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借食博賞
陳嫂子其實也進不了內(nèi)宅去，她從南三西院出去后徑直來到內(nèi)宅門外，那里有婆子等著，只需把食盒交給婆子她就可以回來了，由于天太晚，這會子去找府里郎中人家也未必肯給她看傷，只好強忍著，與羅扇各自回房睡下，待明早請了假再去看傷。
次日一早，還不到起床的點兒，羅扇就把小鈕子和金瓜推起來，從枕頭底下把昨晚的點心拿出來分給兩人，喜得兩人一口一個塞了滿嘴。
陳嫂子的胳膊已經(jīng)腫得完全變了形，才剛跟管事的請了假，就見有穿緞子衣衫的人進來找她，小鈕子悄悄兒地瞅了人家半天，端地是對那亮閃閃的衣服羨慕得直流口水。
羅扇正淘著米，就見陳嫂子腫著胳膊來找她，拉她到避人的地方，眉間眼角全是喜色：“扇兒啊！嫂子還真服了你了！你猜昨晚是誰叫的夜宵？”
“是誰？”羅扇歪著頭笑。
“正是老爺啊！”陳嫂子很是興奮，“全府上下屬老爺?shù)淖熳畹螅茏屗缘脻M意的手藝還真是不多，昨晚那粥老爺很喜歡，還給了賞呢！”說著從懷里掏出一錠銀子來，“瞅瞅！足有一兩重呢！快拿著！”
——哇噻！一高興就能賞一兩銀！這白總出手真夠大方的！羅扇張開小嘴兒，吧嗒了兩下，把頭一搖：“嫂子，這銀子你拿著去看傷，你這一請假又要扣掉不少的工錢，這銀子正好頂了。”
“不成，昨兒的粥是你做的，我頂了你的功本就夠沒臉的了，這銀子你拿著！”陳嫂子往羅扇手里塞。
“嫂子，你就別跟我客氣了，我還小呢，用不了這么多的銀子，你就拿去應(yīng)急罷，那不是還摔了個碗么，你抽空買上一個把缺補上，剩余的看病抓藥養(yǎng)傷，我若日后缺錢花了再找你就是了。”羅扇硬是把銀子重新塞進陳嫂子的懷里。
“不成不成，就因為你還小，我就更不能以大欺小了……”陳嫂子還要再推，羅扇撓了撓頭，只作無奈地道：“要不這樣罷，嫂子你若是覺得過意不去呢，不如就答應(yīng)我件事，這銀子你還收著，就當(dāng)賣我個人情了。”
“什么事，你說罷！”陳嫂子忙道。
“我先問問嫂子：是不是老爺每次吃高興了就會打賞做飯的人呢？”羅扇眨著晶亮的眼睛問。
“是啊！老爺對吃的東西很上心兒，但凡覺得哪道菜做得好，一般都會打賞做菜人的。”陳嫂子笑起來，“聽說咱們老爺這個人哪，慣會享受的！吃喝玩樂，樣樣都會、樣樣都精！”
羅扇也笑了：等的就是這個答案啊！老頭子賞起人來相當(dāng)大方，出手就是一兩銀，這可比她每天編竹藝賣錢要來得快多了啊！若照這個樣子下去，攢夠二十四兩贖身銀豈不是很快的事？！
羅扇舍了這一兩銀就是為了得到后面的二十四兩銀做鋪墊，于是壓低聲兒道：“我想請嫂子答應(yīng)的事呢，就是日后晚上嫂子再輪值做宵夜，偶爾請讓我也試試，倘若我做的還能像這次一樣博得老爺?shù)馁p，咱們兩個就對半分，當(dāng)然，嫂子你做的得了賞，都是你自己的。——我也沒有別的遠大抱負，只求再大些了也能混到大廚房當(dāng)個廚娘，這就滿足了。然而我在這西院也沒個機會接觸灶上的事，所以還請嫂子幫幫這個忙，給我些練手的機會。”
陳嫂子有些猶豫，道：“我不是不想幫你，只是……這給上頭的人做飯可不是小事，萬一做得出了岔子，咱們兩個誰都擔(dān)待不起……”
羅扇笑起來：“我的好嫂子，這不是還有你呢么！我做完了你先嘗，不好的話你再幫著補救，總不會有差的。”
陳嫂子想了一陣，終于點頭答應(yīng)，將那銀子收好，出院兒找郎中看傷去了。
