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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1是或不是


  羅幸福的身契在白二少爺手里,所以盡管已經光榮地成為了大叔哥同志的義閨女,只要白二少爺不點頭,她也無法說走就走,這就是規則。

  羅幸福倒是不著急了,如今她也算是有親人的人了,有親就有家,在哪兒不都一樣?不管在哪兒,只要活得開心就行了,管它明天是晴是雨來?!

  羅扇不急,大叔哥就更不急了,他在白府白吃白喝了這么多年,不在乎再多等三年五載七八個月的,白小二只是去外省巡視鋪子去了,難道還能一巡十幾年不回來?所以每天就老神在在地泡在枕夢居,享受起了膝下有女快樂無比的小日子。

  干閨女可不是白認的,大叔哥狼毫一揮,刷刷刷地寫了單子交給食庫的管事:有啥好的貴的稀罕的食材都給叔送到枕夢居里來!銀子從白梅衣賬上出!——瞅咱閨女瘦的,眼看就及笄的姑娘了,要胸沒胸要屁股沒屁股的,補!

  羅扇當然也不能白認爹,天天變著花樣兒地給大叔哥做好吃的,東洋的西洋的南洋的喜洋洋的,怎么養生怎么來,父女倆每天吃得紅光滿面精神煥發,物質生活過得要多滋潤有多滋潤,娛樂生活也沒落下,看書下棋打撲克,種花編草逗八哥,當爹的教閨女劃拳行酒令,當閨女的教爹翻繩跳皮筋……什么的。

  轉眼便是立夏節,枕夢居的小院子里已是花草芬芳、翠蔭蔥籠。一大早大叔哥就出去到外面竹林子里散步去了,他老人家說,天天被羅扇這么喂著養著,再不活動活動就要從大叔哥變成大豬哥了,所以這陣子每天早上吃罷早飯他都會拎著盛有一坨二狗子的鳥籠子在竹林里遛上一大圈。

  羅扇偶爾也賊頭賊腦地跟著大叔哥出去走走,不過鑒于二狗子跟她在一起時常鳥血沸騰變身吵架王,恐招來閑雜人等引起不必要的麻煩,出去過一兩次之后羅扇就老老實實地留在枕夢居院子里頭打會兒轉轉意思意思也就得了。

  這天早上大叔哥照例帶著二狗子去竹林里轉悠,羅扇拎著桶子蹶著屁股在后院澆花,正沉浸在自己純美溫婉的大家閨秀氣質中,忽然就看見一道高富帥的影子……嗯?在朝陽下慢慢地從身后向著她籠罩過來。

  羅扇猛地扭頭看過去,初夏淡金色的晨光里,白大少爺穿著件晴波藍的絲袍,衣袂在掠墻而入的竹葉風里微擺,黑發用一根全無雕飾的青玉簪子清爽地綰起,眉眼深深地立在一株開得如火如荼的扶桑花旁,唇角帶著若有若無的笑意。

  羅扇沒來由地想起了扶桑花的花語:新鮮的戀情,微妙的美。

  狗屎,死開。

  轉回身拎起水桶,羅扇準備回自己房里去,然后把門窗全都從里頭上了閂,十天半個月之內不打算再出來了。小腿兒搗騰了還沒三步,后脖頸便覺一熱一緊,一只干燥溫暖的大手就牢牢地握在了上面,略微一個用力便讓她稍息立正向后轉了回來。

  對上彎下身來直直盯著她看的白大少爺的那雙黑沉沉的眼睛,羅扇淡淡然道了聲:“爺有事要吩咐?”

  “還在生氣?”白大少爺松開手,順便揪了揪羅扇腦后的小辮兒。

  “不敢,爺是主子,小婢是奴。”羅扇向后退了兩步,語氣依舊淡漠疏離一派清孤。

  白大少爺蹲了下來,仰起臉看著羅扇:“你屁股后面的裙子上有血跡,是來癸水了么?”

  ——我去!不會吧?!又被男人看到了?!羅扇臉上的云淡風輕登時散了個一干二凈,紅得猴屁股似的忙不迭地扭頭去看自己另一個屁股——哪兒有血?!哪兒有血?!什么都沒有啊!

  羅扇恍悟自己上了當,轉過臉惱羞成怒地瞪向白大少爺,還沒待張口,就見他一挑眉尖:“自己的日子都記不住么?每月十二,最多晚不過五天,從未提前過,今兒二十六,前后都不挨著——笨個要死。”

  “你記女人這日子干什么!羞不羞啊你!”羅扇指著白大少爺直挺的鼻尖撒潑,“你又騙我!你又騙我!拿我當溜溜球玩兒是吧?!耍得我團團轉你很開心是吧?!在你眼里我們這些當下人的根本就不需要有尊嚴是吧?!根本就不是人是吧?!根本就唔唔唔——是吧?!”

