恨莊政航不爭氣,但也不能見旁人這樣踢打他,忙叫人攔著簡鋒。
簡鋒出夠了氣,忙又喝令外頭圍著的人散去。
“你出去吧,等會子,簡姑娘有消息了再叫人找你。”秦夫人道。
莊政航愣愣地看了她一眼,心想如今自己還能跑路不成?有些麻木地站起來,出了簡妍的小院子,就見著如今七歲的簡嫙,由著她奶娘領著,遠遠地看了他一眼,然后轉身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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