羅扇尋得了新的掙錢路子，興奮得晚上睡不著，躺在被窩里翻來覆去想美事兒，正意淫到自個兒贖了身后在這古代開了家蛋糕店，一時間財源滾滾，大把的美男主動投懷送抱令她挑得不亦樂乎之時，就聽得有人急急地在外敲窗棱。羅扇連忙披衣起來，下地開門，見是廚娘張嬸，便問道：“上頭要夜宵么？”
張嬸一把拽上她就往伙房走，急道：“老爺今晚還要吃陳興家的做的那道粥，誰料陳興家的昨晚傷了手，今兒個請了假回家休息，這卻讓我從哪兒去偷這么道粥呢！你昨晚在這兒幫忙來著罷？可記得那粥是怎么做的？”
陳興家的就是陳嫂子，昨晚羅扇幫忙做粥的事她當(dāng)然不敢往外說，羅扇畢竟不是大廚房的人，又是個孩子，如此兒戲的事情被上頭知道了她和羅扇都沒好兒。
羅扇更不會主動承認(rèn)，于是假裝撓著頭想了一陣，才把那粥的做法支支吾吾地說出來，只說是看陳嫂子這么做的。
張嬸依法做來，嘗了嘗果然不錯，便忙忙地裝進食盒給內(nèi)宅送去了。
過了兩天，陳嫂子回來復(fù)工，手上的傷短期內(nèi)還是無法復(fù)原，這么一來就是不想讓羅扇幫忙都是不成的了，只得她在旁邊指導(dǎo)，由羅扇動手完成。事實上經(jīng)過幾次“合作”之后，陳嫂子發(fā)現(xiàn)羅扇居然會做很多種她從來都不知道的粥，于是索性放手讓她自己來做，只做好后先由她嘗過確認(rèn)可以了，這才正式送到上頭去。
今兒晚上這一道粥是菊花八寶粥，羅扇先用黃.菊花煎水煮沸，撈去菊花，再同糯米、小米、薏仁、桂圓、蓮子、芡實、白果、百合一起慢火熬成，另準(zhǔn)備了一只小小白碟，上放冰糖，可依個人口味酌量加入。
這道粥熬出來不僅色澤好，味道也是清香撲鼻，尤其秋末冬初這樣的天氣干燥得很，此粥正可清熱、解燥、除煩、生津，入口清爽，常吃可滋養(yǎng)五臟，補氣養(yǎng)陰。
第二天果然上頭又打了賞，只不過沒有一兩銀那么多，也就三四百錢，羅扇便同陳嫂子均分了。
經(jīng)過一段時間的觀察，羅扇發(fā)現(xiàn)這個正史上沒有的架空朝代在生活的各個方面都融合了中國古代史上歷朝歷代最為先進發(fā)達和出彩的部分，譬如民風(fēng)開放有如大唐盛世，譬如女子的發(fā)型服飾也是融匯了各朝各代的款式（不包括清朝），再譬如一些食物原料的提煉和加工方法，更甚至原本非中國產(chǎn)的舶來食品在這個朝代也已經(jīng)出現(xiàn)了，如番茄、辣椒、洋蔥等等。
羅扇頓時覺得自己很幸運，沒有穿到商周那樣的連做飯佐料都缺少的朝代，否則她就算穿成了富家小姐只怕也得被那單調(diào)缺味兒的飯給耗死。
所以當(dāng)羅扇在某個壇子里發(fā)現(xiàn)了一罐奶油之后興奮得毛都乍了——其實早在公元前三千多年古印度人就已經(jīng)掌握了奶油的制作方法，兩千多年前傳入了正史上的中國，只不過因為奶油的提煉方法費時費力而且不易保存，所以并不普及。
羅扇問陳嫂子這奶油平時都用來做什么，陳嫂子說這是老爺?shù)囊晃怀Ｄ暝谕獍钆苌獾呐笥阉偷模唧w怎么用誰也不知道，只好在那里白放著。
暴殄天物啊！暴殄天物！羅扇捶胸頓足，嚇得陳嫂子以為她犯了羊角瘋，差點就跑去叫人了。羅扇把這罐奶油拎出來，洗了兩個大土豆切成片上屜蒸，蒸好后取出，放入碗中碾成土豆泥，加入碎胡蘿卜丁，再放兩勺奶油進去，少許鹽、糖，攪拌均勻。
另取寬紫菜切成一指寬長條狀若干，將土豆泥放上去小心卷起，最后蘸上打勻的雞蛋汁下鍋炸，至金黃色撈出，原本該撒上些面包屑的，但是這個時代當(dāng)然沒有，只好省略，完成。