  白大少爺伸手捏住羅扇兩片小嘴唇兒然后又放開,被她噴了一臉的唾沫星子,順手撈起她的裙擺擦了擦臉,再替她抻展了放回去,歪著頭看她:“閉上你的小嘴兒給我安安靜靜地想一炷香的時間——我是否真如你方才所指責的那樣,想好之后只需回答‘是’或‘不是’就行了,現在開始。”

  羅扇正在氣頭上,本想不服氣地繼續鬧上一會兒,然而一對上白大少爺不怒不笑的面孔和黑沉沉的眸子,便覺他那如與生俱來般的強大氣場鋪天蓋地的罩過來,直如孫猴子被收進了紫金葫蘆里,神通全無功夫盡銷,氣焰立刻就矮了七寸。

  噘了噘嘴,無聲地吐了幾個泡泡后欺軟怕硬的羅某人只得老老實實地進入冥想狀態,半晌聽得白大少爺道了聲“好了,回答罷”,這才解了禁,哼哼嘰嘰地道:“你騙了我總沒——”

  “是或不是。”白大少爺淡淡打斷她道。

  “……不是。”羅扇翻了個大白眼,“可你騙我你明明已經恢復了正常還裝成瘋瘋傻傻的樣子辜負了我的一片誠意和好心你讓我情何以堪何以堪啊何以堪!”

  羅扇怕自己的話又被他打斷,一口氣嚷罷險些閉過息去,漲紅著臉直咳嗽,白大少爺站起身,一伸長臂替她輕輕拍著后背,慢條斯理地問著:“你的誠意和好心我怎樣辜負了?”

  “你——你……”羅扇被這么一問,竟然不知該如何作答了,他怎生辜負了她呢?他恢復了記憶和神智,本可以回到他原來叱咤風云的生活里去,重奪掌家大權,重博眾人仰望,重臨絕巔,一呼百喏,那是何等的風光霽霽,那是何等的意滿志得?!沒有多少男人能抗拒得了這樣呼風喚雨萬眾欽服的滋味,尤其他白大少爺曾經還是嘗過這滋味的,就更是明白這其中無法抗拒的魅力,也很少有人能接受得了這樣從天到地的巨大落差,換作別人只怕早就急急地投入到重新回到至高點的廝殺中去了,哪里還會像他這樣……

  像他這樣陪著她在這小小的寂寞庭院里養花種草,做飯洗衣,看書習字,說笑發呆,對月對酒對云,聽雨聽雪聽風……她記得自己發高燒時他日夜不休地守在床畔替她熬藥遞水,記得自己來月事痛不堪言時他笨拙地拿起針線來竟親手縫制了一條厚厚的圍腰裝上熱烘烘的灶灰給她裹在腰上,更記得他不避忌諱大冬天里幫她洗不慎因沾了癸水換下來還沒來得及清洗而暫時塞在床下被他發現了的褻褲……

  他是古人,是男尊女卑社會教育下長大的男人,是個強勢霸道曾經令人不敢直視如神祇的傳奇人物,他能為她做到如斯地步,怎會是辜負了她?

  羅扇慢慢地紅了眼圈兒,如果他不裝瘋賣傻,他又怎能不再讓她對他卑躬屈膝?他又怎樣才能貼近和了解最真實的她?他又怎么有理由可以為她做那些當前禮教下絕不允許男人為女人做的事?

  如果不裝傻,他,還能怎么暗中保護著她?

  羅扇低了頭,淚珠兒由睫毛抖落,半空里被他大手一伸接在掌心,聲音從腦頂上方傳來:“我有三樣東西給你擦眼淚:前襟,手,嘴,你選一樣罷。”

  羅扇老臉騰地紅了,支吾著道:“前襟好了……我能把鼻涕擦在上面么?”

  “我能用嘴幫你擦口水么?”聲音的位置忽然低了下來,驟然出現在耳畔,羅扇慌得急忙向后退,一腳絆在剛才放在地上的水桶上,登時桶翻水灑人后仰,眼看就要叭嘰一聲拍到地上,被白大少爺眼疾手快一把勾住腰給兜了回來,抱著她轉了個身,連鞋底兒都沒沾濕。

  羅扇拍了拍白大少爺的胳膊,白大少爺便松開她,見她自個兒用袖子擦了擦眼睛,仰起臉來看向白大少爺:“你上次說的那番話,我想了好久,仍然覺得自己不適合深府大宅的生活,可你說得也對,我不能總等著別人付出,自己什么也不肯犧牲,所以有個兩全的法子,既可以讓我留在這里而不至于使你太過為難,又可以讓我不卷入內宅的是是非非中去,只是這法子可不可行,還要看你的意思。”

  白大少爺瞇起眼睛看羅扇:“什么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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