羅扇一氣兒做了三十個，陳嫂子半信半疑地嘗了一個，脫口道聲“好吃”，用小碟子盛了十個送去了內(nèi)宅，剩下的自然就便宜了羅扇，她真是好久沒吃到自個兒做的土豆泥奶油卷了呢！吃不完的用油紙包了拿回去，第二天早上仍和金瓜小鈕子分了，兩個人饞得直嚷嚷沒吃夠，巴不得上頭今晚還叫這道夜宵。
然而等不到夜里上頭就來叫了，點明要廚房做這道菜送到內(nèi)宅各院兒里去，一下子忙壞了陳嫂子，幸好羅扇昨晚邊做邊把做法詳細告訴了她，陳嫂子當(dāng)了這么多年的廚娘自然一看就會，倒把其他的廚娘看得私下里不住嘀咕：這陳興家的幾時學(xué)會了做這樣的點心呢？
后來聽說內(nèi)宅各院里嘗了都說好吃，就有人打下賞來，又是一兩的銀錠子，陳嫂子和羅扇兩個喜氣洋洋地分了。
羅扇每晚都會在廚房里幫忙，但也只有陳嫂子輪值的時候她才有機會動手做吃食，若是別人當(dāng)班呢，她就在旁打下手，順便學(xué)學(xué)古人的做菜方法。久而久之她就發(fā)現(xiàn)了一個規(guī)律：如果是別人當(dāng)值，來叫夜宵吃的往往是別的院的主子，而每到陳嫂子當(dāng)值呢，來叫夜宵的基本上都是白老爺?shù)脑鹤樱俚胶髞磉B別的院子也愛趕在陳嫂子當(dāng)值的這天來叫夜宵，以至于羅扇和陳嫂每次都忙得不可開交。
漸漸地羅扇發(fā)現(xiàn)自己失算了，開始幾次上頭還有打賞，到后來也不知是覺得賞煩了還是什么，居然一次賞也沒再給過，饒是羅扇想破了頭做出各種新鮮玩藝兒孝敬上去也是沒用，這可讓她真的不明白了。
正當(dāng)她準(zhǔn)備冒些險弄個蛋糕出來以博賞銀的時候，一個不太好的消息傳來——新的大廚房已經(jīng)建好，這幫子廚娘要搬出南三西院了。如此一來羅扇就再也沒有機會借做夜宵掙錢了，這令她著實郁卒了一陣子。
大廚房的人一搬走，南三西院的生活又恢復(fù)了往日的簡單平靜，眼見已是入了冬，羅扇便決定等來年開了春兒再想掙錢的法子。
這日中午，羅扇正在太陽地兒里幫小鈕子篦頭發(fā)，就見麻子嬸從外面風(fēng)風(fēng)火火地進來，沖著兩人一招手：“去，把大伙兒都叫起來，我這兒有個消息要通知！”
一時眾人迷迷糊糊地集中到院子里，聽得麻子嬸清了清金屬嗓音，提聲道：“才剛上頭下來了通知：因天氣漸寒，大廚房又設(shè)在內(nèi)宅之外，往來送餐極易變冷，很是不便，是以即日起在內(nèi)宅設(shè)立幾處小廚房，但須增添人手，且看外宅各處有愿意調(diào)職者，到各管事處報名，三日后前往大廚房統(tǒng)一考核，合格者即可納入小廚房當(dāng)職。”
這條消息對羅扇來說不啻冬日里最燦爛的一道陽光啊！只要有機會給主子做菜，那就有可能得到打賞，賞啊賞啊的她的贖身費就有了！
于是羅同志第一個在麻子嬸處報了名，原以為這種差事也就只有對做飯感興趣的人才會去試，卻不成想三天后的“入門考試”中，羅扇發(fā)現(xiàn)報名的下人居然上了百——連金瓜和小鈕子都背著她報了名！
轉(zhuǎn)而一想羅扇就明白了——這是內(nèi)宅小廚房的考試啊！別管喜不喜歡這項工作，只要進了內(nèi)宅工資水平必然會翻番，身份也會相應(yīng)的提高，且得到主子打賞的機會也就更加的多了，難怪人人都想擠破頭地鉆進內(nèi)宅去。
羅扇望著大廚房外院子里黑壓壓一片“考生”，撓了撓頭：這感覺倒有點兒像那一世的選秀現(xiàn)場，究竟最終誰才能入圍，那就要看你真正的本事和機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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